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社會性

說是差不多該在社交界出道的關係，我在父親和母親的指示下參加了幾場茶會，基本上同場茶會上哥哥姊姊們都比我活躍許多，而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不起眼的角落看有哪些家裡沒有的藥草偷偷拔一點回去鍊金。
呵呵，反正就算要做也不會做的比哥哥姊姊們好，也不太有人來找我，和哥哥姊姊們比起來我反而比較像養女呢――不過不曉得為甚麼，多少都會聽到一些類似「傳聞果然是真的」、「菲希莉娜小姐真的變得安靜許多了」、「瘋了的事情也是真的嗎？」、「聽說菲希莉娜小姐是被奇怪的東西給附身了」……諸如此類，各式各樣奇怪的傳聞會出現在宴會中。
我維持著不失禮的儀態吃著沒什麼人關注的美味料理，一邊聽著卓爾修在一旁嘮嘮叨叨的說著煉金知識和待人處事該注意的細節，接著聲音忽然停住了。
我困惑的看了他一眼，順著卓爾修的視線看了過去，立刻後悔了。
對方遺憾我對上視線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人稱溫柔的笑靨。
WTF，是大王子欸，完蛋了該不會二王子也來了吧？最喜歡搶鏡的哥哥姊姊你們在哪兒啊王子在這裡啊快去啊――！
儘管內心是這麼想的，現實世界還是不能這麼幹的，哪怕這裡對我來說其實是遊戲世界，該幹的還是要幹。而且我都很賤的和人對上視線了，又不是現實世界還能當不小心看到掠過去，這裡看到王子不行禮說不定會殺頭。
會說說不定當然就是因為還沒人這麼幹過。
我將手中的空盤放到一旁經過的服務生手上的空托盤中，按照學習過的禮儀提起裙襬優雅的行了個禮，在對方示意平身之前都沒有先直起身……呃我的禮儀老師沒教我該什麼時候起身啊！老師！不要因為我在樹下睡午覺覺得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就沒叫醒我然後就砍掉這麼重要的細節！
大王子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我面前，笑了一聲。
嗯這種即將要面對大人物嘲笑的感覺――玩遊戲的時候常遇到啊。不曉得反抗的話會不會被抄全家？應該是不至於，但是罰則應該是跑不掉了啦。這讓我想起我過去的舊友說，要讓一個人不欺負你該做的事情，就是讓別人覺得你惹不起，他自然就不會來惹你了。
……可是我是要怎麼大架子才能讓王子覺得我惹不起啊？
在思考這個問題時，我忽然察覺到旁邊出現了很多雙腳，頓時平身也不是不平身也不是所幸開始研究起草地上那朵黃澄澄的花……哇，看起來好好吃喔，這麼一想剛剛那個黃花果凍糕點我還沒夾呢，不曉得味道如何――
「殿、殿下！」姊姊之一的瑪莉安跪倒在地，手帕掩著面哭得梨花帶雨之餘不忘多瞪我幾眼，「小妹愚痴，若是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懇請大人饒恕！」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老子敬個禮也被懷疑到這個份上了我究竟要怎麼活才能像個人倒是告訴我啊！吃個午餐不小心對上視線所以打個招呼，到底哪一點有錯了？我敬禮的角度不對嗎？
卓爾修瞥了我一眼，搖搖頭。順手把我盯著看的黃花拔起來塞進包包裡。
『他剛剛是在看我，大概本來只是想要問我的事情而已吧。他也有契約的精靈呢，等級還挺高的，可能跟什麼了不起的傳說角色有點血緣，不愧是王子。』
……大姊這樣真的很母湯，人家不是怪我你硬要人家怪我真的可以嗎？我感受到你的糟糕。
在場面僵持不下時，另一個方向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叫，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話，「法路西小姐從樹上掉下去了！」瞬間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轉向，我趁機蹲下去拔了另外一株剛才看上的草，而其他人似乎比起大王子對於男爵小姐更感興趣，除了我和大王子之外所有人都跑過去了。
……大姊……
我默默的思考那個女人究竟想怎樣，最後發現想不出來，選擇放棄。
在我恍惚地想著現在究竟該怎麼辦時，卓爾修戳了戳我的肩膀，「回魂喔，大王子在叫你，菲希莉娜速速回魂。」
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卓爾修已經一拳從我腦袋上揍下去了，害我差點咬到舌頭，牙齒直接撞在嘴唇上，瞬間滿口血腥味。
我頂著滿嘴血默默地看著大王子，又看了看大王子旁邊驚呆的精靈，最後看向下手的水神，卓爾修一臉沒想到我居然會咬到嘴巴的表情看著我，現場頓時一片靜默。
把滿嘴血吞下肚，在我摸出藏在裙底的治療藥水之前，有個人先一步從背後靠近，引開了似乎原本正在翻找身上有沒有藥劑可用的大王子的注意力，卓爾修伸過來的手也停住了，見大家都是這副模樣，我繼續抓裙底的藥似乎也不是辦法，默默地跟著大家的動作一起轉過去看看後面在幹嘛。
不看還好，一回頭我就後悔了，後面那個人長得好眼熟啊。
這不是那個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夫嗎，呵呵。
……幹，現在怎麼辦？我還滿嘴血啊！
大王子有著一頭美麗的金髮，非常典型的王子系外表，年輕貌美，總而言之就和電影裡會出現的小白臉差不多，但我記得遊戲設定上他好像是個劍術天才……吧，雖然長得不算強壯但也不至於讓人覺得瘦弱，可能真的很強吧，強在我根本不曉得的地方之類的也很好，說實話我沒興趣知道。
相較之下，二王子的外貌則是帶著某種野性美，套一句那個戲很多的大姊的描述，就是有種會讓女人沉淪的危險美感，雖然我聽得滿頭問號，畢竟我都已經對人類沒興趣了怎麼可能還會對人類附註男性會感興趣？不過做為曾經的藝術家（偽），欣賞美人也是本能，所以兄弟兩個人站在一起可以姑且欣賞一下，但是叫我去欣賞他們的內在倒不如叫我去練習如何提煉藥草汁我還會比較開心。
……不要叫我喝就好，那種東西有夠難喝。
一句話分析外表，大王子是王子，二王子是黑道，結束這回合。
回歸現實，黑道從很近的距離看著我，自然能看到我滿嘴血的狀況，而王子還呆立在原地看著他弟弟，卓爾修則是在一旁比手畫腳地想叫我快點治療自己……老娘知道啊！你也不看看這是甚麼狀況，是要我在未婚夫面前掀裙子嗎！又不是不知道裙子外面不能穿多餘的東西，我的藥都在裙底啦！
只見黑道伸出纖長的手指，勾起了我的下巴，湊上前認真地看著我的雙眼，淡淡的道，「是誰把我的未婚妻弄傷的？」
怎麼辦卓爾修人家在問了，低音砲真好聽欸，聲音是我的菜。
人就算了，人類就算了，嗯，怕怕。
說起來菲希莉娜的外貌也相當好看，至少我之前照鏡子看到的是一頭如緞面般細緻美麗的黑色長髮，一雙彷彿會說話的湖水綠色眼瞳，粉嫩的嘴唇，白皙透亮的肌膚，纖細的身材……總之就是個小美人，被我弄得內在像個神經病真是抱歉啊，誰叫我上輩子身材圓潤放縱自我成為一個隨便的人，完全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所以做做樣子還是會的，改變內在可能真的要等我下輩子喝了孟婆湯之後再說。
「菲希莉娜？」
「……剛剛跌倒不小心咬到的。請殿下不必擔憂。」我給了他一個微笑，嘴巴痛死了，笑起來更痛，卓爾修給我記住，不逼你吐出多一點知識我就改名！
那個黑道一臉就是你敢再繼續唬爛就給我試試看的臉，我抬頭挺胸一副我沒說謊我坦蕩蕩的樣子，完全沒在怕的。說起來我上輩子就是超愛說謊，做甚麼事情都要說一下謊，甚麼事情都可以扯上一點關係，只求自己在別人心裡的地位可以高一點，希望自己看起來比自己實際上要來的可靠一點，說穿了也只是個用謊言包裝過的可悲傢伙罷了。
最可悲的還是我自己知道自己很可悲，老叫著自己改，卻從來都沒有改過。
……如果可以的話，想道歉呢。
就算知道大概沒有人會原諒自己。
那個黑道似乎見我沒有要承認的意思，便索性放棄了這個話題。他站在我面前停頓了片刻，忽地執起我的手，吻在指尖上，臉上勾起了惑人的笑容。
呃呃呃呃好可怕喔喔喔喔喔……不對啊這是我未婚夫，過去差點被我考慮暗殺的對象耶！為了作為菲希莉娜的未來，我不能後退……我、我不能後退……
――嗚嗚嗚這傢伙好恐怖嗚嗚嗚嗚嗚……
卓爾修一臉恨鐵不成鋼看著我，冷哼了一聲。
……你給我記住。
「明明已經訂下婚約好一段時間了，卻是初次見面呢。」那個黑道臉上帶著好看到炫目的笑容，卻讓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您好，我是桑布列提曼帝國的二王子，米契爾˙桑布列提曼。」
……嗯？我記得當初卓爾修掐著我脖子逼我背人名說的不是這個名字啊？
米契爾……不是他家養的狗來著嗎？他想變成狗？
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神奇，第二王子想要變成狗耶。明明長的一臉黑道……不是，明明給人的感覺那麼像黑道。
「雷爾夫，別鬧了。」第一王子嘆了口氣，伸手按在還牽著我手的那個自稱是狗的二王子肩上，「失禮了，我是第一王子，希利希爾˙桑布列提曼。這位放似的是我弟弟，雷爾希利夫˙桑布列提曼。」
我默默的提起裙襬，行了個禮，「您好，我是菲希莉娜˙艾爾。先前失禮了。」
讓事情陷入僵硬的應該是來不及讓我自我介紹就任由人群圍上來而不知所措的大王子才對，但是說實話……這種王權社會鐵定是會叫我先認錯的啊，還好不是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道歉完應該就沒事了。
沒有理會我在道歉，那兩個沒什麼禮貌的王子殿下就在我面前自顧自地聊開了，瞬間讓我感覺像是打擾情侶的電燈泡一樣，想走又走不掉的那種，在上位者准許之前不能擅自行動，要是被譴責可不一定有台階下。
在我思考著該怎麼辦時，那團觀賞完別人從樹上掉下來的貴族們又回來了，似乎是注意到此時的狀態比較偏向放置我的狀態，幾個女的……包括我那個叫做瑪麗安的姊姊，不約而同地用優雅的步伐走過來把我擠開，親暱的依著王子們的手臂嗲著嗓子開始撒嬌。
似乎是已經很習慣應對這種事了，王子們皆笑笑的和他們對話，偶爾撩一下妹偶爾說著一些公事話，似乎是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我默默的後退……後退……後退……再後退。
然後轉身跑回去拿東西吃。
烤雞十分美味，烤豬也很美味，但是還是沒人吃。菲希莉娜的體質是不容易胖的，我放心地吃也吃不胖，這根本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體質，以前的我也很想要，但是沒有，所以變成一個肥宅。
但是就算沒這種體質，身上背負著公爵親生女兒身分的我還是必須學習各式各樣的事情，這邊也沒有電腦給我打到爽，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寫寫小說、泡泡茶、採採藥、煉煉金……然後沒了。再不然就是自己做點心自己養肥自己吧，廚房的小姊姊們人都很好，而且似乎一直對瑪麗安的惡作劇行徑嗤之以鼻，又不能明顯做出來，進而對我這個總是被惡作劇的人產生了同情心，所以都對我很好……然而我不是很明白他們為甚麼會以為我背瑪麗安惡作劇得很嚴重。
她又不是把我推進坑裡不給我食物讓我餓一天一夜，也不是把我的衣服撕爛之後擺出一副局外者的態度讓我挨罵，更不是把我扔在野獸橫行的森林裡讓我吃自己或等著被吃……只是在我的午餐裡加料我是不覺得怎麼樣的啦，而且有些她丟進來的東西都可以吃。
比起她的惡作劇，其他暗著來的哥哥姊姊們想要搞死我的心似乎比較重，一出手就是危及性命的，比如當時我跳水自殺的時候其實有個哥哥在旁邊釣魚，但是他一直等到釣完魚才擺出焦急的態度跑回家說我跳水沒浮起來。
根據卓爾修的證言，他釣魚釣了三個小時。
……還真的差點翹辮子欸。
在卓爾修趁著我專注在調控溫度想弄出炫彩玫瑰花結晶的時候說害我炫彩玫瑰花結晶整個變成大便色之後，我深信著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家人愛，至少在我身邊不存在，我感受不到。
父母也沒空鳥我，據說哥哥姐姐動不動就開始哭訴我在「瘋言瘋語」「行為鬼祟」「脾氣暴躁」之類的，我那對父母也不曉得究竟是敷衍還是真蠢就這樣喔喔喔喔喔的過去……要是我在不自力更生一點的話就死定了呢。
於是我趕走了十多個喜歡亂偷我衣服的傭人和亂拿我零用錢的傭人，愛偷吃我東西的傭人我就讓她知道世間有多麼險惡，把我失敗的藥劑加進去讓他們自己爽爽偷吃去。反正藥效又不強，卓爾修拍著他不怎麼結實的胸不跟我保證的，看著我安心到忍不住扯著他的耳朵叫他好好給我交代一下為甚麼總是那麼喜歡在我煉金的時候說一些奇怪的話題。
嚼著食物，我看了看時間，時候不早了，也差不多該準備回去了呢。
把空盤交給了侍者，我喝了口醋去掉口中多餘的氣味，擦了擦嘴和杯緣，接著挑了一個好位置開始等待。
「你怎麼還在偷懶啊？」一看到就讓我想起嘴巴痛的男人輕飄飄地過來了，還在我面前優雅地翻了一圈，一臉困惑的問問題，「你們貴族不是應該拓展自己的人脈好活下去的嗎？」
「這倒不是絕對必要的事情。」雙手抱胸，我看著周圍逐漸聚集起人群，淡淡的道，「我有試過與他人交流，但是過去哥哥姊姊們給他們灌輸關於我的印象太過強烈了，再加上比起我，他們在外頭以公爵的名義和姓氏招搖的頻率比較高，所以他們當然會覺得他們所說的才是真實……反正身為直系子女，除非繼承爵位的哥哥或姊姊把我逐出家門斷絕關係，不然基本上我一輩子當米蟲都沒問題的喔。」雖然對我來說我是確實比較希望斷絕關係啦。
畢竟那個啥，和政治扯上關係絕對沒好事的，我還想健健康康的老死呢。
如果可以幸福快樂的過上躺著就能賺錢的日子老死的話我會很幸福的，感恩。
不過……可能有點困難就是了……
在那個二王子回過頭來針對我露出笑容時，我就彷彿看到了地獄使者正在對我招手……明明長得這麼黑道、不是，明明長得很養眼，為什麼有辦法讓我下意識地產生畏懼呢……這究竟是為甚麼，我好想知道啊。
就在此時，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位小姐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