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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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08
《禁語》
第29章 逃走

  奇怪的致辭結束後,秦永凡接過麥克風,感謝我,並伸手過來,我也只好伸出手讓他握住。台下沒有攝影師和閃光燈,這握手只維持一秒就鬆開,比畢業禮更爽快。接著我被帶領下台,沒有人阻撓。
  我鬆了口氣,視線越過一層層金銀色的富豪之牆,雙腳在人海中閃縮不休。
  這個廳堂真大!以前從窗外觀察這兒,還會幻想躲在長桌下玩捉迷藏應該不錯,但是人一多,這裡竟成了迷宮。
  該死的迷宮!
  中途有些繫領帶的男人意圖跟我攀談,也有女人以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打量我,他們好似很疑惑:為什麼崔家的小兒子會出現在這裡?明明是個小鬼,為什麼會在台上說話?
  每當有人想搭訕,我就含著高深莫測的笑意點點頭,再裝作有急事的模樣溜走,再仰頭張望四週,搜尋著。
  ……崔子行所在的位置……我在台上從未放開、那個耀眼的男子啊……
  越過一位粉紅色洋裝的女人後,他出現了。
  不是在他原來待著的隱密角落。穿著套裝的他氣喘喘地傍在桌子的對面,似乎是剛剛跑過來,花費了些力氣,那微張的嘴唇還半抖著。
  我張開喉嚨,但喊不出他的名字。總覺得上次看到他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
  沒敢公然叫他,只是飛快地竄到他身邊。
  路途才走到一半,他已經雙手一張,把我半個人都拉進懷裡……不,我整個人都倒在他懷裡了。
  「小逸!沒事吧?」
  他一邊低語,一邊親我的額頭……呃呃?在公眾地方親我的額頭?
  嗚呼呼,身體開始發熱了,好想回抱他,好想就這樣一輩子被他吻著啊!有多久、這傢伙有多久沒關心我的!
  不過……縱情縱慾絕對是不可以的,更不可能在邪惡黑社會剛剛釋放了我就跑去H!我深深呼吸,悄聲說:「這裡是公眾場合耶,放開……」
  哥哥摟著我的手明顯地抖了,他倏地放開了我,與我保持兄弟的距離,伴隨著一聲嘆氣。
  「小逸,你懂事了。」崔子行快速掃視現場,眼角藏了幾分不自在:「不……是我太得意忘形。」
  「別管啦!現在怎麼辦?」
  「你不會像上次那樣,乘車到一半又回到這兒吧?」
  我看了看無名指,戒指還牢牢地扣著,便點頭:「這次我有穿衣服,東西也沒漏,我即使要逃也會逃到安全地方!當然,要是你對我好一點,說話放乾淨一點,我不會逃。」
  哥哥垂頭看了看我的戒指幾秒,神色更複雜,沒有半點高興。他毫無笑容地牽起我的手,快步帶我離開了廳堂。走出大門,甲板上夜風呼呼吹來,真涼啊,涼得我鼻翼都向上飛了。
  忽然,領在前面的哥哥停下來,用溫柔的目光看著我。
  唔、怎麼了?前一刻酷酷地帶我走,現在怎麼一副要告白的模樣?我忍不住瞄了瞄天空……滿月,真是溫柔告白的好時機。
  他目中含著溫柔,皮鞋一踏,便將我們之間的距離由一步之差縮短成不足半步的超緊密距離。一呼吸,他的氣息半強迫地灌進我的肺部,甜絲絲的,他好像噴了男性香水。
  「小逸……」
  他不會真的要告白吧?
  應、應該不可能啊!我勾引他上床時他根本不肯親我,現在在秦家大船上怎麼可能……唔唔?
  脫、衣、服?
  他幹什麼脫衣服了?這麼冷的冬天裡,向我脫衣服……不、不可以!
  「哥哥,不可以這樣!野外露出太大膽啦!」
  「……你在說什麼?」
  他把剛脫掉的衣服圍在我身上:「你穿這麼少,會冷吧?先忍一忍。」
  ……欸,原來,不是告白喔?不是告白就別搞得一副告白的氣氛啊……啊、等等!
  我才不是身體這麼弱的男人!我才不用你的衣服!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裝帥!
  我正要把外套脫掉,他卻無視了我,用快速的步伐邁向梯子。
  唔、算了,逃命要緊。
  我抱著他的衣服跟著他屁股後面,很快就來到有秦家下人看守的出口。
  果不期然,下人首先用嘴巴擋住我們了:「宴會還沒結束,請問兩位先生想去哪裡?」
  崔子行答:「我們有事要先離開。」
  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要離開嗎?兩位先生是我們的貴賓,秦先生一直很期待宴會後跟你們促膝長談的。」
  崔子行露出貴家公子的笑容答:「不好意思,我弟弟不舒服,必須先走一步。」
  下人的眼珠飄過來:「船上有醫生,要不要請他來看看?」
  他們這樣一來一回嘴上交戰太慢啦!我立即摸著肚子尖叫:「哇哇哇……好痛喔!快送我出去,快!」
  兩人被我的舉動嚇倒了,注意力瞬間轉到我身上。我趁機指著秦家奴才的鼻子,說:「你叫什麼名字?如果我因為你而失救,我要通報秦大哥!」
  崔子行低喃:「秦大哥?」
  下人低頭:「……醫生在船上,不過崔逸向先生要離開我們絕對不會阻撓,請您小心身體。兩位再見,珍重。」
  說罷,他快速讓開一條路,以歡送客人的姿態半彎了腰。嘿嘿,還是我最醒目吧?我得意地帶著愕然的哥哥下船,哈哈哈!終於離開了秦家的綁匪大船啦!萬歲!

  一回到地面,首要問題是:「要去哪裡?」
  哥哥好像早料到我有此一問,淡定回答:「去酒店。」
  「酒店?怎麼,老頭子在那裡等著嗎?」
  「現在太晚了,等下吃完飯已經深夜,你不希望一整晚趕路吧?」
  「那明天的目的地是哪裡?」
  「回T市。」他剛說完便用力揪緊我的手腕,「不回老家。」
  他嘴上是這麼說,但上次的不愉快經歷讓我難以信任他。
  我鼓著腮步步追擊:「不回老家回哪裡啦?你是帶我去某個神秘地點見老頭子,要不就召集了一群大漢監視我,對不對!」
  「不對。」
  「我不信!」
  這時候,連哥哥都學我一樣鼓腮了:「你不喜歡的地方我不帶你去,你不喜歡的人我不帶你見,否則你又會耍脾氣亂跳車吧?現在的小逸一點都不乖,老跟我唱反調,真難照顧。總之,現在我們先去酒店住一晚,你清晨逃跑了我也管不著,行不行?」
  ……啊,這樣對我發脾氣的哥哥好可愛好可愛!
  我很想義正詞嚴地反駁,連珠砲式迫問他的進一步打算,不過……嗯,今晚先放過他吧。
  我們之間的矛盾暫且擺開一旁,等到我們走出碼頭,在停車場裡找到屬於他的帥氣銀灰色房車,車門緊緊關上,他突然喃喃感嘆:
  「現在的你跟四年前差別真大……」
  我嚇了一嚇:「呃?哪有?」
  「有,變化大得足以讓人以為你有雙重人格吧。」哥哥這麼說,側臉卻泛起親切的微笑:「不過小逸怎麼變,核心還是小逸吧。」
  鑰匙轉動,起動的引擎將我們推向新的領域,車子越過了灰壓壓的停車場,穿過閘口,眨眼間,車窗外的景色變了:首先是我在船上甲板看了幾天的深藍港口,接著密集的高樓在我眼前奔跑。繞個彎兒,在紅綠燈的指引下,我們轉到了渺無人煙的直路,別說難見路人,樓房也很少亮燈,公路只靠路燈照明。
  大概是注意到這點,哥哥的車速沒有很快,始終保持著一般駕駛速度。
  哥哥沒有進一步把話說下去,讓我很納悶:「什麼叫我有雙重人格,核心又一樣啊?」
  哥哥瞟瞟我:「小逸你以前是個乖孩子,不會被人綁架,更不會跳車。現在什麼都變了。」
  又拿這件事提喔?好啦好啦,跳車的確是太衝動,所以我現在沒再跳啊!現在這種車速還跳車就會頭破血流了!
  「以前你很悲觀,我叫你復學唸書,罵你一句米蟲,你就消沈好多天,哄也哄不出來。」
  這不能怪我啊!誰叫你企圖跟老頭子聯手把我丟進寄宿學校?那根本是孤兒處理方法嘛!
  四年前我投奔到哥哥家,跟他同居的時候,他已經跟老頭子暗地聯絡。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就打算聽老頭子的話,跟我分開、回去繼承家業?
  魚與熊掌的難題啊……
  「現在的小逸變得很開朗活躍,總覺得……」他頓了一頓,「太膽大,明明以前乖巧得多。」
  言下之意是我現在不乖巧?哼!呵呵!那是當然的啦,因為現在的我不是乖巧,而是帥氣又迷人!
  我好奇地追問:「還有呢?還有其他感想嗎?」
  哥哥好奇地反問:「有這麼想聽?」
  「嗯。」
  「現在的你更像是進入了青春叛逆期。以前就是童年期嗎……」
  「喂,我才不叛逆!我這種叫做有成年人的獨立思考能力,做事果斷!」
  「對,你的確變得獨立了。以前你跟人打個招呼也畏畏縮縮的,只會跟在我後面。」
  「沒辦法,我要跳舞啊!」
  「嗯?」
  「如果要挑起大樑,成為頂尖的台柱,一定要獨力練習,獨力研創出屬於自己的舞步,撐起整個舞台!身為台柱,怎麼可以依賴別人?」
  「台柱嗎?真讓人期待呢……啊,你以前說過,你是劉敏聰的台柱吧?現在也是?」
  「現在也是!」
  「看來劉敏聰就是你這幾年的調教師吧。」
  「才不是!他只是我的金主!」
  哥哥的嘴角依然含著溫柔,把我說的每一隻字都聽入腦,再向我要求下文。

  ──啊,好久沒有像這樣聊天了。
  哥哥訂婚的時候我滿腦子是他要訂婚的事,根本無遐管別的。分隔幾年所遇到的各種事情,竟然要等到綁架以後才能互相傾訴,實在有夠匪夷所思。
  如今我們之間沒有我所期待的情人般的親密,但也沒有偽裝成普通兄弟的那份僵硬,有點像俗語說的「兄弟以上,戀人未滿」的奇妙階段呢。
  ……唔?等等,原句好像不是這個。是什麼?
  不過這不重要啦。
  哥哥表示,他這四年都不清楚我的消息,希望我多說一些;而我這四年裡不斷打聽哥哥的消息,他在哪裡上班職位是什麼我早就知道,不過聽他報告工作情況,從工作到身邊的怪人怪事一點一點講出來,遠比起我在私家偵探報告中知道的有趣得多。

  「……剛去做助理時,公司有個很奇怪的男人,年紀跟我差不多。」
  「他怎個奇怪法?」
  「他的電腦永遠貼著『早點回家跟可愛的弟弟們吃飯』的便利貼,還三兩天換一次,用不同的顏色去寫。案頭還貼著他和兩個弟弟小時候的合照,是兩個弟弟一左一右親他的臉頰。」
  「……這個人是不是沒什麼朋友,只想著弟弟?」
  「不,他在同事之間很吃香,尤其是女同事。」
  「為什麼?」
  「他是個開朗健談的人,女生看見照片也認為他很顧家。嗯,他的確是顧家的類型。」
  嗯!這個真實事件證明了:喜歡弟弟、照顧弟弟,完全是一種高尚的美德,會受人喜歡呢!崔子行真該向這位同事好好學習!

  當車子再度駛入繁華的商業區,我們的對話隨之減少,我不想他為了跟我說話而看輕紅綠燈的威力。
  不知不覺間,天色更暗了。從船上跑出來時是暗藍,現在已經是完全的黑色,連香蕉樣的月亮也不知跑到哪個方位了。
  我不大清楚這裡是哪兒,只知道這裡既非S市亦非T市。今晚沒辦法走那麼遠,於是我們決定在一家普通的酒店歇歇腳。
  哥哥說:「給我們兩個單人房。」
  櫃檯小姐回應:「對不起先生,沒單人房了,雙人房剛退了一間,您要不要?」
  「要!」我擺擺手,豪邁地替哥哥下了決定──儘管錢還是由他支付。
  我絕對不是期待跟哥哥睡在同一張床上做色色的事情喔!不過呢,我們之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融洽的聊天了,我想盡可能將這種氣氛延續到床上。或許、或許在臨睡前他還會溫柔地在我額頭上親一親,然後像四年前在山上小屋一樣,我們互道晚安,在早上陽光透進來時再含笑地說早……
  有沒有這個可能?
  他應該還喜歡我吧。
  ……啊,不對,即使他不想要我,我還要問他許多許多事情!綁架的事、秦家的事、什麼鬼S-Project的,我必須問個明白!要雙人房絕對不是為了邪惡的個人私心!
  我懷著堅定的意志拎著鑰匙,把屬於我們的雙人房打開。

  ……幹。
  裡面沒有雙人床,有的只是兩張被床頭櫃分隔的床。
  我真想現在就去找櫃檯小姐好好理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