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大明星的真面目

韓堯是個大明星，童星出身，紅遍全國十多年，出道以來便十分重視自己的形象，堪比強迫症的地步，因此才有如今零負評男神的稱號。
以公司的立場來說，對於這樣自帶完美人設的明星簡直喜聞樂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才華有才華，無需特地打造，一切渾然天成。韓堯是眾人眼裡俗稱的「人生勝利組」，而他自己也引以為傲，直到那天——
一個多月前。
「我們分手吧。」夏花哭得梨花帶淚，轉身不肯面對韓堯。
「不分。」韓堯冷靜道。
黎清聽不下去，挺身擋在夏花面前，「憑什麼你說不分就不分？你什麼時候才懂得尊重她的決定！」
韓堯抬眸，定定看著黎清，「因為她是我的女人，我說了算。」
「Cut！OK！」
導演一聲令下，片場頓時從寂靜無聲變得熱鬧。
「哇，韓大明星，夠帥啊。黎清，演得好，表情很到位。」
韓堯雲淡風輕地微笑，「台詞寫得好。」
黎清點頭，燦爛地笑道：「謝謝導演！」
韓堯的幾位助理和化妝師毫不怠慢，幾乎是在鏡頭終止的那刻，分秒不差地團團圍向前，替韓堯端茶送水、擦汗補妝，一秒也不讓他有半分狼狽。
韓堯仰起臉，任由化妝師塗抹，淡淡地垂眸，沒開口便是滿意。
「噠噠噠！」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來者匆匆忙忙地奔過來，沿路踩到地上的道具還險些滑倒。青年趕緊站直身子，把手上捧著的水遞給黎清，聲音充滿朝氣又有活力：「清哥！辛苦了！」
韓堯皺了皺眉，這幾天拍戲以來，他已經認得這個聲音。
剛加入片場的第一天，所有人相互打招呼，以利於接下來三個月的拍攝行程合作愉快。而當這人看見自己時，倏地瞠大了眼睛，原本口若懸河的嘴驀然停住，嘴唇哆嗦，整張臉都憋紅了，「韓、韓韓韓……」一個字講了老半天，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韓堯早就習慣粉絲們激動不已的模樣，也從不吝嗇給予微笑，示意對方放寬心。但似乎就是這麼客套一笑，讓這個小助理就此誤會了什麼，每次見到他都傻兮兮的笑，彷彿他們之間存在莫名的默契，看得他心裡不適應。
除此之外，這人還特別吵，老是瞎忙，常常看見他在片場裡東奔西跑，一路東撞西撞，凡走過必留下聲音。等到導演一喊開拍，他又會突然停頓，靜如雕像，跟玩木頭人似的——如此奇葩的景象，讓韓堯不注意也難。
對他而言，助理是需要精挑細選的人才，必須細心周到，一絲不苟，嚴謹盡責，幾乎不容犯錯。反觀黎清的這個助理莽莽撞撞，分辨不出真情假意，還傻呼呼，和他受過專業訓練的那些助理簡直不在一個檔次。
真笨。
黎清接過水以後，訝異地握住青年的手腕，「你手怎麼凍紅了？」
青年露出靦腆的笑容，「我怕水溫了一直拿冰塊捂著。沒事，正好天氣熱，握著涼。」
韓堯眼角餘光瞥了那個助理一眼，恰巧看見對方單純閃亮的眼瞳裡頭，只有黎清一個人的倒影。

★

這天拍戲拍到傍晚，由於今天太陽西下得早，剛好之後還有夜晚的鏡頭，經過劇組及演員共同討論過後，決議休息半個小時，等落日後繼續接拍。
韓堯坐在放著冷氣的廂型車內閉目養神，直到聽見手機嗡嗡震動，才緩緩睜開眼眸。垂眸一看，來電顯示「韓正氣」，韓堯的爺爺。
韓堯蹙眉，他和老頭子早有協議，固定每週日晚上十點報平安，其餘時間絕不隨意通話。扔了手機，原本不予理會，但電話仍執拗地震動著，最後換作一封簡訊，上頭寫著：「韓堯，恁爺爺不行了。」
韓堯頓時變了臉色，猛地抓回手機，一瞬間差點衝動地撥出電話，但在按下通話鍵前的那刻驀然頓住。他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例如車裡隨時有人會進來，或者難保不會有人在外頭偷聽。
韓堯立刻握著手機跳下車，一面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一面快步走向草叢後方的隱密處。四周全是雜亂的草叢和樹木，不會有人來這。
韓堯按了兩下才順利按到通話鍵，而電話那端很快接起，一道蒼老而虛弱的語調緩緩說道：「孫……孫子啊……俺……不行了……」
韓堯正焦躁著的臉色忽然冷卻，陷入沈默。
而電話那端的人渾然不知，繼續道：「咱們韓家……就剩恁跟爺了……爺走之前，想看孫子結婚生孩子……」
韓堯冷冷道：「老頭子，你說我是幹什麼的？」
韓正氣一愣，聽這語氣不對，剎那間改口，虛弱的嗓子變得渾厚有勁：「俺……俺孫子最優秀！是全國都知道的電視明星嘛！哈哈！」
韓堯低沉的嗓音透露出隱忍，「知道還用那種爛演技騙我？」
發覺孫子講話開始口不擇言，韓正氣乾笑道：「俺只是想……俺、俺孫子多好呀，怎麼二十幾歲啦還沒找媳婦，所以給恁……相了個親……」
韓堯迸出一聲冷笑，「相親？」
韓正氣察覺情況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
「恁他媽傳詐騙簡訊就是為了讓老子相親？！」韓堯氣得改正多年的鄉音都爆了出來，「誰不行了？什麼鬼玩意兒不行了？腦子嗎！」
韓正氣知道孫子真正怒了，趕緊安撫：「哎，俺係鄉下人嘛，說個親不是很常見嘛？賣見怪、賣見怪。」
「恁鄉下人老子就不是鄉下人？還是咱路邊撿來的？」
韓正氣聽見孫子操得一口流利方言，知道這下真的闖大禍啦。
要知道他孫子可是為了那個什麼完美形象，努力好多年才完全改正鄉下口音，即使有幾個詞兒還是不像普通話，但大家都以為那是留美才有的特殊腔調呢。不過現在聽他說得這麼溜，代表氣炸啦！要糟啊。
韓正氣明白這點後，十分有骨氣地……立刻掛斷電話。
韓堯聽著斷線的嘟嘟聲，氣得把手機砸在草皮上，罵了一聲帶著鄉音的髒話。
煩躁地把黑髮耙到腦後，正要彎腰撿手機的時候，才看見草叢裡有一雙圓亮的大眼睛。
「……」
黎清的助理從草叢裡蹦出來，像隻小兔子。
小兔子趕緊開口澄清：「韓哥，我絕對沒有要偷聽的意思，你過來之前我就在這裡啦！」
那不是全部都聽見了嗎？！
韓堯面無表情地問：「你藏在這裡做什麼？」
小兔子動了動耳朵，有些不自在，顯然他知道自己聽見了天大的秘密，磕磕絆絆地回答：「呃……我怕有記者跟蹤清哥，所以習慣在這裡蹲點，他們躲我也躲，這樣就不怕被跟啦。」
韓堯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隱瞞多年的秘密就這樣曝光了，形象毀於一旦。
多年以來，媒體一直想挖掘他神秘的身家，各種傳聞滿天飛，無一不是混血兒、高富帥，塑造出人生勝利組的完美形象。
但事實上，韓堯沒有什麼多國血統，沒有金磚背景，他只是個老土的鄉下人。
這件事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沒什麼，偏偏他是「韓堯」，此消息一出，明天各大報章雜誌頭條基本可以確定了。
韓堯冷冷地看著眼前慌張的朱諸，他清楚明白，這新聞值太多錢了，沒有誰能抗拒誘惑。
韓堯混跡演藝圈多年，看盡黑幕，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他通知了經紀人，告知高層，關注媒體。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過了一個禮拜，韓堯依然沒有放鬆戒備，堤防對方隨時出手。
下次拍攝時，對方主動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