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x阿竹】05(12/30補)
本章節 3554 字
更新於: 2018-12-26
如果我們的相遇註定是一場悲劇。
假若一切能重來,我還是會選擇——
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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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了。
再次被東明耀找上時,她沒有拒絕,甚至連猶豫都沒有,果決冷漠的自己都驚訝,好像那些夜晚輾轉難眠的人不是她。
一步深淵?
不。從來就沒出過谷底,何談陷落?
從一出生開始,作為雙胞胎降生的他們,就將面臨截然不同的命運。
遭受輪姦的母親無處申訴,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是被迫的,何況她本人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搞不清楚。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仍然選擇將他們生下來,儘管獨自一人將他們帶大,過程卻感受不到任何愛意。
「我恨這個世界,」母親飽含恨意的眼神歷歷在目,面貌在記憶中模糊,只餘美到極致的印象,剩下的只有冰冷殘酷話語,「所以你們也別想好過。」
「我生下來的,理所當然就是我的所有物。」
沒有學歷的母親只能繼續幹老本行,對每一位願意掏錢的男人張開腿,而在客人那裡受到的對待,將絲毫不落的轉到他們身上。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為什麼?為什麼!!!」她恨這個世界的不公,然後也把所謂的不公加諸於子女之上。
「幸福?」母親咯咯笑了起來,畫面應該是美的,卻只有詛咒般的話語留下,「我沒有的東西,你們想也別想。」接著尖銳的指甲往他們抓了過來。
照三餐毒打是常態,她尤其被打得最兇。
說起來,那時她還曾慶幸媽媽比較常打她,或許是因為她女性的身分,看著她,就像看到還未墜落前的自己。哥哥反倒少挨揍得多,但因為總是為她擋各式攻擊,所以身上的傷痕也不比她少,挺傻的。
她和哥哥可以說是相依為命長大。
明明同樣身處地獄,哥哥個性卻出乎意料的樂觀,小時候的許言竹雖然生性害羞,但也有著濃濃的好奇心。他們的名字甚至不是母親所取,而是哥哥偷跑到中學聽來的。
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
來回幾趟磕磕絆絆把字認了個全,他讓她選一個喜歡的,想著要選就選第一個,於是她就定了個「梅」字,其中的涵義是一點也不懂。哥哥則是覺得「竹」字最不女氣,從剩下三個裡無甚遲疑的選了它。至於姓氏,也是偷偷從母親和客人的對話中聽來。
許梅、許竹。
當時哥哥看著用樹枝劃得歪歪扭扭的泥土,偏頭想了很久,才慢慢在自己名字中間又加上一個「言」字。他們沒上過學、念過書,筆畫再複雜點的字也不會了。
還記得她不懂的指著地上問,「為什麼要多加那個字?」
哥哥摸摸她的頭認真解釋,「我之前曾去過書店翻字典,這個字有『說的話』的意思,我想當個不說壞話的人,不要像媽媽一樣。而且……」他一頓,笑了起來,「你不覺得,許竹不太好聽嗎?」
所以他成了,許言竹。
真的做到了啊,許梅心想,從未對人口出惡言,也沒有變成母親那樣的人。輕輕端起邊上的茶,滾燙的茶熱氣氤氳,濛住了剎那視線。
那我呢?
看著哥哥朝自己露出溫和的笑容,她勾唇回以一笑。
我卻成了,母親。
「碰!」的一聲,許言竹突然趴倒在桌上,桌上的湯水被震得灑出大片水花。
許梅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抬手摸上胸口,喃喃道:「嘖,怎麼突然有點後悔……」隨後她又諷刺的笑了起來,順從睏倦的睡意,緩緩閉上眼。
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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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幾白淨明亮,微風吹得花草搖曳、窗簾擺動,那人在書桌上靜靜學習,朝陽為他鍍上一層淡黃的光,將嘴邊的笑照得溫柔無比,畫面一片靜謐美好。
他曾經以為,那就是永恆。
不是沒察覺東明耀的殺意,為此還特意加強人手保護,但沒想到看似老實憨厚的阿虎竟會被買通,就這麼一疏忽,造成了他一生無法釋懷的痛。
實驗室中,東明翔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周遭的手下面面相襯,不約而同停在門口守著。
他第一次知道心可以痛得這麼極致,痛到好像有人手探進你的胸膛,粗魯把心挖出來,握緊,再碾碎。
「阿竹……?」他艱難喚道。
那是阿竹嗎?
垂著頭的人聞聲,微微抬頭,面上的表情由絕望到欣喜……再到恐懼。
原本該稱為手腳的部分空無一物,四肢斷面還殘留著血絲,徒留的軀幹靠著下身插入的鐵桿固定。
那個身體幾乎殘破不堪的人,是他的阿竹嗎?
「別……別看!」許言竹大力偏頭,脖頸上刺眼的黑色頸銬隨著動作發出一陣鋃鐺鎖鏈聲。意識到自己連抬手遮擋都做不到時,他只能拚命扭頭,「先生別看……別……」
「不看,我不看。」東明翔眼睛紅了,又往前走進幾步,「你別緊張。」
待走近了他才發現,許言竹雙目毫無焦距,昔日靈動的盈盈水眸只餘一片灰敗。
東明翔狠狠的握緊拳頭,就算指甲掐進肉裡也不鬆開一絲力道。
張嘴開合了幾次,他猛地上前將人抱進懷中。
「對不起,來晚了,對不起……」
許言竹搖頭,哭了。淚水在肩頭蔓延,溫度燙得灼人,他道:「先生……我好想……再看看你。」
好想抱抱你。
「等我。」東明翔伸手把頸銬摘掉,試圖將人抱起,一邊道:「我現在送你去治療。」
好想陪你走遍世界。
然而他依然搖頭,開口說了一句話。
東明翔一向沉穩從容的聲音竟有些慌亂,話語也難得的多了起來,「不,我們現在去醫院,一定可以好起來的,一定……」
「殺了我啊!」
悲憤的吼聲在實驗室迴盪。
他幾近崩潰,歇斯底里道:「我做不到用這個身體活下去啊!我沒有那麼多勇氣!我曾經也擁有過健全的身體啊,我怎麼可能習慣?怎麼可能?」
「可是……」音量低了下來,他呢喃道:「我還沒幫你賺大錢……還有前陣子我訂了件衣服也還沒穿給你看呢……」越來越多淚珠從眼眶湧出,沿著蒼白的頰滾落,「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陪你做啊……」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但……」許言竹扯了扯嘴角,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先生,對不起。」
空氣忽然寂靜了好幾秒。
沉默中,東明翔雙目越發紅的猙獰,強忍住聲音裡的顫抖,緩緩道:「……好。」
「衣服記得穿暖,生病要吃藥,不要挑食,睡不著就讓人泡熱牛奶……」許言竹開始嘮叨,語速不快,偶爾還停頓很久才繼續:「還有,小梅也拜託你照顧了。」東明翔一一應下。囑咐到最後,許言竹蹭了蹭頰邊溫熱的手,眼淚還是不停地掉,「對不起,明明答應你的……我失約了。」
東明翔搖搖頭,記起那人已經看不見,於是又道:「不怪你。」
許言竹又笑了,臉上悲傷滿溢,濃的令人窒息。對著東明翔的方向定定「看」著,似是努力想看他的表情,但入眼的只有一片黑。
一望無際的黑。
他只好慢慢閉上了眼,在心底描繪那人的樣子。
東明翔把他從汙濁的泥沼拉了出來,教了他許多未知的事物,也給了他從未奢望過的一切,包括愛。
是他的光,他的神,他的救贖。
許言竹想,可最終他又回報了什麼呢?
對不起,逼你做這麼殘忍的事。
我是如此自私。
嘴唇驀然被柔軟的東西貼上,他一愣,飛快反應過來後,迎著對方如同野獸的啃咬,牙齒互相磕碰,有些疼,甚至還咬破了唇,交纏的唾液中混入些許腥甜,又雜著一點鹹味。吻到尾聲,四片唇瓣已沒了最初的兇狠,只是輕柔廝磨著,沒人捨得離開。
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然而終究得分開的。
唇上的溫度離去時,他仍維持微微張嘴的姿勢,呼吸進來的空氣都冷得不像話,順著肺葉蔓延進身體裡,冷到刺骨,冰到寒心。
接著,他聽見槍上膛的聲音。
額頭被冰冷的硬物抵住,他顫著聲道:「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
如果有未來,那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用先生教的一切幫著打理公司,等賺夠了錢,他們就一起退休。
也可能會領養個兒子,最好不要年紀太大的,照顧小孩雖然累,但看著小朋友成長,作為人父的感覺一定很棒,況且先生手忙腳亂餵奶的樣子,想想就覺得可愛。
但不養也沒事的,他們就互相陪伴,只有兩人也挺好,他們可以到處走走、遊玩,實現當初的諾言。真老得走不動了,他就去買盤棋,天天拉著先生下,以免老人癡呆。
想到這,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然而這些都不可能發生。
如果、如果能有未來就好了。
真的好想再看你一眼啊……翔。
東明翔看著那張淚流滿面卻掛著微笑的臉,習慣握槍的手卻隱隱顫抖,幾乎拿不住手裡沉重的鐵塊。
那人用嘴型說了幾個字,他再也繃不住,眼淚無聲滑下。
爾後,扣下板機。
很久以後,他履行承諾登上鐵塔的最頂端,摩娑胸前的瓶子,低低道:「你看。」
明月高懸,繁榮的城市萬家燈火璀璨,將黑夜披上一層華麗的衣裳,遠方山巒隱在夜幕之中,遼闊的夜景映入眼前。
處不處於異鄉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哪裡都不是他的家。
還記得那人曾甜甜笑說:「先生去哪……我就去哪!」然後許下一起環遊世界的約定。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抬手握緊瓶子,他失神的看著虛無。良久,直到一絲冰冷的涼意落在頰上,才微微抬頭。
下雪了。
「喜歡嗎?」他輕聲問著。
不再有人回答。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各位都看到這了,順便往後看個後記吧 QQ
詳細都在那邊說,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