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亂來的舞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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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01
《禁語》
第26章 亂來的舞之夜
就這樣,我的逃亡行動失敗了,我呆在房間裡,墨鏡大叔依舊負責看守我。
大叔問:「你明明逃了,怎麼又跑回來?」
我隨便亂掰:「因為忘了穿內褲!」
大叔喝了茶:「那真是辛苦你了。」
我忍不住會妄想,如果我乖乖跟哥哥走,不要戒指了,現在的我肯定已經躺在老家床上打遊戲機吧?秦永凡也說過會幫我拿戒指。丟失戒指,等於切斷了我跟崔子行之間的羈絆,意味著我真的要放棄他,永遠把他當成哥哥。
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他一直拒絕我,我也一直把「放棄哥哥」放在嘴邊。只是內心的慾望更真實,反映到我的行動上。
唉,哥哥真是一種可怕的毒。
難道把戒指丟了,就代表我能夠放開嗎……
我看著無名指好久好久,終究不捨得把戒指丟入垃圾桶,連脫下也不敢。算了,反正也是要錢買的,先戴著吧。
逃亡計劃失敗後那整個下午,秦大哥或秦永凡沒有踏進我的房間,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第二天早上,我跟大叔說我要去甲板逛逛,他馬上把偷聽器塞過來,貫徹以前的做法。真奇怪啊,我是個曾經嘗試逃走的人耶,這樣子就沒問題了?
我忐忑不安地在船上走了三、四遍,中途遇上一些僕人,也看見那些很臉熟、曾經將裸體的我抓住的好手,他們看見我如同看見不認識的賓客,點個頭又轉身去幹活了。他們讓我聯想到職業殺手,永遠不會記得手下亡魂的臉孔。
豪華郵輪泊岸後就停留在碼頭,昨天被車子撞的地方如今已看不到,足見昨天的奇妙意外相當輕微。
嗯,泊岸應該是有事情要辦妥吧?例如補充物資或者下船觀光,所以船的梯子現正處於放下來的狀態,有人在那邊看守著。
「我可以下船嗎?」
「你猜呢?」
「反正有竊聽器嘛!」
大叔只給我一個敷衍的笑,聲帶都懶得動。
別說船上空蕩蕩,船下的碼頭也不見得熱鬧。這兒不是普通乘客前來的碼頭,跟貨船那邊又差了百米。這兒彷彿是私人船隻用的碼頭,人流不算多,我叫救命也未必有人聽到。
我來到梯邊,十分納悶:「如果我從這兒跳下去會怎樣?」
大叔的語氣也跟我一樣沈悶:「不會發生什麼,我會把你抓回來。」
「如果我邊跑邊叫『救命啊』,你覺得有人理我嗎?」
「如果你敢這樣幹,少爺應該會為你安排一場意外。」
「意外?」
「交通意外啦,這個最簡單。」
唉!落入黑社會手中真是有千萬個無奈!
我在甲板上等了一會兒,今天哥哥不在。昨日他守在停車場邊緣,安靜地等待我跳船;現在那個位置已被旅途車佔據。其他地方呢,也完全沒有哥哥的蹤跡。
我看看戒指,實在有點鬱悶。哥哥已經放棄了我嗎?所以這裡連個線人都沒有啊……
我沒有後悔把戒指拿回來,不過想深一層,如果秦大哥是個對人質極度兇殘暴暴戾的人,如果沒有秦永凡的友情包庇,可能我根本不會在乎什麼戒指不戒指的,早就哭著跟哥哥回老家去了。
後來我去船下一層的娛樂室一個人打撞球,我曾經考慮要不要靠著一根撞球棍襲擊墨鏡大叔與其他看守人,突圍而出,最後還是放棄了。我叫大叔跟在場清潔的僕人齊來玩撞球運動,但他們根本不睬我,墨鏡大叔還繞著雙手問我:「你這傢伙啊,到底有沒有自己是人質的自覺?」
嘖,既然我是人質就不要讓我輕輕鬆鬆地玩撞球啊!我不像人質,大家都有責任,你也跑不掉!
娛樂室是個讓上流賓客交際的場所,最大的娛樂是卡牌賭博,可惜這裡沒有玩伴,我自個兒洗牌玩三盤接龍就悶了。我又試著坐在賭桌前,排好籌碼,擺出橋牌陣式。這回還沒開始玩我就收拾桌面了,我連玩都不會玩,大叔又不肯教我玩,哼!
最後我還是回到寬敞的甲板跳舞,這大概是既可以一個人做,又很有趣味的事情。我一邊蹬腿,一邊想著金主大人的指導:那支新年的飛天舞應該是這樣吧?角度微微傾斜,力道集中在腳尖,想像自己是一隻無能的小鳥,一直拍翼、跳躍,跳到最後一步再流暢地跪地旋轉……唔,在船上、果然有點難呢、哈哈。
算了,先練練機械舞吧!
舞步踩到一半,我突然聽見樓梯有腳步聲!如果這又是秦大哥可不行,要馬上停下來!
唔唔……呼、呼呼……停、停不下!一個正常的舞者怎麼可能在節拍數到四的時候停下來,半途而廢?這根本違反身體的規律!
儘快地、努力衝下去!五、六、七、八、一、二──
我一邊數到「四」,一邊把頭擰回正方──啊啊啊,來人果然是秦大哥!他的頭從樓梯口冒出來了,雙眼也正朝著我這邊!
我無法壓抑本能,跳到最後一個節拍、腦內音樂結束才停止,舞步姿勢頓在一個很滑稽的機械鴨子型。
「你在練習小丑劇?」秦大哥沒有笑,看起來蠻認真地問我,真是難以忍受!
雖然難以忍受,我還是畢恭畢敬地對黑社會老大說:「我不是扮小丑,我在跳舞,我一直在跳舞!」
「跳舞?」
「機械舞啦!」
「聽上去不錯。」
有這麼一個大好機會踩在老大頭頂,我當然挺起胸膛,展示我汪洋一樣的舞蹈知識:「哎喲喲,你不知道什麼叫機械舞嗎?」
秦大哥根本不關心,自言自語說:「辦個小舞會應該不錯。」
「呃?」
我發出了疑問詞,但在場的人沒有理會我,秦大哥一臉想得到好主意那樣走下樓梯,相當耐人尋味。
下午一個人吃過午餐後,我看見秦大哥領著僕人浩浩蕩蕩地攻佔了非常適合跳舞的甲板。在秦大哥的指示下,堅硬的甲板多了一大塊紅地氈,白色小膠桌還有沙灘椅,顯然要舉行派對。
我問墨鏡大叔這到底是什麼玩意,他只是笑瞇瞇的,完全不打算回答。
到了晚上,我才明白這個陣形是怎麼回事。我被帶上甲板時,長桌已經擺滿了煎魚、鮮蝦、雞肉等各種菜餚,一個大廚如同表演般在天空下煮牛腩煲,濃郁的香味四處飄散,讓人食指大動呢!
不一會兒,船開動了,以老人家踩腳踏車的速度航行。海風輕拍在臉上,頗有寒意;柔和的黃色燈泡齊齊燃起,夜景不再黑暗,別說船頭變成了舞會燈飾,海面也被光刺出一盞盞閃爍的紋理,猶如月光碎在水中,非常好看。
當大廚把牛腩上碟時,秦大哥再度登場,不過這次的主角不是他。他化身為黑夜裡的騎士,細心地攙扶主人上台──嗯,不是什麼皇后公主。文弱地披著深冬大衣逐步而至的,是身為弟弟的秦永凡。被秦大哥輕擁著的他看起來有些彆扭,不自然地瞅瞅甲板上的人,幾番想從秦大哥的手心逃出去。
嗯……這樣子的秦永凡,好像被男朋友欺負的女孩子呢!嘿嘿,好可愛耶!
在引領之下,秦永凡坐了下來,秦大哥也坐在他身邊,為他挑選清甜的開胃沙拉。
接著,秦大哥指向我:「崔逸向,快點跳舞。」
「呃?」
「跳舞。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愣了,我真的愣了。
我不是人質嗎?我不是很值錢的崔家少爺嗎?我不是被他抓回來要脅哥哥、想得到什麼崔家秘密、藏寶地圖嗎?他為什麼叫一個人質來跳舞?如果明天他叫我脫光光在床上等他,作為人質的我也要遵從嗎?
天啊!這、這太奇怪啦!
我想跟秦大哥好好理論,想跟他說清楚人質不是這樣用的,真正的人質應該被五花大綁地塞進侷促的地下室裡等飯吃……不過看到他越漸煩厭的神情,我的渾身一震,只好服從地來到他前面的空曠位置。唉,誰叫我是黑社會的人質呢?
「呃、沒有音樂也可以嗎?」
我才剛說出這一句,後方就有僕人端出手提電腦和喇叭,年長的僕人還走來問我需要什麼曲目。我說隨便什麼曲目都可以,我許多類型的舞都能跳,他便搔著頭,帶著不解地操作電腦了。
然後我聽見悠揚的音樂從喇叭口流放出來……嗯,十分輕鬆活潑又典雅……咦、等等,這不是小狗圓舞曲嗎?我要用蕭邦的曲跳現代舞喔?怎麼跳的?像隻小狗跳來跳去?
正當我想叫他換首樂曲,秦大哥就繞著腿威迫了:「你還不跳嗎?」
我是來當人質的,不是做舞孃耶!
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啦,唉。我無奈地脫掉沉重的外衣,拉了拉手腳,然後跟隨典雅的鋼琴音樂踏出簡單的舞步當熱身。越是豎耳聆聽,越是勾起我小時候練鋼琴的記憶:
小時候我和哥哥為了變成高雅的、有品味的人,被迫學鋼琴,雖然我對音樂興趣不大,但感覺還算不錯。在家庭教師的指導下苦練鋼琴、為考試曲目奮鬥充滿辛酸,但是有哥哥在身邊鼓勵就遠遠不同。
「小逸彈得比我好呢。」
無論我彈的時候有沒有失誤,他總愛稱讚我,再用親嘴、親臉頰作為最快速的獎勵。
那時候我們還小,擁抱、親吻當然不會被大人罵。
哥哥,現在在哪裡啊?
回想完畢,小狗圓舞曲的完整節奏也浮上腦了。編舞是難事,不過一個人隨音樂起舞、自由發揮卻很簡單。我時而以芭蕾舞者的身份跳出扇形的弧度,有時候混入爽快俐落的爵士舞,偶爾再試試各種講究節拍的街舞……不過古典音樂還是跟芭蕾舞相襯呢。
好不容易跳完一段,第二段音樂又來啦!而且……這是流行曲?這麼悲情啊?
離別的秋 終於放開後的手
你走以後 只剩落葉陪我逗留
微笑的淚 讓風吹走只剩忘記的自由
愛沒留下結果 恨不能將這錯 我怎麼解脫……
……唔?好像有聽過,叫《秋天》的歌!整首歌幾乎是清唱的欸,怎、怎麼跳?不行!身為一流的舞蹈者,絕不可以遇上難跳的歌就認輸!
我超彆扭地展開雙腳,隨著歌詞和音律用非常緩慢的速度旋轉,再抱住船桅,作出深情的攤手姿態。
……哎呀,錯了,感覺好像拍MV,好奇怪!
我撇向觀眾席,不止墨鏡大叔已經笑得肚皮猛抖,秦大哥也邪氣地睨著我,邪邪地笑,邪氣得很快活的模樣,好似天下間所有小丑戲盡在他掌握中……可惡!我是人質耶!
唉,還是秦永凡好!他的上身往前傾斜,很投入地觀賞我的表演,嘴角淡淡地上勾,溫文儒雅的書生笑法呢!
好不容易,流行曲結束了,緊接著是毫不休歇地播放的第三首樂曲……喂!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耍人嗎!
不過,這首歌比前兩首簡單多了,以土風舞的方式跳完,最後趁著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時,輕快地跳前,有如流星;音節去到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時,就用力跳到小凡凡面前,指著小凡凡有點病氣的臉。
音樂一停,我以光速把伸直的手指移向秦大哥的鼻尖:「夠啦!快停!我沒力氣了!」
旁邊傳來輕如春風的笑聲,那是秦永凡可愛的噴笑。
這時背景音樂又起,是舞廳的曲風,啊……這首歌我肯定可以跳得很好,大約還可以表演高難度動作耶!嘿嘿!
「好,停下來。」
秦大哥在最不合時的一刻拍掌,掌管音樂的老人將美好的音樂停下。唉……算了!我也不想多糾纏。
秦大哥笑笑地拍拍自己旁邊的空座位:「舞蹈家,坐下來。」
秦永凡同樣對我溫柔地笑:「逸向,坐這邊吧。」
於是我坐在小凡凡旁邊。
屁股才剛碰到冷冰冰的椅子,一道殺人似的光線竟從秦大哥眼裡射過來……嗚嗚嗚!
當秦永凡靠近我,嘴巴貼到我的耳朵,秦大哥的臉變得更黑了……啊啊啊!
「你這幾天還好吧?」
「還好……」
「有沒有人要脅你做什麼?」
「沒有……」
「你一定很想回家吧。」
「還好……」
「如果有人虧待你,一定要說出來。」
「啊哈哈……」
我儘量背對著不知露出什麼表情的秦大哥,一邊傻笑應對小凡凡,一邊點了個只有5度的頭。
秦永凡以全世界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量說:「麻煩你再等些日子。我一定會讓你走,我不會讓秦世天對你亂來。」
「哦……」
哈、哈、哈……「亂來」是怎麼亂來法?我說啊,剛剛的小型舞蹈表演也是太亂來了吧,你應該阻止而不是一起在旁看戲啊。
我不敢反駁,更沒資格搶在老大前頭發言。
「凡,我會對他怎麼亂來?」
看啊,連秦大哥都問了,可見「亂來」二字真的有太多詮釋空間。
秦永凡不畏強權,正視自家大哥:「我不會讓你傷害崔逸向,也不會讓你把他一直困在船上。」
「這樣叫亂來啊?」
秦大哥點頭,深邃的雙眼直盯著秦永凡那堅決的雙眼,好像在玩味什麼地微笑,表情變得很溫和。秦永凡如此大逆不道也不生氣,他果然很包容弟弟啊。
也對啦!他對秦永凡真的無微不至,連吃東西也餵弟弟的,儼然是全天下哥哥們的典範。嗯,當然啦,以前跟我熱戀的哥哥會壞心地用嘴巴餵我又吻我,秦大哥則是用正常方式餵食……
嗯!秦大哥還真的拿起一塊洋芋片,輕輕放在秦永凡的雙唇間呢,真是滋味……耶?
耶、耶、耶耶耶?
等等、這是什麼畫面?我沒眼花吧?我是想起以前跟崔子行的日子了,將幻覺重疊到現實嗎?我太想念哥哥,患上精神病了?
我怎麼看見秦大哥咬住秦永凡嘴裡的那片洋芋片,還唇貼著唇,還像kiss一樣嘴唇扭來扭去,還伸舌頭舔對方的唇啦啦啦?
這是什麼新潮的吃洋芋片方式嗎?
抑或是……我……少見多怪?是他們家鄉的吃法?在美國,家人接吻也很正常吧?
我不斷眨眼,但幻像還沒消失。此時此刻,秦永凡伸手推開秦大哥,像個被愛人突然侵犯的0號一樣,茫然地紅臉了,展現出完全搞不清現狀的樣兒。
秦大哥咧齒而笑,笑容極度迷人,嗓音還非常有黑社會頭頭的磁性美。
「凡,這樣又算不算『亂來』?」
啊,這回連幻聽都出現了嗎?我果然是太渴望兄弟亂倫嗎?我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