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鬼曼蘿　第五話：擁抱妳之三

　　十字紋的玻璃窗外流下細細的水流，將又起霧的窗拉出一道道清洗過後的痕跡，展現出屋外是比夜色更深濃的大海，以及陣陣氤氳薄霧。
　　她將剛泡好的熱茶，放置\在朋花所坐藤製沙發的桌前，隨後也自行坐在他的旁邊。
　　朋花的神情依舊呆滯，但已不像被頭顱邪靈控制時那麼無神了。
　　請白之王幫忙送朋花來到站長伯伯家後沒多久，她便醒了。
　　簡樸的客廳內安靜地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到，曼蘿一直沒有開口，不是她想說話，而是有太多太多的問題不知從何問起，更不曉得該怎麼問才不會傷害彼此的友誼。
　　她知道這個想法太過天真，經過此事之後，怎麼情比金堅的友誼肯定都會變質，但她仍忍不住如此懦弱的奢求著，希望這份安靜能持續久一點，再久一點也好。
　　垂首看著那層仍殘留在自己右手上的珍珠光澤薄膜，曼蘿回想著方才在望鄉國小發生的一切，一個疑問浮現。
　　自己拿基路伯時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為何言立國用白之王的右手拿的時候，卻重的連推都推不動？
　　「無聊至極。」
　　突起的聲音令曼蘿下了好大一跳。
　　佈滿血絲的圓亮大眼瞠的老大，駭然看著兩手捧著熱杯，似乎在取暖似地朋花。
　　她的視線落在飄散淡淡熱氣的茶湯上。
　　然後，又說︰「原來最無聊的人是我。」
　　「朋、朋花，妳沒事吧？」話剛說完，曼蘿便覺一陣懊惱。這問題問得太蠢了！怎麼可能沒事。
　　「明天早上我會去警察局。」朋花的語氣極淡，彷彿在說著今天天氣很好似地。
　　一股感慨和撕裂般的痛楚湧上曼蘿的喉間，令她說不出話來。
　　朋花果然被蠱惑了嗎？
　　十幾年的友誼在此發動絕佳的默契，朋花彷彿知道曼蘿沒說出口的疑問般，自行道︰「我沒有殺葛崇立。」
　　曼蘿連忙說︰「我知道。」她吞下喉間哽咽。「我發現了，葛先生的後腦勺有一個洞……是在我家對吧？那裏也有好幾個釘子外露的木板條。」
　　「但他的身體是我切的。」
　　「嗯。」曼蘿也料到了。畢竟，屍體不可能自己切自己的身體。邪靈雖然做得到，但它們若想用朋花挾制曼蘿和白之王，最妥當的做法便是蠱惑朋花動手，如此一來，就能趁隙控制她。
　　「妳知道？」
　　「嗯。」
　　朋花緩緩轉頭，此事發生後頭一次正面看向曼蘿，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摯友，兩人好到甚至能一起洗澡都不會覺得尷尬。
　　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如此陌生？
　　「我也知道，妳是被一股……」曼蘿思索著要怎麼和朋花說邪靈的事情，因為這還得說到人類可能從一開始誕生在地球上時，便被白之王它們丟在地球的變異同伴給汙染了，裡面有了惡，並且這惡隨著人類的傳承，一代代的遺傳給下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
　　這太複雜了，就連從哪裡解釋起她都沒有頭緒。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朋花淡淡地說。「從以前我就收集了不少黑暗系和獵奇系的故事和圖片，像是鵝媽媽童謠，我還計畫等以後要刺青在身上，也很嚮往遇到吸血鬼和殭屍。」
　　早就知道朋花的興趣，甚至還曾被迫看了幾張圖片的曼蘿，無聲點頭。
　　「現在想想，真是無聊至極。」朋花對自己冷哼一聲。「我受不了這個無聊的小村子，我渴望能成為不一樣的人，也希望能發生不一樣的事情，好打破這個無聊的迴圈。」
　　曼蘿知道朋花就是因此才迷上化妝。
　　說穿了就是小朋友在玩扮家家酒時，偷玩化妝品，幻想自己長大了，成為不一樣的自己了。
　　她對這個沒啥興趣，但朋花則是從小就很著迷。
　　「結果，我選擇了最無聊的戀愛。」朋花冷笑。「真是無聊，太無聊了。為什麼我能愛的那麼瘋癲呢？把這時間拿去接案子，練習化妝和美髮不是更好嗎？」
　　「因為妳喜歡他。」
　　朋花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地說了聲︰「對，我真的很喜歡他。」
　　曼蘿想起葛崇立那狀似骷髏般的外型，非常明白朋花為何迷上他。
　　更不要提他還喜歡穿歌德蘿莉裝，簡直太符合朋花的興趣了，難怪兩人一拍即合，不過，之後為什麼會走上那條絕路呢？
　　「他有老婆我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他在追春香，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太渴望能遇到不一樣的事情了，我不想就這樣過下去，像阿爆他們那樣念書、念書、念書，就業，然後結婚生小孩就這樣沒了。所以當他說他想要扮女裝的時候，我就認定這個人了。小曼，戀愛真的是一件會把人變笨，無聊至極，最沒有投資報酬率的事情。答應我，以後不要輕易嘗試，好嗎？」
　　「嗯。」
　　漸漸的，一股明悟在曼蘿心中升起。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與朋花面對面長談了。
　　朋花是因此才一改常態的侃侃而談嗎？曼蘿不知道，但她知道身為朋友的自己，現在唯一能為朋花做的就是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