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日正當午時是家家戶戶最繁忙的時候。
路邊的攤販叫賣著小吃，農夫拉著馬車搬運著一筐筐的蔬菜準備上市，新鮮現宰的肉類在市場交易著，婦女們在市集中穿梭購買食材。
本應該是吃飯的時刻，我讓愛莉絲背著錢袋，一同來到了城裡最大的建築裡。
這裡可不是什麼教堂還是議事館，而是城主米塔爾的宅邸。
在身分的關係下，我很容易的進入宅內，見到米塔爾。
一路來到米塔爾的用餐區，幾個侍者在精木製成的桌子旁待命，精緻的白色桌巾上放著滿滿的料理，而城主米塔爾正使用銀製成的刀具，慢條斯理的吃著剛煎好的牛排。
「唉呀，這不是偉大的勇者大人的後代嗎？真是失敬失敬。」
即使看到有客人出現，米塔爾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刀叉。
我嘴角一勾，忍住想叫罵的心情。
「恭維話就不必了，城主大人。」
「這樣嗎？那麼，你說要找我有急事是什麼事呢？」
「如您所見，現在小的是一名行商人，正在世界各地遊走交易。」
我鞠了個躬，展現我的誠意與想要溝通的心態。
米塔爾又吃下一口牛肉。
牛排的肉汁從他嘴角滴了下來，沾汙了桌巾的一角，不過他自己好像沒有察覺的樣子。
「什麼意思？」
「我想和城主大人進行一筆交易。」
「哼，你回心轉意要賣掉她們了嗎？」
「啊，並不是。」
「那我們應該沒什麼好談的了，出去出去。」
米塔爾不屑的揮揮手，要旁邊的侍者送我出去。
我可是商人呢，不能退縮，這時候就是要使用金錢的力量。
「在談正事之前，請容許小的我獻上一些心意。」
掏出一小袋金幣，畢恭畢敬的遞給米塔爾。
米塔爾瞧了一眼被我放在桌上的皮袋，停下手中的刀叉。
「喔？...你繼續。」
米塔爾用手巾擦了擦嘴，揮揮手要我繼續說下去。
很好，上鉤了。
保持著專業的笑容，繼續下一步計畫。
「我就直話直說吧，您想要這個嗎？」
我從懷中掏出一本手冊。
若如我所想，這對於米塔爾來說應該是他會想要的。
打開手冊，亮出裡頭那枚金製紋章，那便是我的爵位證明徽章。
米塔爾瞪大了眼的盯著我拿出來的東西，他連手中的動作都停下了，就只是看著那枚至高無上的徽章。
擁有徽章可不只是爵位的證明，還有附帶地位的象徵與封祿，如果想要的話甚至可以直接與國家高層交易而獲得好處。
至於這個徽章能不能就這樣給別人？原則上是不行，但我想國家八成不會去查原因的，何況米塔爾本來就地位不小，能運用的方式就更多了。
即使國內紀錄米塔爾的爵位不高，但一般老百姓可不會知道那麼多，只要拿著這枚徽章在街上走，就算是貴族也得退讓三分。
「你、你、你，不是在騙人吧？」
米塔爾故作鎮定的繼續吃著午餐，但我能明顯聽出來他的手在顫抖，讓餐具噹噹作響。
我露出制式笑容，將徽章收回口袋中。
只是一個爵位徽章就動搖成這樣，看來米塔爾的野心還挺小的啊。
況且這還只是開胃菜而已呢。
我接下來拿出準備好的主菜，看上去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但其中可是暗藏玄機。
「城主大人，您有聽過黑暗精靈嗎？」
「什麼…？」
「唉呀，就是那些墮落的精靈們，在人類的施壓之下寧死不屈，最後迎向滅亡，從此銷聲匿跡的那群黑暗精靈啊。」
我拿著信封，在米塔爾的面前晃了兩圈。
「不想要嗎？黑暗精靈的情報。」
黑暗精靈，與高貴又華麗的一般精靈不同，多半有黑暗且不祥的外表，若是第一次聽到的話可能會退步三舍。
但如果靜下心來冷靜思考過後，就會知道是價值連城的情報。
精靈族在半年前簽訂了條約，包含族長艾蕾娜在內的全體精靈族全部附屬於人類帝國之下。
沒錯，只有精靈族，並不包含黑暗精靈。
所以說，黑暗精靈的動向一直都被國家給關注。
黑暗精靈在哪裡，他們做了什麼，是不是可能危害到國家，哪怕只是一點蛛絲馬跡，也足以撼動全國，想陞官發財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與黑暗精靈的情報相比，兩個稀有的亞人也就變得毫無吸引力。
噹噹幾聲，米塔爾手中的刀叉掉到地上，旁邊的侍者們急忙撿了起來，替換一組新的上去。
「啊，當然還有錢，錢是不會少的。」
我讓愛莉絲甩了甩錢袋，發出沉重的聲響。
爵位徽章、黑暗精靈的情報，還有大量的錢，就是我的交易籌碼。
一次聽到如此大量的信息，米塔爾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愣著發呆。
「說、說到底，誰知道你是不、是不是在騙我！什麼黑暗精靈，不都已經…」
「城主大人涉世未深呢，我可是在黑市裡縱橫多年，什麼樣的情報我可都聽過唷。」
說到底，就是這種似有若無的情報才更吸引人。
正因為沒人聽過黑暗精靈的情報，所以當有可能性的時候，可信度就會提高。
米塔爾咳了幾聲，叫喚侍者送上一盆水跟毛巾，將冷汗擦了遍。
「那、那些事先放在一旁，你要的是什麼？」
「很簡單，把昨天那名魔族少女交給我。」
「什…為什麼只要這個？」
「城主大人您明知故問吧。」
我露出專業的笑容，示意要米塔爾不要繼續追問。
首要的理由是我的約定，是我心中暗自決定要保護莉莉婭女兒的約定。
其次，鄔力爾發生了一次大型的火災，若是上層想要審理這個案件，魔族少女身為唯一的倖存者，一定會被傳喚。
米塔爾一定會需要一個替死鬼，這時所有的矛頭就會指向魔族少女，先不論她是否真的做了什麼，身為魔族的她的證詞怎麼可能讓人相信呢。
先把魔族少女拉回身邊保護起來，再用錢把米塔爾的嘴巴堵上，這件事情就會不了了之了。
米塔爾用毛巾摀著臉，叫侍者們離開。
雖然尚未答應，可我知道米塔爾的心中十分掙扎，他想要這些東西。
這時候只需要在背後推一把。
「嘛，要是城主大人不答應的話也沒關係，只是城主大人不出手的話，怕國家會搶先一步就是了。」
「交、交易，我答應！」
米塔爾緊張的握住我的手，急匆匆的想要拿走信封。
「給我，把情報給我！」
「城主大人別急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甩開米塔爾，把信封收起來，米塔爾這才作罷。
米塔爾氣喘吁吁的扶著膝蓋，活像一隻哈巴狗。
「呼、呼，好吧，你跟我來，但今天的事情可別說出去！」
「當然的，我守口如瓶。」
交易成立。



跟著米塔爾穿過長廊，來到一個像是辦公室的房間。
意外的還滿簡樸的，書架上擺滿了書，桌上也很凌亂的灑著紙張資料，頂多只有牆上掛著米塔爾的肖像畫。
我還以為米塔爾會放自己的雕像，還是到處放閃亮亮的裝飾品呢。
將房內的掛畫掀開來，裡頭就是個向著地下室下去的樓梯。
大理石製的樓梯一段一段旋轉往下，沿途插滿微弱火光的火把。
通到底端豎著一扇厚實的鐵門，米塔爾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打開門，門裡一片漆黑，偶爾會傳出『喀鏘喀鏘』的聲音。
點燃火把後，我才注意到這裡是狹窄的牢房。
有著長滿鱗片的鳥人病懨懨的坐在牢裡，它全身上下都被鐵鍊纏住。
幾個人頭狗身的生物被關在同一間牢房，毫無精神的玩弄著幾根碎骨頭。
還有一位身長超過三米的巨型牛頭人，被鐵釘牢牢釘在牆壁上，看上去已經死掉了吧。
牢房之間關著各式各樣的生物，簡直就像是動物園，異常生物的動物園。
抱歉，我還以為米塔爾是個不奢求榮華的人，原來是都拿去買奇異的生物了啊。
米塔爾你還是去死吧。
來到一個略為小間的牢房前，用火把照亮牢裡。
「那魔族就在這了。你看看，這麼骯髒又醜陋，我想也沒值多少錢吧。」
昨天遇到的魔族少女攤坐在角落，手裡抓著半片已經發霉的麵包，一杯汙水倒在地上，灑得滿地都是。
發霉的麵包加上髒水，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吃得下肚，大概沒兩三天就餓死了吧。
簡直比監獄還不如，監獄至少還有硬床和毯子，這裡什麼都沒有，根本是地獄了。
等待米塔爾打開打開牢門，我緩步走到少女前面。
「還有精神嗎？」
我蹲了下來，與少女對視。
少女抬也不抬頭，只是默默的鬆手，發霉麵包咕嚕嚕滾到一旁的角落。
「喂！我在問你話呢。」
我裝作惡言相向的態度，伸手扶起少女的下巴，讓對方看向我。
少女惡狠狠地瞪著我，似乎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直接吐一口血水在我臉上。
好樣的，原來不隻眼淚是血，連口水也是血嗎？
眼見主人被羞辱，愛莉絲立刻丟下錢袋，伸手架住魔族少女的脖子。
「...不準對主人無禮。」
「行了，愛莉絲。」
我讓愛麗絲放開魔族少女，抹去臉上的血水。
「快！我都把她交給你了，快把東西…」
「那麼，這邊是答應好的爵位徽章、黑暗精靈的情報，以及200金幣。」
我把東西整齊的交給了米塔爾。
200金幣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對平民而言，要買下一棟高級的房子，吃喝玩樂一輩子都不是問題。
不過這點錢在米塔爾的眼裡應該只算是零頭，就當作附贈的吧。
「黑暗精靈的情報…黑暗精靈的情報…」
米塔爾喜孜孜的看著信封，他的整個眼睛都變成錢的形狀了。
「走了，愛莉絲。」
「…是的。」
愛莉絲應答道，扛起魔族少女，快步跟在我後面離開。



從表面上來看，這筆交易我是十足虧損的一方，只有傻子才會答應這筆交易。
賠上了徽章，但我本來就打算捨棄掉名號，基本上沒什麼感覺。
至於200金幣…錢財乃身外之物，有朝一日會再回來的。
這筆交易的關鍵就在那個黑暗精靈的情報信封，那其實是我隨便寫的，但上面有提到跟黑市聯絡的手段，米塔爾為了情報一定會透過信件指示去黑市一趟，後續的事情就由黑市幫忙接手。
局已經佈下了，就看什麼時候會得手。
把魔族少女帶上馬車，我們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啟程，盡快逃離這個傷心地。
離開了鄔力爾，馬車重新朝下一個城鎮出發。
愛莉絲抓著韁繩駕車，我和另外兩人坐在馬車上。
魔族少女抱膝窩在稻草堆旁邊，低著頭一語不發。
我想讓她穿上一些兩位亞人備用的衣服，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率先接近魔族少女的是鷹可，她用腳爪抓著她的寶貝魚乾。
「姐姐，妳要不要吃魚乾？」
鷹可可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失意的人，這應該是鷹可安慰人的方式吧。
意外的，魔族少女接過了魚乾。
她把魚乾放到嘴邊咬著，沒有吃下，像在玩食物一樣。
失去家園，失去親人，失去歸屬的地方，一時半刻也是沒辦法恢復的吧。
雖然與莉莉婭只有一面之緣，但我發誓，我會好好照顧妳女兒的。
「唔嘔！」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魔族少女終於有動靜了。
她轉過去，往馬車外吐出魚乾，辦隨著嘔吐物，沿著馬車灑了一地。
看起來應該是暈車了，鷹可也『哇』的叫了一聲，我倒記得鷹可之前也暈車過。
吐過幾輪之後，魔族少女別過頭，但死板的面容上還是沒有一絲生氣。
由於才剛經歷過變故，所以我想比起直接安慰和關懷，這裡用輕鬆一點的語氣會比較好吧。
「懷孕了嗎？」
我滿懷笑容的遞出一壺水，和一個擦拭用的布。
魔族少女只是呆呆的望著我，無視了我手上的布，也不理會我的言語。
就這樣對視了幾秒，我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讓氣氛有些尷尬。
「不要生氣，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
不過即使道歉也沒有改變什麼，對方別過頭，逕自把頭埋進膝蓋裡面。
我在布條上面沾了一點水，扶起魔族少女的頭。
本以為她和莉莉婭的眼珠都是全黑的，但是仔細看才發現，她有酒紅色的瞳孔。
然而，她的四肢纖細的都能看到骨頭，發育程度可能不及愛莉絲。
如果能平安成長的話，或許能成為和莉莉婭一樣亭亭玉立的美人吧。
先幫她把臉擦了乾淨，接著把布交給她，叫她自己擦身體。
整理過儀容後，她才總算換上衣服，也喝下了水。
恩，穿上一套的衣服後，看起來和其他亞人像是姊妹一樣了。
不過穿舊的衣服還是不太行，找機會買新的衣服吧。
「姐姐，你沒事吧？」
鷹可湊上前，用翅膀拍了拍對方的頭。
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樣下去不行，要是她再繼續消沉下去的話，有沒有救出來都一樣了。
主動跟她搭話吧，看看能不能讓她心情好轉。
「妳叫什麼名字？」
「...我是莎庫比，魅魔。」
一聽到魅魔，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魅魔以嫵媚的身材、妖艷的笑容和甜美的聲音出名，傳說中她們會奪走人們的心靈，讓人們為她們做牛做馬，成為魅魔最忠實的奴隸。
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的打量了莎庫比一番，最後盯著對方那猶如被大象踐踏過的胸前。
真的是魅魔？憑這個身材能魅惑到誰呢？
莉莉婭雖然挺有料的，倒也沒說過自己是魅魔…還是說是營養不良的關係？
畢竟她們生活品質本身就不好，平時能吃到的食物也很粗糙，使得發育不全，看起來不像魅魔，所以莉莉婭也絕口不提吧。
咳咳，這樣想太失禮了，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一直盯著人家女兒的胸部看也不太好。
我清清喉嚨，正眼看向莎庫比。
「我是雷斯恩，如妳所見是個旅行商人。」
「旅行商人...嗎？」
不知道莎庫比的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我感覺她在聽到我是旅行商人的時候，表情顯得有點僵硬。
見到莎庫比的氣色好轉，鷹可把臉湊了上去。
「姐姐，我是鷹可，請多指教喔！」
「啊...嗯，請多指教。」
「姐姐的媽媽是莉莉婭嗎？姐姐長得很像莉莉婭呢！」
「對，她是我媽媽...」
隨著鷹可搭話，莎庫比總算是回了話。
雖然現在看起來很生硬，但我想不久後，她也能融入我們吧。
馬車轆轆的轉，在這破舊的馬車上，多了一人與我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