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翔拔除師─無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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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3
  然後,我看到了一個孩子。他看起來年紀大概只有七八歲,就小一那個樣子,個子小小隻到我大腿高度,綁著一條辮子上頭還帶著我熟悉的粉紅色蝴蝶結,那不是幀欣嗎?我努力搖頭,想把這突如其來的想法甩出我腦袋,這肯定又是妄翔蟲動的手腳。

  我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設後再次抬起頭來,這次我眼中看到的就只是個普通的、與教室中沒兩樣的詭異孩子。他光滑細嫩的臉龐還帶著淚痕,正以詭異的姿勢扭動著前進,我停下腳步更仔細的觀察,發現他上半身看起來像是在逃避什麼,不斷四處張望、扭動、甩手,但腳卻是被拖著前進。

  他身上穿著看起來像是制服的玩意,這樣說是因為那衣服已經被撕開,只剩下幾塊勉強掛在身上,上頭還沾著一些跟地上顏色沒兩樣的黑褐色粉末以及深紅色印子。從頭到尾他都沒發出聲音,他身旁沒有人,卻像是被看不見的人抓住往前拉著前進,偶爾懸浮,偶爾重重摔落在地,隨後被拖行在這條走廊上,留下點點血跡。

  我看不出來血是從哪流出來的,但我直覺就想到他的嘴巴,正常孩子被這樣摔怎麼可能不哭鬧?他應該是沒有能力哭鬧了,我安靜地跟著他、看著他,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

  這條走廊是有盡頭的,這個發現讓我更加意外,一路走來看了無數間教室,我都數到放棄去記憶的數字,這條夢境中的走廊竟然有盡頭!男孩還在掙扎著前進,我往前多走了兩步,仔細觀察著這扇門,看起來廉價的薄皮木板,毫無防禦能力的喇叭鎖,門板上掛著一塊清楚的牌子寫著「教師休息室」。

  隨著男孩靠近門被開啟,我看到最震驚的畫面,我的病患她站在門口雙眼無神的哭著,她的眼淚撲簌簌的掉,卻沒哭出任何一絲聲音,她身上滿是血液,然後她抱住那個孩子,孩子用我看過最怪異的姿勢想要逃走,雖然很可笑但我那瞬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套漫畫《JOJO的奇妙冒險》,那樣違反肢體結構,近乎拉毀自己身體的姿勢也想逃走的對象,是我的病患。

  我在門關上前快步走進了房間,房間很明亮,日光燈蒼白刺眼照亮整間辦公室,與窗外那片漆黑相比起來我卻覺得裡面更冷,然後我聽到了,那細細小小的,絕望的低喃:「對不起,我不能再讓你逃走了,這樣你才能成為更好的人,考到好成績,升學順利,然後成為公務員,我們
補習班也能繼續維持升學率,我已經讓你桃走一次但你還是被送回來,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

  然後我看到,我的病患將那男孩壓在椅子上,然後拿繩子將他的腳綑上後,輕輕拿起一把刀從他後腳跟砍下。

  動作很俐落,但她卻哭個不停。

  「為什麼要逼我做這種事情?不這樣做就沒辦法生存嗎?我只是想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而已,為什麼要我做這種事情?」她手中的刀落到地上,發出匡噹聲,她身前的孩子腦袋往旁歪著已經昏迷了,血液比正常情況來的少但也流了一地,病患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大聲痛哭著。

  叩!叩!叩!

  我猛的回頭,那是來自大門的聲音,病患猛的抬頭,快速的抓起一旁的繃帶,我原以為她是要幫小孩包紮,誰知道她卻抓起一隻筆讓孩子握住後,把整隻手纏成一顆球,然後快速推著椅子到辦公室門口。

  門被推開,那名年長的女性走進來後我才發現,他們長的如此相像,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一個年紀大了些。

  年齡比較大的那位女性走進辦公室,一巴掌直接拍在病患臉上:「動作這麼慢,你薪水小偷嗎?哭什麼哭你難道不知道補習班就是這樣的地方,待不下你不會自己滾嗎?莫名其妙拖進度耶!」然後她轉頭推著椅子就帶走孩子。

  我就站在辦公室中看著,下一個孩子,依舊不停哭泣著、動手乾淨俐落的病患,被年長的公司前輩諷刺,不停的循環著,而我找不到解脫方法,我知道自己只要走出門,離開這間補習班就能逃離這個無窮無盡的可怕折磨,但我還是站在辦公室中觀察。

  我想嘗試看看拯救她。

  我握緊了口袋中的刀,那名年長的女性應該就是妄翔蟲,我知道只要殺掉妄翔蟲夢境就會結束,病患已經完全失去邏輯,對我跟她說的話毫無反應,我只能採取這個做法,我握著刀,安靜等待著下一次妄翔蟲上門。

  這次與前幾次沒什麼區別,但我靠近了門口,站在門口無法直接看到的牆邊,在那年長女性走進門的時候,直接往她的胸部捅入一刀。那絕對是致命傷。

  整間辦公室突然開始震動,可病患的動作卻停了下來,她一動也不動的僵硬著,被我刺傷的女人倒在地上毫無生息,一定是哪裡發生了錯誤,我明明聽說治療完成後病患會醒來,拔除師也會直接醒來,為什麼我還在這裡?我開始四處觀察,房間的抖動越來越明顯,我往走廊看去,走廊與教室已經完全扭曲、混雜,變成我無法分辨的情景,那條通道,那條直接通向離開大門的走廊,已經被堵死了。

  確定這件事實後,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到底哪裡做錯,只剩下逃生的想法,我試著關上門,然後重新打開門但這作法只讓我更像一個蠢貨,最後,我做出了決定。

  那是我能在這裡留下訊息的決定。

  我自己也是個教授,我時常看到,學生在上課時無聊的抬頭看著窗外,我知道那種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那是渴望著自由,渴望著能放飛自我跳出窗外,逃課、逃學,擁抱的窗口。

  我走到辦公室的窗戶,看著逐漸彎曲、擠壓、旋轉的走廊與辦公室大門,毫不猶豫地跳出窗外。

  回過頭,我看到最後一眼,年輕的女人趴在倒地的女人身上,啃咬、撕扯、咀嚼著,她回頭看著我。滿足的笑了。

  我現在坐在這裡,記錄著這段治療過程,明天我會去參加病患的喪禮,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肯定我做錯的地方,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那刀傷的絕對不是妄翔蟲,而是病患本身,真正的妄翔蟲……是那個有血有肉,哭泣的少女,只有這個推論最為合理,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這個夢境。

  或許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往那方向去想。

  我叫做羅致遠,我並不是一名專業的,全心全意投入妄翔蟲研究的拔除師,但我仍然希望我的紀錄能留給後人些什麼,並且衷心希望,妄翔蟲的世界別成為現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