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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8575 字
更新於: 2019-03-04
「莫諾，你有特別的天賦，將來一定能有所成就。」小時候，身為占卜師的祖母曾經這樣告訴我，
在窗簾透著光，有著薰香味的房間裡，祖母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髮：
「德懷，到時候你要幫忙莫諾喔！」她囑咐站在我身旁的德懷，而最尊敬祖母的德懷鄭重的答應了。
德懷是我大我一個月出生的表兄，幼年的他長得女孩子一樣，體格嬌小，說話溫溫吞吞，總是會招惹壞孩子欺負。
「別哭了！」趕跑欺負德懷的壞孩子後，也總是由我來安慰被弄哭的德懷：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像上一輩那樣的冒險者，可不能老是這樣哭哭啼啼的。」
「即使是我也能當冒險者嗎？」海風翻開原本蓋著德懷的兜帽，露出他哭紅的鼻子，夕陽下那臉孔至今仍讓我記憶猶新：
「一定可以的！因為德懷你，不很聰明嗎？到時候一起組隊吧！」
「約好了喔？」 「嗯，約好了！」
那時，對未來沒有任何畏懼的我，和德懷手指勾手指互相承諾。
幾年後，國家對我們的培訓開始了，我陪著德懷進入了魔法師學院，開始學習魔法。
魔法簡而言之，是讓精神透過媒介和魔能連接加以操作的技術，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個接觸的法術：《初階照明術》，沒多久就讓我學會了。
「你還蠻有天份的。」看著我製造出來的小光球，指導我們的魔法師嘉許了我。
之後的許多初階法術，我都是立即上手，而德懷依然在專研著最初學會的幾個魔法，我想這就是祖母所說的天賦了。
但順遂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當我想嘗試著更專精幾個法術時，突然變得困難重重，突然有了許許多多不能理解和體會的東西，
因此當德懷把他掌握的幾個法術掌握到了高階後，我竟然連一個法術都無法順利晉級到中級。
「這就是所謂的天花板吧！」離開魔法師學院時我對德懷說道：「沒關係，加入戰士學院那邊後，在這邊學到的東西，能讓我成為一個魔法戰士！」
戰士學院和花俏的法師學院不同，更重視樸實的體能基礎訓練，晚進學院已經落後許多的我，經歷艱辛的自我訓練，終於通過了劍士的初階認證，
但是就和在魔法師學院時相同，又遇到了瓶頸，中階認證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
我甚至放下了劍，換了許多武器練習，拿到了許多武器的初階技能認證，但就是跨越不了中階這個坎。
「莫諾，你有特別的天賦。」
我惦記著過去祖母對我說過的話，下了一個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決定：在找到我那特別的天賦之前，要勇於嘗試各種可能性。
因此我退出了戰士學院，加入了武術學院，上手了那裡的初階技能後，退出了去，加入了斥候學院，上手那邊的初級技能後，退了出去…
在系統（秩序與規則之神）建立的制度之下，未成年者在學院學習是不需要花費任何費用的，托這個的福，我加入退出了一個個學院，
週而復始，累積了眾多的初級技能。
不知不覺間我參與過了幾乎所有的學院，但是卻沒有一個技能能提升到中階，我始終不知道祖母所指的天賦是什麼。
成年式那天，我和德懷等同年的一輩，在大神殿準備接受登錄系統的儀式，聽著服侍於系統的神官對我們說明。
「諸位在登錄系統後，會得到所謂的神授稱號，這是系統根據你在成年之前所取得的成績給予的相應稱號。」
神授稱號是絕對平等和公正，由系統給予的評價，組隊或就業的話，是應徵方第一參考的欄位，重要性足以影響到將來。
「在儀式開始前，首先，我們會先授予你們『界面』的使用權。」
終於等到神官這番話，底下期待已久的新人歡呼了起來，這個國家的每個小孩都纏過大人問過界面的事，
因為『界面』可是在系統庇護的這個國家下，最為方便的神蹟。
我們按照神官的指示張開了手，系統的象徵物：在大神殿上方空中緩慢旋轉著的，寶石般的系統核心，生成的許許多多小小光點，像飄雪般的朝每位新人落下，
屬於我的那顆光球緩緩飄落到了我的掌心後，彷彿融化似的消失了，這是否代表了我已經得到了界面？
許多人跟我一樣，擺動著手指，已經迫不及待的試著打開界面。
「現在各位得到的，只是最為基礎的界面，想要進一步提昇的話，要看未來對神殿的貢獻。」
但即使是最基礎的界面，只要在系統庇護的範圍，就有留訊的功能，已經足夠便利了。
神官朗聲道：「登錄儀式開始，請諸位打開界面，聽候指示一個個上台。」
「界面打開的方法請必各位已經知道了，內心想著要開界面然後做出開啟的動作，動作隨意即可。」
我用食指和拇指輕觸，接著彈起似的張開雙指，界面隨即開啟，四方形圓角的浮空螢幕顯現在我的面前，
開啟界面的第一個畫面：個人資歷的表格，果然在登錄系統之前都是空的。
神殿上的系統核心逐漸變小緩緩落下，被唱名的新人一個個走到台上，用手靠近正方體，上方大螢幕會顯示系統給予的稱號，即為神授稱號。
得到較特別稱號的新人，代表受到了系統認可，會被國家特別栽培，因此每個上台的新人都顯得很緊張，
但大部分剛成年的新人，得到的稱號大多是：〔新人劍士〕、〔探索的魔法師〕之類，偶爾會出現比較好的〔強壯〕、〔優秀〕等詞彙。
唱名到德懷時，他讓人感覺動作有些顯得僵硬，我拍了他的背示意鼓勵，他對我點頭答謝後，緩步上台，將手往正方體靠近。
【賢者】
當大螢幕顯示這稱號，底下爆出了驚嘆和掌聲，因為成為賢者不只需要魔法技能，也要有豐富的知識和通情達理的品性，
這是熟練的冒險者都很難得到的稱號，更別說是新人了！
祝賀德懷的掌聲持續響著，從這一刻開始，德懷的前途註定一片光輝，那時我是真心的為他高興，直到喊了我的名字…
「莫諾．殷尼！」
我忐忑不安的走到台上，感到腳步虛浮，雖然沒有拿過任何一個中階技能認證，但我自認在學習上沒有懈怠過，
因此不可能得到初學者這種糟糕的稱號吧？
旋轉的核心散發著薄薄的光暈，半透明的內部就像我的未來一樣模糊不清，我將手緩緩靠向正方體…
【初級技能大師】
大螢幕出現這行字時，底下大爆笑，名符其實的大爆笑，「系統也會開玩笑嗎？」「本屆第一個大師出現了！」「原來是超級初學者！」
訕笑聲源源不絕，連神官也被感染了，我看著出現在我界面稱號欄位的〔初級技能大師〕，確認到了這是事實。
（什麼東西？）
我茫茫然的走下台，到儀式結束前，連德懷對我說什麼都沒聽進去，一切過於措手不及。
「之後三年諸位有擔任冒險者的義務，消滅秩序之敵、混沌產生的魔物，報答庇護我們、支撐這國家的系統，請新人們謹記在心。」
德懷拉了拉我的手，似乎有話想跟我說。
「德懷．坎恩，可以過來一下嗎？」神官突然叫住了德懷，「你過去吧！晚點見。」我試著對一臉擔憂的德懷擠出了微笑。
大神殿的新人慢慢散場，成年式後，每個人都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只有我一人懷抱著憂愁，獨自走回住處。
那天晚上，我用手指下拉我的界面，數著技能欄位裡我得到的每一個初級技能，當初如果我更堅持點的話，其中有些技能是不是就能提升到中級呢？
〔有事相談，我在醉漢小調等你。〕
界面突然收到了德懷發來的訊息，那是見面的邀請，醉漢小調是我們小時總在那探頭探腦的酒吧，我總是嚷嚷著成年後要在那邊正大光明的喝杯酒。
前去見德懷的路上，街變得比平常還要熱鬧擁擠，石橋邊擠滿了新手冒險者在攤販前選購著裝備，
也有著已經開始在募集新夥伴的人，四周充滿著屬於初春的熱情。
「莫諾，這邊！」我在酒吧的一個小桌找到了德懷，他把兜帽套了起來，蓋住那顯眼的金髮，彷彿怕被人認出一般，畢竟是新人賢者，我們這屆的傳說人物啊…
喚來了女服務生，點完餐後的空檔時間裡，德懷放在桌上的雙手手指有些猶豫互相的碰觸，接著交合握在了一起。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的約定嗎？」德懷開口，「說好了我們要一起組…」
「神官找你，是想讓你做為大賢者的繼任人吧？」我完全知道接下來他想說什麼，因為如此，我先搶過了話。
面對我單刀直入的提問，德懷先是錯愕，然後為難的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聽說大賢者已經等了繼任者出現很多年了，你應該接受他的邀請，這樣對這你的前途會比較好…」
我不能耽誤德懷，所以把他組隊的提議堵死了，但其實大部份，是我自私的自尊心在作祟，要是能回到過去的話，我真想給這時的自己一拳。
「我呢…」我擠出笑容，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想先自己試看看，如果更努力的話，能換個比較像樣的稱號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無法正視著德懷，但我還是許下了另一個承諾：「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能配得上賢者的稱號，我們再來組隊吧！」
在那之後，德懷成為大賢者未來的繼任人，在他手下擔任國家的行政官累積經驗，我則開始了我的冒險者之路，
（冷靜想想…初級技能大師，好歹也是大師啊！這稱號並沒有壞到哪裡，不如說，非常的了不起吧？）
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設，給自己打氣鼓勵，但挑選組隊冒險的夥伴是攸關生死的事情，重要性堪比尋找白頭偕老的伴侶，
參加了許多隊伍的應徵面試，但是品性好的禮貌拒絕我，品行差的直接當我的面嘲笑，
總而言之，沒有人想當初級技能大師的夥伴，我陷入了找不到隊伍加入的窘境。
「喔！這不是初級技能大師嗎？」一天，我遇到了酒吧喝醉的夏傑：「怎樣？找到人組隊了嗎？」
喝醉的他，故作親熱的用拿著酒瓶的手搭了我的肩膀：「沒有的話，到我的隊伍怎麼樣？嗯？」
夏傑是跟我同屆的新人，是少數拿到優秀稱號的劍士，有許多搶著招募他的冒險者隊伍，加入他的團隊無疑的是我高攀，
但是，我也走投無路了，如果再找不到隊伍加入，我會成為孤立無援的獨行者（隻身行動的冒險者） 。
「那麼，這位是你們都知道的，我們這屆的名人初級技能大師。」隔天，酒醒的夏傑竟然沒有食言，把我介紹給了他的新人隊伍的夥伴。
「我是莫諾．殷尼，我會盡力對隊伍做出貢獻。」我腰間插著短劍、掛著皮盾，一身新手的行頭，用力的鞠了躬。
其他人初見到我時雖然看起來有些疑慮，但是身為領隊夏傑正式引薦後，也接受了。
「那個…可以看看你的技能表嗎？我真的很好奇…」強壯的鎚士，一臉福相的阿爾向我問道，於是我開了界面。
「哇…好多初級技能！」」「原來是真的！」「你是怎麼做到的？」看到我大量的初級技能，隊伍的夥伴氣氛活絡的一句句的詢問我，
讓我有種被認可的錯覺，飄飄然的，那時我想，在這個隊伍我能待的挺好的吧？
城與城之間，有許多無法被系統庇護的地方，冒險者的工作就是剷除這些地方生成的魔物，
加入了這個冒險者的隊伍之後，儘管都是新手，但隊伍裡的大家也一起努力渡過了許多難關，我也如我所言盡了全力對隊伍做出貢獻，
沒有任務時的閒暇，我就會看看書什麼的，接觸其他沒碰過的領域，雖然沒有以前能在各個學院免費學習那麼方便了，
但我還是持續試著尋找自己真正的天賦，一方面也是養成了習慣了。
許許多多日子過去了，一天我突然發現，扣除掉養護裝備等的總總開銷，就算加上這三年義務冒險者時期國家給予的補助，
也只是剛好打平了收支，但隊友的裝備卻越來越好，也因為對神殿的捐獻讓界面功能升級了，全隊只有我裝備和界面還是最初始的樣子，
夏傑接下的任務難度卻越來越高了，我很擔心往後任務會變得對我過於吃力，
之後某次任務結束後我才注意到，夏傑分給我的酬勞，遠遠少於其他隊員所得，
當我提出這點時，夏傑皺起了眉頭，「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你只是進階初學者而已啊！」他聳聳肩：
「光是能和我們組隊你就該感謝了，想想當初哪個隊伍願意收你？」
我感覺胸口像是被揍了一拳：「但我們同樣的生出入死，殺敵數我也沒有輸給其他人…」
「真的？你要跟我比殺敵數嗎？」這個隊伍的主力，自負的劍士認為我在挑釁他，語氣多了幾分敵意。
「不說殺敵的話，地下城的陷阱我偵查的、解鎖也是我負責，甚至治療也…」血氣上湧讓我說話的語氣變快了。
「充其量那些都只是初級技能而已，治療頂多也是止痛的程度，那我為什麼不去找更專業的斥候、更專業的神官來做這些事？」夏傑昂起了下巴：
「說穿了，誰都能取代你這個初級技能大師！」
到此為止了…這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真正的視為同伴，我跟夏傑大吵了一架後，是我自願離開，還是夏傑趕走了我，那時氣在頭上已經不記得了。
「咦？你想加入我們嗎？」離開隊伍後，我在界面中找了許多募集新成員的隊伍，但是就跟我最剛成為冒險者那樣，品性好的禮貌拒絕，品行差的直接當面嘲笑，
我的外界評價和最初一樣，稱號依然是〔初級技能大師〕，與夏傑他們的冒險並沒有讓我的稱號改變，
儘管持續練習使用，我也沒有讓任何一個技能在系統界面中升到了中階。
〔初級技能大師那傢伙現在在尋找隊伍？〕
〔有哪支隊伍會要這個人？他只能去騙新冒險者吧！〕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這麼嫌棄他，初技大師明明很不錯的…〕
〔初技粉這麼喜歡叫你隊伍去收他啊？〕
〔不過夏傑他不是說，那傢伙沒什麼用嗎…〕
〔聽說他很便宜，只要分一點錢就可以讓他幫忙背行李了吧？〕
〔他的負重技能八成也是初級吧？送我都不要。〕
我翻閱著界面中冒險者閒談的留言板，發現自己已經成為話題好一陣子，感覺到內心似乎有東西正在死去。
我知道夏傑交際很廣人緣很好，但沒想到他會用這來對付我，
儘管還有幾支徵募新員的隊伍，但我已經不想再碰壁了，於是我放棄和人組隊，成為了獨行者。
獨行者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隊友照料，獨行者的傷亡率是高於一般冒險者的，所以必須隨時都繃緊神經，
願意發派給獨行者的任務也很有限，久久一段時間才能賺取一次像樣的酬勞。
平日我在原野遊蕩，尋找落單的魔物下手拿些外快，有次聽聞到現在學院拿我的名字做為貪多嚼不爛的負面教材，
索性連冒險者聚集的酒吧也不去了，回城就直接回住處休息，有時睡在野地或遺跡裡，完全過著和其他人隔離的，獨自一人的生活，
偶爾打開界面看看，稱號還是該死的初級技能大師，有時我真懷疑係統真有在正常運作嗎？
有次任務偶遇到了夏傑的隊伍，我遠遠望去，隊裡增加了兩名新人，正是以前夏傑說過的專業斥侯跟神官，他真的找來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沒有我能容身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擔任義務冒險者的三年過去，當國家給予的補助停止的時候，部份人會選擇在這時退下冒險加入社會生產，
未來會在經濟面變得更加艱難，身為獨行者的我，同樣面臨了這抉擇。
在原野流浪結束後，回城後我久違的打開了界面，滿滿的都是德懷傳來了訊息，我手一揮，關閉了界面，
「真無情啊…我可是一直在找你！」石橋旁站著一個高挑的人影說道，仔細一看，竟然是德懷，
德懷走了過來，擔任行政官的這些日子洗練了他，過去像女孩子的德懷，已經是個充滿英氣的美男子了，
過去他的溫溫吞吞，變成了一舉一動中展現的溫文儒雅，
他拿著鐵杖，穿著雅緻的白袍，搭配著他泛白的金髮，簡直就像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跟他相比，在野外生活多天的我，頭髮沾著泥土，下巴長著鬍渣，身上裝備長久未養護而顯得破爛不堪，
我以前曾想過要拉近我們的差距，但那差距現在已經大到伸手無法觸及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時回來？」我表面故作冷淡的問，心臟卻砰砰的跳。
「是使役魔唷！」德懷朝天空伸出手，一隻鳥形的白色物體飛來停在他的手臂上。
「你在監視我？」這隻白鳥我多天前就注意到在我附近盤旋了，但我沒想到會是德懷的使魔。
「不這樣的話你不會跟我見面吧？」德懷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然後把手中鐵杖遞給了我：「幫我拿著，這個還蠻重的。」
我接過了他的鐵杖，還真的蠻沉手的，不像一個法師會使用的法具。
「所以你有什麼事找我嗎？」跟著這賢者並肩走著的途中，我感覺到旁人在對我們竊竊私語。
「先用餐吧！我請客。」德懷似乎不在意自己吸引的目光，顯得一派輕鬆。
德懷帶我進去的是專為權勢人士服務的高級餐館，沒打理外表就來這裡用餐讓我有些不自在，但我確實的餓壞了，
長久的貧窮讓我沒吃過什麼像樣的食物，更何況是美食，餐點上來後我丟開了顏面，狼吞虎嚥了起來，而德懷只是靜靜的看著我進食。
「你原本的短劍呢？」德懷問，他果然注意到了我腰間懸著的木棍。
「賣了，我用棍棒更趁手。」我回答，這其實是謊言，生活越來越拮据，我因此在短劍不堪使用前賣了它換了更便宜的武器。
「你覺得那鐵杖怎麼樣？」
我看向德懷託我拿著的鐵杖，鐵杖長度跟單手劍一樣，杖體並不是純然黑色的，細看一下材質有些混濁，杖頭處甚至隱隱泛紅。
「這不是普通的金屬吧？」
「這是用被混沌污染的礦石所打造的！」德懷用手托住一邊的臉頰：「整隻鐵杖都可以做為魔力傳導的媒介，也很堅固，拿來當打擊的武器也行！」
我無法想像德懷拿著鐵杖打擊敵人的樣子，「就是有些太重了，魔法師帶這個不會太累嗎？」
「這的確不是專職法師該使用的武器，腕力不夠的人拿著會無法集中精神。」德懷承認。
「不過這看起來價值不菲，算件寶物了。」我用只有初級鑑定術判斷：「有名字嗎？」
「賢者之禮。」德懷立即回答道。
我打算把『賢者之禮』遞還給德懷，德懷卻先倒了酒遞了杯子過來，拿著自己的酒杯輕碰我接過的杯子。
我們倆喝了一口酒，「這次找你，確實的是有事情。」德懷說：「我做行政官，也到今天為止了，明天開始做冒險者。」
我的心臟碰碰跳著，做為大賢者的繼任人，德懷已經免除了擔任冒險者三年的義務，他放棄行政官當冒險者的理由，如果和我有關我的話…
我腦中一片混亂，德懷如果提出組隊邀請，我該怎麼拒絕，逃走也已經來不及了……和我這樣被孤立的冒險者為伍，簡直是拉他下水……
「最近魔物有暴增且狂暴化的跡象，教廷那推斷是混沌之子又要誕生了。」
「混沌之子？」突然出現的名詞讓我愣住了。
「人形的魔物、魔物統領者。」德懷雙手手指交叉：「還是這個稱呼你比較熟悉？魔王。」
「魔王…」我喃喃唸著這只有在故事裡聽過的字眼。
「不過紀錄裡，之前幾個出現的混沌之子在成長到那程度前就被消滅了。」德懷繼續說了下去：「身為賢者，我有輔佐勇者，討伐混沌之子的義務。」
「拿到勇者稱號的人已經出現了嗎？是新人？」
「連這大新聞都沒聽說嗎？你脫節社會太久了！」德懷不可置信般的搖了搖頭：「新任勇者是我們前幾屆的女劍士，努力很久才被系統承認。」
「真不得了…」知道德懷不是找我組隊後，我放鬆了下來，同時也有點失落：「加入勇者的隊伍是冒險者的最高的榮譽…恭喜你了，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德懷喝了一口酒。
「這麼快？」
「所以才想見你啊…」德懷斟滿了我們雙方的酒杯：「來跟你道別的。」
我跟德懷酒杯碰撞後將酒一飲而盡，幾杯酒下肚後，臉變得熱呼呼的，我知道我已經醉了，但醉了就醉了吧！有些話也只能現在說：
「我一直在想，祖母去世前…她預言的對象搞錯了！」
德懷雖然比我年長幾個月，但幼年時我一直把他當成弟弟照顧，
「德懷你…才是那個擁有特別天賦的人吧…我才是那個該支持德懷的人…」
曾幾何時，他已經變成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了。
「而且憑我，要幫忙德懷的話，也無法為你做到什麼…」
「德懷不像我，有地位有實力，長得英俊也受女孩子歡迎…」
德懷的手忽然探了過來，撥開我的頭髮，讓我嚇了一跳。
「頭側這邊的傷痕，是當初為了保護我，而被壞孩子報復留下的吧！」德懷和緩的看著我。
和來報復的壞孩子打了一架，被拿鋼爪抓傷，我因為怕被責罵而延誤了治療的時機，被抓的地方因此長不出頭髮，留下了長長的爪痕。
「我明白的，莫諾你正直又有責任感，是個好人…」德懷放下了手，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雖然不起眼，但長得也不差，是看越久越順眼的那型，是那些女孩子沒有認識你的機會，吃虧的可是她們呢！」
我感覺臉更紅了。
「沒幫到你的其實是我呢！畢竟算起來我才是哥哥，從小卻一直要靠你保護我…」
我從來沒考慮過德懷會這樣想，這幾年來我一直單方面的拒絕德懷要提供給我的資源，純粹是因為自己那無聊的自尊，
當我沈浸在思緒裡時，手裡忽然多了一個堅硬的事物，打開手掌，德懷塞給我的，是一支鑰匙，
鑰匙上面掛著一片小鐵牌，刻著：『榆樹街１號』
「這是什麼？」
「冒險活動的據點。」
德懷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你剛剛說無法幫到我什麼，其實是錯的，在我離開前想拜託你一件事！」
「在討伐混沌之子之前，其實有個實驗性的公會才要剛啟動，撥了一筆金額幫助那些獨行的冒險者，讓他們一起組隊活動。」
「是跟我一樣的獨行者吧？你想要我做什麼呢？」我問。
「管理他們，並且領導他們。」德懷說。
「會成為獨行者，是和我相同，都有缺陷的一行人吧？」
德懷並沒有否認：「沒錯，有的是因為誤傷太多次隊友、有的是社交障礙，還有的是外表問題。」
我嘆了口氣：「你怎麼會期望我能帶領好他們？」
「因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選！」我抬起頭來，德懷他清澈的綠眼正凝視著我，「相信你會找到方法，將各種零件組合，派上用場的。」
「我知道了…」我決定不再逃避：「公會名稱叫做什麼？」
德懷舉起了酒杯：「名字給你決定！」
分手時我想起了還拿著德懷的鐵杖，正打算交還給他時…
「你忘了鐵杖的名字嗎？」德懷說。
我愣了一下：「賢者之禮…」
「收下它吧！」德懷舉手一揮，「我還等著你實現諾言喔！」他揮揮手，瀟灑的離開了。
我看著德懷離去的背影，握緊了賢者之禮，有朝一日我能得到和德懷對等的地位，對他提出組隊邀請嗎？
在窗簾透著光，有著薰香味的房間裡，祖母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髮：
「德懷，到時候你要幫忙莫諾喔！」她囑咐站在我身旁的德懷，而最尊敬祖母的德懷鄭重的答應了。
德懷是我大我一個月出生的表兄，幼年的他長得女孩子一樣，體格嬌小，說話溫溫吞吞，總是會招惹壞孩子欺負。
「別哭了！」趕跑欺負德懷的壞孩子後，也總是由我來安慰被弄哭的德懷：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像上一輩那樣的冒險者，可不能老是這樣哭哭啼啼的。」
「即使是我也能當冒險者嗎？」海風翻開原本蓋著德懷的兜帽，露出他哭紅的鼻子，夕陽下那臉孔至今仍讓我記憶猶新：
「一定可以的！因為德懷你，不很聰明嗎？到時候一起組隊吧！」
「約好了喔？」 「嗯，約好了！」
那時，對未來沒有任何畏懼的我，和德懷手指勾手指互相承諾。
幾年後，國家對我們的培訓開始了，我陪著德懷進入了魔法師學院，開始學習魔法。
魔法簡而言之，是讓精神透過媒介和魔能連接加以操作的技術，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個接觸的法術：《初階照明術》，沒多久就讓我學會了。
「你還蠻有天份的。」看著我製造出來的小光球，指導我們的魔法師嘉許了我。
之後的許多初階法術，我都是立即上手，而德懷依然在專研著最初學會的幾個魔法，我想這就是祖母所說的天賦了。
但順遂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當我想嘗試著更專精幾個法術時，突然變得困難重重，突然有了許許多多不能理解和體會的東西，
因此當德懷把他掌握的幾個法術掌握到了高階後，我竟然連一個法術都無法順利晉級到中級。
「這就是所謂的天花板吧！」離開魔法師學院時我對德懷說道：「沒關係，加入戰士學院那邊後，在這邊學到的東西，能讓我成為一個魔法戰士！」
戰士學院和花俏的法師學院不同，更重視樸實的體能基礎訓練，晚進學院已經落後許多的我，經歷艱辛的自我訓練，終於通過了劍士的初階認證，
但是就和在魔法師學院時相同，又遇到了瓶頸，中階認證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
我甚至放下了劍，換了許多武器練習，拿到了許多武器的初階技能認證，但就是跨越不了中階這個坎。
「莫諾，你有特別的天賦。」
我惦記著過去祖母對我說過的話，下了一個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決定：在找到我那特別的天賦之前，要勇於嘗試各種可能性。
因此我退出了戰士學院，加入了武術學院，上手了那裡的初階技能後，退出了去，加入了斥候學院，上手那邊的初級技能後，退了出去…
在系統（秩序與規則之神）建立的制度之下，未成年者在學院學習是不需要花費任何費用的，托這個的福，我加入退出了一個個學院，
週而復始，累積了眾多的初級技能。
不知不覺間我參與過了幾乎所有的學院，但是卻沒有一個技能能提升到中階，我始終不知道祖母所指的天賦是什麼。
成年式那天，我和德懷等同年的一輩，在大神殿準備接受登錄系統的儀式，聽著服侍於系統的神官對我們說明。
「諸位在登錄系統後，會得到所謂的神授稱號，這是系統根據你在成年之前所取得的成績給予的相應稱號。」
神授稱號是絕對平等和公正，由系統給予的評價，組隊或就業的話，是應徵方第一參考的欄位，重要性足以影響到將來。
「在儀式開始前，首先，我們會先授予你們『界面』的使用權。」
終於等到神官這番話，底下期待已久的新人歡呼了起來，這個國家的每個小孩都纏過大人問過界面的事，
因為『界面』可是在系統庇護的這個國家下，最為方便的神蹟。
我們按照神官的指示張開了手，系統的象徵物：在大神殿上方空中緩慢旋轉著的，寶石般的系統核心，生成的許許多多小小光點，像飄雪般的朝每位新人落下，
屬於我的那顆光球緩緩飄落到了我的掌心後，彷彿融化似的消失了，這是否代表了我已經得到了界面？
許多人跟我一樣，擺動著手指，已經迫不及待的試著打開界面。
「現在各位得到的，只是最為基礎的界面，想要進一步提昇的話，要看未來對神殿的貢獻。」
但即使是最基礎的界面，只要在系統庇護的範圍，就有留訊的功能，已經足夠便利了。
神官朗聲道：「登錄儀式開始，請諸位打開界面，聽候指示一個個上台。」
「界面打開的方法請必各位已經知道了，內心想著要開界面然後做出開啟的動作，動作隨意即可。」
我用食指和拇指輕觸，接著彈起似的張開雙指，界面隨即開啟，四方形圓角的浮空螢幕顯現在我的面前，
開啟界面的第一個畫面：個人資歷的表格，果然在登錄系統之前都是空的。
神殿上的系統核心逐漸變小緩緩落下，被唱名的新人一個個走到台上，用手靠近正方體，上方大螢幕會顯示系統給予的稱號，即為神授稱號。
得到較特別稱號的新人，代表受到了系統認可，會被國家特別栽培，因此每個上台的新人都顯得很緊張，
但大部分剛成年的新人，得到的稱號大多是：〔新人劍士〕、〔探索的魔法師〕之類，偶爾會出現比較好的〔強壯〕、〔優秀〕等詞彙。
唱名到德懷時，他讓人感覺動作有些顯得僵硬，我拍了他的背示意鼓勵，他對我點頭答謝後，緩步上台，將手往正方體靠近。
【賢者】
當大螢幕顯示這稱號，底下爆出了驚嘆和掌聲，因為成為賢者不只需要魔法技能，也要有豐富的知識和通情達理的品性，
這是熟練的冒險者都很難得到的稱號，更別說是新人了！
祝賀德懷的掌聲持續響著，從這一刻開始，德懷的前途註定一片光輝，那時我是真心的為他高興，直到喊了我的名字…
「莫諾．殷尼！」
我忐忑不安的走到台上，感到腳步虛浮，雖然沒有拿過任何一個中階技能認證，但我自認在學習上沒有懈怠過，
因此不可能得到初學者這種糟糕的稱號吧？
旋轉的核心散發著薄薄的光暈，半透明的內部就像我的未來一樣模糊不清，我將手緩緩靠向正方體…
【初級技能大師】
大螢幕出現這行字時，底下大爆笑，名符其實的大爆笑，「系統也會開玩笑嗎？」「本屆第一個大師出現了！」「原來是超級初學者！」
訕笑聲源源不絕，連神官也被感染了，我看著出現在我界面稱號欄位的〔初級技能大師〕，確認到了這是事實。
（什麼東西？）
我茫茫然的走下台，到儀式結束前，連德懷對我說什麼都沒聽進去，一切過於措手不及。
「之後三年諸位有擔任冒險者的義務，消滅秩序之敵、混沌產生的魔物，報答庇護我們、支撐這國家的系統，請新人們謹記在心。」
德懷拉了拉我的手，似乎有話想跟我說。
「德懷．坎恩，可以過來一下嗎？」神官突然叫住了德懷，「你過去吧！晚點見。」我試著對一臉擔憂的德懷擠出了微笑。
大神殿的新人慢慢散場，成年式後，每個人都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只有我一人懷抱著憂愁，獨自走回住處。
那天晚上，我用手指下拉我的界面，數著技能欄位裡我得到的每一個初級技能，當初如果我更堅持點的話，其中有些技能是不是就能提升到中級呢？
〔有事相談，我在醉漢小調等你。〕
界面突然收到了德懷發來的訊息，那是見面的邀請，醉漢小調是我們小時總在那探頭探腦的酒吧，我總是嚷嚷著成年後要在那邊正大光明的喝杯酒。
前去見德懷的路上，街變得比平常還要熱鬧擁擠，石橋邊擠滿了新手冒險者在攤販前選購著裝備，
也有著已經開始在募集新夥伴的人，四周充滿著屬於初春的熱情。
「莫諾，這邊！」我在酒吧的一個小桌找到了德懷，他把兜帽套了起來，蓋住那顯眼的金髮，彷彿怕被人認出一般，畢竟是新人賢者，我們這屆的傳說人物啊…
喚來了女服務生，點完餐後的空檔時間裡，德懷放在桌上的雙手手指有些猶豫互相的碰觸，接著交合握在了一起。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的約定嗎？」德懷開口，「說好了我們要一起組…」
「神官找你，是想讓你做為大賢者的繼任人吧？」我完全知道接下來他想說什麼，因為如此，我先搶過了話。
面對我單刀直入的提問，德懷先是錯愕，然後為難的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聽說大賢者已經等了繼任者出現很多年了，你應該接受他的邀請，這樣對這你的前途會比較好…」
我不能耽誤德懷，所以把他組隊的提議堵死了，但其實大部份，是我自私的自尊心在作祟，要是能回到過去的話，我真想給這時的自己一拳。
「我呢…」我擠出笑容，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想先自己試看看，如果更努力的話，能換個比較像樣的稱號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無法正視著德懷，但我還是許下了另一個承諾：「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能配得上賢者的稱號，我們再來組隊吧！」
在那之後，德懷成為大賢者未來的繼任人，在他手下擔任國家的行政官累積經驗，我則開始了我的冒險者之路，
（冷靜想想…初級技能大師，好歹也是大師啊！這稱號並沒有壞到哪裡，不如說，非常的了不起吧？）
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設，給自己打氣鼓勵，但挑選組隊冒險的夥伴是攸關生死的事情，重要性堪比尋找白頭偕老的伴侶，
參加了許多隊伍的應徵面試，但是品性好的禮貌拒絕我，品行差的直接當我的面嘲笑，
總而言之，沒有人想當初級技能大師的夥伴，我陷入了找不到隊伍加入的窘境。
「喔！這不是初級技能大師嗎？」一天，我遇到了酒吧喝醉的夏傑：「怎樣？找到人組隊了嗎？」
喝醉的他，故作親熱的用拿著酒瓶的手搭了我的肩膀：「沒有的話，到我的隊伍怎麼樣？嗯？」
夏傑是跟我同屆的新人，是少數拿到優秀稱號的劍士，有許多搶著招募他的冒險者隊伍，加入他的團隊無疑的是我高攀，
但是，我也走投無路了，如果再找不到隊伍加入，我會成為孤立無援的獨行者（隻身行動的冒險者） 。
「那麼，這位是你們都知道的，我們這屆的名人初級技能大師。」隔天，酒醒的夏傑竟然沒有食言，把我介紹給了他的新人隊伍的夥伴。
「我是莫諾．殷尼，我會盡力對隊伍做出貢獻。」我腰間插著短劍、掛著皮盾，一身新手的行頭，用力的鞠了躬。
其他人初見到我時雖然看起來有些疑慮，但是身為領隊夏傑正式引薦後，也接受了。
「那個…可以看看你的技能表嗎？我真的很好奇…」強壯的鎚士，一臉福相的阿爾向我問道，於是我開了界面。
「哇…好多初級技能！」」「原來是真的！」「你是怎麼做到的？」看到我大量的初級技能，隊伍的夥伴氣氛活絡的一句句的詢問我，
讓我有種被認可的錯覺，飄飄然的，那時我想，在這個隊伍我能待的挺好的吧？
城與城之間，有許多無法被系統庇護的地方，冒險者的工作就是剷除這些地方生成的魔物，
加入了這個冒險者的隊伍之後，儘管都是新手，但隊伍裡的大家也一起努力渡過了許多難關，我也如我所言盡了全力對隊伍做出貢獻，
沒有任務時的閒暇，我就會看看書什麼的，接觸其他沒碰過的領域，雖然沒有以前能在各個學院免費學習那麼方便了，
但我還是持續試著尋找自己真正的天賦，一方面也是養成了習慣了。
許許多多日子過去了，一天我突然發現，扣除掉養護裝備等的總總開銷，就算加上這三年義務冒險者時期國家給予的補助，
也只是剛好打平了收支，但隊友的裝備卻越來越好，也因為對神殿的捐獻讓界面功能升級了，全隊只有我裝備和界面還是最初始的樣子，
夏傑接下的任務難度卻越來越高了，我很擔心往後任務會變得對我過於吃力，
之後某次任務結束後我才注意到，夏傑分給我的酬勞，遠遠少於其他隊員所得，
當我提出這點時，夏傑皺起了眉頭，「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你只是進階初學者而已啊！」他聳聳肩：
「光是能和我們組隊你就該感謝了，想想當初哪個隊伍願意收你？」
我感覺胸口像是被揍了一拳：「但我們同樣的生出入死，殺敵數我也沒有輸給其他人…」
「真的？你要跟我比殺敵數嗎？」這個隊伍的主力，自負的劍士認為我在挑釁他，語氣多了幾分敵意。
「不說殺敵的話，地下城的陷阱我偵查的、解鎖也是我負責，甚至治療也…」血氣上湧讓我說話的語氣變快了。
「充其量那些都只是初級技能而已，治療頂多也是止痛的程度，那我為什麼不去找更專業的斥候、更專業的神官來做這些事？」夏傑昂起了下巴：
「說穿了，誰都能取代你這個初級技能大師！」
到此為止了…這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真正的視為同伴，我跟夏傑大吵了一架後，是我自願離開，還是夏傑趕走了我，那時氣在頭上已經不記得了。
「咦？你想加入我們嗎？」離開隊伍後，我在界面中找了許多募集新成員的隊伍，但是就跟我最剛成為冒險者那樣，品性好的禮貌拒絕，品行差的直接當面嘲笑，
我的外界評價和最初一樣，稱號依然是〔初級技能大師〕，與夏傑他們的冒險並沒有讓我的稱號改變，
儘管持續練習使用，我也沒有讓任何一個技能在系統界面中升到了中階。
〔初級技能大師那傢伙現在在尋找隊伍？〕
〔有哪支隊伍會要這個人？他只能去騙新冒險者吧！〕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這麼嫌棄他，初技大師明明很不錯的…〕
〔初技粉這麼喜歡叫你隊伍去收他啊？〕
〔不過夏傑他不是說，那傢伙沒什麼用嗎…〕
〔聽說他很便宜，只要分一點錢就可以讓他幫忙背行李了吧？〕
〔他的負重技能八成也是初級吧？送我都不要。〕
我翻閱著界面中冒險者閒談的留言板，發現自己已經成為話題好一陣子，感覺到內心似乎有東西正在死去。
我知道夏傑交際很廣人緣很好，但沒想到他會用這來對付我，
儘管還有幾支徵募新員的隊伍，但我已經不想再碰壁了，於是我放棄和人組隊，成為了獨行者。
獨行者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隊友照料，獨行者的傷亡率是高於一般冒險者的，所以必須隨時都繃緊神經，
願意發派給獨行者的任務也很有限，久久一段時間才能賺取一次像樣的酬勞。
平日我在原野遊蕩，尋找落單的魔物下手拿些外快，有次聽聞到現在學院拿我的名字做為貪多嚼不爛的負面教材，
索性連冒險者聚集的酒吧也不去了，回城就直接回住處休息，有時睡在野地或遺跡裡，完全過著和其他人隔離的，獨自一人的生活，
偶爾打開界面看看，稱號還是該死的初級技能大師，有時我真懷疑係統真有在正常運作嗎？
有次任務偶遇到了夏傑的隊伍，我遠遠望去，隊裡增加了兩名新人，正是以前夏傑說過的專業斥侯跟神官，他真的找來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沒有我能容身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擔任義務冒險者的三年過去，當國家給予的補助停止的時候，部份人會選擇在這時退下冒險加入社會生產，
未來會在經濟面變得更加艱難，身為獨行者的我，同樣面臨了這抉擇。
在原野流浪結束後，回城後我久違的打開了界面，滿滿的都是德懷傳來了訊息，我手一揮，關閉了界面，
「真無情啊…我可是一直在找你！」石橋旁站著一個高挑的人影說道，仔細一看，竟然是德懷，
德懷走了過來，擔任行政官的這些日子洗練了他，過去像女孩子的德懷，已經是個充滿英氣的美男子了，
過去他的溫溫吞吞，變成了一舉一動中展現的溫文儒雅，
他拿著鐵杖，穿著雅緻的白袍，搭配著他泛白的金髮，簡直就像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跟他相比，在野外生活多天的我，頭髮沾著泥土，下巴長著鬍渣，身上裝備長久未養護而顯得破爛不堪，
我以前曾想過要拉近我們的差距，但那差距現在已經大到伸手無法觸及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時回來？」我表面故作冷淡的問，心臟卻砰砰的跳。
「是使役魔唷！」德懷朝天空伸出手，一隻鳥形的白色物體飛來停在他的手臂上。
「你在監視我？」這隻白鳥我多天前就注意到在我附近盤旋了，但我沒想到會是德懷的使魔。
「不這樣的話你不會跟我見面吧？」德懷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然後把手中鐵杖遞給了我：「幫我拿著，這個還蠻重的。」
我接過了他的鐵杖，還真的蠻沉手的，不像一個法師會使用的法具。
「所以你有什麼事找我嗎？」跟著這賢者並肩走著的途中，我感覺到旁人在對我們竊竊私語。
「先用餐吧！我請客。」德懷似乎不在意自己吸引的目光，顯得一派輕鬆。
德懷帶我進去的是專為權勢人士服務的高級餐館，沒打理外表就來這裡用餐讓我有些不自在，但我確實的餓壞了，
長久的貧窮讓我沒吃過什麼像樣的食物，更何況是美食，餐點上來後我丟開了顏面，狼吞虎嚥了起來，而德懷只是靜靜的看著我進食。
「你原本的短劍呢？」德懷問，他果然注意到了我腰間懸著的木棍。
「賣了，我用棍棒更趁手。」我回答，這其實是謊言，生活越來越拮据，我因此在短劍不堪使用前賣了它換了更便宜的武器。
「你覺得那鐵杖怎麼樣？」
我看向德懷託我拿著的鐵杖，鐵杖長度跟單手劍一樣，杖體並不是純然黑色的，細看一下材質有些混濁，杖頭處甚至隱隱泛紅。
「這不是普通的金屬吧？」
「這是用被混沌污染的礦石所打造的！」德懷用手托住一邊的臉頰：「整隻鐵杖都可以做為魔力傳導的媒介，也很堅固，拿來當打擊的武器也行！」
我無法想像德懷拿著鐵杖打擊敵人的樣子，「就是有些太重了，魔法師帶這個不會太累嗎？」
「這的確不是專職法師該使用的武器，腕力不夠的人拿著會無法集中精神。」德懷承認。
「不過這看起來價值不菲，算件寶物了。」我用只有初級鑑定術判斷：「有名字嗎？」
「賢者之禮。」德懷立即回答道。
我打算把『賢者之禮』遞還給德懷，德懷卻先倒了酒遞了杯子過來，拿著自己的酒杯輕碰我接過的杯子。
我們倆喝了一口酒，「這次找你，確實的是有事情。」德懷說：「我做行政官，也到今天為止了，明天開始做冒險者。」
我的心臟碰碰跳著，做為大賢者的繼任人，德懷已經免除了擔任冒險者三年的義務，他放棄行政官當冒險者的理由，如果和我有關我的話…
我腦中一片混亂，德懷如果提出組隊邀請，我該怎麼拒絕，逃走也已經來不及了……和我這樣被孤立的冒險者為伍，簡直是拉他下水……
「最近魔物有暴增且狂暴化的跡象，教廷那推斷是混沌之子又要誕生了。」
「混沌之子？」突然出現的名詞讓我愣住了。
「人形的魔物、魔物統領者。」德懷雙手手指交叉：「還是這個稱呼你比較熟悉？魔王。」
「魔王…」我喃喃唸著這只有在故事裡聽過的字眼。
「不過紀錄裡，之前幾個出現的混沌之子在成長到那程度前就被消滅了。」德懷繼續說了下去：「身為賢者，我有輔佐勇者，討伐混沌之子的義務。」
「拿到勇者稱號的人已經出現了嗎？是新人？」
「連這大新聞都沒聽說嗎？你脫節社會太久了！」德懷不可置信般的搖了搖頭：「新任勇者是我們前幾屆的女劍士，努力很久才被系統承認。」
「真不得了…」知道德懷不是找我組隊後，我放鬆了下來，同時也有點失落：「加入勇者的隊伍是冒險者的最高的榮譽…恭喜你了，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德懷喝了一口酒。
「這麼快？」
「所以才想見你啊…」德懷斟滿了我們雙方的酒杯：「來跟你道別的。」
我跟德懷酒杯碰撞後將酒一飲而盡，幾杯酒下肚後，臉變得熱呼呼的，我知道我已經醉了，但醉了就醉了吧！有些話也只能現在說：
「我一直在想，祖母去世前…她預言的對象搞錯了！」
德懷雖然比我年長幾個月，但幼年時我一直把他當成弟弟照顧，
「德懷你…才是那個擁有特別天賦的人吧…我才是那個該支持德懷的人…」
曾幾何時，他已經變成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了。
「而且憑我，要幫忙德懷的話，也無法為你做到什麼…」
「德懷不像我，有地位有實力，長得英俊也受女孩子歡迎…」
德懷的手忽然探了過來，撥開我的頭髮，讓我嚇了一跳。
「頭側這邊的傷痕，是當初為了保護我，而被壞孩子報復留下的吧！」德懷和緩的看著我。
和來報復的壞孩子打了一架，被拿鋼爪抓傷，我因為怕被責罵而延誤了治療的時機，被抓的地方因此長不出頭髮，留下了長長的爪痕。
「我明白的，莫諾你正直又有責任感，是個好人…」德懷放下了手，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雖然不起眼，但長得也不差，是看越久越順眼的那型，是那些女孩子沒有認識你的機會，吃虧的可是她們呢！」
我感覺臉更紅了。
「沒幫到你的其實是我呢！畢竟算起來我才是哥哥，從小卻一直要靠你保護我…」
我從來沒考慮過德懷會這樣想，這幾年來我一直單方面的拒絕德懷要提供給我的資源，純粹是因為自己那無聊的自尊，
當我沈浸在思緒裡時，手裡忽然多了一個堅硬的事物，打開手掌，德懷塞給我的，是一支鑰匙，
鑰匙上面掛著一片小鐵牌，刻著：『榆樹街１號』
「這是什麼？」
「冒險活動的據點。」
德懷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你剛剛說無法幫到我什麼，其實是錯的，在我離開前想拜託你一件事！」
「在討伐混沌之子之前，其實有個實驗性的公會才要剛啟動，撥了一筆金額幫助那些獨行的冒險者，讓他們一起組隊活動。」
「是跟我一樣的獨行者吧？你想要我做什麼呢？」我問。
「管理他們，並且領導他們。」德懷說。
「會成為獨行者，是和我相同，都有缺陷的一行人吧？」
德懷並沒有否認：「沒錯，有的是因為誤傷太多次隊友、有的是社交障礙，還有的是外表問題。」
我嘆了口氣：「你怎麼會期望我能帶領好他們？」
「因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選！」我抬起頭來，德懷他清澈的綠眼正凝視著我，「相信你會找到方法，將各種零件組合，派上用場的。」
「我知道了…」我決定不再逃避：「公會名稱叫做什麼？」
德懷舉起了酒杯：「名字給你決定！」
分手時我想起了還拿著德懷的鐵杖，正打算交還給他時…
「你忘了鐵杖的名字嗎？」德懷說。
我愣了一下：「賢者之禮…」
「收下它吧！」德懷舉手一揮，「我還等著你實現諾言喔！」他揮揮手，瀟灑的離開了。
我看著德懷離去的背影，握緊了賢者之禮，有朝一日我能得到和德懷對等的地位，對他提出組隊邀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