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囚困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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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12
《禁語》
第40章 囚困的愛

  看來我的氣憤一走,在酒店過一晚,讓哥哥受到很大打擊。無論我怎麼說,他都不肯放我出去,哪怕我卑躬屈膝,只求他將我的活動範圍擴張至整個二樓,他都不答應。
  我也試過180度態度大轉變,氣沖沖罵:「你敢困住我,我肯定不會喜歡你!我最討厭你這種仗勢欺人的二世祖!」
  他的動作的確有遲滯,他的確被我的話影響了。我想進一步攻擊他的軟肋時,他向我勾出淡淡的笑意:「如果你討厭我了,我一定要把你殺死,然後自殺。嘿,挺浪漫的吧?」
  ……哇啦,他是開玩笑嗎?他的心靈啥時變得這麼扭曲?
  結果我被軟禁了一個晚上,跟哥哥的所有交涉以失敗告終。
  一個晚上並不難熬,被軟禁一個星期我也差不多習慣了,但哥哥的目標是把秦家搞到破產……
  我要等到秦家破產才能離開?一出生就被秦家拋棄的乾姐姐就罷了,她渴望秦家破產很正常,可哥哥怎麼會這麼執著要消滅秦家?幫乾姐姐報仇雪恨嗎,還是他跟秦家有什麼過節?



  我人是出不去了,筆記本電腦也被哥哥佔據了,但身上還有手機,比起被秦大哥綁架好得多。哥哥為我端來的早餐後便回房間工作,繼續為毀滅秦家而奮鬥,隱隱聽到他不斷打電話扯工作扯股票扯S-Project,好像在為崔家鋪後路;我瑟縮到棉被裡,抱著手機,跟情報最多的劉敏聰聯絡。
  對於崔子行有沒有跟秦家結怨這回事,劉敏聰這樣回答:
  「沒有。」
  「那……那麼,我家老頭子呢──十年前,崔越被秦家頭子欺負;十年後,哥哥為老頭子復仇?」
  「……台柱大人,原來你的家庭關係這麼複雜嗎?」
  「這純粹是個人猜測!究竟有沒有啦?」
  「以我所知,沒有。」
  我抓緊手機追問:「你沒騙我吧?」
  對面頓了一頓,隱約聽到點擊滑鼠的聲響:「若要說他們有恩怨,可以扯到容家。」
  「扯!只要有關係,你都說出來!」
  「你哥的未婚妻容穎,以前有個男朋友。」
  「我知道啊,私家偵探講過,容穎的前男朋友是大學時代的學長,交往幾年就分了,分手後她就跑去勾引崔子行!」
  「她的前男友姓秦,叫秦君成,在你哥的訂婚禮上坐在你旁邊。你還記得吧?」
  「呃呃呃?」
  這真是出乎意料,哥哥跟秦家結怨,是因為未婚妻容穎曾經是秦君成的女朋友?那個相貌長得像狐狸的秦君成,搞不好是不甘心女朋友被搶,於是不斷加害哥哥,演變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秦君成跟我哥的關係很差嗎?」
  「沒有。起初秦家想吞掉容家的公司,但是收購計劃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崔子行偏來插一腳,其後更跟容家的三千金容穎成了男女朋友,硬生生阻止秦家的行動。」
  「……我、我不懂啦!怎麼哥哥好像壞人?」
  「總之,」劉敏聰乾咳一聲:「崔子行對秦家的打擊行動早在他認識容穎以前就開始了。不是為容穎而打擊秦家,而是為打擊秦家而接近容穎。相信容穎也知道自己不過是隻商場上的棄子,你看她在訂婚禮上的表現就懂。」
  嗯,也對。直接認同結論:雖然容穎是哥哥的未婚妻,但哥哥打擊秦家跟容穎沒有直接關係。
  如果哥哥跟秦家無仇無怨,那麼根據電視劇理論……
  「打敗秦家可以賺很多錢?比如說,我家現在是燒了不少錢買裝備沒錯,但打贏秦家魔王就可以壟斷整個市場?」
  「台柱大人,你以為這是RPG嗎?」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別執著文字!」
  「打敗秦家後市場經濟會有大變動,跟它合作的公司都有一堆事要搞。同時間秦家會有不少東西散開去,例如各種土地和建築,但你們家這種搞科技產品的,若不打算在地產界發展,根本拿不了多少東西。」
  「咦……那哥哥拚命要打垮秦家是為什麼?」
  「一個人會這麼拚勁不外乎兩個目的。第一,報仇。你們崔家本來跟秦家關係不壞,曾經合作過一兩次,自從冒出崔絲縷以後就變了。崔家開始跟秦家的對手做生意,聽說,還會向其他公司提供有效打擊秦家的策略,所以這些年裡秦家企業虧損很大。」
  啊,對了!秦大哥和秦永凡提及過,有一份重要的秦家文件,被稱為「地圖」的秘密文件……說不定崔絲縷就是靠此在崔秦大戰中節節勝利,讓秦大哥恨得咬牙切齒。
  驅動崔絲縷的,或許是憤怒。
  本來是秦家老頭子的女兒,卻不被秦家承認,只能跟母親一同過活。
  「崔子行跟崔絲縷一樣針對著秦家,不過近一個月他的攻勢相當猛烈,甚至有些不惜一切。如果不是跟秦家的誰有過節,肯定是為了利益;但種種跡象顯示,秦家破產也不一定能為崔子行帶來龐大利益。」
  「啊,所以呢?哥哥到底是為什麼要秦家去死啊?」
  「我不知道。」
  「耶?」
  「說了這麼多還不夠嗎?你家金主大人也有不知道的事。你才是崔子行的親弟弟,你才是擁有崔家最多情報的人,你要崔家情報應當直接問你哥,再打電話過來向我詳細匯報,懂不?」
  啊,糟糕!對面的聲音有點暴躁的,我嚇得把手機挪開點兒,連忙低聲安撫幾句。唉!連劉敏聰也不知道的事,再問下去也是枉然,我果然要追問哥哥嗎?

  中午,沈迷於工作的哥哥直到兩點多才為我準備簡單的麵食。說是簡單,他的簡單也遠比我煮得複雜。一碗似金色星雲的湯底,上面浮著像美女髮絲般柔順地鋪排的麵線,旁邊是媲美職業廚師手藝的一排無骨雞肉,再疊上香蔥和生菜,整碗麵猶如被嫩葉襯托的鮮花。當我翻開底部,還見到一顆水嫩嫩的蛋匿藏在湯底下,單是看也讓人食指大動。
  「要不要多些雞肉?」
  哥哥好像從來沒囚禁我那樣,對我極盡親切。他軟硬兼施的攻勢太強大了,真難讓人鐵起心腸。
  結果我早已決定要拋出來的嚴厲拷問,在陣陣麵香之下也化成小草一樣搖曳的句子:「哥哥……你幹嘛要滅了秦家?」
  他笑容很好地從他的碗多夾了一塊雞肉給我:「等到秦家破產,我再告訴你。」
  「那秦家什麼時候破……不不不,我想問……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秦家?」
  「嗯。」他笑容很好地從他的碗夾了一圈麵條給我:「為了讓你早點出去玩,哥哥會不眠不休找出秦家的弱點,放心。」
  「呃、嗯……如果我求你,放秦家一條生路呢?你不一定要滅了秦家吧?」
  他放下筷子,笑容瞬逝:「不可能。」
  「為什麼?」
  「等到秦家破產,我再告訴你。」
  哥哥跟以前一樣,有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彷彿自己是大英雄,嘖!

  我不知道秦家何時會破產,從網路討論看來秦家確實有財務問題,但消息不明確,有人指那些都是到四造謠,毫無根據。如果酷酷的秦大哥絕處逢生,穩住了秦家,我豈不是永遠不能出來嗎?
  所以我決定逃跑。
  方案一,等到哥哥送飯時我把他撲倒,飯菜全黏到他身上了,我就逃?唉,我怕見到他精心做的食物我當場心軟。所以我採用了方案二──從二樓窗戶逃脫!
  二樓聽上去一點兒也不高,但海邊小屋設計寬敞舒適,天花板也比我高了兩、三倍,安全著陸是大問題。
  我憑肉眼估量要怎麼跳最安全,乾躁的沙粒摻進脫皮傷口肯定很痛,唉,像跳船那次有個大網在下方墊著就好啦。
  趁哥哥正在隔壁房間埋首幹活,我將床上的薄被子搬過來,繫到窗柩上。我拉了一拉,打個結,成了!一條從二樓直達地面的緊急扶手帶,像消防員的柱子。
  戴上戒指,備妥錢包與手機,這回東西該齊全了吧?啊,鞋子在樓下,我要不要把鞋子偷回來再逃?不管啦,要偷鞋也得先爬下去!
  我將窗戶大開至極限,邁出我的頭顱……嗚嗚?衣服太厚,穿不過這狹小的窗子!我連忙脫掉兩三件冬衣,身上只剩內衣和貼身毛衣,冷得我想打噴嚏。不過我的身手矯健多啦,一下子,上半身整個探出去,連窗框也搆不著,暴露在海風之中!
  哈──啾──!哇,鼻水冒出來啦!
  但我不能浪費時間抹鼻水。我憑著多年來練舞的卓越技術,一下子就整個人躍出窗外,惡魔的海風死纏著我不放,害我背脊發冷,鼻水又長了一寸。我用力擤,從窗欞踩下去,腳一滑,差點就失足墜地。
  我緊緊抓住被子,咳,事前明明綁得很穩妥,現在卻有種隨時斷裂的感覺……

  「叮──噹──!」

  ……咦?怎、怎麼回事?誰在這個時候按電鈴?誰來了?幹,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搞破壞!
  現在下去可能會被發現,到時候插翼難飛了。還、還是爬回房間裡躲躲比較好。
  話雖如此,這木屋的牆壁怎麼這麼滑呀?我整個人都在外面了,現在我的腳掌緊貼牆上,曲一曲腳趾也會往下掉,處境太驚險了!只要我一個不慎,屁股掉落,發出巨響,引起眾人注意……嗚呼。
  我勉強伸長脖子偷看,但從屋子的側處實在看不到正門,連影子都看不見。
  如果來人是送貨人員,他們大概也不會留意一個在冬天沙灘散步的青年,我大可以先喘口氣;如果來人是崔絲縷,待她進屋後,我得馬上逃亡了。
  我緊張地聆聽風的動靜,不一會兒,哥哥開門了。
  「啊。陳叔,你怎麼會來了?有事嗎?」
  咦?陳叔?是老家那個陳叔嗎?我把耳朵湊近過去,當對方一張嘴,我就認出來了:是老家那個陳叔!
  他恭恭敬敬地答:「行少爺,是這樣的,老爺希望小少爺搬回家。」
  呃?搬回老家幹什麼?天啊,秦大哥軟禁我,崔子行軟禁我,那死老頭子也爭著要把我軟禁在老家?我渾然出了一身冷汗,腳底都快滑下去了……崔逸向、你要冷靜!
  相較之下,崔子行真的相當冷靜:「我沒聽爸說過。他為什麼想小逸回去?」
  「老爺擔心行少爺公事繁忙,無暇照顧小少爺,還是讓小少爺回去比較妥當。」
  「哦,是這樣嗎?」
  「是的,行少爺不信,可以打電話問老爺。」
  「嗯,我信,我怎麼可能懷疑陳叔呢?不過真巧,小逸不在喔。」
  「不在?這是……」
  「嗯,爸也知道吧。前天我跟小逸吵了一場,他嚷著不想跟我一起住,又不想回老家。我拗不過他,今早送他去火車站,現在他大概在返S市的路途上吧。」
  ……哈?崔子行這傢伙說謊還真流暢,我差點要抱著肚子大笑,我的確想回S市啦,哈哈!……呼嗚嗚!哎呀,腳好麻……忍著!
  那邊的陳叔肯定被哥哥唬得愣愣呆呆了,他不確定地問:「讓小少爺一個人回去,不怕很危險嗎?前些天……他被黑社會……」
  「別操心,我叫了一位朋友照顧他,不會有事。」
  「啊,是這樣嗎……那,行少爺,我可以進屋看一看嗎?」
  「你想看什麼?陳叔,你該不會認為我在騙你?」
  「不……不……我是想看看……小少爺有沒有漏了東西,那麼陳叔可以拿給他……」
  「哈,難道陳叔以為小逸還是個冒失的幼稚園生?就算小逸冒失,我也會檢查他要帶的東西,不會讓小逸毫無準備地走的。」
  哼哼,你真的很有準備,不過是早有準備地囚禁我!跟我說句對不起,然後早有預謀地將房間從外鎖死!
  就這樣,毫無權力的陳叔被哥哥毫無難度地趕走,我甚至能想像到他回家後被老頭子責難的情景。
  我房間的窗面向大海,而陳叔離開的方向當然是離開大海,所以他沒有發現吊在窗外的我,腳步聲遠去……萬幸!等哥哥一回屋裡,我就馬上跳下來!

  ……嗯……嗯嗯……嗯?
  沒有關門聲。
  ……咦,關門不會有聲嗎?……啊啊,有聲了!
  我聽到緩慢的腳步聲。
  兩秒後,一個影子在金黃色的沙地上飄忽搖曳;眨眨眼,在我的視野內,冒出了我最為熟識的身影:俊俏得好比模特兒的臉,寬闊如田的肩膀,還有修長有力的腿……他穿得不多,簡單的毛衣配上絲質圍巾,很有多愁善感的味道。

  啊……這是幻覺嗎?哈、哈哈。
  老頭子啊老頭子,你怎麼偏要在這個時間派人抓我?
  崔子行啊崔子行,幹嘛你跟人聊天後不乖乖回屋子裡,偏要閒著無聊四處逛?

  就因為他驀然出現在我眼前,我靈魂一晃,整個人都晃了。
  我發現自己的手掌不再痛了,身體再沒有被重力玩弄了,我不用再做爬牆俠了。
  「……小逸!」
  二樓而已,掉下來應該不會很痛吧?下面有柔軟的沙子,肯定像床一樣……我閉上雙眼,儘量保持屁股墜地的姿勢。
  掉下來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屁股痛痛,意想不到的是,我感覺到一股春天的風絹帶般裹住我,讓我身體變輕;風托起了我,讓我飄浮,慢慢坐落在溫柔的手臂上,不至於讓我受傷半分……
  手臂?
  我霍地睜開雙眼,發現一切跟我想像的不同。
  我所見的不是蔚藍色的海邊天空,我聽到的不是浪花拍打,皮膚碰觸的不是一粒粒的沙。
  「沒事吧?你在做什麼蠢事?」
  哥哥滿載著擔心的臉,哥哥如碎星的呼喚,哥哥的手臂的溫度……我不自覺往他身上靠攏,這下子,連他的氣味也嗅得一清二楚,安心得令我好想闔好雙眼,就這麼全情享受他的擁抱。
  但是哥哥的神情,除了透露出對我的擔心,還有奇怪的扭曲,所以我醒了。
  我掙開他的懷抱,寒風掃至,將哥哥前額稍長的頭髮都吹亂,在眼瞼上飄來飄去。他噓了一口氣才慢慢地從蹲跪的姿態慢慢站起,錯不了,中途他按著左肘,露出痛楚的神色。
  他貼近我,眼裡還是我的影子,為我整理有點凌亂的衣襬和頭髮,嘴邊不斷呢喃。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竟然想到跳窗……」
  我知道哥哥一定不會講,對他而言,什麼都是禁語,我什麼都不應該知道。所以,我迅速逮住他的左手,扳開衣袖。
  「……嗚!」
  哥哥發出受傷野獸的低吟。
  果然……果然!他!這混帳崔子行!我氣得差點想一拳打過去!他的手、他這隻剛才承托住我的手……比我上次看到又多變多了!他、在軟禁我的期間,他又開始自殘!
  或淺或深,或長或短,一條條的割痕散佈在左手手肘上,好像……多了新的三條?四條?五條?我分不清楚!
  以後會留疤嗎?會成為永生的烙印嗎?
  其中一道新傷痕現在正在冒血,肯定是剛剛捧住我的時候弄得裂開……

  「乖,回去嘍。」

  他把袖子拉回原位,突然背起我,大幅步地邁向小屋正門。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我能離開這個一直自殘的傢伙嗎?踢也不是,逃也不是,只得任由他背著,恨得咬牙切齒。
  「崔子行你騙我!你……你說過,不會再這樣的!」
  「對不起。」
  「你記得嗎?合約……我們的合約上講過,如果你再這樣,我也跟你自殘!是你把我害成這樣!」
  他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對不起。不過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麼做。」
  「你……我、我討厭你!崔子行,我討厭你!一直以來……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最討厭你這種把所有東西都當秘密的傢伙!」
  「哈哈,沒辦法啊。哥哥這麼髒,當然要把髒東西都藏起來,不讓小逸知道。」
  回到了我的房間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帶進浴室內,替我拂走腳底的沙,然後掩著自己受傷的地方。

  「小逸,你也覺得哥哥很醜陋、很骯髒吧。你很討厭,不是嗎?所以你才會跳窗,離開我。」

  我咬著牙,氣憤得完全咬不出一隻字。
  我沒掉眼淚,但鼻水卻控制不了地奔出來,害我的臉濕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