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怎麼有臉回來啊?

本章節 3183 字
更新於: 2019-01-11
  原本看這小青年長得那個清俊又溫良,眾人無不對他心生好感。
  可好些人在聽見肖冬的名字時先是耳熟,再看清楚他的長相,記憶回籠後臉色丕變,全都一致地蹙起眉頭,訝異地看向他。
  像是看見滑稽又落魄的跳樑小丑。
  有人低聲說——
  「是那個肖冬嗎?」
  更有人直接說——
  「他怎麼有臉回來啊?」
  肖冬體內的血都涼了,唯獨臉頰燒得滾燙,恨不得挖洞活埋自己。
  屋裡的空氣一時凝重又尷尬。
  凝重來自審視,知悉肖冬過往的人沒一個神色和善。
  尷尬來自侷促,經過那兩三句疑問,其他人才發現這小帥哥竟然是個壞芯子。
  只有小孩子們依然歡天喜地等待派對開始,唯獨他們維持原有的熱鬧融洽,渾然不知頭上氣氛已然微妙。
  是顧景天揮去這只有大人感受到的凝結空氣。
  他走到肖冬身後,還想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卻被肖冬一退開,明顯躲過去。
  顧景天只是挑眉,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跟他說:「你自己先去轉兩圈,等會走了我再叫你。」
  實在求之不得。肖冬連回話也沒有,頂著一室刺骨的目光,轉身逃也似的跑了。
  來得狼狽不堪。
  
  一走出食堂的可見範圍,肖冬閃進旁邊的走廊,倏地縮在牆下抱頭抓狂。
  真他媽!尷尬!
  真他媽!煎熬!
  真他媽!想死!
  他就知道,當孤兒院的人認出他時,態度肯定會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連帶不認識他的人也跟著一起質疑他,審視他,後悔歡迎他。
  能預料到的尷尬才是最尷尬!
  更尷尬的是你實在無法迴避,只能眼睜睜看它成為事實。
  全程無與倫比的難看,無地自容地難堪。
  肖冬恨不得撕了自己的臉,從此用不著再丟他媽的臉。
  最他媽的是!
  那個老混球!
  他媽的顧景天!
  老是悶聲放響雷!
  上次什麼也不說就帶他到gay bar出櫃,那他媽就算了。
  這回同樣什麼也不說就坑他回來,看他遭人臉色,開心嗎?愉快嗎?
  還妄想他對自己好!他媽的良心絕對是被狗啃了!
  只敢在腦海裡發洩咆哮,肖冬盡情罵了一大堆髒話,激動得心臟暴跳直喘氣。
  半晌才從掌心裡抬頭,眼框紅了一圈,是給氣紅的,氣過頭了還鼻子發酸,五官皺起來像哭過似的。
  這下子更難看、更狼狽。
  不想待在屋裡,哪知道會不會遇上誰?肖冬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壓下心頭的震怒,一邊撫平喘息走向院子。
  出去了才發現他來到後院。
  孤兒院的地方大得浪費,整個院區除了院舍外再沒別的建築物。大片草地被院舍分隔成前院和後院,前院是孩子們的遊樂場,後院種下不少果樹,還劃出一塊地給他們種種小花種種菜,體驗當花農菜農的滋味。
  這小田小地肖冬還住著時就在了,少說已經十年,居然還在種?
  花圃和菜地有被精心打理過的痕跡,全出自小孩們之手,手藝毫無意外地笨拙,但又誠心誠意的認真。
  肖冬看得出神,恍恍惚惚間想起,他還小的時候,也在這片泥土裡灑過種子。
  後院圍牆外是一座教堂,對了,沒記錯的話孤兒院好像是哪個天主教機構的轄下所屬,就跟教堂一牆相隔,樹叢裡還隱藏一扇上鎖的鐵門。小時候其他孩子不知道門後的尖頂房子是教堂,又被老師告誡過別要爬那扇門,他們便偷偷說門後不是秘密基地就是另一個世界,出去了就回不來,這幻想多麼孩子氣啊。
  而牆裡頭,是他們的院舍。
  幾年前院舍翻新過一遍,牆上原本發黃發黑的歲月痕跡已經洗刷乾淨。大概裡頭的房間佈置沒有多大的變化,肖冬可以數著窗戶,憑記憶說出是哪個房間。
  一樓是他們活動的樓層,食堂、活動室和幼教班等等,所有教室都在這一層,最邊上還有電腦教室……喔,早些年他就在這裡偷東西。
  二樓是小孩睡覺休息的地方,從雙人房到四人房也有,最盡頭就只有一間單人房。
  聽說顧景天是跟著孤兒院長大的,是這裡第一個住進來的孩子。大概是孤兒院「長子」的特權,記憶中單人房一直只有顧景天能住,就算他搬出去房間也是為他留著……喔,再早些年他就在這裡被打手心,就是打到尿尿那次。
  往事真他媽不堪回首。
  所以怎麼就被拎回來呢?
  在撕了自己的臉、活埋自己之前,肖冬更想先削了顧景天。
  肖冬真想找根避雷針爬上去,好能劈了十分鐘前的自己--居然以為自己不想離開顧景天,他不是產生幻覺就是被顧景天下了降頭。
  他真不想回來。
  多年過去,孤兒院裡早沒有肖冬的生活痕跡,他卻無法自拔地從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事一物中看見自己曾經的影子。
  他可能也擁有過平淡溫馨的回憶,但肖冬怎麼想,也只想到自有記憶起,他過得如何糟心。
  像有人指著他腦門、擰著他耳朵提醒他--
  就算在孤兒院,你也是活得那個糟啊。
  想想你在這裡最後的下場就知道了。
  肖冬抹把臉,只覺煩心,掏出背包裡的手機想看看時間,更煩--破百條未讀簡訊。
  果然曹念念沒有停止發他訊息,跳針一樣只重複兩三句,鍥而不捨地騷擾他。
  肖冬心緒不寧,扭頭迷茫地看了看,往後院裡一棵梨樹走去。
  那是他以前最愛待的地方,他討厭吃梨子,但樹下的香氣挺不錯的。
  肖冬特地躲在樹後坐下來,卻看見已經坐著一隻毛茸茸的毛公仔。
  大概是哪個小孩落下的吧?
  他奇怪地拿來一看,這……是頭狗?但它帶角的啊?哦不,原來是耳朵。
  這狗大概抱枕的大小,飛彈的身型,橘黃的皮毛,四條腿短得肚皮貼地,尾巴小得像第五條腿,難不成是柯基?
  肖冬跟毛公仔大眼對小眼,這狗沒有用鈕扣珠子之類代替眼睛,而是用線一針一針地繡出來,還先繡出一圈眼白,乍看像外行人畫素描時畫出來的人類眼睛。
  多虧這毫無靈魂的狗眼,配上同樣縫出來的狗鼻狗嘴,毛公仔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謎之魔性。
  看剪裁和線腳之粗糙,是手製的啊。
  毛公仔已經有些時日,布料已經起了毛粒,脖子上的線頭都崩開了,裡頭的棉花吐出來幾口。肖冬小心翻過來一看,肚皮上還繡了字,以這手藝還生生繡上兩行文字,也是難為了製作者。
  肖冬唸著上頭歪歪斜斜的字。
  【給我們的寶貝 余冬生】
  是某個母親親手做給孩子的禮物。
  肖冬出神地喃道:「冬生冬生,不會是冬天出生的吧?」
  那就巧了。
  他也是。
  肖冬還小的時候,問過那女人為什麼給他改名為「冬」。
  那女人輕笑道:剛好在冬天。
  因為這話,肖冬有一段時間喜歡過冬天,即使他大多時候都穿不暖和,冷得瑟瑟發抖。
  後來長大一點,他才聽懂女人的輕笑裡其實帶著憐憫:只是剛好,沒別的意思。
  彷彿只是做了個標籤而已。
  再後來肖冬懂得安慰自己:他還正好是12月24日平安夜出生呢,多虧家裡不過聖誕節,沒叫他「肖平安」也是萬幸。
  摸著毛公仔肚皮上的「冬」字,肖冬嗤笑:這孩子的名字絕對比他來得有意義。
  午後清風吹送,吹來了院舍窗邊的歌聲,隱隱約約,唱著生日快樂歌。
  他聽得見,卻又感覺離得特別遙遠,像被隔離出世界之外。
  那女人曾經給他慶祝過生日,也不知是哪一年,反正是在七歲之前。就只有那麼一次,那時他真的太小了,什麼都不懂,對著一個小小的杯子蛋糕也能高興到忘形。
  跟屋裡唱著慶生歌的孩子一樣歡欣,拍著手給自己唱著歌。
  到了孤兒院後便是一大群人跟著聖誕節一起過,那時他已經討厭這一天。
  後來離開孤兒院,肖冬沒再想過要過生日,甚至回想起以前因為生日而歡天喜地的自己,只覺得排斥和噁心。要是跟他交往的女人問起他什麼時候生日,他便隨口說個日子。
  永遠不會說在十二月。
  再沒過幾天便到十二月了。
  肖冬居然在想,今年會有人問他,跟他過生日嗎?
  顧景天知道他在哪一天生日嗎?
  總覺得有道目光遠遠落下來,默默地看著他,那感覺來得要死的熟悉,肖冬甚至下意識猜到目光的主人到底是誰。
  他不想回頭,抓了抓微微發癢的後頸,又想起更多。
  對了,以前還住在這裡時,肖冬經常感覺到有人在看他。
  當他抬頭順著目光看回去時,永遠是對上顧景天深邃的雙眼。
  黑色的眼瞳裡異常平靜,萬般純粹,毫無隔閡地只看著他,當中沉澱著肖冬直到現在也不懂的情緒。
  這也是他要躲開顧景天的原因。
  因為那時顧景天的雙眼有如狂獸洶湧,又宛若深淵沉寂。
  彷彿要把他拆骨入腹,吞噬其中。

==============================

歡迎碰友們多多戳戳推薦、戳戳收藏、戳戳粉絲
謝謝大家支持哈ヽ(✿゚▽゚)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