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之2
本章節 7732 字
更新於: 2018-07-03
郝靈廟就像一般廟宇，屋簷有龍飛鳳舞的雕刻，深紅色畫有門神的門，一樓主殿是觀音娘娘，後面有文昌帝君和月下老人，特別的是二樓那裡有隻鳳凰，那是郝靈廟的標誌，而最左邊則有一間小房間，我們都在那抄經文。
「其實這不算正統的廟吧？」當我抄心經第三遍時問。「因為沒看過廟在拜鳳凰的。」
「你知道嗎，原本鳳凰是陽，龍是陰，但因為古代的皇帝認為龍的外觀比較威嚴壯觀，所以硬把龍當成皇帝的象徵，現在才變成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真假？那這和郝靈廟有什麼關係？」
「你真是阿呆欸，浴火重生沒聽過？」
我還浴火鳳凰勒。
小表妹搖搖頭看著我。「意思是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即使已經死路一條了，但同時也代表開始，因為鳳凰會以死亡代表新生，懂嗎？」
「所以用鳳凰是這個寓意？看不出廟公挺有頭腦的。」
「還有一個說法，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啦，廟公說他小時候撿到從天上掉下來的小鳳凰，於是把祂養大，養出感情了，所以廟裡才會以鳳凰為標誌。」
「真的假的？」我實在是不敢相信，怎麼有可能把神獸當寵物。
「抄經文要專心，怎麼能說話呢？」廟公倚在門邊。
「啊！廟公，都是阿弟一直找我說話的啦！」小表妹立刻抱怨，我無奈地搖著頭。
廟公總是穿著全黑的衣服，下巴有些白鬍子，戴著鴨舌帽，猛一看完全不會覺得他是廟公，反而像賣口香糖的老頭。
「自己心要靜啊！」廟公敲了下小表妹的頭。
廟公個頭十分嬌小，身高頂多到我的肩膀，趁他和小表妹在說話的時候，我偷偷伸出食指輕碰廟公的背，想看看廟公的過去，是不是真的撿到鳳凰。
很容易的，大地開始震動，眼前也一片黑，最近越來越上手了，我在心裡暗自竊喜。
只是畫面黑了很久，什麼都看不到，像是被蒙上了眼罩。
「看到什麼了嗎？」
突然廟公的聲音出現，讓我嚇好大一跳，差點往後倒。
「笨阿弟，你怎麼可能看見廟公的過去。」小表妹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我敢打賭她也看不見廟公身邊的神靈。
「哈哈，好好訓練自己，有一天或許能看到。」廟公神祕地對我眨眼，我也只好乾笑兩聲，被識破了真是丟臉。
「一點頭緒都沒有。」一個星期後的下午，小友在社團教室裡抱怨。
「進度怎樣了？」小表妹靠過去看著。
「我有陪MOMO學姊去看那時光膠囊啊，果然什麼字都沒有。」小友無奈聳肩。「阿隆，提示能不能清楚點啊？」
「再清楚下去我就接囉。」葉旬隆斜眼看小友。
「我錯。」小友雙手舉起表示投降。「不過我有個想法。」
「不聽。」陸米米故意說。
「別這樣，我們也來埋個時光膠囊怎樣？」
「嘿！這倒是不錯。」小表妹附和。
「然後約定我們畢業的時候打開看。」小友接著說。
「不跟MOMO學姊一樣約個十年？」我故意這麼問。
「我才沒有耐心等那麼多年呢！」小友翻白眼。
「那我們要寫什麼？」陸米米說著一邊發給每人一張白紙。
「就寫一個願望怎麼樣？例如希望我們畢業後能過得怎樣之類的，或是畢業後的期許。」小友興奮地說。
「雖然你平常很笨，但有時候還滿有頭腦的。」小表妹笑著拿起筆開始寫。
葉旬隆也笑著寫下，陸米米也躲到一邊寫。
然後我們將紙對折放到一個紅色的小盒子，然後埋到Ａ棟後面一個大榕樹下，約定畢業那天一起過來挖。
幾天後，陸米米神祕兮兮的將我拉到湖岸咖啡廳。
「你知道哪裡的月子餐不錯嗎？」她紅著臉低著頭問我。
「妳有了？」我嚇得倒退一步，附近的人看了我一眼。
「白痴！不是啦！」陸米米生氣地打了我。「是我朋友懷孕，再五個月就會生了，所以我想說要打聽看看哪裡的月子餐不錯。」
「那不需要妳操心吧，她家人會幫她處理好的。」
「她……她沒有家人了。」陸米米垂下睫毛。
「啊……她就是妳之前說過的，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人的朋友嗎？」
「沒錯，所以那時候我才會想許願，想知道殺害她家人的兇手是誰。」陸米米無奈地搖著頭。「不過她很快就要組成自己的家了。」她再次露出笑容，我也跟著笑。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陸米米之前才會說這幾個月會很忙呀……我原本還想說她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忙呢……咳，這可不是我很在意的關係。
「你等一下有事嗎？」
今天不用抄經文，小友又要去忙MOMO學姊的案子。「應該沒有吧。」
「那載我去她家好嗎？」
沒什麼好拒絕的，況且我對陸米米寧願跟鬼打交道也要知道滅門血案的兇手是誰這件事情印象深刻，所以相當好奇朋友的廬山真面目，於是我騎著機車載陸米米往山下騎，途中經過市區時，陸米米要求停在便利商店外，提到要買個手套給我。
「等等我不想讓你看見她的過去。」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說得很明白過，但是在我們八歲那一年，她的家人一個晚上全被殺了，簡單來說就是滅門，當年鬧得很大。」陸米米有些為難地解釋。
「八歲……國小二年級的時候嗎？我記得那時候有轟動全台的……趙家滅門血案，不會就是妳朋友吧？」
「對，是個懸案，現場乾淨得沒有血跡，附近的監視器也都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唯一目擊者就是我朋友，被發現暈倒在衣櫃裡，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陸米米垂下眼睛。「這樣也好，不要記得比較好。」
「那不是更應該讓我碰她嗎？我看一下就能知道兇手是誰了。」我說，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啊。
「你不是無法控制會變成什麼視角嗎？如果你變成我朋友，那她的恐懼你不就都感受到了？我不想這樣。」陸米米的眼神很誠摯，看得我亂不好意思，更別說她還拉起我的手，那柔軟的觸感，讓我咳了兩聲。
「好啦，我知道，我不會碰她就是了，而且不需要送我手套，因為我現在可以自己控制要看或不看了。」
「真的？你好厲害呀，阿弟。」
我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自己的手，為什麼陸米米的笑容會這麼耀眼啦！
所以我再次發動機車，穿過市區，往另一邊的山上騎去，經過一整片的別墅區後，停在一棟由黑和灰配色的三層建築物，還有個白色鐵捲門的停車場前。
「哇！」我不自覺地喊了聲，在這個地段擁有這種規模的屋子，想必口袋很深。話說回來，當年趙家似乎就是名門望族，也曾朝搶劫殺人的方向偵辦過。
「對了，等等不要提到任何有關她們家的話題喔，她現在懷孕，我不想讓她難過。」進屋前陸米米不斷叮嚀我，我會那麼白目嗎？
陸米米按下電鈴，對講機那頭傳來輕快的聲音，接著鐵門打開，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烏黑的長髮束成馬尾，摸著圓滾的肚子跑過來。
「米米！」她開心揮著手，笑靨如花。
「別用跑的，在那邊等就好了啦！小心點啊！」陸米米立刻跑過去扶住她。
「沒事的，別擔心。」那女孩咧嘴微笑，整個人充滿陽光的氣息，連笑容都很溫暖。
「我的好朋友，她叫趙苓；妳叫他阿弟就好。」陸米米簡單幫我們介紹。
「男朋友？」趙苓瞪圓眼睛看著我，曖昧地用手推了推陸米米。
「才、才不是勒！」陸米米紅起臉。
「結巴了，很可疑喔！」趙苓眼神上下打量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妳老公呢？」陸米米扯開話題，朝屋內張望。
「他今天有班。」
「肚子這麼大，穿婚紗可以嗎？」陸米米撫摸上了趙苓的肚子。
「當然要等孩子生下來以後，再來補請喜宴，到時候妳一定要當我的伴娘！」趙苓擺擺手，招呼我們入屋，一看就是非常高級的裝潢，挑高的天花板，懸掛好幾個垂吊燈，灰色的Ｌ型布沙發與六十五吋的8K電視，從落地窗外灑落了滿房的陽光，而院子也講究地布置成小花園，看起來就像是日劇才會出現的美麗房屋。
「阿弟，你自己隨便參觀喔。」明明不是陸米米的家她卻如此說著，我禮貌性看向趙苓，她也微笑著要我自便，於是我離開客廳讓她們獨處；廚房有個白色的中島，餐桌是六人長方型餐桌，往旁邊看就能看到通往樓上的階梯，而階梯旁有間浴室。
我好奇地推開浴室的門，想看看浴室還能怎麼裝潢，印入眼簾是潔白的磁磚，以及檜木桶的超大型浴缸，而一面的牆壁全方形長鏡，有兩個洗手臺，分別放著兩附灌洗用具。一邊的櫃子上還擺飾著去味的咖啡渣和小盆栽，一旁放有香氛機，散發出尤加利葉的味道。
我手指輕輕滑過檜木桶邊緣，心想這真是不錯，每天都像是在泡溫泉……
「阿弟！」突然間，陸米米臉色驚慌地衝進浴室，然後推開我的手。「不是叫你不要亂看嗎？」
一瞬間我漲紅了臉。「拜託！你以為我要『看』她洗澡嗎？」我小聲指著客廳外。
陸米米只是翻了翻白眼。「我思想沒那麼低級，只是怕你看到這裡的過去而已。」
「我剛剛又沒有……」但我隨即一楞，盯著陸米米瞧。
「沒錯。」陸米米艱難地點頭。「這裡曾是兇案現場。」
我心一驚。「妳是說這間浴室？」
「但是整個家都重新裝潢過，浴缸也換過了，所以大概也看不到東西。」陸米米拍了我的肩膀，要我快點離開，接著逕自轉身走去客廳。
我待在原地，眼睛往旁邊的檜木桶瞄，人就是犯賤，有時候明明知道卻偏偏要去做，而我也是個人，過去摸著檜木桶閉上眼睛用力想看過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只是一片漆黑。
「怎麼什麼都沒有？」我張開眼睛，甩甩手後再一次摸上，然後地板如我預期般開始震動。
────
再次張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像是有雜訊，不時還會一閃一閃的消失，我赫然發現我摸著檜木桶的手搭在另一雙手的上方，嚇得我連忙抽開。
這一退後不得了，浴缸裡坐著一個女人，雖然面向我但看不清楚她的臉，她的雙手垂直在浴缸外，頭也朝下，長髮幾乎覆蓋她的臉，髮絲黏在白色的浴缸，而常常的頭髮漂浮在一片殷紅上，女人的身體浮在水面上，令我訝異的是，她沒有下半身！
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我正打算回去的時候，女人的頭卻微微一歪，我的心跳也跟著漏一拍。
接著那顆頭抬起來，因為泡在血池的關係，滿臉都是血的往我這方向看。
磯～突然後方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剛想要回頭眼前就一片黑，接著浴室變回明亮整齊──
「奇怪？」我剛才並沒有想要回來，怎麼就斷掉了。
我看著眼前的浴室，與剛才看見的白色浴缸不同，現在是檜木桶，而我離開浴室往客廳走去，趙苓和陸米米正有說有笑的，於是我看向樓梯，樓梯上掛著一幅照片，走近才發現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
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站在妻女身後，一看就是老實人的和善臉；媽媽氣質恬靜，穿著米色套裝，長直髮綁成公主頭，笑得非常慈祥；右前方的男孩看來莫約國中生的年紀，臉上不失稚氣的笑容，和身旁的妹妹牽著手。
那小女孩應該就是趙苓，綁著兩個辮子，穿著領口有小蝴蝶結的蕾絲洋裝。與其他三人燦爛微笑相比，趙苓只是輕扯嘴角的笑容。
照片裡的她大概才小學低年級，但比起哥哥，趙苓臉上更有著成熟的穩重模樣。
我順著一旁的樓梯看上去，二樓大概是主臥室之類的房間，所以我沒打算上去，不過心血來潮想摸上樓梯看看過去。
人還真是矛盾，以往我總是不希望可以看見「靈異的過去」，但自從可以隨心所欲掌控後，便不斷嘗試想看，或許人只是在乎自己有沒有主控權吧。
一如往常，眼前先是感受到大地震動以及一片漆黑，接著眼前出現一道光──眼前是相同的場所，但裝潢不如剛才所見新穎，只見一雙腳在我眼前搖晃，抬頭一看，剛才在全家福照見過的男孩正吊在那裡。
他的脖子被一條粉膚色的繩子纏繞，另一頭綁在二樓樓梯的扶手，小男孩表情驚恐，眼球突出，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倏然他轉動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我嚇到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天啊！阿弟，你在幹什麼？」陸米米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再次張開眼睛，陸米米和趙苓已經站在我身邊。
「走個樓梯你也能跌倒，笨死了！」陸米米將我扶起來，我的膝蓋破皮了。
「我拿藥給你擦吧。」趙苓撫著肚皮往客廳走去。
等趙苓走遠後，陸米米立刻怒瞪我：「你答應我不會亂看的！」
我一驚：「我我我我才沒有亂看！」
「少來！我看你這種反應就知道！」
「噓噓噓！小聲點……」我聽見腳步聲，趕緊要陸米米閉嘴，趙苓拿著藥箱出現，溫柔地幫我上藥。
「妳真有媽媽的感覺，」陸米米餘光還是瞪著我，對我擅自偷看的行為很不諒解。「相反的你真像小孩子。」
我只有聳肩，要是能看見兇手，不就正合她意嗎？
陸米米不再讓我有獨處的機會，強迫我留在客廳聽她們兩個聊天。然後趙苓留我們下來吃晚餐，挺著肚子在廚房忙進忙出，剛開始陸米米還在裡面幫忙，但過沒多久就被趙苓「請」出來客廳和我看電視。
「我只是把鹽和味精搞錯、醬油和烏醋搞錯，蘿蔔切丁切成絲而已。」陸米米歪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妳也是個小孩。」於是我也這樣說，換來陸米米的白眼。
「她是妳的朋友，那不就跟我們同年，二十歲嗎？」
「是啊！」
「那他老公幾歲啊？」
「小樹喔，好像是二十八，」陸米米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鬼鬼祟祟靠到我身旁悄聲說。「她老公是當年承辦趙家案子那位警官的小孩。」
「真的假的？」
陸米米正打算說點什麼，門口就傳來開門聲，一個穿著襯衫，看起來像高中生的男孩出現在門口。
「米米？帶男朋友喔？」那男孩將鑰匙放在電視牆旁邊的櫃子上。
「不是啦！你和趙苓都一樣亂說話！」陸米米站起來反駁。「他叫阿弟，是我大學同學；他叫小樹，是趙苓的老公。」
小樹對我點個頭後就往廚房走去，還可以聽見他們夫妻倆不時的嘻笑聲。
「他剛進來我以為是高中生欸，看不出來已經二十八了。」
「不要看他娃娃臉，人家可是小老闆呢。」陸米米說他在東區有一間服飾店和一間飲料店，就算是淡季每個月還是能淨賺四十萬。
「哇，那這樣怎麼沒有搬家，依舊選擇住在這裡？」雖然是趙苓從小生長的家，但畢竟曾是兇殺地點，一般人都有所忌諱，倖存者更是會觸景傷情吧。
「她希望可以再繼續住在這裡，雖然有些觸景傷情，但也是充滿回憶的地方。」陸米米苦笑著，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對於趙苓的事情非常上心。
「兩位，可以吃飯囉！」趙苓在廚房喊著。
以這麼輕的年紀來說，趙苓手藝非常好，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小樹對她也非常體貼，不時夾菜到她碗中。
「寶寶是男是女知道了嗎？」我夾起一塊豬腳，滑嫩軟Ｑ，好吃到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我們不打算知道，這樣比較有驚喜囉！」趙苓笑著說。
「所以每次照超音波都叫醫生不要說。」小樹也笑著搖頭，兩個人都一臉幸福。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但我想不會這麼殘忍的。」突然趙苓垂下眼睛。
「什麼意思？」我問，陸米米也不明白。
「她常常這樣，莫名的感慨。」小樹放下碗筷，將手搭上趙苓的手。「放心，我會保護妳和孩子的。」
趙苓露出複雜的微笑，眼眶有些濕潤。「也對，我還有你。」
我和陸米米對望了一眼，然後也笑了起來。
從進來到現在，趙苓給我的感覺一直很光明和溫暖，實在無法將滅門遺族和她聯想在一起；不過剛剛她的話語，卻讓我有些心痛，僅僅一瞬間，但趙苓還是對於新來的生命與家庭感到不安。
晚餐後陸米米和趙苓去二樓聊天，我和小樹坐在客廳，小樹相當健談，見識也廣。
「你真的不是米米的男朋友？」
「咳、不是啦！」害我嗆到。
「因為米米從來沒帶人來這過。」小樹一臉懷疑，讓我也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我看米米挺喜歡你的，如果你對她沒意思的話，也請不要太直接。」
「咦？」
小樹的眼神瞄了下樓梯。「米米是小苓唯一的朋友，從小到大米米都待在小苓身邊，說她們是沒有血緣的姊妹一點都不為過，在小苓心中，米米的地位比我還大很多很多。」
「我知道趙苓對陸米米很重要，不過我和米米目前是很好的朋友啦。」我趕緊說。
只見小樹挑眉，重複了「目前」兩個字，真是專挑我語病。
「總之，在小苓最低潮的時候，陪著她的是米米，所以我也希望米米能快樂。」小樹總算決定放過我。
我沒有回話，突然間我可以理解當初陸米米不惜跟鬼打交道，也想知道殺害趙苓一家人的兇手是誰。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對方。
回程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坐在後座的陸米米自然地將我抱緊，倒也不是排斥，但就是有些彆扭。
「阿弟，你剛剛到底看到些什麼？」感覺陸米米忍了很久，她終於開口問我。
「就看見她媽和她哥過去的死狀，挺詭異的。」想到那個樣子忍不住就起雞皮疙瘩。
「哎～所以才叫你不要看啊，當年沒有公布他們的死狀，因為實在太邪門了。」
我將機車停到路邊的小七，然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陸米米喝了一口熱奶茶後繼續說：「當年趙苓才八歲，她哥哥頂多十三、四歲，她爸爸人際關係單純，媽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一家人都待人和善，臉上總是堆滿笑容，非常幸福美滿，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敢相信。」
「會不會是一種假象？有些家庭不是會表現得幸福快樂給外人看？」我說，因為余寧娜的家庭就是這樣。
「不，那種一定會有破綻，笑容一定不會真的那麼幸福，但是趙苓他們一家散發出來的感覺很舒服，你如果見過他們，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點著頭，陸米米接著說。
「總之一如往常，那天晚上我還有去他們家吃飯，和趙苓在房間玩到我爸媽來接我才回家，結果隔天他們一家人就死了，你能相信嗎？一夕之間全部變了樣。」陸米米說到激動處還顫抖著，我連忙拍著她的背。
「你看到過去，應該知道他們的死法不平常吧？」
我點點頭。
「趙苓的媽媽下半身不知道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切斷，只剩上半身在浴缸裡，而且浴缸裡面……」
「是血。」我說，陸米米驚恐的點著頭。
「但那不是她的血，那是趙苓她爸爸的血。」
「什麼？」我驚訝地喊道。
「她媽媽的血都還在身體裡，即使身體被切成一半，但一滴血都沒流出來；而趙苓爸爸站在餐桌旁，站著死喔，他體內卻連半滴血都沒有，浴缸裡都是她爸爸的血。」
聽到這我已經寒毛直豎，這擺明不是人可以辦到的兇殺案。
「然後她哥哥被吊在二樓的樓梯，綁住她哥哥脖子的繩子是她哥自己的腸子，而原本裝腸子的地方變成了她媽媽下半身的肉塊。」
「靠……」我瞠圓眼睛。
「我想你也明白，除了鬼殺人，還有什麼解釋？所以我才要許願。」陸米米哀怨地看著我。
「其實我可以更認真看下去的。」我再次提議。
陸米米還是搖頭。
「放心啦，我剛剛已經看過一點點了，加上妳敘述的模樣，我有心理準備的，雖然他們死亡的表情笑得很詭異，但我……」
「笑？」陸米米皺眉看著我。「他們的表情……聽說不好看。」
「不好看？」明明是看著我的方向在笑，是我記錯了嗎？
「如果沒有外傷，應該會說他們是被嚇死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
「有時候我覺得你神經真的很大條，明明看見過去的恐怖景象，但又像沒事人一樣，一般人看見房子過去有屍體，應該早就逃走了吧。」陸米米嘆口氣。
「不一樣啊，因為我知道那是過去的事情，葉旬隆每天看到鬼都沒怎樣了，我又怎麼會怕。」
陸米米翻了翻白眼。「總之你神經就是大條。」
「不管那個啦，既然妳這麼在意兇手的話，我來看看過去是很ＯＫ的啦。」我不由分說地直接將手放上陸米米的肩，然後閉起眼睛要搜尋那一晚的過去。
────
很快的我又回到剛剛那間屋子，但裝潢不是剛才那富麗堂皇的模樣，雖然一樣豪華，不過年代更加古早。
餐桌上坐著五個人，分別就是趙苓一家四口以及小時候的陸米米，趙苓的媽媽溫柔地幫每個人添飯，我突然了解陸米米會說幸福和樂的原因，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這是個美滿的家庭。
我加快放映速度，跳到飯後趙苓與陸米米到房間玩，她們拿著洋娃娃換裝，但趙苓看起來卻心不在焉，陸米米問她怎麼了，趙苓卻只是搖頭頻頻落淚。
我正想靠近一點，趙苓卻猛然抬起頭，直盯著我，我以為她在看我身後，於是稍稍往右邊移動，但她的眼神卻也跟著我移動。
這讓我大驚，怎麼可能，過去的人怎麼可能看得到我。
這時趙苓露出一抹微笑──然後眼前又是一黑──再次看見的是陸米米的臉。
「看到什麼了嗎？」陸米米一臉期待地問我。
「不……」
「沒看到兇手？」她難掩失望的表情。
「不對，我被趕出來了。」
「其實這不算正統的廟吧？」當我抄心經第三遍時問。「因為沒看過廟在拜鳳凰的。」
「你知道嗎，原本鳳凰是陽，龍是陰，但因為古代的皇帝認為龍的外觀比較威嚴壯觀，所以硬把龍當成皇帝的象徵，現在才變成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真假？那這和郝靈廟有什麼關係？」
「你真是阿呆欸，浴火重生沒聽過？」
我還浴火鳳凰勒。
小表妹搖搖頭看著我。「意思是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即使已經死路一條了，但同時也代表開始，因為鳳凰會以死亡代表新生，懂嗎？」
「所以用鳳凰是這個寓意？看不出廟公挺有頭腦的。」
「還有一個說法，但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啦，廟公說他小時候撿到從天上掉下來的小鳳凰，於是把祂養大，養出感情了，所以廟裡才會以鳳凰為標誌。」
「真的假的？」我實在是不敢相信，怎麼有可能把神獸當寵物。
「抄經文要專心，怎麼能說話呢？」廟公倚在門邊。
「啊！廟公，都是阿弟一直找我說話的啦！」小表妹立刻抱怨，我無奈地搖著頭。
廟公總是穿著全黑的衣服，下巴有些白鬍子，戴著鴨舌帽，猛一看完全不會覺得他是廟公，反而像賣口香糖的老頭。
「自己心要靜啊！」廟公敲了下小表妹的頭。
廟公個頭十分嬌小，身高頂多到我的肩膀，趁他和小表妹在說話的時候，我偷偷伸出食指輕碰廟公的背，想看看廟公的過去，是不是真的撿到鳳凰。
很容易的，大地開始震動，眼前也一片黑，最近越來越上手了，我在心裡暗自竊喜。
只是畫面黑了很久，什麼都看不到，像是被蒙上了眼罩。
「看到什麼了嗎？」
突然廟公的聲音出現，讓我嚇好大一跳，差點往後倒。
「笨阿弟，你怎麼可能看見廟公的過去。」小表妹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我敢打賭她也看不見廟公身邊的神靈。
「哈哈，好好訓練自己，有一天或許能看到。」廟公神祕地對我眨眼，我也只好乾笑兩聲，被識破了真是丟臉。
「一點頭緒都沒有。」一個星期後的下午，小友在社團教室裡抱怨。
「進度怎樣了？」小表妹靠過去看著。
「我有陪MOMO學姊去看那時光膠囊啊，果然什麼字都沒有。」小友無奈聳肩。「阿隆，提示能不能清楚點啊？」
「再清楚下去我就接囉。」葉旬隆斜眼看小友。
「我錯。」小友雙手舉起表示投降。「不過我有個想法。」
「不聽。」陸米米故意說。
「別這樣，我們也來埋個時光膠囊怎樣？」
「嘿！這倒是不錯。」小表妹附和。
「然後約定我們畢業的時候打開看。」小友接著說。
「不跟MOMO學姊一樣約個十年？」我故意這麼問。
「我才沒有耐心等那麼多年呢！」小友翻白眼。
「那我們要寫什麼？」陸米米說著一邊發給每人一張白紙。
「就寫一個願望怎麼樣？例如希望我們畢業後能過得怎樣之類的，或是畢業後的期許。」小友興奮地說。
「雖然你平常很笨，但有時候還滿有頭腦的。」小表妹笑著拿起筆開始寫。
葉旬隆也笑著寫下，陸米米也躲到一邊寫。
然後我們將紙對折放到一個紅色的小盒子，然後埋到Ａ棟後面一個大榕樹下，約定畢業那天一起過來挖。
幾天後，陸米米神祕兮兮的將我拉到湖岸咖啡廳。
「你知道哪裡的月子餐不錯嗎？」她紅著臉低著頭問我。
「妳有了？」我嚇得倒退一步，附近的人看了我一眼。
「白痴！不是啦！」陸米米生氣地打了我。「是我朋友懷孕，再五個月就會生了，所以我想說要打聽看看哪裡的月子餐不錯。」
「那不需要妳操心吧，她家人會幫她處理好的。」
「她……她沒有家人了。」陸米米垂下睫毛。
「啊……她就是妳之前說過的，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家人的朋友嗎？」
「沒錯，所以那時候我才會想許願，想知道殺害她家人的兇手是誰。」陸米米無奈地搖著頭。「不過她很快就要組成自己的家了。」她再次露出笑容，我也跟著笑。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陸米米之前才會說這幾個月會很忙呀……我原本還想說她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忙呢……咳，這可不是我很在意的關係。
「你等一下有事嗎？」
今天不用抄經文，小友又要去忙MOMO學姊的案子。「應該沒有吧。」
「那載我去她家好嗎？」
沒什麼好拒絕的，況且我對陸米米寧願跟鬼打交道也要知道滅門血案的兇手是誰這件事情印象深刻，所以相當好奇朋友的廬山真面目，於是我騎著機車載陸米米往山下騎，途中經過市區時，陸米米要求停在便利商店外，提到要買個手套給我。
「等等我不想讓你看見她的過去。」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說得很明白過，但是在我們八歲那一年，她的家人一個晚上全被殺了，簡單來說就是滅門，當年鬧得很大。」陸米米有些為難地解釋。
「八歲……國小二年級的時候嗎？我記得那時候有轟動全台的……趙家滅門血案，不會就是妳朋友吧？」
「對，是個懸案，現場乾淨得沒有血跡，附近的監視器也都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唯一目擊者就是我朋友，被發現暈倒在衣櫃裡，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陸米米垂下眼睛。「這樣也好，不要記得比較好。」
「那不是更應該讓我碰她嗎？我看一下就能知道兇手是誰了。」我說，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啊。
「你不是無法控制會變成什麼視角嗎？如果你變成我朋友，那她的恐懼你不就都感受到了？我不想這樣。」陸米米的眼神很誠摯，看得我亂不好意思，更別說她還拉起我的手，那柔軟的觸感，讓我咳了兩聲。
「好啦，我知道，我不會碰她就是了，而且不需要送我手套，因為我現在可以自己控制要看或不看了。」
「真的？你好厲害呀，阿弟。」
我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自己的手，為什麼陸米米的笑容會這麼耀眼啦！
所以我再次發動機車，穿過市區，往另一邊的山上騎去，經過一整片的別墅區後，停在一棟由黑和灰配色的三層建築物，還有個白色鐵捲門的停車場前。
「哇！」我不自覺地喊了聲，在這個地段擁有這種規模的屋子，想必口袋很深。話說回來，當年趙家似乎就是名門望族，也曾朝搶劫殺人的方向偵辦過。
「對了，等等不要提到任何有關她們家的話題喔，她現在懷孕，我不想讓她難過。」進屋前陸米米不斷叮嚀我，我會那麼白目嗎？
陸米米按下電鈴，對講機那頭傳來輕快的聲音，接著鐵門打開，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烏黑的長髮束成馬尾，摸著圓滾的肚子跑過來。
「米米！」她開心揮著手，笑靨如花。
「別用跑的，在那邊等就好了啦！小心點啊！」陸米米立刻跑過去扶住她。
「沒事的，別擔心。」那女孩咧嘴微笑，整個人充滿陽光的氣息，連笑容都很溫暖。
「我的好朋友，她叫趙苓；妳叫他阿弟就好。」陸米米簡單幫我們介紹。
「男朋友？」趙苓瞪圓眼睛看著我，曖昧地用手推了推陸米米。
「才、才不是勒！」陸米米紅起臉。
「結巴了，很可疑喔！」趙苓眼神上下打量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妳老公呢？」陸米米扯開話題，朝屋內張望。
「他今天有班。」
「肚子這麼大，穿婚紗可以嗎？」陸米米撫摸上了趙苓的肚子。
「當然要等孩子生下來以後，再來補請喜宴，到時候妳一定要當我的伴娘！」趙苓擺擺手，招呼我們入屋，一看就是非常高級的裝潢，挑高的天花板，懸掛好幾個垂吊燈，灰色的Ｌ型布沙發與六十五吋的8K電視，從落地窗外灑落了滿房的陽光，而院子也講究地布置成小花園，看起來就像是日劇才會出現的美麗房屋。
「阿弟，你自己隨便參觀喔。」明明不是陸米米的家她卻如此說著，我禮貌性看向趙苓，她也微笑著要我自便，於是我離開客廳讓她們獨處；廚房有個白色的中島，餐桌是六人長方型餐桌，往旁邊看就能看到通往樓上的階梯，而階梯旁有間浴室。
我好奇地推開浴室的門，想看看浴室還能怎麼裝潢，印入眼簾是潔白的磁磚，以及檜木桶的超大型浴缸，而一面的牆壁全方形長鏡，有兩個洗手臺，分別放著兩附灌洗用具。一邊的櫃子上還擺飾著去味的咖啡渣和小盆栽，一旁放有香氛機，散發出尤加利葉的味道。
我手指輕輕滑過檜木桶邊緣，心想這真是不錯，每天都像是在泡溫泉……
「阿弟！」突然間，陸米米臉色驚慌地衝進浴室，然後推開我的手。「不是叫你不要亂看嗎？」
一瞬間我漲紅了臉。「拜託！你以為我要『看』她洗澡嗎？」我小聲指著客廳外。
陸米米只是翻了翻白眼。「我思想沒那麼低級，只是怕你看到這裡的過去而已。」
「我剛剛又沒有……」但我隨即一楞，盯著陸米米瞧。
「沒錯。」陸米米艱難地點頭。「這裡曾是兇案現場。」
我心一驚。「妳是說這間浴室？」
「但是整個家都重新裝潢過，浴缸也換過了，所以大概也看不到東西。」陸米米拍了我的肩膀，要我快點離開，接著逕自轉身走去客廳。
我待在原地，眼睛往旁邊的檜木桶瞄，人就是犯賤，有時候明明知道卻偏偏要去做，而我也是個人，過去摸著檜木桶閉上眼睛用力想看過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只是一片漆黑。
「怎麼什麼都沒有？」我張開眼睛，甩甩手後再一次摸上，然後地板如我預期般開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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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張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像是有雜訊，不時還會一閃一閃的消失，我赫然發現我摸著檜木桶的手搭在另一雙手的上方，嚇得我連忙抽開。
這一退後不得了，浴缸裡坐著一個女人，雖然面向我但看不清楚她的臉，她的雙手垂直在浴缸外，頭也朝下，長髮幾乎覆蓋她的臉，髮絲黏在白色的浴缸，而常常的頭髮漂浮在一片殷紅上，女人的身體浮在水面上，令我訝異的是，她沒有下半身！
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我正打算回去的時候，女人的頭卻微微一歪，我的心跳也跟著漏一拍。
接著那顆頭抬起來，因為泡在血池的關係，滿臉都是血的往我這方向看。
磯～突然後方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剛想要回頭眼前就一片黑，接著浴室變回明亮整齊──
「奇怪？」我剛才並沒有想要回來，怎麼就斷掉了。
我看著眼前的浴室，與剛才看見的白色浴缸不同，現在是檜木桶，而我離開浴室往客廳走去，趙苓和陸米米正有說有笑的，於是我看向樓梯，樓梯上掛著一幅照片，走近才發現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
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站在妻女身後，一看就是老實人的和善臉；媽媽氣質恬靜，穿著米色套裝，長直髮綁成公主頭，笑得非常慈祥；右前方的男孩看來莫約國中生的年紀，臉上不失稚氣的笑容，和身旁的妹妹牽著手。
那小女孩應該就是趙苓，綁著兩個辮子，穿著領口有小蝴蝶結的蕾絲洋裝。與其他三人燦爛微笑相比，趙苓只是輕扯嘴角的笑容。
照片裡的她大概才小學低年級，但比起哥哥，趙苓臉上更有著成熟的穩重模樣。
我順著一旁的樓梯看上去，二樓大概是主臥室之類的房間，所以我沒打算上去，不過心血來潮想摸上樓梯看看過去。
人還真是矛盾，以往我總是不希望可以看見「靈異的過去」，但自從可以隨心所欲掌控後，便不斷嘗試想看，或許人只是在乎自己有沒有主控權吧。
一如往常，眼前先是感受到大地震動以及一片漆黑，接著眼前出現一道光──眼前是相同的場所，但裝潢不如剛才所見新穎，只見一雙腳在我眼前搖晃，抬頭一看，剛才在全家福照見過的男孩正吊在那裡。
他的脖子被一條粉膚色的繩子纏繞，另一頭綁在二樓樓梯的扶手，小男孩表情驚恐，眼球突出，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倏然他轉動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我嚇到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天啊！阿弟，你在幹什麼？」陸米米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再次張開眼睛，陸米米和趙苓已經站在我身邊。
「走個樓梯你也能跌倒，笨死了！」陸米米將我扶起來，我的膝蓋破皮了。
「我拿藥給你擦吧。」趙苓撫著肚皮往客廳走去。
等趙苓走遠後，陸米米立刻怒瞪我：「你答應我不會亂看的！」
我一驚：「我我我我才沒有亂看！」
「少來！我看你這種反應就知道！」
「噓噓噓！小聲點……」我聽見腳步聲，趕緊要陸米米閉嘴，趙苓拿著藥箱出現，溫柔地幫我上藥。
「妳真有媽媽的感覺，」陸米米餘光還是瞪著我，對我擅自偷看的行為很不諒解。「相反的你真像小孩子。」
我只有聳肩，要是能看見兇手，不就正合她意嗎？
陸米米不再讓我有獨處的機會，強迫我留在客廳聽她們兩個聊天。然後趙苓留我們下來吃晚餐，挺著肚子在廚房忙進忙出，剛開始陸米米還在裡面幫忙，但過沒多久就被趙苓「請」出來客廳和我看電視。
「我只是把鹽和味精搞錯、醬油和烏醋搞錯，蘿蔔切丁切成絲而已。」陸米米歪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妳也是個小孩。」於是我也這樣說，換來陸米米的白眼。
「她是妳的朋友，那不就跟我們同年，二十歲嗎？」
「是啊！」
「那他老公幾歲啊？」
「小樹喔，好像是二十八，」陸米米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鬼鬼祟祟靠到我身旁悄聲說。「她老公是當年承辦趙家案子那位警官的小孩。」
「真的假的？」
陸米米正打算說點什麼，門口就傳來開門聲，一個穿著襯衫，看起來像高中生的男孩出現在門口。
「米米？帶男朋友喔？」那男孩將鑰匙放在電視牆旁邊的櫃子上。
「不是啦！你和趙苓都一樣亂說話！」陸米米站起來反駁。「他叫阿弟，是我大學同學；他叫小樹，是趙苓的老公。」
小樹對我點個頭後就往廚房走去，還可以聽見他們夫妻倆不時的嘻笑聲。
「他剛進來我以為是高中生欸，看不出來已經二十八了。」
「不要看他娃娃臉，人家可是小老闆呢。」陸米米說他在東區有一間服飾店和一間飲料店，就算是淡季每個月還是能淨賺四十萬。
「哇，那這樣怎麼沒有搬家，依舊選擇住在這裡？」雖然是趙苓從小生長的家，但畢竟曾是兇殺地點，一般人都有所忌諱，倖存者更是會觸景傷情吧。
「她希望可以再繼續住在這裡，雖然有些觸景傷情，但也是充滿回憶的地方。」陸米米苦笑著，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對於趙苓的事情非常上心。
「兩位，可以吃飯囉！」趙苓在廚房喊著。
以這麼輕的年紀來說，趙苓手藝非常好，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小樹對她也非常體貼，不時夾菜到她碗中。
「寶寶是男是女知道了嗎？」我夾起一塊豬腳，滑嫩軟Ｑ，好吃到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我們不打算知道，這樣比較有驚喜囉！」趙苓笑著說。
「所以每次照超音波都叫醫生不要說。」小樹也笑著搖頭，兩個人都一臉幸福。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但我想不會這麼殘忍的。」突然趙苓垂下眼睛。
「什麼意思？」我問，陸米米也不明白。
「她常常這樣，莫名的感慨。」小樹放下碗筷，將手搭上趙苓的手。「放心，我會保護妳和孩子的。」
趙苓露出複雜的微笑，眼眶有些濕潤。「也對，我還有你。」
我和陸米米對望了一眼，然後也笑了起來。
從進來到現在，趙苓給我的感覺一直很光明和溫暖，實在無法將滅門遺族和她聯想在一起；不過剛剛她的話語，卻讓我有些心痛，僅僅一瞬間，但趙苓還是對於新來的生命與家庭感到不安。
晚餐後陸米米和趙苓去二樓聊天，我和小樹坐在客廳，小樹相當健談，見識也廣。
「你真的不是米米的男朋友？」
「咳、不是啦！」害我嗆到。
「因為米米從來沒帶人來這過。」小樹一臉懷疑，讓我也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我看米米挺喜歡你的，如果你對她沒意思的話，也請不要太直接。」
「咦？」
小樹的眼神瞄了下樓梯。「米米是小苓唯一的朋友，從小到大米米都待在小苓身邊，說她們是沒有血緣的姊妹一點都不為過，在小苓心中，米米的地位比我還大很多很多。」
「我知道趙苓對陸米米很重要，不過我和米米目前是很好的朋友啦。」我趕緊說。
只見小樹挑眉，重複了「目前」兩個字，真是專挑我語病。
「總之，在小苓最低潮的時候，陪著她的是米米，所以我也希望米米能快樂。」小樹總算決定放過我。
我沒有回話，突然間我可以理解當初陸米米不惜跟鬼打交道，也想知道殺害趙苓一家人的兇手是誰。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對方。
回程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坐在後座的陸米米自然地將我抱緊，倒也不是排斥，但就是有些彆扭。
「阿弟，你剛剛到底看到些什麼？」感覺陸米米忍了很久，她終於開口問我。
「就看見她媽和她哥過去的死狀，挺詭異的。」想到那個樣子忍不住就起雞皮疙瘩。
「哎～所以才叫你不要看啊，當年沒有公布他們的死狀，因為實在太邪門了。」
我將機車停到路邊的小七，然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陸米米喝了一口熱奶茶後繼續說：「當年趙苓才八歲，她哥哥頂多十三、四歲，她爸爸人際關係單純，媽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一家人都待人和善，臉上總是堆滿笑容，非常幸福美滿，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敢相信。」
「會不會是一種假象？有些家庭不是會表現得幸福快樂給外人看？」我說，因為余寧娜的家庭就是這樣。
「不，那種一定會有破綻，笑容一定不會真的那麼幸福，但是趙苓他們一家散發出來的感覺很舒服，你如果見過他們，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點著頭，陸米米接著說。
「總之一如往常，那天晚上我還有去他們家吃飯，和趙苓在房間玩到我爸媽來接我才回家，結果隔天他們一家人就死了，你能相信嗎？一夕之間全部變了樣。」陸米米說到激動處還顫抖著，我連忙拍著她的背。
「你看到過去，應該知道他們的死法不平常吧？」
我點點頭。
「趙苓的媽媽下半身不知道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切斷，只剩上半身在浴缸裡，而且浴缸裡面……」
「是血。」我說，陸米米驚恐的點著頭。
「但那不是她的血，那是趙苓她爸爸的血。」
「什麼？」我驚訝地喊道。
「她媽媽的血都還在身體裡，即使身體被切成一半，但一滴血都沒流出來；而趙苓爸爸站在餐桌旁，站著死喔，他體內卻連半滴血都沒有，浴缸裡都是她爸爸的血。」
聽到這我已經寒毛直豎，這擺明不是人可以辦到的兇殺案。
「然後她哥哥被吊在二樓的樓梯，綁住她哥哥脖子的繩子是她哥自己的腸子，而原本裝腸子的地方變成了她媽媽下半身的肉塊。」
「靠……」我瞠圓眼睛。
「我想你也明白，除了鬼殺人，還有什麼解釋？所以我才要許願。」陸米米哀怨地看著我。
「其實我可以更認真看下去的。」我再次提議。
陸米米還是搖頭。
「放心啦，我剛剛已經看過一點點了，加上妳敘述的模樣，我有心理準備的，雖然他們死亡的表情笑得很詭異，但我……」
「笑？」陸米米皺眉看著我。「他們的表情……聽說不好看。」
「不好看？」明明是看著我的方向在笑，是我記錯了嗎？
「如果沒有外傷，應該會說他們是被嚇死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
「有時候我覺得你神經真的很大條，明明看見過去的恐怖景象，但又像沒事人一樣，一般人看見房子過去有屍體，應該早就逃走了吧。」陸米米嘆口氣。
「不一樣啊，因為我知道那是過去的事情，葉旬隆每天看到鬼都沒怎樣了，我又怎麼會怕。」
陸米米翻了翻白眼。「總之你神經就是大條。」
「不管那個啦，既然妳這麼在意兇手的話，我來看看過去是很ＯＫ的啦。」我不由分說地直接將手放上陸米米的肩，然後閉起眼睛要搜尋那一晚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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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我又回到剛剛那間屋子，但裝潢不是剛才那富麗堂皇的模樣，雖然一樣豪華，不過年代更加古早。
餐桌上坐著五個人，分別就是趙苓一家四口以及小時候的陸米米，趙苓的媽媽溫柔地幫每個人添飯，我突然了解陸米米會說幸福和樂的原因，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這是個美滿的家庭。
我加快放映速度，跳到飯後趙苓與陸米米到房間玩，她們拿著洋娃娃換裝，但趙苓看起來卻心不在焉，陸米米問她怎麼了，趙苓卻只是搖頭頻頻落淚。
我正想靠近一點，趙苓卻猛然抬起頭，直盯著我，我以為她在看我身後，於是稍稍往右邊移動，但她的眼神卻也跟著我移動。
這讓我大驚，怎麼可能，過去的人怎麼可能看得到我。
這時趙苓露出一抹微笑──然後眼前又是一黑──再次看見的是陸米米的臉。
「看到什麼了嗎？」陸米米一臉期待地問我。
「不……」
「沒看到兇手？」她難掩失望的表情。
「不對，我被趕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