5

本章節 1993 字
更新於: 2018-07-05
我向中士報告沒能尋獲針線的同時,將那張地圖交給他。
  其實我們一直往基地的反方向走。我說。
「那大概是定位器壞了。」中士淡淡地說。
  可是我不相信中士,我認為那只是他的藉口。
  我不想懷疑中士,中士和少年兵還有知客一樣,是少數願意與我產生交集的人,我不想破壞我和中士間的聯繫,但是為了弄清楚中士的想法我不得不要求他坦白。
  我說,中士把廢棄人形從雪地中挖出來時有提到那是我們這邊的人還說人類軍官已經獲救,我沒有識別軍用人形的能力也不知道部隊的編成狀況,所以只是照著中士的話做搜索物資。
  但是中士隨後又以少年兵失溫為由,要我停止搜索,我覺得奇怪,畢竟人類身上或許有藥品之類的物資,既然加快腳步也無法走出森林,倒不如在那邊仔細搜尋補給。然而中士的態度卻好像要我盡快離開那裡一樣。
  結果發現這張地圖後,我總算搞懂了。
  當時要我盡快離開的原因或許是中士也發現了這張地圖吧,上面仔細地描繪了這一帶的景物,包含我們的基地和敵人的基地,我很驚訝數十年前的發生戰役與我們現在這場戰鬥竟如此相似。
「畢竟那些地方從以前起就是重要的戰略位置。」中士朝我苦笑。
  所以,中士害怕繼續搜索廢棄人形的我會發現地圖才催促我繼續前進。
  就連後來尋找木材也是,這片森林已經與戰線完全脫離了,根本不可能會有巡守隊,希望我留在附近搜尋的原因也是因為不希望我擅自跑回廢棄人形那裡。
「結果最後還讓你回去了。是為了埋葬那男人嗎?」中士說完,嘆了口氣。
  我點頭。可是實際上原因不僅是如此。
  我把男人的屍體搬回來時,中士嚇了一跳,那時我以為中士是因為發現人類屍體感到驚訝,實際上並不是。
  中士是在害怕我察覺自己正往與基地相反方向走。
  男人是人形部隊的指揮官,是名活生生的人類。
  不尋常的是,他卻死在比他的部隊更靠近森林深處的地方。人類的體力遠遠不及人形的電力,所以那些人形不可能比男人還早停止運作。也就是說,在男人死去時,他的部隊應該還在行進著。
  我告訴中士,男人的步槍彈匣裡少了兩發子彈,那兩發子彈分別終結了男人的性命,並讓他的人形副官停止運作。而失去指揮官的人形仍依循著命令前往戰線,直到動力耗盡為止。
  這代表,這整支部隊是從與我們相反的方向踏入森林的,而他們所奔赴的可能是我們急欲逃離的戰場也可能是我們正逐漸遠離的基地。
  像針線或是食物都不是人形會帶在身上的東西,中士大概是認為我沒有理由回去廢棄人形那裡,所以才沒阻止我吧。
  只是,我仍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殺死他的人形副官。
  中士無言地看著我。
  最後他緩緩開口道:「或許是同情吧。」
「大概是腦子被凍壞,把他的副官當成活人了。」他說:「那個男人也很害怕他的戰爭,怕得不得了,最後才選擇自殺吧。我想他大概是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的副官也畏懼著戰爭,於是決定帶他一起解脫。」
  中士垂著頭,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心中產生似曾相似的熟悉感,想起以前少年兵與他的妹妹在父親的遺體前哭泣的情景。
「不過人形怎麼可能會感到害怕嘛……」
  和那對兄妹一樣,中士悲傷地哭喊著,但是沒有一滴淚水從他的眼眶流出。
「我真的很羨慕那個能被視為人類看待的人形。」中士低下頭,手摀著臉。
  火在我們都沒察覺時熄了,洞裡裹著一層寒氣。
  我告訴中士,我去外面蒐集樹枝。中士揮揮手,告訴我不需要了。
「已經沒有生火的必要了。」中士平靜地看著少年兵,說道。
  少年兵在中士的膝上熟睡著。
  我好希望他能再度睜開眼睛。
  隔天,中士告訴我,他傷得很重,或許以後都沒辦法再行動了。
「其實就算回去也沒辦法教你綁鞋帶了。」心情平復不少的中士瞥向自己空無一物的左手臂,開玩笑似地說道。
  大片外露的機械零件從中士的左肩一路延綿至左腹,上頭結了一層霜。
  從他揹著少年兵走出爆炸的煙霧時,那片傷口就存在了,雖然我一直建議他做些處置,但是沒有技師維修根本不可能治好中士。
  就像中士砍下男人的雙腿,妄圖治好少年兵一樣。
  那場爆炸帶走了少年兵,只是我們遲遲不願承認罷了。
  我告訴中士,我們該走了,或許可以找到有能力修復中士的人。
  中士朝我搖搖頭。
  他告訴我,把我牽扯進來他感到很抱歉,可是他沒有勇氣面對戰敗的事實。
  中士輕輕握住了少年兵的手。
「我已經沒有用處了。」他說:「戰爭結束了,我們輸了。」
  是基地的那場空襲嗎?還是在某一處發生的戰役?我不知道中士是如何得知的,但是對他而言,或許戰爭的最終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我想留在這裡陪少年兵。」他說。
  我告訴他我還有必須做的事,所以不能留在這裡陪他。
  我想回到鎮上,回到寺裡。我想告訴少女和少女的母親少年的故事,我想告訴每一個行經寺院的旅人少年兵的故事。
  他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一個不屬於軍人的微笑。
  於是,我和中士以及少年兵道別,走入雪中。
  濕冷的冬日裡,陽光卻綻放在琉璃色的天,彷彿正訴說沒有一個不結束的冬天。
  屆時,最脆弱的幼苗也願意在化融的雪水中茁壯吧。
  我衷心期盼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