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 師徒生活

誤打誤撞成為首席調飲師的徒弟後，我便跟隨他來到了下層的走廊。我曾聽托爾說那爾薩斯並不是一般的吸血鬼，而且未經同意也不能離開他的房間。不過到了下層後，我才知曉他被看守得有多嚴密。
在經過幾組守衛後，我們來到了一面奇怪的牆壁前。牆前擺放著一張昂貴的檜木桌子，五個杯子井然有序的排列著。
「看好了。」那爾薩斯自口袋掏出一個小玻璃瓶，裡面裝滿切碎的方糖。正如我所料，他在每個杯子中各加入了一顆方糖。我好奇地探頭，發現第一杯液體冒起了氣泡。「看到氣泡了嗎？往右的第三杯才是正確的鑰匙。」
接著他把沒有動靜的杯子遞給我，示意我先喝一半。
液體只有方糖的甜味，喝下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正當我納悶喝下這液體的用意時，那爾薩斯冷不防朝我的背部推了一把。
我就這樣穿越了牆壁，臉朝下摔在地上。
那爾薩斯一派輕鬆的自我身後走入，我用哀怨的目光注視著他。
一隻白皙的手映入眼簾。「起來吧。」
唉，如果當他的徒弟要先經過那一關就算了吧。
站起身後，他帶著笑意的表情已經收起。「成為我的徒弟，有三件事情是不能逾越的。」
「第一點，我在睡覺時不可以逗留在這個房間內，無論有什麼理由。」
好像還可以接受，畢竟誰也不想在睡覺時被打擾。
「第二點，我進食時不許打擾我，無論你聽到什麼聲音。」
進食……是指飲用血的時候吧。
「第三點，不要整理這個房間。」
……咦？
「通常調飲師會保持環境的潔淨，但髒亂的環境……比較能讓我感受到活著。」
在接到我困惑的眼神後，他輕嘆了口氣。「卡爾加，並不是每個吸血鬼都很幸運。總之你只要記得不要清理調飲台以外的部分就行了。」
我微點頭，表示自己聽懂。
「每兩天會有血袋送來，那是給我的。沒有血袋的那一天我會比較暴躁，久了你就會習慣。」那爾薩斯將一本厚重的調飲食譜交給我。「調飲台上的所有東西都能任意取用，兩個小時後要繳交成品給我。」
在講完所有他認為重要的事項後，那爾薩斯便繞到房間後面，沒有了動靜。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著手進行調飲練習。
§
兩個小時之後，我已滿頭大汗。
一塵不染的桌面上擺著我最終的作品──漸層氣泡飲。
因為房間後方並沒有傳出聲響，所以我決定繞過混亂的書櫃去找人。
那爾薩斯倚在房間後方的躺椅上，眼睛半閉著。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剛剛是不是說睡覺時要迴避？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那爾薩斯倏地睜開眼。「調好了？」
我戰戰兢兢地將成品遞上。
就如兩個小時前他收我為徒一樣，那爾薩斯輕輕嗅聞了一下。在我屏氣凝神的等待中，他啜飲了一口。
「告訴我你是如何使用這兩個小時的。」他並沒有對我的作品下評論，反而問了我這個奇怪的問題。
我拿起調飲食譜，只給他幾個練習調飲技法的頁面。這是托爾最初教給我的技法，因此我想盡量先把基礎打好。
「告訴我，你在製作這杯調飲時，內心有沒有想著誰？」
我不假思索便立即搖頭。
出乎我的意料，那爾薩斯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卡爾加，調飲的秘訣並不光是在技術而已。你必須不斷地問自己：我是為誰而作？我又為什麼要做它？這樣才有可能進步。」
「我……我不明白。」我用白板向他表達自己的疑問。
「沒關係，久了你就會找出來。」那爾薩斯站起身，凌亂的長髮在身後晃蕩。「要成為一名一流的調飲師是需要時間的。」
「那你呢？」我突兀地問了他一句。「你作調飲時心中是想到誰？」
望著手寫板上的字，那爾薩斯揚起嘴，笑了。「是蘭斯洛特王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走到調飲桌前，我看著他熟練的拿起雪克杯，隨便挑了幾樣素材加入。不到幾分鐘一杯黃澄澄的飲料便擺到我面前。「喝下去吧，希望能對你有所啟發。」
我學他先嗅聞飲品，柳丁的氣味立即盈滿鼻腔。
「你聞到了些什麼？」頭一抬，那爾薩斯竟用感興趣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放下杯子，在板子上寫下柳丁二字。我暗自決定自己一定要找時間學會手語，不然一直寫白板真的非常麻煩。不過就算我學會手語，也沒人看得懂吧。
「還有嗎？」
……還有？
我又認真地低下頭嗅聞，終於聞到一絲淡淡的、幾乎認不出來的……「玫瑰。」那爾薩斯直接解答。「我加入了玫瑰。」
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用如此高超的技術參入玫瑰。而柳丁也濃而不郁，不會覺得太噁心。我傾斜杯身，淺嚐一口。
千百種美好的味道在味蕾爆開，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停駐。想像有人把世界上所有的美食依完美比例調和，你就會懂我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調飲界的最高巔峰嗎？
彷彿覺得我瞪大眼睛的樣子很好笑，那爾薩斯的嘴角微微揚起。「有一天，你也會達到這個高度的。」
那爾薩斯在我將整杯調飲喝完後才宣布下課。不等我離開，他便再次消失在房間後方。在他的身影消失後，我才放任自己的腳顫抖。
雖然他和我相處時臉上都掛著微笑，但眼裡卻絲毫沒有笑意。
感覺起來，他就如一具機器人。冷冰冰，缺乏生命力。
那爾薩斯到底是為什麼會被囚禁在這裡？他又為什麼總是給我一股絕望的氛圍？
這是自我失去聲音後，第一次見到比我還絕望的人。
而不知怎地，我……非常想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