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諾克薩斯豁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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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30
【 I Never Compromise 】 第三十二章 十七歲 諾克薩斯豁免權

(※本文有虐待情節,不適者煩請左轉)






  黑曜石地磚鋪滿偌大的空間,每一道黑色石柱上皆掛著一盞燭火,黑暗而深不見底的大堂內迴盪著此起彼落的鋼靴與盔甲的金屬聲響,數十位身著戰甲或用斗篷將全身罩得密不透風的軍官,正循著成列燭光的引領而步向黑暗空間的最末端。

  那裏集結著諾克薩斯指揮部成員,各個都是國家不可或缺的將領。他們大都沉默不語,偶地會有悉疏的低聲交談,直到最後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抵達現場,所有軍官便微俯身子,恭敬地讓出一條路。

  那人抬手示意眾將平身,銀製的頭盔將他的面容神秘地藏住,他一甩鑲著王徽的披風,凜然轉身坐上空間內唯一的一張大椅,語氣不耐地說:「這鬧劇究竟要持續多久?是否再讓我活個三百歲也搞不定?」

  「大將軍請息怒。」低沉的嗓音打破一片死寂。「杜.克卡奧將軍會妥善處理。」
  「杜.克卡奧?」在另一頭,某位軍官刻意拉高聲量,語帶質疑地說:「父帥,您該不會還在指望他吧?那傢伙自從得知他女兒要嫁給嘉文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他緩緩向前步出,黑暗中,一抹燭光映在他臉上,神色極是憤怒。「簡直不把指揮部放在眼裡!」

  「近來你似乎對杜.克卡奧將軍頗有微詞,凱倫.達克維爾。」檯座上的柏納姆.達克維爾由銀盔內透出銳利的視線直視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甚至在眾官面前生疏地用全名稱呼他。

  「馬庫斯.杜.克卡奧不顧最高指揮部決議,私自前往蒂瑪西亞解除卡莎碧雅與嘉文四世的婚約是眾所皆知的事實!視國家安危為家務事?私情重於職責?可恥至極!」凱倫憤慨地大吼。

  「不容質疑杜.克卡奧將軍對諾克薩斯的忠誠,你可知道你現在所說的話是多麼荒唐!」另一頭的軍官大聲指責凱倫。

  他指著聲源的方向駁斥:「笑話!杜.克卡奧派系的走狗,你們倒是說說看,那傢伙去蒂瑪西亞多久了?除了做出解除婚約這驚天之舉,還有什麼理由能待在敵國那麼長的時間?依我看是早就投敵了吧!」

  在場所有軍官皆對凱倫的語出驚人議論紛紛,杜.克卡奧將軍嗣來都是柏納姆.達克維爾統帥最忠實的支持者,其對國家犧牲奉獻的狂熱程度就連當他得知女兒即將成為政治工具嫁至敵國時都冷靜得未置一詞。而凱倫身為柏納姆.達克維爾大將軍的血脈,竟會如此肆無忌憚地抨擊杜.克卡奧將軍,甚至稱呼其一派軍官為「走狗」。

  「婚事暫緩,救人優先?」凱倫笑得狂妄。「身為一國將軍,也不好好想想該如何利用這個機會打下蒂瑪西亞!」
  「若真能說打就打,諾克薩斯何樂不為?凱倫,你可知道聯盟的出現就是為了防阻我國與蒂瑪西亞的衝突?」
  「所以就懦弱地讓諾克薩斯精神被踐踏得一文不值?」他竊笑。「可謂國之恥。」

  「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官威敢公然指責我了?凱倫.達克維爾。」

  偌大的空間被這一聲宛如鋼鐵般的低沉嗓音劃破,迴聲響盪,伴隨著平穩卻若有似無的腳步聲,由遙遠的另一方傳來,所有軍官一瞬間都被冰冷的氣氛給震懾,同時轉頭,只見杜.克卡奧將軍正不疾不徐地由議事堂另一端步來。

  「誰的官威能比您大?杜.克卡奧將軍,看來最晚到的人並非是父帥呢。」凱倫齜牙裂嘴地諷著。

  「何不注意一下自己說話的態度?」杜.克卡奧將軍穿越眾將,所有人皆識相地讓出一條路,面罩之上的綠眸仍透著一貫地從容,最後停在柏納姆.達克維爾身前,俯著身子表達敬意。「真為大將軍感到惋惜。」

  「你!」
  「凱倫,夠了。」柏納姆.達克維爾擺擺手,示意他別再造次。
  「該感到惋惜的人不是你,而是整個諾克薩斯的子民!」他毫不畏懼地違抗父親的話語,憤恨地指著杜.克卡奧將軍。「看看你是如何作賤全國人民對指揮部的期望?」

  「厲害、厲害。」杜.克卡奧將軍挑眉,冷清清地看著凱倫。「難道閣下忘了大將軍對本人的親授?我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皆代表諾克薩斯指揮部的決策,至於我的作法是不是違背了你所謂『全國人民的期待』想必這點仍有待商榷。」

  「省省藉口吧!我現在以達克維爾之名問你───馬庫斯.杜.克卡奧,你此行到底為國家做了什麼?取消婚約就算了,救人?你又救到什……」

  「若閣下指的是卡莎碧雅,她現在正好端端地待在寒舍呢。」杜.克卡奧將軍瞇著雙眼,看著因為聽到這句話而欲言又止的凱倫,彷彿想表達關切之意卻又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收起一瞬間暴露的尷尬,擠出一絲乾笑,繼續諷道:「原來將軍是花了這麼多時間在尋找令千金啊?這豈不是看似身負重責大任前往蒂瑪西亞,實則浪費寶貴的公帑與時間在區區一介女子身上?」

  將軍眉宇間的從容沒因他的挑釁而減少半分,反倒用一種不屑甚至是蔑視的眼神盯著凱倫。「要說浪費時間也罷、要如何解讀也悉聽尊便,但有件事情恐怕不得不讓本人來教教你。」

  「哦?我洗耳恭……」凱倫還未說完,將軍便斷了下話。

  「力量是諾克薩斯無庸置疑的鐵則,任何人得以使用任何形式的力量為祖國奉獻,若閣下認為卡莎碧雅只是區區一介女子可就大錯特錯,她的力量來自於她的美貌與身段、心計與手腕,她所構築的情報網路遠比你想像得要龐大、縝密,再細微的消息與線索都逃不過她眼皮子,如此的戰力於閣下而言竟不過只所謂『區區一介女子』?聽得本人好生頭疼。」將軍說完便作勢扶額,擺出一副當真頭疼到不行的模樣。

  「你──!」凱倫聽得瞠目結舌、面紅耳赤。
  「就別光評置本人了,凱倫。阿斯喀與米蘭,你拿下了麼?牛頭人部族,你平定了麼?嗯──怎麼?難不成身為大將軍血脈的你,終究是個光說不練的公子哥兒?」

  「杜.克卡奧───!!!」

  凱倫惱火至極,「唰」一聲拔出佩劍毫不猶豫地朝杜.克卡奧將軍揮去,劍身將至之時只見將軍仍神色愜意,毫無反擊之舉,就當眾人看著那把劍的弧光即將砍上將軍時,還沒人來得及出面緩頰或阻止,那劍卻被一道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大的力道給擊裂。

  「鏘啪!」劍身應聲斷成兩截,被斬飛了另一半疾速旋轉飛進周圍的軍官之中,他們無不機警地閃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血光之災。而凱倫也因那劇烈的反嗜力道而跌倒在地,他錯愕地看著手中的斷劍,抬起頭來正欲破口大罵時卻看見黑暗中隱約有一道影子蟄伏在杜.克卡奧將軍身前,從無到有漸漸現形。

  「怎、怎……怎麼會是你?!」他錯愕地喊道,神色夾雜著憤怒、恐懼與難以置信。

  那人沒有答話,面容安靜地藏於兜帽的陰影之下,冷冷地收回手中的鋼刀,拉著劍刃斗篷一轉身,對將軍鞠身致意。

  將軍俯視著凱倫,淡然開口:「怎麼?難道閣下忘了塔隆是最高指揮部成員?」

  「他、他不是應該……」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心中咒罵了詐欺師一百次有餘。

  「嗯?多虧這位衷心耿耿的下屬救回了小女,否則本人當真不曉得該找誰宣洩滿腹的不快呢,無能的護衛團?還是……始作俑者?」將軍意有所指地笑道。

  凱倫咬牙切齒,狼狽起身,將斷劍一甩在地,指著杜.克卡奧將軍罵道:「你們竟敢對達克維爾的血脈作出如此不敬之舉!叛徒!諾克薩斯的叛徒!」

  「夠了!!!」

  柏納姆.達克維爾發出震裂式地大吼,議事堂瞬間被這陣如雷貫耳的怒吼給壟罩,他倏然起身,指著凱倫大聲喝斥:「收起你這副愚蠢的模樣!凱倫!我何時准你對杜.克卡奧將軍有如此無禮的態度?!我早說過任何人膽敢對將軍有所忤逆便是衝我柏納姆.達克維爾的大不敬!一律論叛國處理!」

  「可是父帥!他……」凱倫羞赧地低著頭,話未說完,又聽見大將軍繼續斥道:「你膽敢再說一個字就休怪我斬了你!杜.克卡奧的所作所為皆是我親授的大義!這同時也是我親予他們的豁免權!」

  「大將軍請息怒,貴公子還年輕,說起話來難免不夠漂亮,姑且看在本人的份上饒過他這次吧。」杜.克卡奧將軍聳聳肩,無奈地嘆了口氣。

  「諾克薩斯人應有的素養被你棄之如敝屣!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與將軍唇槍舌戰!不如想想該如何忠實地完成你的任務!」柏納姆說完便憤而將一旁堆積如山的文件朝天一灑,無數紙張緩緩落下,而凱倫則緊握雙拳、低頭不語,臉色難看到極點。

  「大將軍年歲已大,切莫動了肝火,這點小事請別放在心上。」杜.克卡奧將軍看著漫天的紙張,便自發性地趨前收拾,其他將官見狀也紛紛跟著向前整理。「不如回到正題吧,在下還有其他要事得向您報告。」

  「簡短地說吧。」柏納姆坐回大椅,托著腮幫子準備聽政。

  「愛歐尼亞那群懦夫可是想盡辦法要讓南三省脫離諾克薩斯的掌控,鷹月監督官天天都為此事煩惱不已,在下已經交代卡特蓮娜利用聯盟英雄的身分妥善處理。」

  「聯盟這麻煩東西……又要勞煩令千金了,真是天賜良將於我達克維爾!」大將軍一笑,一瞬間彷彿置方才的紛紛擾擾於腦後。

  「再來,莫格羅關口的北方小鎮『卡拉曼達』前陣子聲稱發現了含量驚人的礦產與魔法能源,在下建議火速組織大使團與採礦隊前往該地商議開採工程。」

  「由你去辦吧,務必別讓聯盟和蒂瑪西亞搶了先機。」
  「遵命。另外……」

  杜.克卡奧將軍沉思了一瞬。

  「野蠻人和解任務。」

  柏納姆聞言而陷入沉默,在場的將官也無不面色凝重地看著杜.克卡奧將軍。

  「該地的戰況陷入膠著,極端的天候與地理環境是戰況不利的主因,若非達瑞斯將軍驍勇善戰,恐怕退兵是遲早的事。」將軍說完便將手中整理好的文件遞回大將軍的邊桌上,並湊到他耳邊低語:


  「那件事情,請交給在下去調查。」


  柏納姆.達克維爾聞言,使了個眼色給將軍,示意准許。

  「行了,今日到此為止。」

  大將軍朝眾將擺了擺手,他們見狀便紛紛安靜行禮而離去,而後,偌大的議事廳空蕩蕩地只留下四人。

  杜.克卡奧將軍持續與柏納姆.達克維爾低聲交談。另二人在不遠處安靜地候著,等待各自的上司結束事務。

  「呵呵,沒想到你這傢伙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凱倫咬牙切齒,怒不可遏地看著靠在牆邊、身影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塔隆。

  塔隆沒有答話,甚可說是不想搭理,只是斜倚著牆,像個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毫無反應,帽沿的陰影持續藏住他的雙眼,嘴角既沒有下沉也沒有上揚,不透出一絲情緒。

  凱倫見狀便識趣地轉身離去,走進議事廳的某道暗門之中,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塔隆一眼。

  「我會讓你們後悔……」

  那句話細得有如燐燐燭火一閃而出的輕煙,卻又如重秤一般壓在他心上,他默默地抬起頭,望著方才凱倫離開的地點,深紅的雙眸卻不聚焦在那。








  他痛苦地醒來,記不清已經過了幾天,只感覺自己就像活在死亡邊緣一般,每日每夜地承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楚卻無從解脫。已經好久好久沒看見太陽,久到他近乎要忘了何謂光照世界下的色彩。黑暗而深不見底的地牢之中,伴隨著痛嚎聲的鞭打似是永無止盡,他幾乎沒有睡著的時候,不如說釘在他腳底板和肩窩上的鋼針沒一刻能讓他鬆懈神智,醒著和睡著的差別只在於他是否捱不過而昏去。

  這次讓他醒來的原因與往常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是將軍一拳狠狠揍在他臉上的痛意,他沒有一絲反抗與掙扎,雙手早已被鐵鍊捆得泛紫滲血,多日來沒有鬆綁過一次。

  「約束……」

  他口乾舌燥、機械式地吐出了這兩字,雙眼無神地像張白紙,腦中的一切也都如他的眼神一般,空盪盪地什麼也不剩。而儘管那是將軍要他牢記的字眼,是要他背頌出的美德,卻仍在說出口的瞬間慘遭細針刺穿了耳緣,隨之而來的痛感伴隨著聲聲的怒吼灌進他耳裡,洗劫著內心那本就所剩不多卻根深柢固的人類本性。

  「自律……」

  連日來毫不留情的鞭打使他全身上下都佈滿著皮開肉綻甚至是早已腐爛流膿的傷口,與他那看似和死人毫無區別的面容相襯至極,要命的是他深知將軍不會讓他輕易死去,他要是該死,早就已經死了。痛覺一層又一層地往上累加,他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到何時,既不能死、也無法解脫,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唸出那些字眼,暗地裡希望如此能減輕一些痛苦,但事實顯然不是那樣。

  「安靜……」

  喃喃自語,他不清楚他的內心此時稱不稱得上安靜,倒像是被狂風暴雨一掃而過的廢墟一般,毫無生機。將軍在殘酷至極的虐打同時也不顧情面地譏以言語羞辱,彷彿他存在的意義就如同那毫不留情被剝去的指甲、那被狠狠拔去的髮絲、那佈滿紅絲的雙眼淌出的血淚濁流。他默默地想,所謂安靜,也許是當他再也看不到、聽不見之後才能觸及的境地。

  「忠實……」

  他身不由己地吐出一切,該有的、不該有的、曾做的、不曾做的,都隨著一陣陣痛打,拌血而出。他再也不能對眼前的這個人有所隱瞞,刺客惜字如金的本性猶如一去不復返的尊嚴,粉碎一地。他再無思考的能力、選擇的權力,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意志是否早已被洗練為杜.克卡奧家的四項美德「約束、自律、安靜、忠實」?

  度日如年、煉獄般的生活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那之後,將軍要他在養傷的同時住進地牢裡一個狹窄牢房,那裏沒有窗口、沒有光源,僅有著牆角一道遞送飲食的缺口。出身貧民的他對飲食一向不太講究,但送進來的東西能否稱得上是食物他也不太清楚,儘管如此他也必須將那些東西吃下,因為將軍即將在他的刑期結束之後派給他堆積如山的任務,為此他不得不吃。

  面對他習以為常的黑暗,內心卻仍感到每分每秒都像被烈火灼燒一般,混亂得記不清自己原本的面貌,唯獨那被深烙在腦海裡的四訓給佔據,他時常不由自主地低喃著那些美德,彷彿除了那些以外,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他似乎已經無法想起了,那曾是他心中遍尋不著、殘留的人影被無情地連根拔起。



  她還存在嗎?

  如果她不在了,那,他還在不在?









  自從他們回到了杜.克卡奧家之後,就幾乎再也沒見過面。

  她的房門邊並不如從前那樣站著一道熟悉的影子,她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卻無能為力。她的父親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去沉浸在自責與悲傷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馬不停蹄的滲透異己、外交任務。

  隨著執行任務的次數逐地頻繁,善於交際的她卻沒能如願地抹煞心中的痛苦。她的心早已隨那人被打入地牢,並且就如同那消失的身影,不再回來。而那空洞軀殼的行為就如她父親對刺客們的教信一般,掏空內心一切的情感,忠實地完成任務,唯有那樣她才能對著任務目標說出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

  望著那些他曾駐足的地方,思起一幕幕他們曾留下回憶的片段,她時常會有他是不是已經真的消失的錯覺,矛盾的是,她深知他依然存在,仍身在杜.克卡奧家之中,卻也不在。

  漫長的時間流去,過了數個月之後,一天夜裡,她獨自步上許久未到的屋頂之上,望著諾克薩斯滿天的星子而沉思。唯有在此時此刻,她才能靜下心來,沉澱那些揮之不去的糾纏、記起她原有的盼望。

  那些曾經在她眼中的美好事物,是否能隨著日換星移而回到她身邊?

  正當她輕輕搖頭否定之時,卻被一雙從無到有、漸漸現形的手給覆住雙眼,她不禁流下了熱淚。

  「別這樣嚇我……」

  身後的他沒有應答,只是溫柔地將雙臂環繞著她。

  她靜靜地揪著他的手臂,而他也將頭緩緩地倚在她肩上,兩人沒有多話,停留在這一刻好久、好久。





  「妳的房門沒有關好……」




  她安靜地點頭,露出了許久未有、溫暖卻無奈的微笑。







十七歲 諾克薩斯豁免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