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２章　滷蛋

「在你回想起我的本名前，我不會回答你的。」

「你還不是答了，SM！」

「不要把我叫得那麼難聽！May和布瑞茲都在這裡！」

一個小麥色肌膚的不速之客走了進來。

他是我的同班同學，盧碇彥，名字唸快一點，就成了「滷蛋」，或者你可以說「盧Damn！」。

身高比我略矮個一兩公分吧，是個滿口幹話的好色青年，比起罐頭、Frank這種超級天才，他顯得十分平庸，以壓線的成績進來ＳＳ國中的面試，完全不知道這傢伙除了打電動以外還有什麼才能，外型也沒什麼特別的，沒戴眼鏡……沒了。

真要說我要對滷蛋有什麼印象，以我認識他七年的經驗，大概也只有執著這點讓人印象深刻吧……喔還有中二。

「為什麼盧碇彥要叫你SM啊，蘇密。」

May不解的看著我。

「我的英文名不是會寫作Su　Mi嗎？簡寫就是SM啦。」

「可是蘇密，你的familyname──」

「不，按照華人的習慣也能寫成這樣，而且滷蛋才懶得管那麼多。」

「滷蛋就是盧碇彥？」

May問了。

「你可以考慮叫他『盧Damn』或『Damn』！」

噗……懂英文的布瑞茲立刻就笑了出來。

「SM！你們這裡不是『助人為快樂之本社』嗎？那我給你委託你總會接吧？」

「不要竄改我的社團名字！老子現在忙得很，一邊玩沙去。」

「去你的！你的社團宗旨都寫假的啊？難怪你的社團沒有人要來。」

「我的社團是幫助無辜的受害者，不是你這種自甘墮落的人！」

「操，輪不到你這個邊緣人來說！沒人愛社團。」

「不……不去阻止他們嗎？」

「應該是不用啦。」

我和滷蛋吵架到一半，好像聽見布瑞茲和May談論什麼。

「要我幫助你也不是不行啦，不過交換條件，你也要登記成為我們社團社員。」

「哼，前提是你要幫得了。」

「而且我的習慣是先收錢再做事，在處理你的問題之前，先看看你對我們社團有沒有屁用再說。」

「好啊，反正你開什麼口我一定做得到，到時候你用爬得都給我幫忙，呀哈哈哈哈～～」

滷蛋張開雙臂，做出反派角色常有的，豪邁的大笑。

「我改變心意了，你就去死吧，這裡是三樓摔不死，請爬高點樓層再跳下去。」

「吃屎！這種事情做得到嗎？」

「你說你一定做得到啊！」

「這跟你們社團的危機有什麼關係？」

「你不死一死的話，勢必會在每天放學都來吵我們，屆時我們什麼活動都不用做了，毒瘤還是早點排空的好。」

「喂！你們兩個別再吵了行不行，再這樣下去太陽又要下山了喔。」

說的也是，沒空陪他屁話了。

「你不是苦惱社團不受歡迎嗎？這跟名字一定有關係，你取那個英文單字誰聽得懂？」

「布瑞茲，知道Chaser的意思嗎？」

「嗯。」

我問布瑞茲，他點點頭。

「廢話！你問的是外國人！」

「這是一種歧視，而且他的母語也不是英文不是嗎？」

「你們還是在屁話啊，喂！」

完了，社團最清醒的人好像只剩May了，看他不斷在吐槽。

「總之，就換個名字吧。」

我和May對看一眼，難道名字真的有差嗎？

我還以為名字難點會比較好的，比較讓人會投射目光。

「就決定叫SXS團！」

「為什麼？這是抄襲！」

「哼，入社標準：『如果沒有未來人、外星人和超能力者是不準進來的！』」

「難道你是嗎？更沒有人想進來了。」

「那麼就叫SKXT團！」

「怎麼又是動漫的名字？雖然我們的本質蠻像的，可是沒辦法。」

「調查X團？」

「你想跟巨人戰鬥嗎？這是個和平沒有巨人的世界啊！而且根本偏了，和社團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吧……既然不要動漫，那叫做……應援團！」

「我們難道是某種後援會嗎？為了支持誰存在的？」

「糯米團！」

「好好吃！這社團好好吃啊！」

「吵死了！一直否定我的意見，那不然你來取啊？」

「你才吵死了咧，盡是提一些沒有建設性的意見，到底是誰在打擾誰？用原本的名字就好了！」

「不，我們應該叫什麼社不是什麼團吧。」

May開口了。

「那就葬儀社。」

滷蛋說了。

「過橋嚕，子婿毋有孝某？──才不是，什麼時候成了喪葬業者啦？」

我果斷嗆回去。

「古籍X究社！」

「我—很在意—……也不是！難到要搞校園推理嗎？在意個頭啦！」

「伊佐X社」

「不要用人的名字！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動漫社那群可能會滿喜歡的。

「讓我Ｘ！」

「你這死變態！」

我巴了滷蛋的頭。

「好啦，那麼社員間投票，認為滷蛋沒有幫忙價值的舉手。」

我和May默默舉起手。

「協議通過。」

「不是還有人沒舉手嗎？」

「過三分之二了。」

「喂！布瑞茲，你說點什麼吧，不要都不講話啊。」

滷蛋把求救的手轉向布瑞茲。

「那個……蘇密和滷蛋是朋友不是嗎？你們一搭一唱的感覺就像多年的好友啊，為什麼不肯幫忙？」

「那不是好友，那是孽緣。」

我搖一搖手。

「幫不幫他社團都沒損失的，反正他是比我更沒人望的邊緣人。」

「現實的東西！我詛咒你的社團永遠沒人來！」

滷蛋把手架在我肩膀上來回搖我，破口大罵到口水都噴到我臉上。

「而且當初是你先不屑我的社團不是嗎？邀你來社團你說你要去電競社，前幾天我們被幽靈攻擊，Frank和罐頭都到，你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對你的好感度理所當然差了吧？」

不過我也不想攻略滷蛋就是。

「哼！說到電競社，那群廢物我就有氣。」

「所以你是在電競社起衝突，才來找我們的？」

May把滷蛋的手架開，問了。

「什麼叫起衝突？他們直接把我踢出社團好嗎？」

「這就叫起衝突好嘛！有沒有在聽人講話啊？八成是你玩遊戲輸不起鬧場什麼的，自然而然就被趕走了吧？」

我吐槽著。

「吃屎啦！就是因為我太強他們才要踢我走好嗎？到底懂不懂啊？」

我最好是會懂啦，你什麼都還沒開始說！

「密，反正你也接不到委託，不然？」

May無奈得看著我，布瑞茲也是。

「唉……好啦好啦，現在五點四十幾了，有屁快放。」









「說吧，你出什麼事了。」

現在我們四個拉四對桌椅，圍成一個圈，可以同時看見所有人。

「我問你，電競社招收社員的簡介，並沒有限制條件對吧？」

「鬼知道，我忙著搞自己的社團就沒空了。」

「你媽的──」

「有，不過盧碇彥，有些事你該懂吧？」

May大概是怕我們又吵起來，把話搶過去說。

「就跟籃球社、網球社那種沒門檻的社團一樣，要進這種社團前，自己不能以完全菜鳥的立場進去，不然就會受到學長姐們各種刁難辱罵，間接把你敢出社團不是嗎？」

是沒錯，這的確是個不成文的規定，除非你夠兇、夠不要臉、拳頭夠大或者其他方式，不然運動社團是不理菜鳥的。

「這我知道。」

滷蛋舉起手掌，做出一個「停」的手勢。

「但你知道嗎？電競社多的是實力爛得不像話的人。」

我和May面面相覷，對此感到無奈。

「不好意思，請問電競社是什麼？」

布瑞茲舉起手。

「布瑞茲玩過電動嗎？就是以電玩遊戲為比賽的比賽，稱為電子競技，簡稱電競。」

「嗯，謝謝。」

「電競社根本就是個有錢就能進去的地方──不，應該說沒錢根本進不去的地方。」

滷蛋開始娓娓道來自己的辛酸。

「電競社入社前必須和社長比格鬥遊戲、即時戰略的槍戰遊戲還有一個ＤＯＴＡ類遊戲，不見得要贏社長，但是社長他們會在這裡考驗你的實力。」

「跟我同期想入社的新人那天有十來個，社長就把我們隨機分組，然後他們社團自己組一組人，去跟我們比賽。」

「格鬥遊戲是一挑一所以還好，不過你知道我的隊友有多戳嗎？他們根本沒實力可言啊！遊戲開始一分鐘，我們五個人的隊伍就只剩我一個步槍手在那邊打，後來好幾場都我一個人在那邊一打五，隊友根本沒起到作用！」

「讓我猜猜，之後有好幾場你一打五打贏電競社對吧？」

我說了。認識滷蛋這麼多年，他對電玩的愛和手指操作我也很清楚。

「對！然後你知道怎樣……怎樣，他們──哈啊，嗯！」

滷蛋越講越激動，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聲音也抬得越來越高，又咳了一口。

「慢慢講就好，沒有人催你。」

May拍拍他的背。

「來，這杯給你。」

「嗚喔！謝謝。」

布瑞茲用保溫杯倒一杯水給滷蛋，他立刻喝個精光後說了。

「ＤＯＴＡ也是，每個人在那邊送頭，我想像槍戰那樣打回來都沒辦法，最後二十分鐘就ＧＧ了。」

「然後最後不是要選誰能進來嗎？他們選了那群臭雷包！都沒有選我，為什麼要選一群拿手榴彈自殺的人啊？還有那種格鬥遊戲連小招都按不出來亂打搖桿的……」

我和May對看一眼，May困惑的搖一搖頭。

「慢點，你省略太多內容了，我們還是聽不太懂你在講什麼，總之就是他們不選你這個實力強的，選了一些你覺得根本沒有實力的人對吧？」

「呃……嗯！呃……」

滷蛋點一下頭，之後好像要講什麼似的，反覆皺眉、搖頭。

「沒關係，你先停一下喘口氣，讓我猜一下。」

我說了。

「你在打遊戲的時候有沒有講一些幹話或者嗆人的話之類的，還是你有嘴砲你的隊友。」

「不不不，你不知道，本來我也不想嘴的，但那群學長有多哭么你知道嗎？像我玩格鬥遊戲接連段，或者是我一直用某個招，學長就說我出賤招在那邊亂，但是學長他們自己也用這個啊！有資格說我？」

「玩ＤＯＴＡ和槍戰也是啊，自己死了就在那邊出一張嘴，說什麼都不幫的、都沒在看，明明自己爛在那邊找一堆藉口……」

「所以你就嘴了？」

「換成你你不嘴嗎？」

我對著May苦笑、搖一搖頭。

「蘇密，哭么是什麼意思。」

「不要學，也不要講這句話。」

「喔……」

是不是該把滷蛋從布瑞茲旁邊帶開？總覺得他會被教壞。

「那你說的有錢人的社團是什麼意思？」

May問了。

「就是啊，我後來去打聽到消息，他們根本就已經內定好名單了，能夠被選進社團的人基本上都是靠關係進去，很多不只是喜歡電玩，甚至是那些有意願把電玩當成比賽看待，認真練習的人都沒有辦法進去。」

「然後進去的人呢，每天在那裡屁話屁一大堆，也沒多認真在打遊戲，再不然就是隨隨便便的打，不然你覺得一整個社團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被我稱王？」

「更不可思議的是，為什麼電競社能不被廢除掉對吧？」

我接著滷蛋的話問了。

「ＳＳ國中和高中都有『拿不出社團成果即廢社』的規定，那你有注意到電競社每年打出來的成績嗎？」

「有！也不是說沒有名次啦，但很神奇的都沒拿過太高的名，不是十六強就是八強。」

「唉呀，那電競社的社長做人就真的滿成功了，名次這麼低不會被人檢舉，又沒有人提過抗議。」

「蘇密，這什麼意思？」

May問了。

「我們學校標榜的就是『什麼都要高人一等，每種領域都有完美無缺的人才』，像這種半吊子社團怎麼可能活得下去，要知道，我們學校社團創社前都有個很了不起的『元祖』，曾經在那個領域拿過全市甚至全國比賽的佳績才能申請競賽社團的創社。」

「但為什麼有這種拿不出任何成果就能創社的社團？再者，ＳＳ國中只被允許１６個社團，新來的社團勢必要把老社踢走，那麼電競社，不就是最好踢的社團嗎？」

「喂，那你就不怕你的社團被廢嗎？蘇密。」

滷蛋問了。

「隨緣吧，大不了就變成沒有實名的地下社團，反正我們社團也不需要什麼器材吧？有間教室坐著就行了，而且我也不是申請競賽類社團。」

「那種社團都有家長會在罩的吧？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應該沒跟學校申請太多經費，所以學校也懶得管，然後就成了滷蛋說的──」

「願意讓社團繼續營運，肯老實繳錢出來的人，就有辦法入社。」

滷蛋補述了。

「不過啊，你有認真想過自己進電競社的動機嗎？」

我雙眼直直盯著滷蛋，希望他認真回答我。

他倒也很識相的歛起笑容，嚴肅說了：

「如果他們要玩同好性社團，那就請他們寬容一點，不要篩選進來的人，這種為了滿足自己自私成立的社團，這種爽爽過又無憂無慮的社團……」

滷蛋握緊拳頭，眼裡滿是不滿。

「憑什麼霸佔這堆資源，搶走一整個地下二樓，每天吹著冷氣、吃著零食、喝著飲料，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任性的為所欲為嗎？當你們，和學校這麼多運動社團每天團練準備比賽，這群人還是無憂無慮的，你們幾個也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布瑞茲、May三人互看，大家都露出微笑。

是啊，這就是我想要的。

不可能讓這群人為所欲為下去吧？

別把學校當自己家後院了！

「怎麼可以少我一個啊！既然沒有我就給我去死吧！」

然後，我、布瑞茲和May三名志士都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結果你根本就不是因為自己的正義感才這樣講啊？你只是想報復他們而已啊！那你跟那群人是有什麼差啦！你才應該去死咧！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喂喂喂，等等等等──你們聽我解釋啦！不要架住我的脖子，我快斷氣了蘇密！我開個……開個玩笑嘛……一群人這麼認真幹嘛？」

「我認識你七年多了，你有沒有在開玩笑我會看不出來嗎？你這個兩Ｏ勘吉！」

「不要拿那個粗眉毛警察來比喻我！」

哈啊……我嘆一口氣，把手從滷蛋身上放開。

「我警告你一點，如果你只想利用我們去報復別人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也不算是報復啦……那怎麼講……」

「而且就算你真的對電競社做些什麼，又或者電競社點頭答應讓你回去，你真的想回去嗎？你都想好未來要做什麼、去什麼社團了嗎？」

「我──」

三人的視線又重疊在滷蛋身上。

「你根本就不成熟，你只是想打電動而已吧？只是因為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一口氣嚥不下去就要毀了這個人嗎？」

滷蛋瞪了我一眼後，卻又緩緩低下了頭，一邊發出「咳……滋……呃……嗯」這種不明就裡的聲音，或許是想要怎麼回應我吧？

這樣的僵局維持一兩分鐘，May拉兩下我的肩膀，不斷用眼神和頭暗示我去跟滷蛋講話。

「我覺得很無聊，上了國中以後特別無聊。」

正當我要開口時，滷蛋就說了。

「班上的人也是，除了我們和少數人，大家上課根本不會講到話，整個班就像個活死人一樣，也不會像小學我們玩鬼抓人或捉迷藏，明明ＳＳ很大，上課時間又比其他國中少，為什麼大家都只在玩手機？」

我驚訝地收回本來想拍滷蛋肩膀的手，和May對看一眼，兩人都很訝異。

「玩線上遊戲當然很爽，但是旁邊沒人就覺得少了什麼，要是能和一群人一起打遊戲就好了，明明這個班、這個學校就一堆愛打遊戲的人，連上課都偷偷拿手機在打，但是為什麼跟他們都沒辦法講到話？」

布瑞茲默默地點點頭，看樣子他也跟滷蛋有同感，關於人群冷漠這一點。

「喜歡遊戲臭了嗎？我也只是想在自己的喜好上找到朋友而已啊，但這間學校給我的回應就是這樣我有什麼辦法？」

唉～真的是，我長嘆一口氣。

「那你還是回來我們社團吧，我是沒什麼自信我可以交到整個學校的人當朋友啦，不過要找一些跟自己興趣相投的人，應該也不是沒辦法。」

滷蛋抬起頭，慎重地看著我。

「線上遊戲這種東西回家玩就行了，人多的地方就是要做點團康活動，就像我們小學那樣，是吧？至少還有這個社團的人陪你，總比你一個人亂跑好吧？」

我向他伸出手。

「勉勉強強啦，但我要他們兩個就好，我不要你。」

然後把我的手拍掉。

嘖～這傢伙真的是喔……

「不過那個煞風景的社團，我看還是把他們趕走吧，毒瘤這種東西，放著不管也是一種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