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就結果而言，她的決定錯了(4)少年的真心喊話

　　沒心情吃飯，我拖著腰酸背痛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間。

　　尼莫似乎趁著我睡著時弄倒隨意放到一旁的背包，教科書、通知單、作業簿等都散落一地。

　　下次要關上門。

　　一步步跨越障礙物，我撿起在這其中格外顯眼，伽羅還給我的哥的筆記。

　　她說沒有見到她姐姐的機會，於是就還給我了。

　　「能發揮出超越現實的力量啊。」我喃喃。

　　忽然間，我想起昨天和溫茹涵見面時的那本童書。

　　拿出手機，我在 google 翻譯，西班牙文的地方打入 caja ，中文翻譯跳出盒子。

　　透過內頁的圖片，能看出繪本的內容是講一個男孩尋找他弄丟的玩具車，那麼名字為什麼叫「盒子」？是最後男孩把他找到的玩具車放回盒子內的緣故嗎？

　　接著，我點了語音翻譯的鍵。

　　『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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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說有笑的對談，「聽說有人墜樓死了」成為學生間的話題，三言兩句帶過，團體內較為活潑的開朗傢伙就會跳出來說「欸、昨天的XX你們看了嗎」。

　　沒有改變。

　　在意溫茹涵死去的只佔少數。

　　經過一個週末，我冷靜許多。

　　如果我是個過個兩天仍無法平靜心情的熱血主角，現在可能早就對著成群結隊上學的學生們大喊：「你們就不在乎溫茹涵嗎？一個人死了啊！」之類的。

　　但是人與人之間會有所謂的重量是理所當然，死了沒關係，與死了就彷彿自己死了的。

　　要是有誰死了對他而言都感到一樣哀傷的人存在，他可以當現代的聖人了。

　　只是──

　　我內心裡明顯感到噁心，對無法成為聖人的我與所有人。


　　中午，我跟同樣表現平靜的伽羅來到音樂教室。

　　「劉安裕，你確定這裡會有答案嗎？假如溫茹涵不是意外去世的原因。」

　　「不知道，所以才要來。」

　　走過那些曾被我誤認成樂器拖曳出教室痕跡的刮痕，眼前宛如浮現吉他遭到砸毀的畫面。

　　看過一遍那兩把吉他，還是沒察覺到什麼。

　　唯一確定的是電吉他是新的以及洪浩恩沒說謊這件事。

　　我起身準備前往圖書館。

　　「等等。」她叫住我。

　　「幹嘛。」

　　「看過一遍，這樣就好嗎？」

　　她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我不懂她變得如此的理由。

　　「這樣就好了。」

　　「我也要……看一下……」小聲地，她直盯著吉他那邊嘀咕。

　　我沒有阻撓伽羅，讓開給她走過去。

　　從外套的口袋內掏出手帕，她拿起滿是灰塵的吉他，小心翼翼地擦拭。

　　我對她的行動能理解，是想為直到最後都不敢碰社長留下的遺物──這把吉他的溫茹涵盡一份心力。

　　坐在鋼琴椅，我默默看著伽羅細心地讓吉他變回它應有的純白色。

　　要是溫茹涵和伽羅能相遇，或許能變成好朋友吧。

　　「吉他少了一根弦，靠近響孔部分的灰塵上有指尖碰過留下的痕跡喔。」她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傷心。

　　「謝謝。」

　　「嗯？」

　　「只是想說些道歉以外的話。」

　　輕輕放下變得乾淨的吉他，伽羅溫柔地回應：「那麼──不客氣。」

　　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她說道：「劉安裕，你知道嗎？昨天下午的氣象報導，降雨機率只有 10% ，僅僅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但還是發生了。」

　　她嘴角些微上揚，不過她並非想微笑，而是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

　　有點激動，她聲音突然變高的說了：「如果我在的話──」

　　「不會改變喔……不會改變的。」我馬上打斷她。

　　「為什麼？」

　　「會長他怕孤獨，那時候，副會長大概是跟他一起，所以妳去了也不會改變。」

　　「搞不好能夠早一步把她從欄桿拉回來。」

　　「即使會長他們都辦不到？」

　　「我會盡全力。」

　　「我覺得他們已經盡全力了，不然會長怎麼會說他負全責這種話，肯定是沒能來得及救她才會有責任感。」

　　這兩天，我全都想過了，這是最合理的答案。

　　找不到反駁的話語，伽羅否定地搖幾下頭，卻開不了口。

　　我扛著由於罪惡感變得格外沉重的身子，站起來準備去圖書館再次調查。

　　離開前，我回頭再次看向坐在那邊的伽羅和兩把吉他的方向，從白色吉他響孔的部分，我在其側面注意到不自然的反光。

　　「伽羅。」

　　「怎麼了。」她無力地說。

　　「妳能把手指伸進響孔裡面看看嗎？」

　　我轉身走回她旁邊。

　　伽羅用手指往內部伸進去，像是摸到東西，她驚訝地一瞬間睜大雙眼，從裡面勾出用吉他的弦綁住的信，折了好幾次，只有小指的大小，剛好能通過一根弦被拔掉後的空間。

　　從摺痕來看，有人發現並打開它過一次。

　　伽羅逐字唸道。


　　是我嚴書恆啦，常被你們叫鹽酥雞的社長，如果我還活著的話，這封信就當沒看見，我死了的話，請不要那麼嚴肅，試著笑一下。

　　如果發現信的是洪浩恩，想必是用你的聰明才智找到，作為你朋友，我超了解你，雖然你嘴上不說，不過社長大人我知道，你最關心我們所有人，祝你和子芸交往順利，要連我的份好好活著。

　　如果發現信的是大姊，溫茹涵，一定是因為妳比誰都注意著我，小葉她肯定會很軟弱的哭泣，安慰她就拜託妳了。

　　如果發現信的是我的女友，小葉，請妳不要傷心，忘記我也沒關係，死前和妳吵架了，對不起。

　　我的吉他就請妳替我保管，為了讓妳們找到被我拆掉一根弦，修好後就放在妳身邊，或許有時候小葉遇到危險時，我會來幫助妳。

　　如果發現的是別人，沒關係，替我交給上面提到任何一個人都行，他們會體諒喜歡繞一圈搞來搞去的我，滿心歡喜地收下信。

　　三年七班嚴書恆至上。

　　紙條的角落有深色的淚痕，是他留下的男兒淚。

　　原來溫茹涵笑了的原因，就是這封信。

　　「還有兩封綁在一起，沒拆過的信。」

　　伽羅語氣停頓，不曾見過名叫嚴書恆的人，卻忍不住情緒，想要為他落淚。

　　一封是給父母，另一封是給老師。

　　聽過嚴書恆的信，今天，我打消去圖書館的念頭。

　　「方便陪我去幾個地方嗎？」我轉念向伽羅問道。

　　首先是教師辦公室。

　　遞給林老師，我半鞠躬說道：「請幫忙轉交給去年三年七班導師。」

　　看著我和伽羅認真的神情，沒多問什麼，本來正認真處理學生作業，不太願意理會的她淡淡地說了：「放著就行，我查到後會交給他。」

　　「謝謝老師。」我們異口同聲地道謝。

　　離開辦公室，我在樓梯轉角處停住，她跟著我停了下來。

　　「接著放學後再陪我去就行。」

　　「去嚴書恆家？」

　　「嗯……我現在要上廁所，妳先回教室。」

　　伽羅看著我的雙眼，死死不放。

　　「真的啦，我不會說謊。」

　　「不要勉強自己喔。」

　　「蛤？什麼意思……」

　　「廣播室的女生們播放的韓文情歌正要結束，所以說還有八分鐘午休，記得在鐘聲前回來。」她說完便揮著手，轉身離我而去。

　　我第一次說謊了，而且被伽羅抓包，就算她沒說出口我也知道。

　　果然，不做點什麼不行。

　　我朝那裡奔跑起來。

　　那不是意外，溫茹涵是因為社長留下的紙條，為沒能遵守他的願望照顧好他的女友自殺，即使這就是她所做的決定，能後悔的只有她本人，我還是認為她錯了。

　　我沒有要為她後悔的意思，那不是她所想要的事，可是我仍然想為她做點什麼，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不能漠視她死後沒改變的一切。

　　獨自一個人，只被親人以外的幾個人懷念太可憐了。

　　或許她犯了錯，或許我不該為她發聲，但我不能呆呆的注視學校裡一成不變的風景。

　　誰又死了，和自己無關就不痛不癢。

　　討厭死了，那樣的自己，那樣的他人。

　　裝傻似的繼續聊著沒聊完的話題，球賽贏了、動畫的哪個女角好可愛、連續劇的結局真好看都不甘我的事。

　　誠心的關心一下，一秒也好，別人喪失的生命。

　　啊啊啊──煩死了。

　　衝進廣播室，我推開正放完歌曲的兩個同年級女生。

　　「你要幹嘛！一般學生不能隨便進來。」

　　「閉嘴！呼……呵……一下就好了……」

　　我喘著氣，凶神惡煞的眼神嚇到她們，她們說著「我們要去叫教官來」就跑開。

　　再次喘口氣，我做好心裡準備後喊道：「我是二年一班劉安裕──嘰──」

　　由於講得太大聲，廣播發出刺耳的聲音，學生們可能正為此笑著我，不過這樣正好，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從教官室那邊趕過來大概要花一到兩分鐘，時間不長，我要好好把握。

　　重新開口，我語重心長地說：「一位一年級被霸凌叫做機器人的學生，以下是我自私的發言……聽不聽隨便你們，呼──昨天墜樓死掉的是溫茹涵，你們絲毫不在意，一年級曾經引人注目的女孩子。」

　　「她後來同樣受到霸凌，在前玩樂社社長嚴書恆的幫助下脫離，沒錯──就是你們人人避而遠之的那間有人自殺過的音樂教室以前所在的社團，她在裡面度過她的高中生活，而我剛才提到的，自殺的是前社長的女友，溫茹涵在最近找到社長留下的紙條，當中的內容提到希望她照顧他女友，她卻因為無法辦到自責地自殺了，但是──那才不是意外！錯的人不是學生會長！」

　　「錯的是我們……是我們啊，對於孤獨一人的她沒有盡早伸出援手，和她去認識，去交朋友，給她一個不能擅自死去的理由，我……我……劉安裕要在此向她道歉，就算她曾說討厭我一直道歉，我還是要說，對不起！我沒有早點知道妳，去幫助妳，以上！」

　　走廊傳來跑步聲，教官來了。

　　久久無法平靜情緒，我說完話後低著頭，咬著下唇，握緊拳頭，緊張地閉上雙眼。

　　究竟說出這些話是對還是錯，我不知道，我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要是可以，我想回到昨天。

　　離開圖書館前對她說上一句：「有困擾就來找我吧。」

　　搞不好，她就會回心轉意。


　　被教官罵了一整個午休，加上吃兩個警告，我沉受眾多人異樣的眼光，好不容易撐到放學，學生會今天停止活動，副會長也不在，據說是去看會長的狀況。

　　明天我打算再向會長他們報告紙條的事，雖然我給教官看了紙條，學校仍決定要當做意外處理，不會撤銷對會長的處罰。

　　我臨時起意跟著伽羅的方向陪她回家，即便那會讓我要多花一大段時間回家。

　　「中午的時候很帥氣呦。」

　　走在我一旁，我配合著她的走路步調，和她並肩行走。

　　伽羅不希望我保持距離，她不在乎傳出謠言，堅持要我這麼做。

　　「我倒覺得受到很多人嘲笑。」

　　「嘲笑的人是因為他們不明白，不了解你如此認真吶喊的原因。」

　　「可能吧。」

　　「哼哼。」她心情好轉地微笑。

　　走在紅白相間的水泥磚人行道前進，我在跨過一個人孔蓋後輕拍一下伽羅的肩膀。

　　再不說就要走過頭了。

　　「嗯？」

　　「昨天是妳的生日，我請妳吃甜點。」轉移話題，我說了我從剛才就很想說的事。

　　「欸！這麼突然？」

　　「最後一堂課時偷偷用手機查了一下附近好吃的店家。」

　　幸好是不會管學生，一個快退休的男老師，我才能偷用手機。

　　「變壞孩子了呢。」

　　「僅此一天，我想試著不照規則走。」

　　「齁齁……」她用可疑的眼神看著我。

　　「真的啦。」

　　「這次是實話嗎？」

　　「不是的話妳要我怎樣。」

　　「請我吃甜點。」

　　「……」

　　我無語地笑了，算了，反正本來就要請。

　　「慶祝我生日就讓我任性點嘛。」

　　「好好好。」

　　「哼哼──那我就感激不盡的接受，所以說，趕快帶路啊。」

　　黑長直富家少女，伽羅她終於再次對我表露出喜悅的情感。

　　此時，在學校的某處，有個少女找到了一個外表精密雕刻過的木製盒子，哥哈即將掀起的風波，我這時還未能察覺。


第一卷　黑長直富家少女的喜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