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有情，你過來，見見我小哥！」炩緋笑著喊我。

　　「好咧。」我快步的跑到倆人面前。一見到炟己就和他確認了眼神：沒錯，咱不認識的啊！

　　＊

　　「擁有這世上最美的容貌，」我好了好幾年的時間，中間還死了幾次，總算混到了祝融山裡，見到傳說中的絶色。我一見面就好奇地問著：「你什麼法術都懶的學，卻只練了個最強的易容術出來？這是為了點什麼？」

　　「我也是無奈，」炟己輕輕笑著：「你說這整個山的人都給我迷得暈乎乎了，誰來給我洗米煮飯，燒水烹茶啊？總不能叫我這雙嫩白的小手，去洗晒衣服吧？」

　　「你這作懶的程度，和你那絶美的容貌一樣高啊！」

　　「這世上多的是稱囋我美麗的，你倒是第一個稱囋我本事的，」他溜著眼眸地瞅著我看，可能是好奇我怎沒被他給迷了？「可以，我喜歡。小東西哪裡來的啊？」

　　「我可是特地來找你問問：若我學了你的樣子，那就叫媚？」

　　「還叫美，誘人，反正只要是形容美貌的，你就以我為標準，絶對差不了。」

　　「這麼方便？那你能不能把我變成你的樣子？我想去人間騙個人。」

　　「要幾成樣子啊？要知道我原形可是能媚死人的。」他一層層的撤著偽裝，再度好奇地盯著我。

　　「這麼強大？真的會死？」我看著他容光變化，表示不信。

　　「神仙都受不了的，凡人那抵的了。」他又笑了一笑，這次完全沒易容了。

　　「很好很強大。」但我還是無感。我只道：「那就你剛剛那副樣子，夠拐個凡人有餘了吧？」

　　「包你，」他滿意的一笑，像是許久未見到知己似的：「禍亂人間。」

　　＊

　　這下我開口道：「她？怎是什麼小哥哥？」

　　「有情！這時候呢，你應該要有點規矩，要行禮，不可胡言亂語……」炩緋試著教導我。

　　我裝著一臉的不明白，指著炟己問：「可她明明是女的啊？」

　　炟己就不說話，笑著看我表演。

　　「他真是我哥哥，」炩緋只好向我解釋：「只是長得太美了，常被認成是女的。」

　　我哽了一下道：「真的？」我從頭到腳，從腳往頭的再打量了一次炟己。這貨還是老樣子，笑的妖妖嬈嬈，連站都站得亭亭玉立，這會被當成女的，不止是長相的問題吧？我說：「怎麼，這不是易容術嗎？」

　　姈緋則好奇地看著我道：「有情，你居然看得出我小哥的易容術？」

　　我表示那當然。在怎麼天下第一的法術，我也是不受影響的。

　　「那我問你，」炩緋又笑：「你覺得易容前後易容後，那個漂亮？」

　　我攤著手表示，有差嗎？

　　「有，有差，」炟己接話了：「現在這副模樣，還不及原本的十分之一的美。」

　　我扭嘴表示不信。

　　「他原本的模樣太招麻煩了。」炩緋笑道：「所以，他連在家裡都用易容術，已有千百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我是聽過炟己的事蹟的。他有一年興起去凡間玩，只不過對周王笑了一笑，就引滅了人家一個王朝。

　　炟己輕輕笑地對我說：「小東西哪裡來的啊？」

　　「哦，我叫有情，天若有情的有情就是我，」我最乖了，揖了一禮道：「小妖見過祝融山殿下。」

　　接著，炟己突然說：「這什麼味道？」

　　「啊！」炩緋叫了一聲就趕緊往灶房去。

　　我和炟己再度交換眼神，這下不妙了。我們跟在她後面過去，然後就看到了傳說中的料理，誕生的瞬間。

　　我誠心誠意地問了：「你煮的東西，能吃嗎？」

　　「怎不能？這次一定可以的！」炩緋大發慈悲的告訴我。

　　「你上次也這麼說，結果整個少昊山的人，都吐了幾天才好。」我深刻地思考著道：「能讓神仙食物中毒，這也算是了不得的才能啊！」

　　「上次那個醬汁太稀了，我不就想把它烤乾一點，火力不小心太大了。」炩緋可惜地說。

　　「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糖醋魚能烤成炭狀。」我十分佩服地道：「聽說，勇者清璍主子，上次還努力吃掉了一整尾。愛的力量真偉大，居然能讓人喪失味覺啊？」

　　炟己在旁無言，不知是在想逃生不吃路線，還是在想中毒回復方案。

　　炩緋拍胸保證道：「放心，這次有湯有水，不燒不炭！」

　　我掀開鍋蓋，看著一股黑煙梟梟升起，再升，高升，一點都沒變淡。我低頭研究鍋內，看了很久，終於問了一句：「是說，說好的魚在哪？」

　　兄妹倆聞言湊了過來，也看了鍋內老半天。炩緋終於不太確定的道：「嗯……我記得我有放魚啊……」

　　我抬頭看著天真浪漫，能以食物殺人無數的炩緋道：「嗯……不過你還記得你加了別的什麼嗎？」

　　「嗯……很多醋？」其實她不太記得了。她向來都是看順眼就丟，這次可能丟太多了？不過，至少聞得出來酸味，應該就是。

　　「那就對了。」我展現理解的笑容道：「那魚……應該是溶解在醋酸裡了吧？」

　　「原來是這樣！」炩緋開心回覆：「你看，那果然還有一塊還沒溶解的魚骨頭。」

　　炟己終於忍不住了道：「你確定那是醋？」

　　最後，為了防止神界被破壞，也為了守護少昊山的和平。炩緋總算願意放下那鍋黑暗料理。

　　「主子，你也不用想太多。人，總是要有點個缺點。吶，你呢，長得美又法力高強，煮個東西當然要難吃死人，才算平衡一點嘛。」

　　「有情，你這甜言蜜語，能不能不要這麼寫實？」炩緋苦著個臉。



　　隔天，炩緋和小叱正在用早膳，看來是碗香濃可口的粥，因為小叱足足吃了三四大碗。我看若不是只剩那麼一些些，他想多留給娘親一碗，怕是捨不得下桌的。炩緋笑笑的，由著他留了這個心意，慢慢地聽他告退行禮上學去，抬頭看我倚在門邊笑。

　　她擺擺手招呼我過去道：「有情啊，來吃點粥？」

　　我開心地說：「多謝主子，我不用吃食物的，有您和小叱殿下這溫情，夠我飽這一天了！」這可是實在話。

　　炩緋一楞，只又笑了道：「你當真有趣的很，」她想了想又道：「這想想也挺可惜地，山珍海味你都吃不出來囉？雖說神仙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但吃喝也是挺有趣的事，你難道不好奇食物的味道？」

　　我乖巧地上前，幫她把粥給盛了道：「每種情感對我來說，都是不一樣的味道。至於食物的味道嘛……」我於是開口說了一個故事，人間的一個故事。

　　＊

　　我在人間時，有次聽聞有一個秘密的殺手組織，到處搜羅有天份的孩子，在孩子們還小還不會認人時，就把人家給綁架進了組織。從小就教導他們各種武術及殺人術。可憐那些沒幾歲的孩子，作息被嚴格地控制，只知道有辛苦的訓練，只學過特定的指令和暗號。所以別說看書寫字，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沒有可以講話的語言，更沒有溝通的時間，就連晚上睡覺怕也是沒有作夢的空間。他們被訓練成沒有心的棋子，只有忠於職守，為組織而活。

　　我知道後找出那個訓練營，混進去在那開了幾個月的小灶給他們。孩子們正在生長，加上他們訓練消耗也大，有時想多吃一點，本來是沒有的。但我啊為了給他們加菜又不被發現，我在深山裡可是蹦上跳下，到處摘野菜挖薯類採磨菇，草裡的苺果樹上的水果松鼠窩的核果，我都能弄到手。有次掏了半個蜂窩，差點被蜂群給追殺死哩。

　　不過就是跟蜂兒借點蜜，才能在他們累了餓了時，能背著監視，拉他們躲進角落，送上一小把烤香的松核果，或是一小碗甜甜的蜂蜜水，就算一小份暖暖的地薯，也能讓他們眼神透亮。有時他們出了任務若能回來……我一定弄上一份熱騰騰的野菜湯，開心地迎接並告訴他們：「回來啦。」

　　有一次，趁著管事的不在，我在夜裡大開灶門。偷了庫存的米，拿出備了許久的野料，煮了一大鍋濃濃的粥，給他們當夜宵。我抬著大鍋進了宿舍，硬是敲鍋撞盤的把他們通通吵起來，他們個個吃得眉開眼笑時，我問他們：「好吃嗎？」他們側著頭用不伶俐的口舌，一字字的學著對我說：「好，」「食，」「麻？」

　　只是那麼一點點溫暖，就能喚起他們的心。後來他們決定集體出逃，展開自己的人生。可惜被組織知道了，派了另一個營的來追殺。我為他們引路時，不幸被捉住了，他們竟都回來救我。他們不懂事，我沒法子跟他們解釋，別，別救我，我不會死的，你們快逃。別回頭來啊。

　　二營相戰，死傷無數，最後，只有這邊的幾個孩子有活下來。有個最小的，臨走前，拿出一根小木匙，那是我特地幫他做的，為了能沾點蜜給他當糖吃的。他驕傲的指著自己：「回來啦。」，再指著我笑著說：「好食嗎。」他短短的人生最多的只有刻苦的訓練，可最後留下的情感，是放心我活著，是開心終於會喊我和他的名字……

　　＊

　　我用手指頭輕刮小木頭，手突地一縮：「我不好奇山珍海味的味道，卻很想知道當初那份夜宵，夠不夠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