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04.-夏綠蒂X歐若菈(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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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06
【番外04.】夏綠蒂X歐若菈(之三)


收假後的武術訓練道場內。

上半堂課講解跆拳道裡各種動作的應用,下半堂課教官要求組員兩兩一組,每人各拿一個雙葉腳靶相互練習旋踢的上段姿勢和中段姿勢。言下之意,練習攻擊敵人的頭部與腰部。

碰一聲。

夏綠蒂手中合成皮製成的靶,被歐若菈以旋踢的上段姿勢給踢飛出去,她慌忙跑去將雙葉腳靶撿回來。

碰一聲。

夏綠蒂手中合成皮製成的靶,被歐若菈以旋踢的中段姿勢給踢飛出去,她又慌忙地將雙葉腳靶撿回來。

「該妳了。」

「好。」

動作完成。是旋踢的上段姿勢沒錯,但沒有踢在靶子上。歐若菈讓手中靶子的位置低了一些,示意搭檔再踢一次。很可惜她的搭檔,要嘛動作慢半拍,要嘛動作不正確。更多的是沒踢中目標。

「上段姿勢因為是踢頭部比較難,不然先練習中段姿勢吧。等踢熟了再練習上段姿勢。」歐若菈很認真替她的搭檔著想,指出旋踢動作裡腳部、腰部應該如何使力的時間點和方式。講解完,再次舉起雙葉踢靶讓夏綠蒂多加練習。

「對、對不起。」夏綠蒂為自己的多次失誤道歉。但,道歉完還是沒踢中目標物。

「教官。我要求更換組員。」歐若菈舉手高喊。

「發生什麼事了?」走到兩人面前的教官眉頭一皺。組員搭檔可是一入訓就決定好的事,若要更換組員,教官必須寫長篇報告上呈給長官。

「夏綠蒂毫無心思在訓練。我不要跟這種心不在焉的人搭擋,根本浪費我的時間。不,根本是浪費生命。」歐若菈高聲說話的方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全停下來看著她們。

「我、我沒有。」辯解裡盡是慌亂。

「還沒有?光是踢靶被我踢飛兩次,代表妳沒有專心面對敵人的攻擊。項上腦袋和妳的腰被敵人重擊,光趴在地上喊疼都來不及了,還要追敵人?還要逮捕嫌犯?」

「我、我⋯⋯」

「如果教官不願寫更換組員的報告書,我會自己寫。」歐若菈眼神裡的溫度降至冰點。

「妳懂什麼!?像妳這種一臉高高在上,一副不可一世的人,自以為是的心態會害死隊友。教官,我跟這種人毫無團隊合作的可能性。」夏綠蒂漲紅著臉高聲反駁。

「究竟是誰會害死人,究竟是誰自以為是,問問妳自己吧。」歐若菈留下冰冷語句逕自離開武術訓練道場。

關上教官室的門。夏綠蒂慘綠著臉,緩步走在走廊上。

萬萬沒想到,歐若菈真的跑去找上級教官說明要求更換搭檔組員的事。方才在教官室裡看到教官痛罵她的表情,她才明白事態嚴重性,自己大概別想通過結訓考試了。

求學過程向來成績優秀的夏綠蒂從未受過如此羞辱,頓時覺得人生無望。

她任由步伐散漫,任由身軀隨意漂泊。

夏綠蒂以為身為青梅竹馬的席一郎,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但那天在咖啡店裡,聽到席一郎的勸阻與求婚,讓她對席一郎失望透頂。非常非常失望。於是忍不住站起身,用力甩了席一郎一巴後憤而離去。

她覺得全世界下著雨。下著雨,可是聲音卻是暫停的。彷彿世界還在動,只有她暫停了。

她的時間暫停在哪?她想到自己離開了心理生病的母親,崇拜的父親莫名離世。離開了熟悉的地方,來到陌生的泥中奮力求上。沒想到陪在她身邊最久的人,竟如世俗潮流般看待她。還有現在,連好不容易爭取到成為秘密調查探員的資格都被她搞砸。她是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心亂如麻。

她的時間,暫停在收到那封父親的死亡證明書,看到「全身器官急性退化衰竭」這十個字的時候。

離開教官室後,她走多久了?夏綠蒂不知道。

誰可以告訴她?

離開教官室後,她走到哪裡了?夏綠蒂不知道。

誰願意告訴她?


歐若菈離開上級教官的辦公室後,獨自一人到秘密調查探員訓練所附設的打靶中心。自我訓練。她是如此不敢鬆懈。日復一日,比誰都還不敢忘記自主的重要性。

歐若菈曾經身為醫生。她比誰都知道生命的可貴,比誰都清楚生命的脆弱。

會在還是醫學院學生時跑去學習射擊和武術,有她自己的原因。即使畢業當上忙碌的醫生後,也依然撥空去打靶和道館練習。未曾中斷過。

武鬥,是用肉體結束生命的古老殺人技術。

射擊,是最快可以殺死生命的科學武器。

透過武鬥和射擊,歐若菈警惕自己不能對生死麻痺。

醫生有對「人體」過於理解的毛病。

「人體」對醫生來說跟自家後院一樣熟悉,花種在哪,草長在哪,閉著眼也能清楚指出來。而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過於理解到毫無新意時,於是會開始看輕。覺得人體也不過就是有系統活動的肉塊,本質和其他動物沒兩樣。人終將一死,終將與真的肉塊無異。久了,便忘記尊重「活著的生命」。

歐若菈非常厭惡醫院裡瀰漫一股把病人當成工具的思維氣氛。幫病人手術可以成就醫生名氣,病人數目是醫院賺錢與否的關鍵。處處是銅臭味,她憤而離開。

她考上醫學院,她想成為醫生,不是因為父母還是兄弟姊妹因生病離世,心有遺憾所以才想當醫師。她只是想讓生病的人不受病魔折磨,非常單純。但名為財團法人的醫院,卻沒有單純過。

那秘密調查探員就比醫院單純嗎?別傻了。

既然都叫「調查」,一定必須比別人看更多不單純的事情。「調查」,是主動走進幽暗深淵。

歐若菈來這裡是為了捍衛自己心中那座天秤,在不單純中捍衛單純的價值。

人真自私。

手裡的貝瑞塔每射出一發子彈,歐若菈便如此想一次。她亦是如此自私,歐若菈再清楚自己不過。

她可是從醫之後,第一次被人說會「害死人」。究竟是誰害死誰,誰又知道。說別人不懂的人,往往正是最不懂的人。她不敢說自己對世上的人事物清楚知道多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忘記尊重。尊重活著的生命。


夏綠蒂漫無目的。她需要專心。專心在無聲的雨中世界,什麼都不想要想。

想到這時剛好抬頭看見打靶中心的方向標示。金屬彈頭因燃燒火藥噴射出去時產生的巨響,大概能讓她的無聲世界多點聲音吧。

於是夏綠蒂來到打靶中心。

換裝、領槍,準備就緒後打開門進入射擊場,走到被管理員分配的打靶位置,立刻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令她惱怒的來源。不看到也難,因為管理員好巧不巧把她的打靶位置分配在歐若菈旁邊。當作空氣裝作沒看到,應該就能避免尷尬了。

「答案找到了嗎?」歐若菈摘掉頭上的隔音耳罩,淡淡地問。


「蛤?」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夏綠蒂一時反應不過。她沒想到歐若菈會主動跟她說話。

「答案找到了嗎?」歐若菈快速地把彈出的空彈匣插進腰帶,再從腰間抽出新彈匣俐落裝上。從頭到尾,非常優雅。

從歐若菈淡然神情上,夏綠蒂大概理解到她的搭檔,身上那股貴族感傲氣恐怕是天生的。渾然天成。她思㤔,是不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偏見導向誤會這個人了?

裝上彈匣發出喀噠一聲。彷彿明示站在隔壁位置的受問者,該回答答案了。

「我沒有義務回答一個局外人。」夏綠蒂面色僵硬。

「那這樣呢?」歐若菈以讓人來不及反應的超快速度,伸出腳撂倒眼前人。

夏綠蒂下意識間驚呼出啊的一聲。接著腦袋空白躺在地上,歐若菈跪坐在她身上。

歐若菈的左手以不容反抗的力量,壓制住仰躺在地的夏綠蒂雙手。不僅壓制,右手裡的貝瑞塔抵在夏綠蒂左胸口的心臟位置上。子彈上了膛。

「查到妳父親的死因後,妳會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妳快放開我!」躺在地上的人努力掙扎,但壓住雙手的力量非常大。

「還能怎麼做。妳會當場殺了兇手?還是將兇手銬上手銬送進監獄?」槍口用力向下頂了一下。

「當然是送去監獄。我是執法人員,不是腦衝行事的人。」夏綠蒂怒視跪在她身上俯視的人。

「妳最好記得妳今天說過的話。沒有覺悟,是無法輕易說出『會把犯人繩之以法送進法庭裁判』這種內容。而妳,只是把這話當成生活座右銘,一點覺悟也沒有。」歐若菈認真看著夏綠蒂充滿怒意的眼睛說。

「妳為什麼會知道我父親的事?妳不知道我的人生發生過什麼事,憑什麼說我沒有覺悟!」憤怒讓夏綠蒂滿臉通紅。

「咖啡店。我在咖啡店聽到的。但,我是無意間聽到的。對不起,冒犯到妳的隱私。」夏綠蒂聽得出來歐若菈是真心的感到抱歉。

「妳、妳從哪裡開始、開始聽到的?」她沒想過咖啡店裡會有認識的人,而且還聽到她與席一郎的談話內容。

「從頭到尾都聽到了。包含最後的一巴掌,也都看到了。沒辦法,我朋友選的位置視野太好,想不看都不行。」歐若菈鬆開壓制夏綠蒂的手,目光往旁邊瞧,神色抱歉。

「好、好丟臉⋯⋯」這次是真的因為尷尬而羞紅臉頰了。

「丟不丟臉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心的覺悟。調查員不能只靠腦袋做事,不在乎如何保護自己的人,是無法從深淵活著回來的。」

覺悟是什麼?

恐怕夏綠蒂自己也未曾認真釐清過。

如何保護自己?

這輩子,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問她。從未想過揭開隱藏秘密的行為,無疑是將自己推進火坑中。 如何從火坑中回來?有打算從火坑中回來嗎?她亦未曾想過。

她指責歐若菈自以為是,她指責自以為是的人根本無法與隊友團隊合作,只會扯後腿。

看來最自以為是的人,是她自己。

「這樣夠展現我的覺悟了吧。」夏綠蒂猛然拉著槍管到自己的額頭上方,差點讓歐若菈扣下板機。

「很、很夠了!!!!!!」

第一次看見歐若菈的慌張模樣,夏綠蒂確信自己扳回一城了。於是,嫣然一笑。


夏綠蒂坐在床沿看歐若菈散落枕邊的深褐色長髮,以手背輕撫熟睡側臉。她將臉頰邊的頭髮撥到耳朵後方,彎身輕吻。轉身回到床上,伸手摟住白色襯衫裡的纖細蠻腰。佇著頭看懷裡的人,眼神溫柔。


從窗簾透進的淡薄早晨金黃照在她倆身上。早上八點多了,她可捨不得吵醒她的女王陛下。難得的假日,就讓她們好好膩在床上吧。



【番外04.】夏綠蒂X歐若菈(之一)、(之二)、(之三)(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