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理想的武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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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5
【第十四章 十六歲 理想的武裝】

  午後的陽光灑耀在杜.克卡奧莊園的每一角,茂密的林蔭予人一種懶洋洋的舒適,花園中的噴水池流動著令人涼爽的氣息,蝴蝶在花與花之間紛飛著。

  莊園內,數位打扮高雅的年輕淑女們坐在園子裡的大樹下,一邊欣賞著莊園中的富麗景色,一邊喝著名貴花茶聊著某位官家子弟的兒女情長、聊著哪位富商名流的小道消息,或是誰與誰之間的流言蜚語。

  她們是各界菁英的女兒們,所謂諾克薩斯上流社會中的名媛。

  「我說啊,他們一定瞞著自己的父母在交往,我一看就知道!」

  「真是可憐吶,誰叫對方是個軍人呢?」

  「我父親也不許我和軍人交往呢!要是某天他戰死沙場怎麼辦?」

  「我倒不這麼認為,那可是諾克薩斯公民的驕傲呢。」

  「真不愧是杜.克卡奧將軍的女兒,十六歲就有著如此忠貞愛國的見解!」

  卡莎碧雅微笑地啜了口白瓷杯中的花茶,她戴著白花綴飾髮圈,襯著那一頭亮麗的綠色長髮,瀏海下的灰眸雙眼透著股神秘氣質,身穿淺色連身洋裝,束腰緊實地襯托出她上半身的完美曲線。

  「千萬別這麼說,誰叫從小父親就不停灌輸這些觀念呢。」

  自從一年前的柏納姆.達克維爾壽誕宴會之後,卡莎碧雅便打入了諾克薩斯政商名流的交際圈。她年紀輕輕卻美艷動人,舉手投足都散發著無比魅力,讓不少高官子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短短一年之內,有著杜.克卡奧家族光環再加上那美麗外貌的她,已無疑是諾城中最閃亮的明珠。

  「卡莎妹妹啊,記得上次克萊爾將軍的兒子不是向妳告白嗎?」其中一位女孩眼色嬌著地對卡莎碧雅調侃道。

  「是啊,你們軍事望族之間應該比較沒有那些顧慮吧?」

  「他根本就配不上卡莎!先不管他父親的軍事地位不如克卡奧將軍,單看那張只會甜言蜜語的嘴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卡莎碧雅只是淡笑聽著她的姊妹們八卦著自己也不便多說些什麼。

  當然,像這樣的情形可說是稀鬆平常,她自然有著無數的追求者,而且不是富商就是高官後代,示好、提出交往甚至求婚都相當普遍,而每當對方頻繁獻殷勤、不求回報地苦苦追求著她,她卻只會微笑著給對方淡淡地回一句:


  「父親說過,想跟我交往,先打倒他再說。」


  此話一出,那些追求者無一不摸摸鼻子放棄糾纏。

  「這天底下大概沒有男人能配得上卡莎吧!」其中一位比卡莎碧雅年紀稍大的淑女恭維著說道。

  「有那麼多的追求者,難道妳一個都沒看上眼麼?」另一位女孩羨慕著地問著。

  她站起身來,輕輕撫著白磚道旁停滯在藍繡球花上的灰蝶,微笑而不答。其實,她面對這樣的話題一直都不願表示什麼意見。

  「不,只有一個人能配得上卡莎。」

  女孩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其他人紛紛看向她,問道:「是誰呢?」

  此時,一位奴僕從宅邸的方向小跑步而來,到了卡莎碧雅面前鞠身說道:

  「小姐,凱倫.達克維爾殿下希望能見您。」

  一旁的淑女們一聽,全都面色驚愕地互看著。

  她抬頭看著奴僕,微笑說:「知道了,請他稍待一會,我馬上過去。」說完,便轉頭向她的姊妹們賠了個不是,而後與奴僕一同往宅邸的方向緩緩步去了,留下了七嘴八舌的女人們,結束了這美好下午的茶會。

  「妳們不知道嗎?達克維爾殿下相當欣賞卡莎呢。」

  「杜.克卡奧家族與達克維爾王室的關係相當密不可分,他們倆可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真羨慕卡莎碧雅,據說凱倫殿下每天都會親自送一束鮮花到杜.克卡奧莊園給她呢。」

  她們一邊談論著,一邊羨慕地看著卡莎碧雅逐漸遠離莊園的背影。

  凱倫.達克維爾,諾克薩斯最高指揮官之子,要說他是諾城中唯一配得上卡莎碧雅的男人也絕對沒人會反對。


***


  大宅的會客廳中,凱倫.達克維爾一見到卡莎碧雅出現,隨即趨前半跪著親吻了她的手背。

  「親愛的卡莎碧雅,每天,我都殷殷期盼著能見到妳。」他微笑著起身,將身後那束鮮花獻給了她。

  卡莎碧雅接過那束鮮花,莞爾一笑:「殿下的美意,卡莎承受不起。」

  「自從在父帥的生日宴會中第一眼見到了妳,之後的日子,我時時刻刻都無法不去想妳。」凱倫向她鞠了個禮,眼裡散發著無比熱情。

  「殿下,卡莎只是一介普通女子,不值得高貴的您日日親駕寒舍。」她將花束交給身後的僕人,面對凱倫,微笑中略帶有一絲無奈。

  「不,妳是唯一值得我如此的女人。」他挺起身子,在兩人身高的差距中俯視著她。

  她抬頭望著他的臉,維持著一貫的微笑,淡然說道:

  「卡莎無意辜負殿下的好意,但我與殿下,是朋友。」

  凱文聞言,主動地牽起她的手,眼神專注地對她說道:

  「相信我,我可以給妳想要的一切。」

  她纖細的手,被凱倫緊緊握住,卡莎碧雅盯著他的雙眼瞧,他的眼神是如此地認真,他的心意是如此地誠懇,不顧自己身為王室血脈繼承人身分,天天來此只為獻上他的浪漫,實在難以想像,這樣殷勤的追求者,竟是諾克薩斯最高指揮官的兒子。

  「任何一切,我凱倫.達克維爾,是這世上唯一能給妳一切的男人。」

  一切。

  她瞇眼淡笑,不禁開始思考,「一切」這個詞的定義。

  從小,父親就是她的「一切」。

  身為諾克薩斯最顯赫的望族──杜.克卡奧將軍的女兒,她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美麗的衣飾、天天伺候她的奴僕、不愁吃穿的生活、裝潢奢華的宅邸與莊園……等等。她雍容華貴、她什麼都不缺,但也什麼都不求,只願這樣心存感激地期許將來能對自己的父親有所回報。

  當她決定踏出這個家門而進入社會時,將軍並沒有阻止她,只是一貫地微笑地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妳是我的驕傲。」 

  轉眼間,她已熱淚盈眶。

  她深深了解到自己背負著什麼樣的宿命,她不願自己只是個溫室裡的大家閨秀,也不願見到自己成為克卡奧家族的絆腳石,更不願再見到有人為了她而受到傷害。

  他。

  一個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一個日夜守護她的人。

  一個使她的「一切」缺了一角的人。

  「我會變強的,我不會再拖累杜.克卡奧家族。」

  走出父親的保護傘,努力使自己成為諾克薩斯家戶喻曉的交際花,是她最理想的武裝。有了名氣,那些惡徒在對她下手前可得多加考慮;有了人脈,她更可善用她的社交手腕來獲取某些情報。

  而她自然也明白接踵而來的會是什麼樣的麻煩。

  「卡莎碧雅小姐,無論如何請接受我一個請求。」

  凱倫單膝下跪,那炙熱的期盼眼神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


  血花,像雨一般地從天灑下。

  夜裡,他緊握手上那把染滿鮮紅的鋼刀,絲毫不帶一點情緒,眼神低垂垂地看著地上的屍體,死狀慘不忍睹,刀痕由脖子延伸至胸骨、肚腹,除了噴得比他還高的血泉以外,還有那緩緩流出體外的臟器。

  掙扎的手腳,隨著他的呼吸而逐漸停止,那鮮血也漸雛止流。

  「你最近下手怎麼愈來愈重啊。」卡特蓮娜從他身後的圍牆上探出頭來,看著眼前的慘狀而蹙眉。

  他冷冷地將視線從那具屍體移開,轉身擦拭著鋼刀,回答她:

  「還不都是一刀斃命。」

  雖然鋼刀已被擦拭乾淨,全身上下卻依然濺滿了鮮紅,但他顯然不在意。

  「唉,不想說你。」她揮了揮手,身後的幾位蒙面刺客隨即翻牆而過,開始清理地上的死屍,他們見到如此的淒慘的畫面,各個面露難色但還是摸摸鼻子做著自己的工作。

  「辛苦啦。」卡特蓮娜縱身躍下,拍拍幾位後勤的肩膀。

  「喂、塔隆。」她原想多與他討論一些方才行刺的細節,沒想到塔隆卻就這樣直直地往巷口的方向走去。

  她聳了聳肩便跟了上去,塔隆的步伐極快,似乎不想多留在那一秒鐘。

  「他死前可有說出什麼?」

  「沒有。」

  「呿,難怪你下手這麼重。」卡特蓮娜拍了下塔隆的背,但他沒有搭理,悶不吭聲地持續快步向前走著。

  她見他如此冷淡,噘嘴說:「我再去晃晃,看有沒有多餘的鼠輩膽敢在我家附近周旋。」說完,便閃逝在黑暗之中。

  塔隆行走在杜.克卡奧大宅的圍牆外的道路上,逐漸放慢了腳步。

  他還是比較習慣一個人行動。

  來到克卡奧將軍麾下服務,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年,他今年也二十歲了,持續不變地進行著殺戮作業。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愈來愈了解到,將軍的敵人有多麼多。偶而,會有不少像那樣子的刺客埋伏在宅邸附近,伺機而動、蒐集情報。

  去年那場宴會後,這種情況更是變本加厲,類似的刺客越來越多,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一定與黑色玫瑰脫離不了關係,但他們無論被如何逼供都不會說出背後的主子是誰,而他的鋼刀自然也不會放過任何敵人的喉頭。

  將軍口頭上不希望他們太深入敵情,畢竟黑色玫瑰是個極度神秘的組織,他們又缺乏與魔法師戰鬥的相關經驗。但卡特蓮娜認為,雖然當時勒布朗敗陣並且消失無蹤,這並不代表日後他們不會有更大的動作,與其毫無防備地坐以待斃,不如先從這些囉嘍下手,必定能問出個蛛絲馬跡。

  他不表示什麼意見,畢竟,他只是個聽命行事的殺手。

  他的第一要務,便是完成將軍指派的任務。

  第二要務,則是保護將軍的二女兒,卡莎碧雅。

  他踏進了宅邸的大門,每每在深夜裡回到此地,經過大庭中的那盞燈火,不知為何,他的心總是會揪那麼一下。

  原因他似乎知道,但他選擇不去明白。

  一年來,卡莎碧雅變了許多,她變得更美、更有女人味、更有魅力。她的一舉一動都吸引著每個人的注目,這也意味著,他必須花更多的心力去保護她。雖然表面上她毫不在意,但私下卻時常抱怨哪位高官或富商的兒子糾纏得她困惱。

  「塔隆,你會保護我的吧?」

  她時常帶著純真的微笑向他這樣問著,明知故問嗎?那確實是他的職責所在,雖然他每次都只是默默地點頭回應而已,但她的笑容,卻不會因為他的冷漠而有所減少。

  他已不再像過去一樣用戲謔的語氣調侃著她的舉止,也不再允許自己去直視她那灰色的美麗雙瞳,他認清了自己的身分,看透了自己的宿命,他不能再放縱自己的任性而有所踰矩。

  但他還是會一如往常地在每天夜裡來到他駐守的地點,在長廊的那扇門,在她閨房外靜靜地守著。

  也許,這是他們倆之間僅剩的連結吧。


***


  他沖淨了身上的血腥,換上乾淨的衣著步向長廊,卻看見了一個景象,令他熟悉的景象

  ── 房門沒有關好。

  他遲疑了一下,在過去,他會毫不猶豫地前往宅邸的屋頂,請她別在外頭逗留太久,並且陪著她一起望著諾克薩斯的星空談天說地直到她累了。

  但現在不同了,自從那件事以後,她已不會在夜深時分悄悄地去屋頂,也許是不想造成他的麻煩,又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安危的重要性。

  他確認她不在房裡之後隨即向著屋頂的方向前進,儘管他認為她已不會刻意在屋頂等著他的到來,但他的內心還是引領著他去那裡瞧瞧。

  但,屋頂上,他看到的景象卻令他直發寒。

  因為那裡沒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