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優越崇高的黑暗（2）

   「賽亞，賽亞。朋友來找你了，還不快起床？」

    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賽亞的意識慢慢從美夢中抽離回到了現實，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睛。

    「我才夢到自己正在接受騎士的受封典禮耶。」賽亞眼角泛淚打了個哈欠，帶著倦意的身體還是埋在床裡頭暫時不打算起來。

    房門外頭傳來父親尖酸刻薄的話語：「你連你老爸我都打不過，省省吧你。」

    賽亞躺在床上，稍稍挪動自己的兩手，頓時感覺到痠麻還有微微的刺痛。吃力地從床上坐起，舒展昨日劇烈運動下產生腰酸背痛後遺症的身子，直到有些適應後才慢慢走下床來。

    「天哪，又酸又痛，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賽亞望著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開始扭轉腰身。

    「如果你已經起來了，就收拾一下，去洗洗臉。人都已經在餐桌前等你啦。」

　　依然有些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一開門便看到父親還有卡倫都已經坐在餐桌前了。

　　「喔，賽亞。」卡倫看到賽亞走出房間後揮揮手，簡單地打招呼。

    「這麼早來找我？」賽亞眼角流著眼淚打起哈欠，一手摀著嘴。

    卡倫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母親廚藝超好的啊。伯母，是真的喔，超好吃的。」

    這倒不假，賽亞也覺得自己老媽所做的料理挺好吃的。基本上每個家庭主婦都有自己的獨門秘方，而自己母親的祕方特別對味。

    卡倫家裡還有兩位比他還有大ㄧ定歲數的姊姊，而那兩位姊姊都對卡倫有些過度溺愛，以至於卡倫需要幫忙家裡的工作並不算多，把必須男生氣力才能達成的部分忙完就行，比其他人有更多時間出來閒晃。

　　「唉呀，卡倫你這孩子嘴巴還真甜。賽亞，洗把臉後就來吃早餐吧。」在料理台的母親聽到讚美顯得十分高興，樂呵呵地笑著。

    昨天回到家中，雙親對於賽亞怎麼傷成這樣倒是沒有過度的擔心與驚訝，因為賽亞掛著傷回來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不過多少還是有些好奇，到底是發生什麼怪事才會讓他兩雙手包得層層紗布，這個孩子到底是玩得多瘋？

    當雙親問發生什麼事情弄成這樣時，賽亞只簡短含糊地說是在森林碰上狼，然後莫名其妙就幹起來了。嚴格來說賽亞並沒有說謊，不過他還是省略掉了自己覺得現在不方便對父母親開口的事情。例如那頭狼身上會冒出一堆看都沒看過的怪觸手。

    雖然見怪不怪，但還是要象徵式的給予些懲罰才行。一般的勞力活對於賽亞已經沒多大的嚇阻效果，現在他傷成這樣也不太好意思去操他，於是雙親商議罰他不能吃晚餐，賽亞果然馬上一臉錯愕。最後還是母親狠不下心，給賽亞喝了碗熱騰騰的玉米湯作為結束。

    餓壞了。甫出房門賽亞便已經聞到食物散發的香甜熱氣，不由得飢腸轆轆，現在只想把昨晚沒吃到的份一次性補回來。

    「唉唷，我快餓死了，昨天只喝了碗湯呢。洗臉能不能吃完再弄呀？」賽亞忍不住抗議。

    「那可不行，這樣怎麼見人？快去洗把臉。」母親從以前就這樣，對於一些事情很堅持，沒有轉圜餘地。

    「再不快點我們可要先開動囉？」父親手握著湯匙，輕輕敲擊著擱在面前的碗盤。

    「等一下啦，我現在渾身還是又酸又痛。」

　　「所以就說你平日沒訓練自己的體能，如果你老實點天天幫你老爸我劈柴，體能才不會這麼不堪。唉……真的是……我就只數到十喔。孩子的媽，我數到十後賽亞沒把臉洗乾淨，乖乖把屁股坐在餐桌上的話，待會食物就只盛一半呀。一……」

    「哪有這樣的啦！」賽亞大叫，但還是只好顧不得痠疼地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屋外，無視幸災樂禍咯咯笑的卡倫，又走又跑地到鄰接著屋子的沐浴間去，從放置在那的大水桶，用勺子舀起水便往臉上潑洗。現在想想，因為兩手是傷不大方便的原因，昨晚並沒有洗澡，只是簡單用擦拭擦拭而已。

    浸上沁涼的水，賽亞感覺臉部的肌肉短暫收束了一下，整個人的精神也相對好上許多。

　　「呼！」

　　甩了甩腦袋，將臉上掛著的水珠甩去後，賽亞又連忙拖著僵硬的身軀趕回屋子內，在父親要數到十的時候，千鈞一髮坐到了位置上。

　　「所以說硬要來還是可以的嘛！」

    「……這個飯前運動，搞得我骨頭都快散了。老爸你就不能多體恤昨晚才跟頭狼生死搏鬥而渾身痠痛的兒子嗎？」賽亞將臉枕在桌上，搖頭晃腦。

    「年輕人不要這麼會碎碎唸呀，哈哈。」

     「……我感覺我繼續回嘴就輸了。」

    「好了好了，賽亞也算是辛苦了。來，大家來吃早餐吧。」母親一邊說，一邊兩手提著湯鍋小心翼翼地慢慢將它放在餐桌正中。

    總算能吃東西了，賽亞差點歡呼出來。

    賽亞一面將馬鈴薯泥拌沙拉塞入嘴巴，一面說：「卡倫，離村長叫我們去的中午還早，等等要幹嘛？」

　　這時候賽亞父親插口：「既然中午才要去，等等你們兩個都來替我劈柴吧，不然晚上可沒柴火了。卡倫，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幫我監視這小子。」

    「這沒什麼問題，伯父。能幫忙是我的榮幸。」卡倫很爽快地答應。

    賽亞想想自己最近幾天幫忙家裡的時間的確有些少，所以也沒有拒絕。淡淡回應：「喔，那老爸你要幹嘛？」

    「我要到田裡保養作物，有一些近期準備採收。」賽亞父親將嘴湊在碗口豪邁地喝著肉湯，擦了擦嘴邊的鬍鬚後開口。「工作量不多啦，把屋子後面堆放的柴都劈成四等分就好。先這樣啦，我這就出門去認真打拚賺取生活所需。」

    「我可是傷患耶！」賽亞抗議。

    「小孩不怕摔，越摔越長得快呀。」賽亞父親回以莫名其妙的怪話。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老爸嘴邊浮現的笑容十分不懷好意。賽亞狐疑地盯著他看。賽亞父親和在座的眾人簡單地揮揮手道別，就穿著工作用的圍裙出了家門。一如往常地簡單隨便。

    賽亞的母親用湯匙舀著湯，靜靜在旁喝著，等到用膳完畢才開口對賽亞還有卡倫說道：「等等你們要去村長大人家拜訪吧？我準備個問候品讓你們帶去，村長大人平日很照顧我們大家，這點禮儀可不能忘了。」

………………………………………

    「……這是在開玩笑吧？」賽亞嘴巴半張，感覺全身好像沒了氣力似的。

    陪賽亞慢慢走到屋子後頭的卡倫，原本躍躍欲試的神態已不復見，嘻皮笑臉的表情硬是凝結了。

    兩人會僵在原地好半天只講出一兩句話不是沒道理的，屋子後頭所堆放的柴木已經高到快直達屋頂，少說也有一星期所要劈的量了。

    「這老爸故意堆積了好幾天的份等我來弄，真會使喚自己兒子……」賽亞無奈地嘆氣，從屋子邊抄起斧頭。形狀簡單廉價的刃面，還有木製的略長握柄，是一把雙手持用的劈柴斧。

    「量好多呀，我們真得在正午，去村長叔叔家前全完成呀？太累人了吧？」卡倫說是這麼說，不過還是捲起了袖子接過賽亞遞過來的劈柴斧。

    「也不用現在就全劈完，正午前能完成多少是多少吧。」

    賽亞從角落拿起第二把，平常自己所慣用的那把劈柴斧，默默拾起一條柴木放到一處樹斷面上豎好。

    「對了，卡倫。你以前有劈過柴嗎？」賽亞伸展著兩手，進行熱身。

    「是沒有，怎麼了？」

    「這其實有點難，第一次劈一定會吃苦頭。我先示範一次，你看好囉。」說著說著，賽亞就站在斷面前，兩腳自然地微微張開，兩手握著的斧頭垂在正中，然後緩慢地調節呼吸。

    緩緩舉起斧頭直到過眉，張腿沉身手臂發力。賽亞用上衣裹著的上身這時整個繃緊，往上拉的斧頭在空中短暫停頓後便像放出的箭矢般發出破空的呼嘯，斧面確實地切落柴木的正中，在清脆的削切聲中，柴木完整地一分為二。

    「喔喔喔喔！」在旁觀看的卡倫不由得為這迅速俐落的動作發出讚嘆聲。

    不過完成一次劈柴動作的賽亞臉上就露出苦笑，並且甩動著兩手：「嘖嘖，果然負傷做這工作很辛苦啊。那個死沒良心的老爸……」

    「哈哈，好啦。接下來只好靠我出馬了，誰叫我是最後的壓軸呢。」卡倫得意地笑笑，伸展著兩臂，提著斧頭走到了劈柴的位置前站妥。

    「嗯，你試試看，真的有點難度不騙你。」賽亞摸了摸自己發疼的手背，一邊叮嚀。「要一鼓作氣直劈下去，對準正中央的位置。」

    卡倫模仿著賽亞剛才的姿勢，慢慢舉起劈柴斧開口：「我腦筋不大靈光，與其用聽的，不如實際體驗看看比較快。」

    「我想也是，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賽亞笑笑，拉起衣領抹去臉上的汗漬，一臉頗有興趣的表情坐在劈柴的斷面上看著卡倫的動作。卡倫注視了一下四周，確定動作時不會碰撞到什麼後，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咬緊牙關，將力量作用於手臂持著的斧頭上，快速的劈下。

    不過在落下的時候角度拿捏得不大正確，產生了傾斜，斧刃劈下的時後發出「咯擦」的沉悶聲響，沒有削開柴木而是整把斧刃鑲嵌進了柴木裡面卡得牢牢的，同時沒有成功劈開柴木所導致後續的反作用力加諸到了卡倫持斧的兩手，震得卡倫兩手發麻。

    「痛痛痛痛……」卡倫連忙甩動發疼的手，並湊到嘴邊呼氣。

    賽亞臉上掛著不出所料的淺笑走向吃了苦頭的卡倫：「嘛，有點難度吧？」

    「你平常都幹這種活？」

    「差不多吧，有時候我也會去幫忙採收作物。對了，剛剛你的身體顯得太僵硬了，肩膀還有腰的動作不夠靈活，試著放輕鬆一點。」

    「嗯，我試試。」

    等兩手的麻痺感退去，卡倫這次聽從賽亞的指示，讓自己的身體稍微放鬆些許，再重複一次剛才的動作，這次角度拿捏正確，成功朝正中心切下，不過力道可能掌握不夠確實，劈入柴木底卻沒能一次性削落，所以卡倫又重新劈了一次才將柴木確確實實地一分為二。

    「嗯，學習得很快。要說缺點的話大概就是你可能有些怕反作用力的衝擊，於是中途減輕了力道吧？其實只要落點正確，成功是不會感受到什麼衝擊的。」賽亞在旁嘉許地微微頷首。

    就這樣，卡倫抱持著想要更好的心態，一直重複劈砍柴木的動作，直到渾身發熱，開始有些疲憊才停手，這時一旁已經堆積起了一定量的四分之一柴木了。

    「才忙一會，就汗流浹背了……你平常一天是要完成幾份？」卡倫喘著氣，從賽亞遞給他的水壺裡大口喝著水。

    賽亞瞅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試探性地張開又握緊：「六十份吧，把六十條柴木都處理成四等分。」

    卡倫稍微算了一下自己剛才要死不活拚命處理的數量：十一份。不由得有些佩服地吹起口哨。

    「很累吧？我也這麼想。但也不是沒有幫助。」

    「喔？什麼意思？」

    「劈柴這工作，打從我九歲開始就在進行，負責的量隨著年齡增長逐漸增加，無形間訓練到我的體力還有身體的平衡、氣力的拿捏，這些都是如果要成為騎士，不可或缺的。怎麼說呢……」

    賽亞像是在思考要用什麼措辭，頓了頓後才開口。「所以當我開始用真劍練習時，並沒有對於揮動劍這件事情本身感到過於吃力，因為揮劍本身所需要的基礎氣力，我自小就開始培養了。剩下的，就是讓動作流暢，就這麼簡單。」

    卡倫肯定地頷首：「伯父也是用心良苦哪。」

    「用心良苦？算了吧他。他肯定沒想到這麼多，只是讓我分擔家計罷了。」賽亞斬釘截鐵予以否定。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聊天邊幹活，不知不覺太陽位置已經漸漸挪到了頭頂。兩人準備結束手邊的工作時，已經處理完四十二份，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我們先去萊奇家一趟好不好？」

    「行阿，我也有些在意之後的情況。」賽亞表示同意，萊奇昨天的傷勢非常嚴重，雖然親眼見到村長施展了不可思議的某種快速恢復魔法，還是多少有些擔憂。

    「啊，不用這麼麻煩。」

    賽亞跟卡倫朝聲音來向望去，只見萊奇兩手插在褲子口袋，ㄧ步ㄧ步朝兩人這走來。

    「我們還以為你現在還在昏睡，正要去找你耶。」卡倫感到不可思議，伸出手指戳戳萊奇的本來受傷的腹部。

    「我才是最意外的那ㄧ個。」萊奇ㄧ副也不是很清楚的模樣聳聳肩，索性把上衣擺撩起，讓兩人看見自己的腹部。

    在那裡的，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細痕，不仔細看還可能沒瞧見，完全想像不到昨天這兒可是被刨開出血肉的慘狀。

    雖然昨天已經聽亞里德解釋過，但再一次目睹還是只能用神奇來形容。

    「我聽我父母說了，是村長大人替我用魔法治癒的。真是對村長有些不好意思，又麻煩他老人家一次。」萊奇放下上衣，有些不好意思。

    卡倫跟賽亞自然也有些內疚，村長第一時間並沒有指責眾人胡鬧亂來，用最短的時間對有生命危險的萊奇進行了救治，而且也給他們一天的時間整理思緒，等到心情平復下來後再詢問問題。這種充分給予他們這些小鬼尊重與包容的友善行為深深得到他們的好感。

    「……這樣啊。直接讓時間倒退回去的魔法……嗎……」走在路途上，賽亞還有卡倫將昨天村長所用的魔法究竟是如何向當時昏迷的萊奇說明一遍，聽完後的萊奇低聲自語。

    「嗯，只能用嘆為觀止來形容那種現象。」賽亞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欸，我們要怎麼說明當時的情況，碰上操控著狼屍體的怪物？村長叔叔還有亞里德哥會相信我們的說法嗎？」走在半路上，卡倫提出這點懷疑。

    「他們一定會相信的，放心。」聽到這問題，萊奇想也不想就予以肯定。

    「嗯……我們和他們都這麼熟了，應該不至於認為我們會說謊。」賽亞兩手前後甩動，其中左手提著竹籃，裏頭放著賽亞母親風乾保存的一些可長期保存的食材。

    萊奇側眼看了看賽亞，故作神祕地瞇起眼：「不，我所說的他們會相信，是基於另一個原因。至於是什麼呢，反正等等你們兩個就知道了。」

……………………………………

    「進來吧，尤莉迪絲還有傑米瑞都已經先到了。」

    抵達村長家門口前來迎接的是亞里德，他面容依然還是那樣和善，給人一種舒適的自在感，讓三人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得到一定的舒緩。昨天雖然動氣過，不過亞里德並沒有把昨天的情緒帶到今天來。

    莉蒂雅家中的居家擺設十分簡樸，中央有張可容納近十人的長形木桌，可供用餐之餘，有時也可以拿來跟村中的居民商議事情，同時村長收藏的書籍也多半陳列在旁邊的書櫥裡；一旁有個小爐灶，上頭掛著烹飪用的鍋爐，同時也可以生火取暖；簡便實用的料理台、三人各自的房間。

    此時屋內中央的長型餐桌旁眾人已經坐定位，桌上擺有可以直接用手取用的簡便餐點如麵包、水果等等，還有盛滿水的水壺以及對應人數的杯子。

    「村長叔叔，事情我聽家父家母還有賽亞、卡倫說了。很感激您替我救治，讓我這麼快就能康復下床。真的很感謝您。」甫進門，萊奇便對坐在主位的村長鞠躬道謝。

    「沒事是最重要的。」

    亞多雷村長左手邊依序坐著莉蒂雅、尤莉迪絲還有傑米瑞。不過讓賽亞有些意外的，是溫提斯老師竟然也在其中，溫提斯老師坐在亞多雷村長的右手邊第一個位置。

    「嗯？老師怎麼你也在呀？」

    溫提斯老面露淺笑，招了招手：「是啊，這件事情自然也有我的份。先坐下吧，我們待會要說的事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呢。」

    「？」

    亞里德拉開位於溫提斯老師旁邊的椅子，然後坐了下來：「你們三個也坐下來吧」

    聞言的三人也都找了個空位坐下：賽亞依著傑米瑞坐下，萊奇也是。然後村長左手邊的位置坐滿，卡倫坐到亞里德右側座位。

    「莉蒂雅，叔叔狀況如何？」一坐上椅子，賽亞便轉動上半身低聲問隔兩人距離的莉蒂雅。

    莉蒂雅先是瞅了一眼問話的賽亞，接著又看向旁邊的父親一眼，這時才把又看向賽亞：「昨天回家就立刻回房休息了。我一早醒來，父親已經起身，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大礙。」

    聞言的賽亞放心地點點頭。

    等所有人都就定位後，一直沒有說話，處於閉目養神的亞多雷村長張開眼睛，慢慢掃視桌邊的所有人後，沉聲地開口：「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到齊，我們可以開始今天的談話了。不過我希望等等聽到的任何事情，都默默放在心裡頭就好，不要告訴其他人。可以嗎？」

    「咦？這跟我們陳述昨天發生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卡倫提出疑問。

    「是的，有關係。」村長予以肯定，頓了頓後又接著說：「你們昨天去了哪裡、遭遇了什麼，我、溫提斯還有亞里德其實都心裡有個底，不過還是希望親口聽你們講，我信任你們的誠實。同樣地，根據你們陳述的事情經過，我也會給予你們滿意的解釋。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能答應我的要求──今天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洩漏出去。」

    對於這種異常嚴謹的氛圍，大家儘管多少都抱持著疑問，但還是都一一點頭表示願意遵守。

    「好。那麼，你們誰要來解釋昨天事情的經過？」

    「我來講我來講！」卡倫迅速舉起手揮動，一臉躍躍欲試，像是想把一場冒險奇遇娓娓道來的吟遊詩人，微閉著雙眼，一臉陶醉與得意：「這故事真的說來話長哪，對我們來說或許只是一場旅行與冒險，想不到卻牽動整個赫本大陸的命運……如此這般的偉大抒情史詩。」

    當然沒這麼驚天地泣鬼神。

    此時一夥人當中最為冷靜的萊奇此時微微抬起手：「卡倫，還是由我來說吧。給賽亞或者你講，肯定會加油添醋；傑米瑞不擅長講長話。而尤莉迪絲還有莉蒂雅過程中少接觸了一些事情，如果來講可能會有所缺漏。還是由我來說明得好。順便我可以把說來話長給變成長話短說。」

    賽亞聳聳肩，沒有意見；傑米瑞、尤莉迪絲、莉蒂雅本來就不擅長這種場面所以自然也沒有異議；卡倫側頭想了想覺得萊奇的說法也對，於是就放下手來。

    亞多雷從桌上的水壺裡到了杯水遞到萊奇的手邊，萊奇感激地道謝：「謝謝亞里德哥。」

    接下來的數分鐘，萊奇完整敘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從一行人玩的神聖光明遠征遊戲(才不是遊戲！卡倫一度插嘴過)，準備往返的時候碰上了巨狼，然後在一段短暫卻險象環生的對決後，意外發現他們所戰鬥的竟是具狼屍等等。萊奇用言簡意賅的敘述方式簡要地說了一遍，最後萊奇看著亞多雷村長補上一句：「村長叔叔，這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經過。接下來，輪到您向我們解釋了。」

    亞里德聽完萊奇的描述，和村長、溫提斯老師彼此交換眼神後，把視線看向顯得一頭霧水的眾人：「由我來代替父親來回答吧。你們所踏入的那座森林，其實是任何人都不該任意進入的區域，我們是這麼稱呼那座森林的──光暗夾縫。」

    「光暗夾縫？」莉蒂雅對這個名稱表示疑惑跟不解，口中復誦這個陌生的詞彙。

    「我們所知悉的世界即赫本大陸本身，其實是非常有限的。現有的赫本大陸地圖，雖然有為其畫上邊界，事實上地圖描繪的西方邊界後面是有繼續延伸的。或許真正的赫本大陸，比起地圖上所描繪的還要更加遼闊數倍也說不定。」亞里德侃侃而談。「而這所謂的未知領域，可並不僅限於赫本以西。」

    「……難道說！」聽完不久，像是想到了什麼，萊奇有些吃驚地低呼。

    「看來你猜出來了呢。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散發在這兩位聰明人之間的氛圍搞得其他人都不曉得怎麼接著問話。

    「咳咳。那個……嗯……萊奇還有亞里德哥，我知道你們最聰明能幹了，不過還請體諒我們這些人比較笨，可以的話希望把事情說得清楚一點，方便讓我們的腦袋消化。」賽亞咳了一聲，說出在場其他少年少女的心聲。

    「噗，嘻嘻嘻……」

    莉蒂雅等人聞言忍不住抿嘴而笑，讓屋內本來略顯凝重的氣息頓時減輕不少。賽亞總是能在適當的時候緩和大家緊張的情緒，亞里德哥不禁莞爾：「啊，抱歉抱歉。賽亞，還有各位，我這就向你們解釋。簡單來說，我們村子以南也是未知領域，其延伸到何方依然無法繪製清楚。」

    傑米瑞發著牢騷，一邊用小刀削著手中的蘋果：「搞什麼，繪製地圖的人也太馬虎了吧？」

    聽完亞里德後續的說明後，賽亞也聽出來他們到底是想表達什麼，不由得暗暗吃驚。

    賽亞思考片刻後，不由得皺起眉頭：「亞里德哥，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們的優思格村……比鄰著魔族棲息的黑暗荒原？」

    「不可能吧！」傑米瑞驚訝地差點劃傷自己的手指，卡倫也愣愣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不過亞里德、亞多雷村長、溫提斯老師三人聽完並沒有做出否定，這行為等同於默認。原本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氣氛又急遽變化，讓莉蒂雅和尤莉迪絲感到不安，兩人在桌上的小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

    「……這樣的答案反而合理。」萊奇將手心朝上衣上一抹，擦去沁出了冷汗，微微吐出一口氣。「這樣我們在森林裡面的遭遇就說得通了。」

    「赫本以西即黑暗荒原，那裏是魔族的現根據地，同時也有許多危險度極高的生物，所以直到今日我們都無法洞悉有關於這塊不祥之地的情報。」

    溫提斯老師布滿厚繭的兩手交握在唇邊，慢慢對著其他人說明道：「你們所踏入的那座森林的盡頭，會是高聳入雲的岩壁，而那個岩壁正中有道僅約莫手掌寬度的狹窄裂縫。從多年來的觀察，我們已經可以斷定，縫隙後面就是黑暗荒原。」

    「所以老師，我們當時碰上的那頭狼怪……」卡倫總算進入狀況，帶著些許驚懼的心情發問。

    溫提斯老師用手指將眼鏡輕輕上托：「那頭狼剛才聽萊奇所說，其實已經死了對吧？」

    萊奇表示肯定地點頭：「一開始我們的確沒有注意到，不過之後湊近檢視，他身上的皮膚、肌肉那些都已經開始潰爛腐敗，散發出屍臭。我想恐怕死去四五天了。」

    「老師，那到底是什麼？既然是狼屍，又怎麼會動？」卡倫。

    「那狼屍身上有東西寄宿著。」溫提斯老師和緩地說著：「根據萊奇所形容，多半是魔界寄生藤。」

    魔界寄生藤。名稱取得十分簡白，賽亞很快就理解這東西究竟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就只是……一株黑暗荒原裡的藤蔓？」尤莉迪絲咋舌，不敢置信將他們一行人逼得窮途末路、害得萊奇甚至受到重傷的，竟然只是一株微不足道的植物。

    溫提斯老師用手指在桌上虛畫了一個圈，然後用四根手指輕叩：「從那裂縫中攀爬進入光暗夾縫的魔界寄生藤會開始尋找宿主，一開始會是諸如青蛙那種小型生物，寄生後蠶食宿主養分的同時侵蝕牠的體內，最後宿主死亡，而寄生藤取代牠們的行動能力去控制這個軀體。等到宿主體內沒有養分可以吸收，寄生藤便會利用這個得來的肉身去殺害另一個生命體，以更換新的宿主。」

    「你們很幸運。」從剛才開始就甚少開口的亞多雷村長此時將目光一一掃視賽亞一行人，目光中帶有長輩對於晚輩的責備。

    「很幸運？」

    「……你們所目睹的狼吃狼，多半就是寄生藤放棄開始潰爛的屍體，準備替換到新鮮的狼屍身上。」

    「你們恰好碰上寄生藤宿主處於最虛弱狀態的時候，所以才能倖免。」

    區區一株寄生藤，又恰逢它最衰弱的時候……即使如此，還是差點弄出人命。想到當時的處境，賽亞不由得流下冷汗。村長叔叔沒說錯，六人能活下來運氣佔了很大的成分。

    「我其實該嚴厲地懲處你們的，不過你們已經向萊奇的父母深刻認錯及反省，還有你們面對危險的處理還算得宜。你們沒有拋棄腳受傷的傑米瑞，共同面對了危難，這一點你們做得很好。」

    本來以為會遭受責罵與責難的六人，沒有想到亞多雷村長最後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並沒有過多的責備他們，還嘉許了他們，都感到非常意外。

    「村長大人雖然平常不苟言笑，看起來非常嚴肅，事實上的確如此沒錯，但處事多半都會從寬的。」溫提斯老師看著亞多雷村長，笑笑。

    亞多雷村長只是淡淡地說：「這世上是沒有完人的。既然如此，我便沒有必要作過多的苛責。人會在錯誤中學習，我也會有犯錯的時候，我沒有告誡村人不能進入那個森林便是我的疏失。」

    聽完村長的話，賽亞等人又更加敬佩這位長者。

    萊奇先是閉上眼睛在腦中把思緒整理一遍，沉默一段時間後又開口，目光望向亞多雷村長：「村長、老師，還有亞里德哥，請你們認真回答我。你們究竟是誰？我們的村子……這個優思格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於此？」

    「萊奇？」傑米瑞對於萊奇顯得緊迫盯人的態勢有些不安惶恐。

    溫提斯老師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真是單刀直入呀，萊奇。」

    「僅僅是魔界的一株植物就能帶來這麼大的危害，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們村子一直得以安然無恙？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知情的村長你們定期會進入森林巡視並且消除魔物。問題又來了，為什麼一處偏僻小村的人們，可以憑藉自己就消滅魔物？」萊奇向仍不太明白情況的傑米瑞等人解釋，坐在椅子上的上身重心微微前傾。

    「我們的優思格村是十足偏遠的小村，離最近的村莊也要用馬車移動好幾天。很早以前我就好奇過，我們的村子這樣不是對外很不方便，為什麼當時會選擇坐落在遠離他人的地方？現在甚至知道了它就建立在離魔族境如此近的地方，這簡直就像……刻意為之的。那就衍生出一個解釋：我們的村子是為了某樣目的而存在於此的。」

    聽完萊奇的細說後，賽亞等人也開始意識到謎團只有更深這一點，抱著些許不安惶恐，但同時也渴求真相大白的矛盾心情靜靜望著亞多雷村長、亞里德以及溫提斯老師，等待他們解釋這些謎團。

    「賽亞、莉蒂雅。」喝了一口放在手邊杯子裡的水，溫提斯老師垂著眼緩緩點到兩人的名字。

    「是？」

    「記得幾天前在我家所聽的故事嗎？」

    莉蒂雅聞言臉色頓時有些通紅，有些羞怯地應道：「這個……欸……不太記得呢。」之所以不太記得，自然是那一天莉蒂雅已被陳年葡萄酒給弄得醉醺醺，分不清東西南北。不過賽亞十分堅定地用力點頭，表示自己記憶猶新。

    對於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溫提斯老師笑笑：「沒有關係，尤莉迪絲你們應該還沒聽過吧？我在這邊簡單提一下。」

    於是溫提斯老師花了數分鐘的時間簡潔講述了過去拜特隆王朝建立前的各種風風雨雨，從英雄夏卡多王崛起開始一直講到了五族大戰。精彩的過往事蹟讓大家聽得是悠然神往、津津有味，時不時跟著故事情節歡呼亦或嘆息、捶胸頓足。

    「……最後，夏卡多王所在的三族聯軍重新將魔族殘兵驅逐回黑暗荒原，人族得以收復失地，終至建國。以結果來說，是勝利的，但以另一個層面來說，卻又不盡然是如此。」

    「什麼意思？即使付出不少，但我們最終不是把魔族驅逐了嗎？那個魔王……也就是你說的伊凡諾頓不是被消滅了嗎？老師，當時你不是這麼告訴我和莉蒂雅的嗎？」賽亞對於溫提斯老師帶著保留的語氣感到困惑，發問時不由得焦急起來。

    「不對。」溫提斯老師明確地予以否定。

    「咦？」賽亞一愣。

    「我只有提到，我們從結果而論打倒了祂，僅此而已。」

    在一股讓人好似有蟲蛇在身上攀爬而過的短暫沉默後，溫提斯老師接著面色沉痛地說下去。

    「那個故事，當時我並沒有完整說完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