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就結果而言,她的決定錯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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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21
夢中,少年依然夢到過去的種種。
在社團玩樂器時。
和暗戀的人一同走回家。
與社團的朋友去速食店打遊戲。
校慶時上台表演,不小心犯錯時社長若無其事地繼續彈著吉他,同年級他喜歡的女孩子用治癒人的溫柔歌聲同樣安定地高唱著,給了他能找回節奏的勇氣,演出一場讓全場鼓掌的精采表演。
過世的社長、自殺的後輩、各自休學的社員們,喜歡的女孩子也跟著休學,這些就是青春的他所擁有的一切,而那一切都一點一滴的消失,失去留在學校意義的他經過一夜的思考,最終決定遞上休學申請書。
朋友之間有夢想的人去到別的國家追尋,有男女朋友的人天天膩在一起享受所剩無幾的時光,沒有目的但家中卻有錢的人到處去旅遊玩耍。
以上皆非,尋找人生意義的他,在隔天鼓起力量邀約她出來約會。
去看了電影、逛了街、還去她最愛的樂團的演唱會。
回去的公園裡,坐在溜滑梯上,少年準備已久的說起他們見面時的事,他是怎麼注意到她,而又是怎麼愛上她。
──我喜歡妳,請妳和我交往。
緊張到無法好好說話,少年他甚至不敢抬起頭看她的雙眼。
──今天我很高興,請給我幾天考慮。
明明沒剩多少時間,這一等就是數個月,少年他突然間就聯絡不到她,她家還搬走了。
四處打聽後,透過她姑姑得知一個事實,她國中時曾經出國留學一年才回來,實際上的年齡比他一歲,她一直隱瞞著這個事實。
因為不想傷害,而不願接受感情的她,獨自留下少年,他不知所措地等待著輪到他死去的時候。
滋咚──
「有人在前門喔。」
「我去我去。」
「哥你待在原地,媽不是說這段時間會有人來調查,讓她來就好。」
「差點就忘了……那繼續玩,剛才玩到哪來著。」
「輪到哥的朋友。」
拉開鎖,打開大門,少年的母親確認了外面的人,是一男一女的青少年,其中的少年穿著和他兒子同樣學校的校服,拿起放在玄關的傘,走到前方為他們開庭院前的門。
一分鐘前。
「拿著成對的傘開門會被誤會成情侶,對妳造成困擾。」我擔心地向伽羅說。
「沒關係啦,你收起傘和我撐同一把更會被誤會。」
「好像是這樣……」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扮成情侶我可沒反感。」
「嗯。」
「還是說劉安裕你在害怕?害怕失敗後得不到線索。」
「這倒不是。」
聽到我說「不是」,她毫不猶豫地按下門鈴。
「緊張是有,事前查過,他最近遭遇的事情也挺複雜。」
上午的下課時間去學生會查的。
「在我按之前說啊,我帶話題時踩到地雷怎麼辦。」她面向我抱怨。
「是妳按太快。」
「用一句話告訴我。」
「強人所難。」
「快點,有人出來了。」
我用兩倍的速度說道:「他喜歡的人有可能已經因為無差別淘汰死掉。
按照男學生的哥哥年紀推算回去,少說快四十歲的他媽媽卻沒太多皺紋,有著二、三十歲的外觀。
打開門後和善地向我們問道:「是浩恩的同學嗎?」
伽羅不讓我說話,立馬回答:「是他的朋友,來找他玩。」
撒謊不太好,我有不妙的預感。
「嗯……是嗎?可是我聽認識的黃媽媽說,今天會有個說是學生會的男學生來調查的樣子。」
一臉憂心地,男學生的媽媽盯向我。
我慌張地看往伽羅那邊,心裡想著「完蛋了」。
保持笑容,伽羅不慌不忙地回應:「唉、確實是呢。」
「不是……他……嗎?」她疑惑地說。
「不是啦,我也是聽關係好的學姐說,有個叫李羅佑的學生會成員在到處亂調查休學學生,要小心點。」
賣了!
伽羅擅自把大佑賣出去了!
「這樣啊,不過我聽別的媽媽說過李羅佑,感覺不像是陳媽媽形容的那種會老實的人。」
「他很老實,我可以保證,而且很照顧喜歡的女孩子。」
「妳看。」她從手機裡翻出張大佑給在桌上睡著的方璇會長蓋毯子的照片,讓男學生的母親看。
有這張照片來著嗎?她什麼時候偷拍的?
總之對不起了,大佑!
她半信半疑地說道:「可是,仔細想想,王媽媽傳給我的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但那個學生會成員好像沒戴眼鏡。」
媽媽情報網好可怕,疑心完全消去不掉。
「可能他今天戴隱形眼鏡吧。」我在伽羅接不上話時趕緊補上一句。
「如果是阿姨我多疑了先道歉,還是確認下照片比較好。」她說著便掏出手機。
沒救了──我和伽羅心中彷彿在吶喊著這三個字。
「媽!烤箱裡的東西好像燒焦了。」
似曾相識的聲音從玄關那傳來,那個人,我和伽羅都有印象。
「我的蛋糕,烤箱有先關掉嗎?」
「沒有……」
「嘖、笨欸。」她罵道,就小跑著趕緊回去。
他是遊樂園時的墨鏡男,看到我們隨即靠了過來。
「這不是昨天的小情侶嗎?進來啊。」
「欸……可是……」
「讓客人淋雨不好意思啦,快進來。」
與昨天遊樂園時同樣的陣容,圍繞著電視,正在玩 switch ,差別在多了名叫洪浩恩的男同學,還有他的媽媽。
「蘋果汁在冰箱,想喝可以拿,我要去買晚上火鍋的食材跟重新買蛋糕的材料。」
「我去幫忙搬。」
「我也去。」
「謝謝你們。」
他們一出去,熱鬧的場面一瞬間安靜起來。
剩下的人是我、伽羅、墨綠色頭髮帥哥、洪浩恩和他的哥哥,剛好把沙發給坐滿。
「要玩什麼,賽車、塞爾達、卡比……有很多可以自己挑。」
「浩安你白癡喔。」帥哥一臉嫌棄的罵他。
「幹嘛,我就問他們想玩什麼而已,你罵個屁。」
「他們一看就不是來玩的啊,白癡。」他弟弟用同種表情看他。
「洪浩恩你怎麼也這樣,他們來找我們最好會很……奇怪?」
他放下遊戲盒,皺起眉頭看上去在思考,恍然大悟地說道:「我們家的地址,有告訴過你們嗎?」
「沒有,我們是從學生會的資料得知。」我老實地告訴他答案。
「不過我們是想來問別的事,請放一百個心。」伽羅說。
空氣中頓時瀰漫著火藥味,左手放在下巴看著前方的墨綠色頭髮帥哥、滿不在乎仰著頭滑手機的陳浩恩、不知所措而一口接著一口喝他手裡紙杯裝的蘋果汁的陳浩安、雙手壓著膝蓋,繃緊神經的伽羅。
我同樣思考著。
接下來會有的兩個可能,如果能留下就盡全力問出一切,而要是不能留下──
「離開!」帥哥他突然間大喊。
「我知道了,伽羅我們走。」
受夠靠著一連串謊言以及運氣而混進屋子內,我打算放棄這次的機會。
「不行,不能輕易放棄。」她壓住準備站起來的我。
「放棄也是一種選項。」
「才沒有那種選項。」
「已經夠了。」
「你要妥協嗎?」
伽羅毫不迴避地,用堅定的眼神說服住我。
「好吧。」
不能再退縮了,即使是靠著錯誤的方法得到情報。
「就是啊,通融一下也無所謂。」
「不是啦,白癡,我是說我們兩個先離開。」
「欸?」
所有人都對他的抉擇不解,納悶地看著他。
「這很明顯就不是我們該插嘴的事,浩恩,他們是好人,你就乖乖地幫一下他們。」帥哥他說完就用手臂夾住洪浩安的脖子往裡面的房間走。
「啊啊啊──喂、很痛,我可以自己走。」
「郭屁事。」
裡面一度傳來洪浩安更加悲慘的喊叫,再來便完全恢復安靜。
洪浩恩從沙發上跳下來,把手機放到電視機前的桌上,懶得穿拖鞋,光著腳走到冰箱旁的櫃子拿出紙杯,拿出冰箱內的 2L 寶特瓶,給我們倒了兩杯蘋果汁。
「我哥哥他們總是這樣,別在意。」他在說話的同時遞給我們。
「之前在遊樂園遇見時見識過一次。」我順勢說道。
「喔──了解。」
改坐到我們旁邊的位子,他轉到側面對著我們。
「要問社團的事?」
伽羅點頭。
「一件事而已,不會花你多久時間。」我說道。
他靜靜的看著我,等待問題。
「你的學妹,溫茹涵她還留在學校,時常會去清掃你們曾經的活動室,我注意到一件有點奇妙的情況,兩把留下的吉他,白色吉他長滿灰塵,電吉他擦拭得一乾二淨。」
「用吉他的是我們社長,電吉他的是他女友,意外吧。」
「她會這麼做的理由,你有頭緒嗎?」
「溫茹涵她是很乖巧的人,她的部分練習好後都會習慣性地拿出帶來的小說坐在一旁偷偷看著社長,有花心思都能看出她的心意,社長的女友也看出來了,只是花比較久的時間。」
「不對、如果說是戀愛因素的話,她擦拭乾淨的吉他應該反過來才對。」伽羅立刻指出錯誤點。
錯了。
伽羅也錯了。
在場能了解的只有我。
她所知的是單單透過我陳述的事,我卻不同,直接感受到了溫茹涵想傳達的情感,絕對有包含戀愛的情緒。
「戀愛,是有的,溫茹涵這麼做的理由,肯定有的。」
「為什麼你敢肯定?」伽羅問道。
「我親自感受到了,不過不只有愛情,還有罪惡感。」
答案肯定就在這之中。
洪浩恩像是想起了些什麼,目光一閃說道:「牆上的鐘是不是有裂掉?」
「嗯。」我和伽羅同時回答。
「地板上那些拖曳的痕跡是刮痕,社長去世的那天,有人砸了樂器,碎片打到時鐘,不過不知道是誰做的,休學前做檢查卻一把樂器都沒少。」
說得通了,我知道發生什麼事。
「那還真是奇怪,有沒有可能是其他社員做的。」
「應該不至於。」洪浩恩低聲回應,默默地又說:「大家當時都很傷心。」
握著紙杯,我在他們談論的數秒間整理好思緒。
「大概……是溫茹涵做的。」
「怎麼可能,她會是最傷心的人!」洪浩恩氣憤地大吼。
「就因為最傷心,所以才會是她!」我朝著他吼回去。
「你們冷靜一點。」
我聽不進伽羅的話,某種未知的情緒瞬間包覆我。
「她對社長的女友沒陪伴他到最後一刻而生恨,砸了她的電吉他,向她抱怨後卻造成反效果,社長的女友自殺。」
「不對!胡說!」
無視於洪浩恩,喘過一口氣,我繼續說下去:「由於罪惡感她買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電吉他──」
「亂說,不可能!」
呼吸急促,我在他吼叫的同時持續說道:「並且每天擦拭乾淨來謝罪,沒臉面對她喜歡的社長才不敢碰他的遺物。」
「你騙人!我不相信!不准你污辱我喜愛的社團的社員。」
「騙人?不相信?污辱?哪有不可能,我覺得這就是正解!」
「旁人才敢這樣胡謅,你當你是誰。」
「就是旁人才看得清楚!」
「才怪!你放屁,他媽再給我隨便說話試試!」他情緒激動的紅了臉。
「好啊,就照你意願,你又知道了啊!你喜歡的人又不是溫茹涵。」
「你們兩個都閉嘴!」
伽羅的話完全起不到作用。
爭吵著的我們兩個早就停不下來。
「蛤?所以呢?關我喜歡的人屁事。」
「你喜歡的人她已經死了!」
本來還想朝我吼叫的洪浩恩剎那間合上了嘴,有氣無力地在嘴邊唸道「不對、你騙人」,癱軟地靠上沙發。
伽羅的嘴型看的出是在說「別說」兩個字。
不過來不及了。
「已經死了──搬回到她老家安詳的去世,你每天頹廢在家,因為不想知道事實而沒向她姑姑詢問,所期待的一絲她還活著的希望根本不存在。」喝下手中剩下的蘋果汁,不斷大吼,喉嚨難受的讓我不停喘氣:「呵……呵……」
洪浩恩不敢相信的眨了幾下眼,或者說是他還不想接受事實。
「說得太過分了……劉安裕。」
這種事我知道,不用伽羅妳提醒。
事前跟她說,結果故意去踩雷的是我自己。
「洪浩恩,那個──我很抱歉。」我試圖做挽救向他說道。
摀著嘴,他眼眶泛紅。
「對不起。」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我再次道歉。
無濟於事,他聽不進去地掉淚。
「非常對不起。」伽羅同樣鞠了恭道歉。
要是在這個節骨眼「笑了」會怎樣?那想必會遭到毒打,做錯的是我,他不會懂我笑的理由,只會對我更加討厭。
他不是我,一個情感有障礙,不會哭泣,跟機器沒兩樣能毫不在乎去接受的木頭人,沒辦法用笑容去短時間內輕易接受親近的人死去這項事實。
我們主動離開了,由於我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