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7)

　　雖然和學妹的晚餐約定發生了一些插曲和誤會。
　　但總得來說，變成五個人的火鍋聚會卻異常的讓人開心。
　　
　　或許是因為平時家裡只有我和姐姐吧，看著比平時熱鬧兩倍的客廳，我也不自覺地跟著融入了歡鬧之中。
　　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到了眾人該回家的時候。
　　
　　「反正明天是假日，乾脆大家在這裡過夜算了。」
　　面對莉莉雅學姐的提議，我果斷地拒絕了。
　　無視莉莉雅的「小氣鬼」連擊，我半強迫的終止了現場的留宿氛圍。
　　不久前莉莉雅留宿的時候才搞出夜襲我的蠢事，實在沒有理由讓同樣的事情有再次發生的可能性。
　　
　　「我先送她們回去囉。」
　　簡單的和姐姐報告過後，我披上了掛在衣架上的薄外套，領著除了姐姐以外的其他人走出了家門。
　　而姐姐則是在後頭高喊著：「亂來的事情不許做哦！」之類的話。
　　一整個就是不信任我的感覺。
　　
　　「那我先回家囉，拜拜。」
　　一出門口，鈴央就先行向我們道別了。
　　走向與我們家比鄰的大門，掏出口袋的鑰匙，熟練地轉開門鎖後，鈴央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再次回頭看向我們的方向。
　　「今天，很開心哦。」帶著讓人悸動的微笑，說出這樣的話。
　　在場的人對於她突然的發言，無不是愣住了。
　　並不是因為這個發言有多奇怪，只是單純沒料到會有人這麼直白的說出口罷了。
　　至少就我而言。
　　「嗚──」
　　還沒等到大家反應過來進行回應，因為害羞而紅著臉的鈴央，立刻就躲進了自己家中，迅速的關上了大門。
　　
　　啊──
　　算了，晚點再發訊息給她吧。
　　也不是什麼特別讓人害臊的話，她也沒必要這麼在意吧。
　　
　　「學長原來和鈴央她們家住得那麼近嗎？」
　　啊──
　　「以前是聽說過你們是鄰居啦，沒想到居然這麼近。」
　　等等──
　　
　　結果比起鈴央的話，更讓她們在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這麼說來，她們兩個似乎不知道這件事。
　　也沒有打算刻意隱瞞的意思，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不知為何從她們的口氣中，卻能夠明顯得感受到一股酸溜溜的氣息。
　　而且那種感覺明顯是針對我的。
　　算了、算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將她們送回家之前，我莫名地承受了兩位女性一路上的冷嘲熱諷。
　　尤其是莉莉雅，不知為何得特別針對我，學妹的話，大部分只是配合著莉莉雅的話，一起捉弄我而已。
　　所以在將莉莉雅送到家後，情況也得到了改善。
　　剩下我和學妹的隊伍，回復了我所期望的平靜。
　　
　　然而這樣的平靜沒有持續太久，學妹便開口擊沉了這樣的寂靜。
　　「學長。」
　　「怎麼了嗎？」
　　注意到她停下腳步後，我回頭看著她，而她也將她烏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注視著我。
　　「有些話想和學長說說，學長有空嗎？」
　　「會很久嗎？」
　　「不一定。」
　　唉──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傢伙。
　　
　　不過，基本上會用上「不一定」的狀況下，肯定不會是一下子吧。
　　
　　「去附近的公園坐著說吧。」
　　
　　
　　就算是夏季，迎面接下夜晚的涼風，還是會讓人不禁打個冷顫。
　　接受我的提議後，我和學妹來到了上次談判時所在的公園。
　　坐在涼亭的石椅上，我和她面對面地望著對方也有一會了，她卻遲遲沒有開口說出她想談的內容。
　　這麼說來，她所謂的「不一定」或許就是考慮到了現在的狀況吧。
　　談話本身不是重點，而是開口這件事情不知道會拖多久。
　　
　　一直盯著她瞧也有些不好意思，在注意到她可能需要不少時間醞釀後，我將視線望向涼亭外頭。
　　「學長！」
　　結果在我將頭轉開後不久，她就立馬一個高音貝地將我的注意力又拉回她的身上。
　　真是夠了，差點被她嚇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為什麼要藏起來呢？」
　　帶著一臉不可解的表情，語氣中充滿了困惑。
　　雖然沒有明說，但我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東西。
　　肯定是在說，傍晚的時候，我堅持不讓她看的那個劇本吧。
　　
　　「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很丟臉。」
　　如果是經過修飾的文章也就算了。
　　或許我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可以理解學長的心情哦。」「雖然，我和學長的狀況不一樣就是了。」
　　咦？
　　
　　「我也有覺得自己的畫糟透了的經歷。」
　　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學妹語氣平淡的訴說著。
　　「這樣不好，那樣不好，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把整幅畫給作廢，然後不斷的重複著這樣的循環。」「自己從母親的手上繼承了Ｈａｒｒｉｓ的名號，不可以丟臉，不可以砸了母親的招牌。」
　　我靜靜地聽著。
　　雖然有想說的話，我卻還是忍了下來。
　　而學妹也似乎明白我的意思，選擇繼續將這段話說下去。
　　「一個人奮戰，一個人在只有自己的房間內奮戰。」「害怕停下腳步，好像握著畫筆的手一旦放開，世界就會離自己遠去一樣。」
　　明明是學妹的親身經歷，我卻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給帶入進去。
　　莫名的，感受到了她當時的孤寂感。
　　「我累了，最後我選擇自私的將手放開，甚至逃避了所有的一切。」
　　「然後就來到這裡了，是嗎？」
　　「學長還記得嗎？我和學長說過，自己不再繪畫了。」
　　「這不是當然的嗎，那可是我們兩個人的開始呢。」
　　為了表達自己認同我的想法，學妹向我投以一個和善的目光。
　　
　　「那都是實話哦。」「因為我就是打算放棄繪畫，才從國外逃到這裡的。」
　　「可是妳之前不是說了嗎，妳是為了尋找屬於自己的畫．．．．．．」
　　「那個不過是說服我自己的理由而已。」「對不起。」
　　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呢。
　　又為什麼要用那副讓人心疼的表情道歉呢。
　　「可是，妳在我面前畫了那麼多的畫，看上去不像是妳說的那樣啊。」
　　「因為，那都是之後的事情啊。」
　　「之後？」
　　「恩，在遇見學長之後。」
　　「誒？！」
　　等一下──
　　雖然自己也很清楚，這個氛圍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但是，在學妹這麼自然地說出這種類型的台詞後，臉頰還是無法控制地發燙著。
　　明明是在說著正經的話題，我到底在幹嘛啊。
　　「在一個奇怪的社團裡，每天和一位討人厭的學長小打小鬧著，意外地，成為了我想記錄下來的回憶。」「為了抒發這樣的心情，放學後才會在社團教室裡作畫。」
　　然後恰巧的被我撞見了。
　　就像一切的謎題都解開似的，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學妹會選擇在社團教室作畫。
　　「學長，謝謝你──」「因為憋扭而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現在，我想讓你知道。」
　　「說這些話也太讓人害臊了吧。」「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啊。」
　　最一開始，難道不是要討論我藏起來的故事嗎？
　　
　　「我只是想要表達，自己是站在學長這邊的。」「現在，我不想隱瞞學長任何事情，更加不希望學長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的心理悶。」
　　「隱瞞什麼的．．．．．．」
　　才沒有這回事。
　　本來打算脫口而出，卻想起最近自己的狀況。
　　或許，她都看在眼裡，才會說出這些話吧。
　　
　　「我喜歡學長的故事唷。」
　　「不會是在說妳剛剛在我家裡看到的那個吧，那個故事真的──」
　　「不是唷，是全部。」「學長全部的故事我都看過了。」
　　──很爛。
　　最後兩個字沒能說出來，學妹便先我一步把話權給搶走了，而且在她這句話之後，我那些貶低自己作品的言論，也只能重新吞回肚子中，再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便是回應她的這份溫柔。
　　就像她說的，我和她的狀況不一樣。
　　當時的她，只有自己一個人，但，我還有她們這些支持我的朋友。
　　
　　公園的談話結束後，在把學妹送回家的路上，我們沒有再次進行任何交談。
　　或許是為了沉澱剛剛的心情，不管是我，抑或是她。
　　十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她家的大樓正下方。
　　
　　簡單的道別之後，我轉身離去。
　　
　　「學長──」
　　不到三步，學妹的聲音再次將我叫住。
　　「今天真的很開心。」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卻像是她無論如何都必須表達的心情一樣。
　　「笨蛋，既然這樣想的話，鈴央那時候這樣說的時候，就回應她啊。」
　　為了掩飾自己亂序的心跳頻率，我吐槽般地回應了回去。
　　「不過，我也挺開心的。」
　　原先因為我沒有正面回應而看上去十分低落的學妹，在聽到我後面補上的這句話後，再次展露出了笑顏。
　　「下次，大家再一起吃火鍋吧。」
　　「不會又要到我家吧？」
　　「誰知道呢。」
　　「妳這傢伙．．．．．．」
　　
　　不過，就這樣吧。
　　就像她說的，至少，和她們度過的時間，比想像中的還要開心。
　　比起糾結於過去的事情，能夠在這個當下和她們嬉鬧著，更符合我們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吧。
　　
　　「晚安。」
　　「嗯，晚安。」
　　
　　再次道別後，學妹沒有像剛才一樣突然將我叫住，而是選擇站在大樓一樓的入口處，不斷地對著我揮手，目送著我離去。
　　她這樣有違平常的熱情舉動，使我異常的害羞。
　　索性最後頭也不回，我加快了腳步打算快點離開她的視線。
　　但就在這麼做的瞬間，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句令人在意的話。
　　「謝謝你，Ｚ大。」
　　而當我回過頭時，原先在那的學妹卻早已離去，就像是為了證明我剛剛聽到的話，只是自己的幻聽一樣。
　　也是啦，不可能吧。
　　將剛剛剎那間閃過腦內的想法拋諸腦後，我踏上了回家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