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健全的交流方式

　　諾肯有膽量講出少女的名字已算是壯舉，不過重要的是他所做的決定，果不出其然，艾斯克壓低聲線急促地質疑：「沒問題嗎？跟這個女的單獨在一起──而且，你帶她去見總長大人有什麼意義？」

　　「假設我們已經遭到懷疑，那麼最光明磊落且能降低嫌疑的方法，就是帶她這位新移民去給費亞努總長瞧瞧。」諾肯講得很快並謹慎開闔嘴唇，他發出的低音只有同伴們聽得見：「反過來說，就算我們沒被懷疑，我也應該把她帶去，向總長報告我這次去種子庫取回了什麼。」

　　「這樣說來……也對，那就由我把種子交給農業管理局吧。」敏旭不得不同意並攬下另一樁任務，而此處終究不是適合深談的地點，所以一行人遞交申請表且確定完成後，就離開入境管制處前去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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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至夜晚，火車從農地旁呼嘯而過，自車廂內能望見農舍的點點燈火，由燈光數量可知務農人口還不少。因為是買直達首都的快車票，所以在兩小時左右的車程內，車速都平穩到足以安心吃個便當，也沒有過多的車內廣播把打盹的人吵醒。

　　只可惜，三名少年雖然吃了火車便當，卻沒有太多空閒能閉目養神，因為梅麗思對火車的興致不下於手機，她整路都不時丟出各項問題。

　　「這時代的火車跟我那個年代差不多呢！好懷念喔～～除了火車跟船還有其他交通工具嗎？」梅麗思之所以大剌剌地表現出古人心態，是因為這節車廂恰巧沒有其餘乘客。

　　「首都有簡易汽車，但那是極少數貴族才有的東西；再來就是馬車跟人力車，大部分平民都是徒步，存夠錢的話也能買輛腳踏車。」艾斯克打著呵欠隨便敷衍，雖然他也不想理這個囉嗦的女生，不過梅麗思要是找不到人問就會轉向諾肯，到時場面只會更尷尬。

　　「重點在於車票錢是諾肯大哥幫妳出的，之後妳可要記得還他！」敏旭沒好氣地強調有借有還的概念。

　　「沒關係，不急，政府會補助二十歲以下的新移民，到首都她就能領到一些錢了。」諾肯雖是對著敏旭說話，但同時也算是為梅麗思講解。

　　「說到首都，你們讀的學校也在那裡吧！學校裡都在教些什麼？」梅麗思又扔出新一波的問句攻勢。

　　「教人使用異能，還有電子機械跟農牧等方面的知識……拜託妳別再問了好嗎，妳很吵！」艾斯克煩不勝煩地吼道，然而梅麗思可沒這麼容易善罷干休。

　　火車在少女的問話轟炸中前進，從農畜地帶駛入住宅更加稠密的中心市區，當諾肯低頭看錶確認時間之際，車內廣播亦準時響起：『薛德勒城到了，請乘客們準備下車；薛德勒城到了……』

　　「首都的名字真奇怪，我猜這是人名吧。」梅麗思站起來伸個懶腰，一邊心不在焉地發表意見。

　　「沒錯，正確來說是當今皇帝的名字，下了車就別再亂講話，首都同時也是個軍事重地。」敏旭幾句話就表達出萊特帝國的風氣，一行人在列車停穩後魚貫走下去。

　　梅麗思接下來雖然沒再多說話，但從她閃亮的眼眸可看出，她對剪票閘口及車站的古典建築仍極有興趣。踏出火車站以後，少年們順手招來兩輛馬車，艾斯克陪敏旭坐上其中一輛駛向農業管理局，諾肯跟梅麗思則上了另一輛前往總長府邸。

　　「呃……該怎麼說？有問題的話──隨時打手機給我。」在分頭離開之前，艾斯克還帶著萬分不放心的眼神叮嚀諾肯。

　　諾肯自然明瞭好友在顧慮什麼，而連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是，比起即將見到軍事總長費亞努，更教他緊張的事情竟是與梅麗思獨處。無論如何，一男一女爬上馬車坐定，更詳細地說，乘客是位在留有一扇小窗的木製車廂裡，只不過馬車上路沒多久就下起小雨，梅麗思因而無法透過窗子看清街道情景。

　　即便如此，梅麗思仍顯得頗愉悅，看樣子她像是初次搭乘馬車；諾肯當然也留意到這點，因此在晦暗的廂座內陷入自己的思緒。之前他依稀聽見梅麗思自稱是五百年前的古人，倘若她所言屬實，那她就是在五百年前被製造出來，並封印在那座種子庫沈睡至今……

　　帝都學院幾乎只教萊特帝國建國史，對其他部分的歷史不會多加著墨，然而諾肯曾去圖書館翻過冷僻資料；如果他沒記錯，五百年前是個手機跟汽車都很普遍的時代，當時地球上有無數個國家，總人口也有好幾十億。

　　──可是後來，一連串的巨型天災、慘烈戰爭以及絕症病毒摧毀了多數人類，這堆統稱為「末日」的變故塑造出今日的世界。如今全球只剩不到兩百萬人，並且絕大部分集中在萊特帝國裡，這個帝國可說是當今唯一的國家，提供庇護所與工作機會給追求安定的人們。

　　然而看似熱鬧的帝國榮景，卻是用人民的基本自由所換來的……成長過程讓諾肯越來越無法接受這件事，所以他才想取得改變世界的神兵──

　　馬車倏然一陣顛簸，八成是輾過了路面的凹洞，諾肯的思考隨之中斷，不過真正讓他腦袋一片空白的是，他在震動當中不慎摸到梅麗思的手；體認到那股柔嫩觸感代表什麼後，諾肯如同觸電般慌忙將手縮回，他把雙手置於身前緊緊交握，免得又發生方才那種困窘意外。

　　「我說……諾肯，」梅麗思的聲音冷不防響起，於陰暗狹小的空間裡更顯清晰，她在這時刻出聲令諾肯更為不安，可他當然沒勇氣實際去回話。

　　所幸梅麗思無意強迫諾肯回答，她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不敢跟女性對話，這我尚且能夠諒解，但完全無法溝通對你我而言也是種困擾，所以我想再提出一個交流方式。」

　　諾肯直視前方以沈默表達贊同，他想梅麗思應該懂得他的反應。

　　「我不介意自言自語，可我偶爾也想向你確認一些事情，你不需要直接開口，用搖頭點頭回應我就好。」梅麗思頓了頓再補充說明：「如果我的言行有不妥當的地方，你可以拍一下我肩膀，這樣我就知道該收斂了。」

　　諾肯把臉稍稍轉向對方，慎重又明確地點了下頭，既然他能在昏暗中辨識梅麗思的神情，那她必定也能瞧清他的動作。

　　「很好，就這樣說定。」梅麗思泛出高興的笑意，「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往後你還是慢慢練習對我說些單字吧！畢竟我可不希望你一輩子對我當啞巴。」

　　……這點諾肯可就不敢保證了，他不確定自己的心理障礙何時能克服，所以他僅是不置可否地把頭轉回去，而梅麗思似乎也早就料到他會有此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