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復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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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27
  2

  一架噴射機穿越長長跑道,停落這荒野機場。

  少年離開時,長及腰際的秀髮飛揚起來,掃過消瘦的肩膀,隨著每一個步伐飄動、每一絲長髮都像是閃閃發光。他的背影看上去脆弱得不堪輕輕拂過的微風,走近接載他的噴射機時,臉上流露了淡淡哀傷。旁邊一名男子正用手機低聲通話,語氣萬分慎重。聽起來就像他遇到麻煩。

  「對,正要出發。」他抬頭看向橘紅色的彩霞,估計著說:「大約會在晚上十點二十分左右在你們那邊轉機。」

  他靜了一會兒,降低音量說:「我沒有說錯,是雷先生。」

  通話一結束,他面朝少年正站後躬身以例行性的口吻告知:「您大約會在明早九點以前到達島上。祝您一路順風。」

  登機後,隨機服務員嚴謹的問候著:「雷先生,您好。請您繫好安全帶,我們馬上起飛。」

  機長起飛前多餘的告知:「本班飛機要起飛了,」好像還想說什麼,過了好幾秒才關閉通話口,把飛機開出跑道。

  他們緊張的態度把少年努力理平的心緒弄得很亂。

  座位開始傾斜時,心也跟著懸空。

  前往復職還有好一段距離,比起漫長的流放卻是眨眼的瞬間。

  腦中的思緒依然轉不出長達兩年的迷思。

  記憶中沉穩冷靜的每一日,都無法提醒他忽略了什麼,無解的疑問像沙漏往下注滿;反過來,重新一次。

  當長程飛行結束,眼前熟悉的場景,貫穿時空,來到了眼前。

  「秦先生在焦陽大樓,」一下飛機就有人上前告知。

  搭乘的座車停在一棟三十層樓高的大廈門口,不知是他沒離開那麼久,還是因為太熟悉,感覺好像只離開一日。他步伐輕快、信步無礙的進到建築物裡面去。

  像是每一天都如此。

  他看上去毫無遲疑,面容堅定而沉靜。

  來到這裡,就要見到秦先生了,這條路卻比以往拉的更長。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只要再見上一面舊日的傷懷就會像被施了魔法,噹一聲消失痊癒。但主人輕彈的手指揮落一切,像無所謂。他不能往下想。但那日黃昏時刻的通紅書室,看不到底色是白,牆上地面主人臉上的表情,夕照得火紅。心卻急遽被凍傷: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你退下吧!他冷冷的話語揮落一切的手勢,一別兩年。

  感應熱能而自動開啟的大門進去後是一扇迴轉門,在全力推開迴轉門前他倒抽了一口氣,阻力比記憶中來的沉重,幾乎要推不開。

  迴轉門後迎面而來的開闊廣場,挑高的結構,牆面以鋼版鑲崁出不一致的幾何造型,淡銀色的地板延伸向一座三層樓高的看臺,下方一座兩百五十公分高的造型立鐘,看上去像高腳杯,不規則流線的邊緣有著摟空的設計,整個是鋼製的。若抬頭往上看的話,約五樓高的地方有一排封閉式的弧形高窗,天花板也是鋼製的幾何造型,而高窗下有護廊,環繞了廣場一圈,像可供人行走,卻沒有出入口。

  陽光由高窗灑下,紫外線已被墨色的雙層玻璃擋在外面,所以那光線是暗暝不朗的。由於沒有點起任何燈光,看過去一目冷硬剛烈,使廣場有一種幽閉詭塞的氛圍。

  一切如此熟悉他想找回理所當然的自信。

  職責出過差錯彷彿魔咒加身,他不敢再想未來有一天主人會在這裡完成宣誓。




  接近廣場中央時,兩名體型壯碩的守衛走過來,他們少說也有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而且遠遠地就顯得挺不客氣,深棕色皮膚,身上的綠色制服有點像軍裝,一手警戒地按在腰際配槍上,表情冷硬且透著一種脅迫。仰著臉以輕蔑的視角向他發射質疑,並肩排開像是有意阻擋他的去路。其中一人下巴朝他一點,脫略就問,絲毫不客氣。

  「閣下有何貴幹?」

  沒想到守衛會不認識他。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集中精神仰視他們,在他們高度欺壓下,嬌小的少年看起來根本禁不起任何脅迫。但他嘴角輕抿有絲笑意,黑玉般的眼瞳裡逸出剛毅的光芒。忽然間,兩名守衛好像受到感召一樣,臉色一變,瞬間卸下硬綁綁的質問架勢。

  只在光投射影的微秒時間,兩名守衛飛揚跋扈的臉孔就都收起來,不自覺躬身行禮。

  「請問您有何吩咐?」其中一人說,另一個人跟著放低身段:「我們會盡力配合。」

  「秦先生目前在哪裡?」少年輕聲問道。

  「秦先生的行蹤……」帶頭發話的人停頓了一下,表情為難。「這個,您恐怕……要去問…大總管……」

  少年以為對方言語不清是因為中文不好,但另一個守衛跟著說:

  「是、很抱歉,這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

  少年轉為命令語氣說:「我要見大總管。」

  他們躊躇了一下,「大總管通常中午以後才會來,您要稍等些時候。」帶頭的人說完,另一個人更確切的說:「中午以前是找不到大總管的。」

  少年秀眉輕皺,心想:沒想到會是這般散漫的情形,真是怠忽職守到誇張的地步。往前方一座巨大的鋼製立鐘望去,時針分針正指向九點四十一分,離中午還很遠,可是還沒有人跟他接應,他也不適合逕自全權接管,思忖間,大鐘旁的電梯叮了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名穿著鐵灰色西裝,領口繫著不搭嘎的紅底白色小圓點領結的男子。他一眼望過來,還沒走近就提高音量發了話:「退下!」

  兩名守衛意猶不定的把目光流連在少年臉上,像尋求某種允許。少年朝來人望去,隨口說了聲:「去吧!」他們立馬拉直腰桿互看一眼,對彼此的反應感到困惑,但又不自覺望回少年,本能一般呼應道:「遵命!」。

  灰西裝男子面無表情快步走來,沒有理會守衛行禮示意,先站定朝少年近九十度角莊重的行了禮,頭還沒抬起就說:「雷先生,您好,我們已經恭候多時。」平身時一臉喜孜孜的表情,像變臉一樣。

  少年收起意念操控的磁場,稍微點了頭。

  這個人只比雷姓少年高出一點,年紀大概不出三十歲,身上有種顧盼自在的輕鬆感。眼睛細長,鼻子小而塌,是倒三角臉,側分的頭髮燙了一點捲度。很少在護衛行列看到和自己一般高的人,他還跟自己一樣屬於清瘦體型。少年低頭時發現他腳踩的是黑色慢跑鞋,他善意的想,這個人的裝束大概依循他個人的喜愛,沒有理會搭配上是否衝突。

  「您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沒有您在場許多事都動彈不得。」對方的表情透露出一種得到解脫的心情,眉開眼笑的說話,看起來一點戒心也沒有。

  雖是恭維,這話聽在少年耳裡卻萬分刺傷。

  「你是哪個單位的?」雷姓少年壓低嗓音,不露痕跡的問。對方欲挪動腳步,並一臉「請跟我來」的姿勢。他隨和的跟上去。

  「屬下名叫賀華,是臨時總部的策劃人。已經通知過秦先生您大約會到達的時間,他一早就來了。」這位名叫賀華的男子說到這裡,像鬆了審慎的心,想到了什麼,不自覺地用食指和拇指摸摸下巴,像在確定上面有幾根鬍渣,入神的牽起一邊嘴角。「請問您有意先面會秦先生,或者想先開始接收資料?」

  他說的不很正確,雷先生不動聲色地跟他進電梯;他沒有露出否定的訊息,從賀華沒先問清楚他的意向就將他領進電梯這點來看,就明顯自我預設過頭了。想起一樓的守衛品行極差,還有過於軍事化的儀止,都是主人深惡痛絕的啊!可想而知要修正的地方會有很多,所以姑且別去在意這位臨時策劃人自以為是的步調了。

  可惜他的護佐——道場,到現在還沒有跟他做過連繫。只要他在,就沒有任何問題解決不了。少年想著這一點,不禁心頭一虛,暗罵自己奢求援助,因為現在得靠自己才有意義。

  身旁猛吸一口氣的氣音打斷他的思緒,賀華語氣僵涼的重新問了一次:「屬下是指,您是否要先展開全面接掌的程序。」接收資料有些諷刺意含,看他自覺的拉直腰桿,收斂起來,想展現一種必恭必敬的莊重態度。

  雷先生善意的望著他,和氣的說:「我想資料可以稍後再看。」

  「我明白了,雷先生。」賀華振聲說完,按下二十三樓的按鈕,也是電梯的最高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