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狼與精靈
本章節 6134 字
更新於: 2018-07-04
在安迪特克大陸上，有間木屋在空中緩慢的移動，木屋不大，大概是一、兩人適合居住的大小。
木屋跨越大陸，不斷在五大陸之間巡迴。屋子的主人自稱是預言術士，時而停留、時而移動，沒人能夠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人的情報，這讓許多種族充滿著好奇，只知道他是一名黑髮少年。
如今，被稱為「移動預言所」的木屋，到達了亞德斯大陸，人類與他族繁盛之地。
少年在屋內飲了一口茶，淺灰色的眼瞳中毫無一絲波動，眼中不存在任何的光澤，宛如失明一般。
那雙眼掃過屋內，就像是在做定期檢查一樣，但一直以來，除了矮桌以及坐墊外，也只有牆上各式的符紙、冷兵器以及傢具，成列的物品看似整齊地擺放，卻因為太多種類的物品令人有撩亂的錯覺。
檢查過屋內的他望向窗外，除了天空還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森林，在這光景中就只有一些鳥禽類在天空飛著，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他瞇起雙眼，「豈，在這停下。」
外貌、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年，但只要是誰看了那身灰色的古老裝束便會打消那個念頭。
一顆饅頭大小的淺黃毛狐狸跳到他的肩膀上，「有什麼事情嗎？狼主。」
開口說話的聲音就像是五歲孩童一般。
灰色雙瞳，微微張開，他以曖昧的口吻說著：「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
「豈這就去讓屋子停下！」
式神像是讀懂主人的想法，離開肩膀，刁著不知從何冒出的繩子，從窗戶跳了下去。
「狼主，咒繩已經綁好了。」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便聽見式神的呼喊，木屋隨之降下，降落的同時，式神跳回少年的肩上。
少年將移門推到底，緩慢地走出屋子，只過了一會的時間，式神立即睜開橘黃色雙眼，不善地看向眼前的草叢。「這位客人，來得真早呢！主人還未在此開幕。」
式神才剛說完，草叢開始有微微動靜，從裡頭出來的是一名穿著白色斗篷的精靈。
外層的斗篷掩蓋住他的身形，但內層的底邊沒有被遮蓋，反而透出一絲金紋，以及白色的布料，明顯示意此位精靈或許是一位貴族。
掀開蓋住自己頭部的連帽，他的容貌與一般精靈相同。
亮麗的金髮以及碧綠色眼瞳，還有美麗的樣貌，但在少年與式神眼中早已習慣這樣的客人，倒不如說他們已經見過千奇百怪的存在，不再為此感到意外了。
「真是失禮了，吾並不清楚時間……汝，就是預言者？跟吾等所想的有些不同呢……啊！吾明白了，是預言者的學徒吧？」精靈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中性，話語裡雖沒有鄙視之意，但明顯是故意說詞。
對預言所老闆的一說，一直都只有黑髮少年這說法，從來沒有一族傳達其他形象，精靈如此的說法明顯是挑釁。
而這挑釁，惹怒了式神，細嫩聲音開始變得沉重，「學徒……？無禮者，把你剛剛說的話給豈吞回去！」
「吾說錯了什麼嗎？小式神。」
瞥見饅頭大小的式神，精靈露出了像是看可愛小動物的神情。
被完全看作是吉祥物的式神，本該露出本體來維護主人尊嚴，但卻被主人舉起手阻止，聲音也變回原樣，「狼主，真的是十分抱歉，是豈太過衝動了……」
小狐狸低下頭反省的可愛模樣，實在令人不忍責罵。
「客人，還請回去。」少年轉身正打算走回屋內時，精靈也隨行移動。
「實在不懂，難道不是汝阻止了式神的無禮嗎？為何請吾回去？」
精靈沒打算聽少年的話，執意跟著他，持續以自傲的口吻說著。
「真那麼想聽的話，咱就為客人預言一事。」少年轉身面向精靈，「接下來將會被森林中的意象獸吞噬，就因為您那份自傲的人格。」
意象獸，是由惡意以及負面情緒所產生的生物，通常冒著黑煙，會啃食所有的種族但是不會啃食動物，對「它們」來說精靈是十分美味的天然佳餚。
「它們」生性狡猾，自古就擁有隱藏氣息這一特性，若一不注意，就算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也會死亡。
聽到預言後，精靈的臉孔變得有些扭曲，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舉起手凝聚起魔力。
火球從少年眼前一閃而過，在少年前方的大樹開始燃起熊熊烈火。
「應該知道那是吾故意射偏的吧？還請汝好好的為吾族預言。」
「狼主明明已經勸過你了。」式神無奈的搖搖頭，張開結界覆蓋了少年以及屋子。
為何少年能夠如此斷言？心中的疑惑仍是無解，自以為式神的防護是為了阻止自己的攻勢，精靈一臉困惑的準備射出殺傷力更大的火球，「汝要逃嗎？」
那瞬間，預言驗證了。地底上突然竄出了一頭像是野豬的意象獸，身軀比普通的成年象還要大了些，「它」正瞄準著，浮在空中的精靈被許多的黑色藤蔓抓起。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精靈不知所措，手中好不容易凝聚的魔力也因此消散。
那雙灰色的眼瞳閉了起來，是不想看見精靈被活剝生吞的慘狀，還是在思考著什麼。
隨後是一陣慘叫，「啊啊——！救、救命！」
這座森林被稱作「魔獸秘林」，魔獸、意象獸對魔法是相當敏銳的，世界不存在偶然，只是早晚發生而已。少年斷定這名精靈將來還是會不自知的在這使用魔法，而認定他的命運就到此為止。
或許從來到這裡前就已經使用過多，所以被意象獸鎖定，那麼從鎖定的那刻起，精靈的性命就已經在死的邊緣上了。
但，如果改過的話。他如此地想著，睜開灰瞳，不知何處的幻狼宛如聽命一般的襲擊將把精靈吞下肚的黑色野豬，「它」被咬成了破爛，最後「它」化為黑霧消散於空氣中。
本該被吞噬的精靈落於樹下，情緒還尚未穩定，一臉錯愕的抱著頭發抖，口齒不清的在說著，「救命、救——命——」
「連自己被救了也不知道，豈覺得這隻精靈已經沒救了喔，狼主實在是太善良了——」肩上的式神降落在地面，以孩童的聲音說著成熟的語調，「小鬼，要裝大人好歹等到成年之後再出來，否則會遇到剛剛的事情喔。」
再一次看向式神的精靈，沒有剛剛如此的輕視，這一次，反而像是受到創傷似的，快速的往後爬行，「啊啊啊——不要過來！汝這妖怪！」
「豈，他的『眼』開啟了，抑止好自己的力量，現在客人的情緒必須好好安定下來。」
「既然狼主還把你當成客人，豈就不跟你計較了。」小狐狸走到慌亂的精靈面前，施展安定情緒的術法，「吶，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被施術過後，精靈的呼吸變得不再急促，「汝到底是……為何要救吾？」
「為何不把『妳』放在外頭，理由很簡單，『妳』不過是為了詢問母親的病情而來的。不擅交流這點咱是可以體諒的，這麼像人類的精靈我也是第一次遇見。」
白色的斗篷在剛剛入口前已被撕離，精靈的身形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少年便不再以「你」稱呼精靈，並順勢表示早已知道精靈的來歷，以及目的。
一切都被知曉的女性精靈，紅著臉將頭埋進雙腿中。「吵死了！爾等這般洩密的預言者！」
現在她正思考著諸多的問題。為何幻狼會像是受到命令一般的攻擊意象獸、預言術到底是什麼、母親的病情如何。
「放心吧，妳的母親在後續的十天會得到好轉，在此之後也會遇到很好的同族導師，一帆風順的達到符合妳身分的實力。」
少年面無表情，說話的語氣沒有任何的壓力。
他撫摸著其中一名幻狼，「做得好，回去祢們的族群吧。」
狼群，像是聽懂了話語，一眨眼的時間，便從眼前不見了。
「汝到底——」
「狼主的能力能夠與所有的幻狼溝通，較為低下又或者實力中堅的幻狼都會無條件地聽從狼主的話。這樣說，客人猜得出狼主的種族了吧？」
能夠做到讓動物或幻獸聽令的種族也只有一種，但那一族只能讓同類聽令，精靈以此去臆測了少年的種類，「狼類的獸人族……只有活過千年以上的獸人才能夠讓幻獸聽令。沒想到真的有獸人族能夠活到千年……」
明明眼前的人看上去就只是個未成年的人類而已。
這便是精靈在一開始對少年的認定，現在的她臉上的表情再度呈現錯愕，對自己無禮一事的愧疚正急速的上升，直接昏了過去。
「欸？狼主，她暈過去了呢。」
「……愧疚到昏過去的傢伙，咱也是第一見。」
因為相當少見的情況，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豈把她帶回去。」
「是。」
聽令後，式神變身成一名身穿白色和服的青髮青年，將精靈輕輕拎起，隨著主人一同回到屋內。
少年看了屋內幾眼後，往左方的牆前行，撕下牆上中間的符咒。
撕下的符咒化作成一道光芒，附於原本的地方，形成了一道門，式神臉上寫滿了驚訝。
跟隨了主人那麼多年，卻完全沒有見過這樣咒術，但這並非是祂修練不足得不到主人認同的緣故，而是因為從沒有人會在預言所內用上多餘的空間，才沒有見過主人使用這樣術式。
看見式神錯愕的臉，少年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打開房門，要求祂將精靈安置在這裡，「裡頭有張床，把她放好，再蓋件毯子。」
「……是。」
最讓人驚奇的或許是創造出來的空間內的擺設。有床、書桌以及擺滿著書的書櫃，牆壁的材質仍然與原本的屋子一致。
從沒看過這樣的創界術。式神一邊思考著一邊將精靈安置於床上，祂伸出一隻手，開始純熟的使用力量，從空中畫出圓形的術式，用另一隻手從裡頭抽出了一條紫色的毯子，接著用力的攤開毯子，蓋在精靈身上，長度正好完美的蓋住了身體。
嘆口氣之後，變回小狐狸的型態，「那麼請好好休息。」
走出房門後，少年將門關上，式神則跳回主人的肩上，主人才開始移動，回到原本的矮圓桌前，盤腿坐於坐墊上。
主從絲毫沒有互動。式神就只是靜靜地將身體圍成一團待在主人的身邊，而少年則是安靜地望著外面的景色。
黯淡的藍色，漸漸染上天空，驅趕著夕陽落下。眼見夜晚來臨，少年點燃燭火，將燭台放置在桌面。
「根本就不夠亮。」休息足夠的精靈，正好走出房門，一開口便是抱怨。她走到少年的對面，坐下後開始抱著雙腿，「汝平時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度過一日嗎？說起來，吾族的內部是永遠的日不落，夜晚對吾來說可謂第一次呢。」
「尚未成年的精靈，跑來荒郊野外，只為了好奇心差點喪命。如果是一般的精靈也就算了，難道精靈王的女兒是沒有常識的嗎？」少年直接指出精靈的身份，並加以指責。
「吾……身為王的女兒，吾實在無法理解王為何這麼執著於成年才能到外界這件事——」
「個性上跟精靈王根本一個樣啊。」少年從櫃中拿出茶具，「豈。」
聽到呼喚的式神再度變回青年模樣，接過兩個杯子，「豈這就去倒茶。」
驚訝的精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本來想詢問的神情，成了有些懼怕的臉，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沒想到這麼年輕就已經能夠『看到』了，咱在你這年紀的時候也只能隱約看到影子而已。該說不愧是那傢伙的女兒嗎？」
「汝認識王……？」
意識到從剛剛開始，少年就指出自己身分的精靈，這才困惑地看著他。
精靈困惑的模樣，讓少年不禁憶起初遇精靈王的事情，露出了微笑。
「與其說是認識，不如說是孽緣。對咱跟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冒險記憶吧，同期的夥伴死的死、不和的散、背叛的背叛……」
「汝能否告訴吾，父……王的冒險到底是怎麼樣的！」聽見少年的話語，勾起精靈強烈的興趣，激動地站了起來，但這一起身正好撞到端茶過來的式神。「抱、抱歉——」
被撞到地式神絲毫沒有影響，只是將杯子端到主人與客人的前方，「客人還請慢用。」
裡頭的茶雖然沒有倒出來，但式神冰冷的表情，以及無視道歉的舉動，讓她感到害怕，那是因為精靈特殊的「眼」看見式神的真面目而感到懼怕。
「豈，祢暫時到外頭自由活動。」查覺到精靈的心情，少年暫時性的要求式神迴避。
「如有其他吩咐還請告知豈。」式神向主人行禮後，變回小狐狸的型態迅速地竄了出去。
儘管害怕的主因不在，精靈仍舊維持著剛剛的動作，緊抱著雙臂。
「在那個『眼』中，看到了吧？」
「是的，吾看見了。沒想到第一次會看到那樣子的……汝——不，吾尊汝為老師或許比較貼切。」
「咱可從來沒收過學徒，說實話，咱認為現在仍舊只是個學徒罷了。」少年否定了精靈的稱呼，闔上雙眼。「回想起以前，咱也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而已。」
「吾認為老師過度謙虛了，能夠收服如此強大的幻獸，實在是無法想像只是個學徒。」
精靈的眼神十分認真，也相當尊敬眼前的少年。但也只是因為她「看見」的緣故，倘若她沒有「看見」，態度是否會是一樣的自傲，這點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眼見為憑，這也不過是非常正常且現實的事情，明白這點的少年嘆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
「咱知道妳想知道什麼，但那些事情不能說，不管妳是精靈王的女兒還是『神寵者』也一樣。」
「……吾！」
「任何事都該有『代價』存在的，如同預言一樣。妳有捨棄其他東西的覺悟嗎？」
最後一句話的音量微微的提升，但卻讓人感到大聲的錯覺，讓精靈嚇了一跳。
「老師的意思是……」
不知何時回來的式神，用著輕鬆的口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想知道王與狼主的事情，客人妳就必須失去目前『最為貴重的東西』。」
倘若精靈真的希望知道這件事，那麼就必須捨棄她的身份，這便是精靈能夠失去的「最為貴重的東西」，身分以及未來。
若不做到這個份上就無法打破少年與精靈王的約定，即便精靈清楚，但對於失去身份這一事，她也無法諒解，這份必須斷絕血親關係的「代價」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失去的是……『未來』。」精靈心有不甘的咬牙切齒，「這到底算什麼，身為親人卻一事都不能知道！吾父……汝究竟是……」
毫不在意精靈情緒低落的模樣，少年直接詢問：「還想知道嗎？『身分』消失這件事是可以直接執行，想知道隨時都可以。」
天暗了下來，但月相當的明亮，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顯得有些可怕，完全不像是一般少年該有的樣子。
那段話精靈確信，他是認真的。只要知道了父親的過往，他就會以奇特的方式將自己的身份抹去，而且將失去原本能回去的地方，也就是說在族裡也只能重新開始。
「可以讓吾思慮幾天嗎？還有關於讓『身份』消失這一件事情，希望汝能再附帶一個契約。」
精靈的眼神中沒有迷茫，她似乎已經決定好了，之所以會說需要時間的理由，只是為了做一些事情，少年也將這些事看在眼中，默默地點頭，等待精靈說出希望的契約。
「請讓吾待在汝身邊，吾也想習得預言——」
「住口。」打斷精靈說話的是剛回來的式神，祂的身上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狼主早就說過了，不收徒弟，區區精靈在這說什麼！」
即便是狐狸型態，說出口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威力，但那股沉重的壓迫感仍然讓精靈沒那麼好受。
因這低沉的壓迫感，精靈遲遲沒有發出聲音，不，是根本無法發出聲。
「豈，會不會太——」想出聲的少年，最後選擇默不作聲地觀察自家式神以及精靈。
而本來因為威壓無法出聲的精靈，出乎式神的預想之外，「吾也是……希望重新——」
因為壓迫感，精靈的精神以及體力不斷地在消耗，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便倒下了。
努力了呢，少年如此地想著。
他將旁邊掛著的灰色大衣披在精靈的身上，撫摸著式神。「豈也辛苦了。」
「為何要對無禮者這麼好呢？狼主。」
式神的問題，少年微笑回應，「只不過因為她，讓咱想起了老朋友。」
「豈不明白……」
「豈，你遲早也會明白的。」
纖細的手撫摸著狐狸型態的式神，狐狸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舒服，不到一會便睡著了。
夜晚只剩下少年清醒著，他靜靜的打坐，閉上眼睛，彷彿這樣才是他在休息的樣子，附近開始冒出許多紫色光點，飄浮在空中閃爍著，那是冥想後，少年所聚集的能量。
他伸出手，慢慢地將能量匯集於手掌中，將能量緩緩地融入體內做自身能量的調息。
接著，灰色的眼睛再一次睜開，看向一旁睡去的精靈。
「那麼——她會怎麼選擇？」
木屋跨越大陸，不斷在五大陸之間巡迴。屋子的主人自稱是預言術士，時而停留、時而移動，沒人能夠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人的情報，這讓許多種族充滿著好奇，只知道他是一名黑髮少年。
如今，被稱為「移動預言所」的木屋，到達了亞德斯大陸，人類與他族繁盛之地。
少年在屋內飲了一口茶，淺灰色的眼瞳中毫無一絲波動，眼中不存在任何的光澤，宛如失明一般。
那雙眼掃過屋內，就像是在做定期檢查一樣，但一直以來，除了矮桌以及坐墊外，也只有牆上各式的符紙、冷兵器以及傢具，成列的物品看似整齊地擺放，卻因為太多種類的物品令人有撩亂的錯覺。
檢查過屋內的他望向窗外，除了天空還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森林，在這光景中就只有一些鳥禽類在天空飛著，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他瞇起雙眼，「豈，在這停下。」
外貌、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年，但只要是誰看了那身灰色的古老裝束便會打消那個念頭。
一顆饅頭大小的淺黃毛狐狸跳到他的肩膀上，「有什麼事情嗎？狼主。」
開口說話的聲音就像是五歲孩童一般。
灰色雙瞳，微微張開，他以曖昧的口吻說著：「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
「豈這就去讓屋子停下！」
式神像是讀懂主人的想法，離開肩膀，刁著不知從何冒出的繩子，從窗戶跳了下去。
「狼主，咒繩已經綁好了。」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便聽見式神的呼喊，木屋隨之降下，降落的同時，式神跳回少年的肩上。
少年將移門推到底，緩慢地走出屋子，只過了一會的時間，式神立即睜開橘黃色雙眼，不善地看向眼前的草叢。「這位客人，來得真早呢！主人還未在此開幕。」
式神才剛說完，草叢開始有微微動靜，從裡頭出來的是一名穿著白色斗篷的精靈。
外層的斗篷掩蓋住他的身形，但內層的底邊沒有被遮蓋，反而透出一絲金紋，以及白色的布料，明顯示意此位精靈或許是一位貴族。
掀開蓋住自己頭部的連帽，他的容貌與一般精靈相同。
亮麗的金髮以及碧綠色眼瞳，還有美麗的樣貌，但在少年與式神眼中早已習慣這樣的客人，倒不如說他們已經見過千奇百怪的存在，不再為此感到意外了。
「真是失禮了，吾並不清楚時間……汝，就是預言者？跟吾等所想的有些不同呢……啊！吾明白了，是預言者的學徒吧？」精靈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中性，話語裡雖沒有鄙視之意，但明顯是故意說詞。
對預言所老闆的一說，一直都只有黑髮少年這說法，從來沒有一族傳達其他形象，精靈如此的說法明顯是挑釁。
而這挑釁，惹怒了式神，細嫩聲音開始變得沉重，「學徒……？無禮者，把你剛剛說的話給豈吞回去！」
「吾說錯了什麼嗎？小式神。」
瞥見饅頭大小的式神，精靈露出了像是看可愛小動物的神情。
被完全看作是吉祥物的式神，本該露出本體來維護主人尊嚴，但卻被主人舉起手阻止，聲音也變回原樣，「狼主，真的是十分抱歉，是豈太過衝動了……」
小狐狸低下頭反省的可愛模樣，實在令人不忍責罵。
「客人，還請回去。」少年轉身正打算走回屋內時，精靈也隨行移動。
「實在不懂，難道不是汝阻止了式神的無禮嗎？為何請吾回去？」
精靈沒打算聽少年的話，執意跟著他，持續以自傲的口吻說著。
「真那麼想聽的話，咱就為客人預言一事。」少年轉身面向精靈，「接下來將會被森林中的意象獸吞噬，就因為您那份自傲的人格。」
意象獸，是由惡意以及負面情緒所產生的生物，通常冒著黑煙，會啃食所有的種族但是不會啃食動物，對「它們」來說精靈是十分美味的天然佳餚。
「它們」生性狡猾，自古就擁有隱藏氣息這一特性，若一不注意，就算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也會死亡。
聽到預言後，精靈的臉孔變得有些扭曲，一臉不能接受的表情，舉起手凝聚起魔力。
火球從少年眼前一閃而過，在少年前方的大樹開始燃起熊熊烈火。
「應該知道那是吾故意射偏的吧？還請汝好好的為吾族預言。」
「狼主明明已經勸過你了。」式神無奈的搖搖頭，張開結界覆蓋了少年以及屋子。
為何少年能夠如此斷言？心中的疑惑仍是無解，自以為式神的防護是為了阻止自己的攻勢，精靈一臉困惑的準備射出殺傷力更大的火球，「汝要逃嗎？」
那瞬間，預言驗證了。地底上突然竄出了一頭像是野豬的意象獸，身軀比普通的成年象還要大了些，「它」正瞄準著，浮在空中的精靈被許多的黑色藤蔓抓起。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精靈不知所措，手中好不容易凝聚的魔力也因此消散。
那雙灰色的眼瞳閉了起來，是不想看見精靈被活剝生吞的慘狀，還是在思考著什麼。
隨後是一陣慘叫，「啊啊——！救、救命！」
這座森林被稱作「魔獸秘林」，魔獸、意象獸對魔法是相當敏銳的，世界不存在偶然，只是早晚發生而已。少年斷定這名精靈將來還是會不自知的在這使用魔法，而認定他的命運就到此為止。
或許從來到這裡前就已經使用過多，所以被意象獸鎖定，那麼從鎖定的那刻起，精靈的性命就已經在死的邊緣上了。
但，如果改過的話。他如此地想著，睜開灰瞳，不知何處的幻狼宛如聽命一般的襲擊將把精靈吞下肚的黑色野豬，「它」被咬成了破爛，最後「它」化為黑霧消散於空氣中。
本該被吞噬的精靈落於樹下，情緒還尚未穩定，一臉錯愕的抱著頭發抖，口齒不清的在說著，「救命、救——命——」
「連自己被救了也不知道，豈覺得這隻精靈已經沒救了喔，狼主實在是太善良了——」肩上的式神降落在地面，以孩童的聲音說著成熟的語調，「小鬼，要裝大人好歹等到成年之後再出來，否則會遇到剛剛的事情喔。」
再一次看向式神的精靈，沒有剛剛如此的輕視，這一次，反而像是受到創傷似的，快速的往後爬行，「啊啊啊——不要過來！汝這妖怪！」
「豈，他的『眼』開啟了，抑止好自己的力量，現在客人的情緒必須好好安定下來。」
「既然狼主還把你當成客人，豈就不跟你計較了。」小狐狸走到慌亂的精靈面前，施展安定情緒的術法，「吶，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被施術過後，精靈的呼吸變得不再急促，「汝到底是……為何要救吾？」
「為何不把『妳』放在外頭，理由很簡單，『妳』不過是為了詢問母親的病情而來的。不擅交流這點咱是可以體諒的，這麼像人類的精靈我也是第一次遇見。」
白色的斗篷在剛剛入口前已被撕離，精靈的身形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少年便不再以「你」稱呼精靈，並順勢表示早已知道精靈的來歷，以及目的。
一切都被知曉的女性精靈，紅著臉將頭埋進雙腿中。「吵死了！爾等這般洩密的預言者！」
現在她正思考著諸多的問題。為何幻狼會像是受到命令一般的攻擊意象獸、預言術到底是什麼、母親的病情如何。
「放心吧，妳的母親在後續的十天會得到好轉，在此之後也會遇到很好的同族導師，一帆風順的達到符合妳身分的實力。」
少年面無表情，說話的語氣沒有任何的壓力。
他撫摸著其中一名幻狼，「做得好，回去祢們的族群吧。」
狼群，像是聽懂了話語，一眨眼的時間，便從眼前不見了。
「汝到底——」
「狼主的能力能夠與所有的幻狼溝通，較為低下又或者實力中堅的幻狼都會無條件地聽從狼主的話。這樣說，客人猜得出狼主的種族了吧？」
能夠做到讓動物或幻獸聽令的種族也只有一種，但那一族只能讓同類聽令，精靈以此去臆測了少年的種類，「狼類的獸人族……只有活過千年以上的獸人才能夠讓幻獸聽令。沒想到真的有獸人族能夠活到千年……」
明明眼前的人看上去就只是個未成年的人類而已。
這便是精靈在一開始對少年的認定，現在的她臉上的表情再度呈現錯愕，對自己無禮一事的愧疚正急速的上升，直接昏了過去。
「欸？狼主，她暈過去了呢。」
「……愧疚到昏過去的傢伙，咱也是第一見。」
因為相當少見的情況，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豈把她帶回去。」
「是。」
聽令後，式神變身成一名身穿白色和服的青髮青年，將精靈輕輕拎起，隨著主人一同回到屋內。
少年看了屋內幾眼後，往左方的牆前行，撕下牆上中間的符咒。
撕下的符咒化作成一道光芒，附於原本的地方，形成了一道門，式神臉上寫滿了驚訝。
跟隨了主人那麼多年，卻完全沒有見過這樣咒術，但這並非是祂修練不足得不到主人認同的緣故，而是因為從沒有人會在預言所內用上多餘的空間，才沒有見過主人使用這樣術式。
看見式神錯愕的臉，少年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打開房門，要求祂將精靈安置在這裡，「裡頭有張床，把她放好，再蓋件毯子。」
「……是。」
最讓人驚奇的或許是創造出來的空間內的擺設。有床、書桌以及擺滿著書的書櫃，牆壁的材質仍然與原本的屋子一致。
從沒看過這樣的創界術。式神一邊思考著一邊將精靈安置於床上，祂伸出一隻手，開始純熟的使用力量，從空中畫出圓形的術式，用另一隻手從裡頭抽出了一條紫色的毯子，接著用力的攤開毯子，蓋在精靈身上，長度正好完美的蓋住了身體。
嘆口氣之後，變回小狐狸的型態，「那麼請好好休息。」
走出房門後，少年將門關上，式神則跳回主人的肩上，主人才開始移動，回到原本的矮圓桌前，盤腿坐於坐墊上。
主從絲毫沒有互動。式神就只是靜靜地將身體圍成一團待在主人的身邊，而少年則是安靜地望著外面的景色。
黯淡的藍色，漸漸染上天空，驅趕著夕陽落下。眼見夜晚來臨，少年點燃燭火，將燭台放置在桌面。
「根本就不夠亮。」休息足夠的精靈，正好走出房門，一開口便是抱怨。她走到少年的對面，坐下後開始抱著雙腿，「汝平時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度過一日嗎？說起來，吾族的內部是永遠的日不落，夜晚對吾來說可謂第一次呢。」
「尚未成年的精靈，跑來荒郊野外，只為了好奇心差點喪命。如果是一般的精靈也就算了，難道精靈王的女兒是沒有常識的嗎？」少年直接指出精靈的身份，並加以指責。
「吾……身為王的女兒，吾實在無法理解王為何這麼執著於成年才能到外界這件事——」
「個性上跟精靈王根本一個樣啊。」少年從櫃中拿出茶具，「豈。」
聽到呼喚的式神再度變回青年模樣，接過兩個杯子，「豈這就去倒茶。」
驚訝的精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本來想詢問的神情，成了有些懼怕的臉，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沒想到這麼年輕就已經能夠『看到』了，咱在你這年紀的時候也只能隱約看到影子而已。該說不愧是那傢伙的女兒嗎？」
「汝認識王……？」
意識到從剛剛開始，少年就指出自己身分的精靈，這才困惑地看著他。
精靈困惑的模樣，讓少年不禁憶起初遇精靈王的事情，露出了微笑。
「與其說是認識，不如說是孽緣。對咱跟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冒險記憶吧，同期的夥伴死的死、不和的散、背叛的背叛……」
「汝能否告訴吾，父……王的冒險到底是怎麼樣的！」聽見少年的話語，勾起精靈強烈的興趣，激動地站了起來，但這一起身正好撞到端茶過來的式神。「抱、抱歉——」
被撞到地式神絲毫沒有影響，只是將杯子端到主人與客人的前方，「客人還請慢用。」
裡頭的茶雖然沒有倒出來，但式神冰冷的表情，以及無視道歉的舉動，讓她感到害怕，那是因為精靈特殊的「眼」看見式神的真面目而感到懼怕。
「豈，祢暫時到外頭自由活動。」查覺到精靈的心情，少年暫時性的要求式神迴避。
「如有其他吩咐還請告知豈。」式神向主人行禮後，變回小狐狸的型態迅速地竄了出去。
儘管害怕的主因不在，精靈仍舊維持著剛剛的動作，緊抱著雙臂。
「在那個『眼』中，看到了吧？」
「是的，吾看見了。沒想到第一次會看到那樣子的……汝——不，吾尊汝為老師或許比較貼切。」
「咱可從來沒收過學徒，說實話，咱認為現在仍舊只是個學徒罷了。」少年否定了精靈的稱呼，闔上雙眼。「回想起以前，咱也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而已。」
「吾認為老師過度謙虛了，能夠收服如此強大的幻獸，實在是無法想像只是個學徒。」
精靈的眼神十分認真，也相當尊敬眼前的少年。但也只是因為她「看見」的緣故，倘若她沒有「看見」，態度是否會是一樣的自傲，這點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眼見為憑，這也不過是非常正常且現實的事情，明白這點的少年嘆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
「咱知道妳想知道什麼，但那些事情不能說，不管妳是精靈王的女兒還是『神寵者』也一樣。」
「……吾！」
「任何事都該有『代價』存在的，如同預言一樣。妳有捨棄其他東西的覺悟嗎？」
最後一句話的音量微微的提升，但卻讓人感到大聲的錯覺，讓精靈嚇了一跳。
「老師的意思是……」
不知何時回來的式神，用著輕鬆的口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想知道王與狼主的事情，客人妳就必須失去目前『最為貴重的東西』。」
倘若精靈真的希望知道這件事，那麼就必須捨棄她的身份，這便是精靈能夠失去的「最為貴重的東西」，身分以及未來。
若不做到這個份上就無法打破少年與精靈王的約定，即便精靈清楚，但對於失去身份這一事，她也無法諒解，這份必須斷絕血親關係的「代價」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失去的是……『未來』。」精靈心有不甘的咬牙切齒，「這到底算什麼，身為親人卻一事都不能知道！吾父……汝究竟是……」
毫不在意精靈情緒低落的模樣，少年直接詢問：「還想知道嗎？『身分』消失這件事是可以直接執行，想知道隨時都可以。」
天暗了下來，但月相當的明亮，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顯得有些可怕，完全不像是一般少年該有的樣子。
那段話精靈確信，他是認真的。只要知道了父親的過往，他就會以奇特的方式將自己的身份抹去，而且將失去原本能回去的地方，也就是說在族裡也只能重新開始。
「可以讓吾思慮幾天嗎？還有關於讓『身份』消失這一件事情，希望汝能再附帶一個契約。」
精靈的眼神中沒有迷茫，她似乎已經決定好了，之所以會說需要時間的理由，只是為了做一些事情，少年也將這些事看在眼中，默默地點頭，等待精靈說出希望的契約。
「請讓吾待在汝身邊，吾也想習得預言——」
「住口。」打斷精靈說話的是剛回來的式神，祂的身上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狼主早就說過了，不收徒弟，區區精靈在這說什麼！」
即便是狐狸型態，說出口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威力，但那股沉重的壓迫感仍然讓精靈沒那麼好受。
因這低沉的壓迫感，精靈遲遲沒有發出聲音，不，是根本無法發出聲。
「豈，會不會太——」想出聲的少年，最後選擇默不作聲地觀察自家式神以及精靈。
而本來因為威壓無法出聲的精靈，出乎式神的預想之外，「吾也是……希望重新——」
因為壓迫感，精靈的精神以及體力不斷地在消耗，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便倒下了。
努力了呢，少年如此地想著。
他將旁邊掛著的灰色大衣披在精靈的身上，撫摸著式神。「豈也辛苦了。」
「為何要對無禮者這麼好呢？狼主。」
式神的問題，少年微笑回應，「只不過因為她，讓咱想起了老朋友。」
「豈不明白……」
「豈，你遲早也會明白的。」
纖細的手撫摸著狐狸型態的式神，狐狸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舒服，不到一會便睡著了。
夜晚只剩下少年清醒著，他靜靜的打坐，閉上眼睛，彷彿這樣才是他在休息的樣子，附近開始冒出許多紫色光點，飄浮在空中閃爍著，那是冥想後，少年所聚集的能量。
他伸出手，慢慢地將能量匯集於手掌中，將能量緩緩地融入體內做自身能量的調息。
接著，灰色的眼睛再一次睜開，看向一旁睡去的精靈。
「那麼——她會怎麼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