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自討苦吃_END
本章節 5464 字
更新於: 2018-12-28
「謝胤傑，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沒事，請不要管我，我等會就會回教室了。」蹲在自然教室後廊的謝胤傑，一聽到腳步聲，就立刻把頭給藏進屈起的雙腿間，不抬起頭來和風紀股長說話，想著他自討沒趣，就會自己離開了。
見他這般不理人，說起話來還帶了點鼻音，身為風紀股長的藍季杉，雖然聽見他想獨處的表示，卻故意忽視，蹲在新轉來的同學面前。
「你身體不舒服嗎？」
謝胤傑沒抬起頭，語氣中多了怒意。「我說我沒事，你可以回教室了。」
話都說到這了，他還是沒打算要離開的意思，反而是坐到他的旁邊，背靠在白色的瓷磚牆前，他柔聲地問。「你在哭嗎？」
「……沒有。」看來這傢伙真的要賴著不走就對了。
「喔。」
中午的午休時間，這位轉來第一天的同學就趁著老師睡著偷溜出教室，身為風紀股長的藍季杉也悄悄地跟了出去，為了不驚動到全班同學，他晚了一點出去，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位新同學。
現在是全校最安靜的時候，抽氣哽咽的聲音挺明顯的，尤其是謝胤傑並沒有走遠。
「我是沒轉過學啦，但要我突然離開之前的學校，我也會害怕。」藍季杉摸摸他的頭，想給點安慰，就像在照顧家裡那三隻小鬼一樣。「不過，如果你擔心交不到朋友的話，我可以當你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
無預警地遭人碰觸的謝胤傑，原本是想舉手揮開，可是那輕柔的撫摸，的確是起了安慰的作用，他伸出手，抓住同樣和自己差不多粗細的手腕，想阻止他持續性的動作，「我不是小孩子。」
藍季杉收回手，有點愕然地看著不知是因哭泣而臉紅還是真的在害羞的謝胤傑，幾秒後他噗嗤地笑了出來。「裝什麼大人，明明就跟我一樣都三年級。」他熱情地張開雙手環抱住謝胤傑。「好啦，我們現在是朋友囉。」
「你在說什麼？」他有點抗拒地往旁退去，雙手試著扯開藍季杉的八爪手。
「你已經交到第一個朋友了，多少感到安心了吧。」笑得如向日葵般燦爛的藍季杉這般說著。
謝胤傑沒說話，眼前的人根本不懂他哭的原因，但是這份心意，他是收到了。
謝胤傑瞇著雙眼，失神地看著宿舍房間上的天花板，怎麼突然夢到小時候的事？喔，那時候的三三……跟現在比起來，還是小時候的比較可愛。
他打了個哈欠，牽動到臉部的傷處，瞬間讓他清醒了不少。
那天從醫院回來後，他隔天就回學校了，避免和三三碰面外，也不想被弟弟問起關於藍家的事。
趁著三三還沒回學校的這段期間，應該夠他回復到之前三三記憶中的樣子，像以前一樣地跟他聊天瞎扯蛋，閒來無事就隨便決定一個地方去遊玩，然後再也別提醫院發生的事。
也別再因為每天多出空閒的五小時，就去搶三三的女朋友來殺時間。
這樣就好了，嗯，這樣就好。
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鈴聲是三三的聲音。『快接電話，快接電話，快點接電話。』
因為這聲音若是在公共場合響起就實在是太丟人了，所以基本上他都是開振動，不過昨天把手機充當鬧鐘，也就意外地聽到了好久沒聽到的詭異鈴聲。
他遲疑地看著床邊震動的手機，該接嗎？
謝胤傑無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氣，清了清喉嚨，讓聲音不要像剛睡醒的一樣。他拿起手機，按了通話鍵。「喂。」
手機那頭聽得見交通工具行駛的噪音，還有其他的雜音，唯獨沒聽見來電號碼主人的聲音。
「三三？」他不甘沉默地喊了對方的小名。
站在醫院外頭的藍季杉也開口說話了。『可以拜託你幫個忙嗎？』
「嗯，你說。」謝胤傑覺得有些好笑，以前三三最喜歡把麻煩事丟給他做了，而且還不知節制，只是這樣的請求語氣，一點都不像是認識超過十年以上的朋友，彷彿才剛認識幾天而已。
『能幫我代班嗎？我不想請一個禮拜的假，我怕被開除。』藍季杉說話的音量很小，帶了點為難。
好個逼不得已的感覺，謝胤傑有點不太高興。「嗯，我可以幫你。」話說三三打工的地點是高級西餐廳，當服務生一個月的薪水也挺不錯的，聽說是三三的哥哥介紹的。
他說得豪爽，實際上課表多半跟藍季杉的打工時間有衝突，如果不是這樣，謝胤傑可能也會為了多跟他在一塊而跑去打工。
『你應該知道在哪吧，我會先跟店長說一聲。』藍季杉如釋重負地說著，『還有，那天一時衝動打了你，對不起。』
一句道歉的話，謝胤傑受寵若驚，原以為又會是自己先低頭的，沒想到竟然是三三先示出歉意。
「沒關係，反正是我自作自受。」謝胤傑邊說邊站起身，做出門的準備。
『也許我該聽你的，畢業後再交女朋友，對女生也比較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胤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睡覺，其實這是夢吧！三三應該沒發燒吧。
『總之，就是這樣。』
「我知道了。」
『阿傑，學校見了，拜拜。』說完，通話就被切斷了。
『阿傑』這暱稱，說實在的，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聽三三叫過，自己倒是叫藍季杉的小名叫得很開心。那在之前，三三都叫我什麼？全名嗎？還是就直接『喂』啊、『你』啊的這樣叫。
謝胤傑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三三多叫自己的名字，他現在的心情……挺雀躍的。
坐在客運上，藍季杉發呆地看著窗外，一直在醫院待著的期間，無事可做的他也想了很久，好像從小到大，謝胤傑除了自己以外，好像就沒其他的交心朋友，頂多比同學再關係好一些的朋友。
感覺好怪。
到底是謝胤傑這傢伙不想交新朋友，還是自己在無意識之間霸佔著他不放，這傢伙真的很好用，隨傳隨到，可以拜託任何事都沒問題。
藍季杉突然自我厭惡了起來，把人家當成什麼了？微妙的愧疚感在他心底蔓延。他打電話給謝胤傑的時候，低姿態地放軟身段了，不是因為處於求助於人的立場，還有更多的罪惡感。
可是啊，如果謝胤傑後來想通了，那我又該怎麼辦？
在腦海中想像過，那將會是一件落寞，卻又沒辦法的事，當自己跟別人開心玩在一塊的時候，阿傑他在想什麼呢？
穿著服務生制服的謝胤傑，手裡端著兩盤菜，他已經替三三代班快一個禮拜，第一天是負責點餐，大概是老闆想讓他先熟悉一下環境，後來工作的份量漸漸地加重，聽老闆說，今天這才是三三原本的工作量。
要處裡點餐，上菜，收拾桌面，還要隨時注意客人的需求，沒客人時也要站在門邊，隨時幫前來用餐的人開門。
要減輕家裡的負擔，還要顧著學業，哪還有時間像以前一樣瞎混，不過……又是哪來的時間交女朋友？
謝胤傑端起層層疊起的盤子，往廚房走去，發現三三已經穿好制服，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辛苦你了，晚點請你吃飯。」三三微笑著，不著痕跡地接收過他手中的盤子，轉身往廚房走去。
他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三三的腳步。「我可以做完今天的份，反正也只剩下兩小時。」
其實你今天可以不用來的。謝胤傑是想這麼說的。
「你高興就好。」
很簡短的一句話，感覺有點冷漠？不好打擾他，謝胤傑很識趣地走出廚房，站在櫃台旁，有點憂鬱地嘆了口氣。
「怎麼？」顧收銀台的人正是餐廳的主人，一位有點微胖，和藹可親的五十歲大叔，他不是很滿意地盯著這代班的員工。「笑一個好嗎？帥哥。」
好歹是站在收銀台前，給人瞧見一副要死不活的，像話嗎？
謝胤傑聽見老闆這麼說，立即綻放出在聯誼時所用的營業式笑容。「這樣行嗎？老闆。」
「這還差不多一點。對了，胤傑啊，有沒有興趣來這打工？」根據他的觀察，雖然第一天有些遲鈍，不過幾天下來，也算上手的挺快的，反應也夠機靈，重點是他斯文的外表，可以增加一點女性顧客。
「那我會跟季杉排在同個時段嗎？」
「也不是不行啦。」基本上老闆是很忌諱同學在同個時段工作，免不了會混水摸魚聊個天什麼的。
不過藍季杉也在這做了快兩年，倒也沒什麼不好的表現，是個勤快的小伙子，那應該是知道規矩的。
原以為他還會再考慮的老闆，沒料到謝胤傑答應得爽快，眼睛都快被那閃亮的雙眼給閃瞎了。
「我做，請務必讓我學習更多的社會經驗。」
藍季杉走出廚房，似乎也沒什麼要忙的，便走到櫃檯旁和謝胤傑一起待命，老闆走出櫃檯，做出了抽菸的手勢，便離開了。
獨處的兩人，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之中。謝胤傑轉過頭對藍季杉說方才發生的事，想挑起話題。
「老闆剛問我要不要來這工作，我就說好啊。」
藍季杉一聽，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啥？」
「就是，從下個禮拜開始，我就可以跟三三一塊上下班了。」
瞧這蠢蛋笑得多天真浪漫啊。「你白癡啊你，你的課不是跟我的時段衝到嗎？而且你沒事來湊什麼熱鬧？」
謝胤傑被他這一吼，驚訝之中帶點喜悅，好久沒看見發火的三三了。「反正也快學期末了，就當作寒假打工也沒什麼不好。」而且，有事可忙的話，那五個小時就可以被消耗掉了。
「謝胤傑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說打工就打工，完全不顧慮自己的課表，一點都不理性。
「我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跟你多點時間相處。」他笑笑，「反正你也沒有交女朋友了，就讓我陪你啊。」
藍季杉對於他說的話，感到一陣雞皮疙瘩。「你不覺得噁心嗎？這樣很像在告白耶。」
當了Ｎ年朋友，也知道他說話就是直來直往，傷過幾次後也免疫了。「我是喜歡三三。」
接收到他投遞的認真視線，看來不像在說笑，這可讓藍季杉懵了。
那一拳打得太重了嗎？打得阿傑神智不清，開始『練肖維』了？
藍季杉忐忑不安地走在路上，旁邊是悶不吭聲的謝胤傑，走在夜晚的道路上，車輛呼嘯的聲音，經過的路人的嘻笑聲，周遭如此熱鬧，兩人卻無言以對。
對走在前頭的人來說，這變化來得太突然，上一秒還當是哥兒們，下一秒友情就變了調，曖昧不已。
「阿傑，你會不會是因為交友圈太狹小，才會產生你喜歡我的錯覺？」他納悶地回頭問。
「我認識的人比你還多，你上次的臨演不是我幫你找的？」謝胤傑知道他的疑慮，擔心是不是知心的好友就他一個。「你是特別的。」他小聲地說著。
藍季杉無奈地從垂下肩，顯得不太有精神。「哪裡特別？不就跟別人一樣。」好吧，有點不太一樣。
「三三，我在你面前是怎樣的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既然他問了，藍季杉皺起了眉頭，狀似認真地想著。「還挺可靠，滿值得依賴的人。」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偶爾還會像個小孩一樣幼稚，明明就灑狗血的戲碼，還是會忍不住紅眼眶的人，還有……」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自己的優點和缺點，直到聽夠了，謝胤傑才出聲。「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嗯？」
感覺到你不在就會寂寞，察覺到你不再屬於自己，心情就悶，當你不在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你，是去哪玩了？跟誰去？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只有一件事是明確的。
我不要你被別人搶走。
「三三，你是我唯一能放心表現自己的人，光這一點，還不夠特別嗎？」我身處的世界，我必須要做個模範，不能讓母親丟臉，在你面前，我就是謝胤傑，表裡如一的，沒有任何欺騙，是真的我。「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跟喜歡也許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要你跟我一直在一起。」
「阿傑……？」
謝胤傑手一張開就抱緊身前的人。「當朋友還是戀人都無所謂，只要能陪在你身邊。」為了留住你，你的請求我都答應，哪怕是我辦不到的事，我也會盡力去做到。
藍季杉由下至上地全身竄起了雞皮疙瘩，這是怎樣，發生了什麼事？在阿傑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阿傑現在是在跟我告白嗎？是嗎？「謝胤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伸出手，推推謝胤傑，要他放開，雖然是夜深人靜的時刻，但還是有人會肚子餓而出門買宵夜，要是被人看到，不太好。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他眼神堅定地看著藍季杉，證明自己是清醒狀態，「絕對沒喝酒。」
這下換人傷腦筋了。「那……可以當我喝醉了嗎？」
ＯＫ的，可以的，阿傑說得話，其實還挺吸引人的，要是我是女生，我馬上就跟他交往，有這樣的男朋友，真不曉得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怎麼想都不吃虧。
首先論外表，阿傑身高一八五，體格結實，長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笑起來堪稱師奶殺手。個人穿著也很有品味，帶出去算是很有面子的伴。
再來論腦袋，從認識阿傑那一天開始，他就打敗了班上不敗的王者，每次看他的考卷，一堆耐奇的符號，不過還是跟自己考上同間高中，那表示自己的腦袋應該也不差。
最後是個性，是一個能忍受自己一堆任性要求還不生氣的好人，對朋友也都是笑容以對，發脾氣前都會事先警告，免得被踩底線，幸好阿傑偶爾會發發牢騷，要不然都會覺得他不是正常人。
基於以上三點，就算是女人也會樂得養這名叫『謝胤傑』的小白臉，雖然料理這點很糟糕，不過會做家事，算是彌補過去。
這樣講來，有阿傑當男友還真不錯吶，如果是女生……。
可他馬的，我不是啊！
藍季杉在腦子裡咻咻地高速運轉了三十秒，將眼前的人給分析完畢。
他算是用半開玩笑，卻又認真的語氣問。「阿傑，比起硬梆梆的胸部，你應該是跟我們家那個可愛的小六弟一樣，更喜歡一手無法掌握的柔軟胸部吧。」
遠在家鄉的藍六閔，突然打了個噴嚏。
「我不討厭女人，可是因為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也沒辦法否認我可能是同性戀這件事。」謝胤傑很清楚他想說些什麼，好說服自己回心轉意。「不過有點我要先聲明，我可不會對其他同性做出摸胸部這舉動。」
太鎮定了，這傢伙。藍季杉內心有股莫名的挫敗感。「真受不了你。」他煩躁地抓抓頭，邁開步伐就走，也不管後頭的人有沒有跟上來。
「我又沒有要你接受我，我只是希望能陪你而已。」他小快步地跟上，有些著急地解釋，希望三三不要誤會。
只是想在一起，不一定要像情侶般的交往。
「為什麼我一定要你陪啊？」
「那我能待在你身邊嗎？」
這算是退一步嗎？「隨便你，反正要去哪是你的自由。」藍季杉懶得跟他爭辯，隨便他去了。
「說得也是，那是我的自由。」謝胤傑笑得可燦爛了。
不久後，藍季杉就為了自己說得話後悔了，給謝胤傑自由，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我沒事，請不要管我，我等會就會回教室了。」蹲在自然教室後廊的謝胤傑，一聽到腳步聲，就立刻把頭給藏進屈起的雙腿間，不抬起頭來和風紀股長說話，想著他自討沒趣，就會自己離開了。
見他這般不理人，說起話來還帶了點鼻音，身為風紀股長的藍季杉，雖然聽見他想獨處的表示，卻故意忽視，蹲在新轉來的同學面前。
「你身體不舒服嗎？」
謝胤傑沒抬起頭，語氣中多了怒意。「我說我沒事，你可以回教室了。」
話都說到這了，他還是沒打算要離開的意思，反而是坐到他的旁邊，背靠在白色的瓷磚牆前，他柔聲地問。「你在哭嗎？」
「……沒有。」看來這傢伙真的要賴著不走就對了。
「喔。」
中午的午休時間，這位轉來第一天的同學就趁著老師睡著偷溜出教室，身為風紀股長的藍季杉也悄悄地跟了出去，為了不驚動到全班同學，他晚了一點出去，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位新同學。
現在是全校最安靜的時候，抽氣哽咽的聲音挺明顯的，尤其是謝胤傑並沒有走遠。
「我是沒轉過學啦，但要我突然離開之前的學校，我也會害怕。」藍季杉摸摸他的頭，想給點安慰，就像在照顧家裡那三隻小鬼一樣。「不過，如果你擔心交不到朋友的話，我可以當你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
無預警地遭人碰觸的謝胤傑，原本是想舉手揮開，可是那輕柔的撫摸，的確是起了安慰的作用，他伸出手，抓住同樣和自己差不多粗細的手腕，想阻止他持續性的動作，「我不是小孩子。」
藍季杉收回手，有點愕然地看著不知是因哭泣而臉紅還是真的在害羞的謝胤傑，幾秒後他噗嗤地笑了出來。「裝什麼大人，明明就跟我一樣都三年級。」他熱情地張開雙手環抱住謝胤傑。「好啦，我們現在是朋友囉。」
「你在說什麼？」他有點抗拒地往旁退去，雙手試著扯開藍季杉的八爪手。
「你已經交到第一個朋友了，多少感到安心了吧。」笑得如向日葵般燦爛的藍季杉這般說著。
謝胤傑沒說話，眼前的人根本不懂他哭的原因，但是這份心意，他是收到了。
謝胤傑瞇著雙眼，失神地看著宿舍房間上的天花板，怎麼突然夢到小時候的事？喔，那時候的三三……跟現在比起來，還是小時候的比較可愛。
他打了個哈欠，牽動到臉部的傷處，瞬間讓他清醒了不少。
那天從醫院回來後，他隔天就回學校了，避免和三三碰面外，也不想被弟弟問起關於藍家的事。
趁著三三還沒回學校的這段期間，應該夠他回復到之前三三記憶中的樣子，像以前一樣地跟他聊天瞎扯蛋，閒來無事就隨便決定一個地方去遊玩，然後再也別提醫院發生的事。
也別再因為每天多出空閒的五小時，就去搶三三的女朋友來殺時間。
這樣就好了，嗯，這樣就好。
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鈴聲是三三的聲音。『快接電話，快接電話，快點接電話。』
因為這聲音若是在公共場合響起就實在是太丟人了，所以基本上他都是開振動，不過昨天把手機充當鬧鐘，也就意外地聽到了好久沒聽到的詭異鈴聲。
他遲疑地看著床邊震動的手機，該接嗎？
謝胤傑無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氣，清了清喉嚨，讓聲音不要像剛睡醒的一樣。他拿起手機，按了通話鍵。「喂。」
手機那頭聽得見交通工具行駛的噪音，還有其他的雜音，唯獨沒聽見來電號碼主人的聲音。
「三三？」他不甘沉默地喊了對方的小名。
站在醫院外頭的藍季杉也開口說話了。『可以拜託你幫個忙嗎？』
「嗯，你說。」謝胤傑覺得有些好笑，以前三三最喜歡把麻煩事丟給他做了，而且還不知節制，只是這樣的請求語氣，一點都不像是認識超過十年以上的朋友，彷彿才剛認識幾天而已。
『能幫我代班嗎？我不想請一個禮拜的假，我怕被開除。』藍季杉說話的音量很小，帶了點為難。
好個逼不得已的感覺，謝胤傑有點不太高興。「嗯，我可以幫你。」話說三三打工的地點是高級西餐廳，當服務生一個月的薪水也挺不錯的，聽說是三三的哥哥介紹的。
他說得豪爽，實際上課表多半跟藍季杉的打工時間有衝突，如果不是這樣，謝胤傑可能也會為了多跟他在一塊而跑去打工。
『你應該知道在哪吧，我會先跟店長說一聲。』藍季杉如釋重負地說著，『還有，那天一時衝動打了你，對不起。』
一句道歉的話，謝胤傑受寵若驚，原以為又會是自己先低頭的，沒想到竟然是三三先示出歉意。
「沒關係，反正是我自作自受。」謝胤傑邊說邊站起身，做出門的準備。
『也許我該聽你的，畢業後再交女朋友，對女生也比較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胤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睡覺，其實這是夢吧！三三應該沒發燒吧。
『總之，就是這樣。』
「我知道了。」
『阿傑，學校見了，拜拜。』說完，通話就被切斷了。
『阿傑』這暱稱，說實在的，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聽三三叫過，自己倒是叫藍季杉的小名叫得很開心。那在之前，三三都叫我什麼？全名嗎？還是就直接『喂』啊、『你』啊的這樣叫。
謝胤傑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三三多叫自己的名字，他現在的心情……挺雀躍的。
坐在客運上，藍季杉發呆地看著窗外，一直在醫院待著的期間，無事可做的他也想了很久，好像從小到大，謝胤傑除了自己以外，好像就沒其他的交心朋友，頂多比同學再關係好一些的朋友。
感覺好怪。
到底是謝胤傑這傢伙不想交新朋友，還是自己在無意識之間霸佔著他不放，這傢伙真的很好用，隨傳隨到，可以拜託任何事都沒問題。
藍季杉突然自我厭惡了起來，把人家當成什麼了？微妙的愧疚感在他心底蔓延。他打電話給謝胤傑的時候，低姿態地放軟身段了，不是因為處於求助於人的立場，還有更多的罪惡感。
可是啊，如果謝胤傑後來想通了，那我又該怎麼辦？
在腦海中想像過，那將會是一件落寞，卻又沒辦法的事，當自己跟別人開心玩在一塊的時候，阿傑他在想什麼呢？
穿著服務生制服的謝胤傑，手裡端著兩盤菜，他已經替三三代班快一個禮拜，第一天是負責點餐，大概是老闆想讓他先熟悉一下環境，後來工作的份量漸漸地加重，聽老闆說，今天這才是三三原本的工作量。
要處裡點餐，上菜，收拾桌面，還要隨時注意客人的需求，沒客人時也要站在門邊，隨時幫前來用餐的人開門。
要減輕家裡的負擔，還要顧著學業，哪還有時間像以前一樣瞎混，不過……又是哪來的時間交女朋友？
謝胤傑端起層層疊起的盤子，往廚房走去，發現三三已經穿好制服，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辛苦你了，晚點請你吃飯。」三三微笑著，不著痕跡地接收過他手中的盤子，轉身往廚房走去。
他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三三的腳步。「我可以做完今天的份，反正也只剩下兩小時。」
其實你今天可以不用來的。謝胤傑是想這麼說的。
「你高興就好。」
很簡短的一句話，感覺有點冷漠？不好打擾他，謝胤傑很識趣地走出廚房，站在櫃台旁，有點憂鬱地嘆了口氣。
「怎麼？」顧收銀台的人正是餐廳的主人，一位有點微胖，和藹可親的五十歲大叔，他不是很滿意地盯著這代班的員工。「笑一個好嗎？帥哥。」
好歹是站在收銀台前，給人瞧見一副要死不活的，像話嗎？
謝胤傑聽見老闆這麼說，立即綻放出在聯誼時所用的營業式笑容。「這樣行嗎？老闆。」
「這還差不多一點。對了，胤傑啊，有沒有興趣來這打工？」根據他的觀察，雖然第一天有些遲鈍，不過幾天下來，也算上手的挺快的，反應也夠機靈，重點是他斯文的外表，可以增加一點女性顧客。
「那我會跟季杉排在同個時段嗎？」
「也不是不行啦。」基本上老闆是很忌諱同學在同個時段工作，免不了會混水摸魚聊個天什麼的。
不過藍季杉也在這做了快兩年，倒也沒什麼不好的表現，是個勤快的小伙子，那應該是知道規矩的。
原以為他還會再考慮的老闆，沒料到謝胤傑答應得爽快，眼睛都快被那閃亮的雙眼給閃瞎了。
「我做，請務必讓我學習更多的社會經驗。」
藍季杉走出廚房，似乎也沒什麼要忙的，便走到櫃檯旁和謝胤傑一起待命，老闆走出櫃檯，做出了抽菸的手勢，便離開了。
獨處的兩人，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之中。謝胤傑轉過頭對藍季杉說方才發生的事，想挑起話題。
「老闆剛問我要不要來這工作，我就說好啊。」
藍季杉一聽，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啥？」
「就是，從下個禮拜開始，我就可以跟三三一塊上下班了。」
瞧這蠢蛋笑得多天真浪漫啊。「你白癡啊你，你的課不是跟我的時段衝到嗎？而且你沒事來湊什麼熱鬧？」
謝胤傑被他這一吼，驚訝之中帶點喜悅，好久沒看見發火的三三了。「反正也快學期末了，就當作寒假打工也沒什麼不好。」而且，有事可忙的話，那五個小時就可以被消耗掉了。
「謝胤傑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說打工就打工，完全不顧慮自己的課表，一點都不理性。
「我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跟你多點時間相處。」他笑笑，「反正你也沒有交女朋友了，就讓我陪你啊。」
藍季杉對於他說的話，感到一陣雞皮疙瘩。「你不覺得噁心嗎？這樣很像在告白耶。」
當了Ｎ年朋友，也知道他說話就是直來直往，傷過幾次後也免疫了。「我是喜歡三三。」
接收到他投遞的認真視線，看來不像在說笑，這可讓藍季杉懵了。
那一拳打得太重了嗎？打得阿傑神智不清，開始『練肖維』了？
藍季杉忐忑不安地走在路上，旁邊是悶不吭聲的謝胤傑，走在夜晚的道路上，車輛呼嘯的聲音，經過的路人的嘻笑聲，周遭如此熱鬧，兩人卻無言以對。
對走在前頭的人來說，這變化來得太突然，上一秒還當是哥兒們，下一秒友情就變了調，曖昧不已。
「阿傑，你會不會是因為交友圈太狹小，才會產生你喜歡我的錯覺？」他納悶地回頭問。
「我認識的人比你還多，你上次的臨演不是我幫你找的？」謝胤傑知道他的疑慮，擔心是不是知心的好友就他一個。「你是特別的。」他小聲地說著。
藍季杉無奈地從垂下肩，顯得不太有精神。「哪裡特別？不就跟別人一樣。」好吧，有點不太一樣。
「三三，我在你面前是怎樣的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既然他問了，藍季杉皺起了眉頭，狀似認真地想著。「還挺可靠，滿值得依賴的人。」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偶爾還會像個小孩一樣幼稚，明明就灑狗血的戲碼，還是會忍不住紅眼眶的人，還有……」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自己的優點和缺點，直到聽夠了，謝胤傑才出聲。「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嗯？」
感覺到你不在就會寂寞，察覺到你不再屬於自己，心情就悶，當你不在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你，是去哪玩了？跟誰去？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只有一件事是明確的。
我不要你被別人搶走。
「三三，你是我唯一能放心表現自己的人，光這一點，還不夠特別嗎？」我身處的世界，我必須要做個模範，不能讓母親丟臉，在你面前，我就是謝胤傑，表裡如一的，沒有任何欺騙，是真的我。「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跟喜歡也許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要你跟我一直在一起。」
「阿傑……？」
謝胤傑手一張開就抱緊身前的人。「當朋友還是戀人都無所謂，只要能陪在你身邊。」為了留住你，你的請求我都答應，哪怕是我辦不到的事，我也會盡力去做到。
藍季杉由下至上地全身竄起了雞皮疙瘩，這是怎樣，發生了什麼事？在阿傑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阿傑現在是在跟我告白嗎？是嗎？「謝胤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伸出手，推推謝胤傑，要他放開，雖然是夜深人靜的時刻，但還是有人會肚子餓而出門買宵夜，要是被人看到，不太好。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他眼神堅定地看著藍季杉，證明自己是清醒狀態，「絕對沒喝酒。」
這下換人傷腦筋了。「那……可以當我喝醉了嗎？」
ＯＫ的，可以的，阿傑說得話，其實還挺吸引人的，要是我是女生，我馬上就跟他交往，有這樣的男朋友，真不曉得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怎麼想都不吃虧。
首先論外表，阿傑身高一八五，體格結實，長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笑起來堪稱師奶殺手。個人穿著也很有品味，帶出去算是很有面子的伴。
再來論腦袋，從認識阿傑那一天開始，他就打敗了班上不敗的王者，每次看他的考卷，一堆耐奇的符號，不過還是跟自己考上同間高中，那表示自己的腦袋應該也不差。
最後是個性，是一個能忍受自己一堆任性要求還不生氣的好人，對朋友也都是笑容以對，發脾氣前都會事先警告，免得被踩底線，幸好阿傑偶爾會發發牢騷，要不然都會覺得他不是正常人。
基於以上三點，就算是女人也會樂得養這名叫『謝胤傑』的小白臉，雖然料理這點很糟糕，不過會做家事，算是彌補過去。
這樣講來，有阿傑當男友還真不錯吶，如果是女生……。
可他馬的，我不是啊！
藍季杉在腦子裡咻咻地高速運轉了三十秒，將眼前的人給分析完畢。
他算是用半開玩笑，卻又認真的語氣問。「阿傑，比起硬梆梆的胸部，你應該是跟我們家那個可愛的小六弟一樣，更喜歡一手無法掌握的柔軟胸部吧。」
遠在家鄉的藍六閔，突然打了個噴嚏。
「我不討厭女人，可是因為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也沒辦法否認我可能是同性戀這件事。」謝胤傑很清楚他想說些什麼，好說服自己回心轉意。「不過有點我要先聲明，我可不會對其他同性做出摸胸部這舉動。」
太鎮定了，這傢伙。藍季杉內心有股莫名的挫敗感。「真受不了你。」他煩躁地抓抓頭，邁開步伐就走，也不管後頭的人有沒有跟上來。
「我又沒有要你接受我，我只是希望能陪你而已。」他小快步地跟上，有些著急地解釋，希望三三不要誤會。
只是想在一起，不一定要像情侶般的交往。
「為什麼我一定要你陪啊？」
「那我能待在你身邊嗎？」
這算是退一步嗎？「隨便你，反正要去哪是你的自由。」藍季杉懶得跟他爭辯，隨便他去了。
「說得也是，那是我的自由。」謝胤傑笑得可燦爛了。
不久後，藍季杉就為了自己說得話後悔了，給謝胤傑自由，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