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本章節 2268 字
更新於: 2018-12-20
『父親，我很笨。』
聞言，黑黝黝鳥首猛然往旁一轉，錯愕地望向依偎著牠的稚子。
「嗄？孩子，你怎麼突然……？」
在橙黃的餘暉浸染之下，稚子榛果色的虹膜化為燦金，就跟牠自己一模一樣，也只有這種時刻，牠才能妄想一下自家可愛的小王子完美繼承牠的形象，並沾沾自喜。
然而，眼下牠卻無暇欣賞孩子瞳色的轉變，解決冷不防甩到臉上的問題更重要。
『因為，我不會飛呀，都七歲了還不懂怎麼飛，不是很笨嗎？』孩子面無表情，發出維妙維肖的鳥鳴聲，彷彿在陳述一件不關己的事情，不會為此感到失落。『其他鴉往下跳幾次便可以了，但我連轉換──』
「小薩，你聽父親的話，千萬別為了想學飛就傻傻跳樹啊！」這隻體型異常龐大的黑鳥渾身羽毛豎起，翅膀一下一下搧動，若牠是個人類，做出的動作肯定是緊張地搭著男孩雙肩。
『嗯，父親。』年幼的薩喀爾乖巧應下，然而緊接著又問：『為什麼大家都可以跳，我跳卻被說傻？』
「誰！誰敢說你傻！」
『父親您剛才。』
「……」
『是不是因為我沒跳，所以才一直不會飛？』
不要再跳跳跳了啦！牠一點也不想哪天回家發現兒子摔成肉餅！
「咳咳，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小薩，我以前說過，你是我從外面叼回來的崽子……你……和其他鴉不一樣……」鳥喙開開闔闔，牠向來操著一口流利道地的人類語言此時卻說得磕磕絆絆。薩喀爾不若其他毛躁的同齡小夥伴會不耐煩地催促，他眨著一雙純真明眸，安靜等待父親回答。
真相在喉頭反覆進出，眼前男孩身穿的粗糙衣衫，正是出自他所不知道的同類之手。最終黑鳥輕嘆，羽翼拂上薩喀爾腦袋。「正好時機也差不多成熟，該讓你們這批小輩見習，瞧瞧我們成年烏鴉是如何工作囉。」
「不過，在你跟牠們一起外出前，我先帶你去另一個地方，我保證，屆時你便會知曉自己與眾不同的原因了。」
撫育人類孩子長大的寂山一族之長──渡鴉索瑪雷瑞下定決心不再逃避，鄭重地承諾。
夕日沒入群山懷抱，天色徹底暗下，薩喀爾和索瑪雷瑞一同下了樹頂，來到樹冠層。
雖然不具備方便的飛行能力，但自幼在樹上生活使薩喀爾的身手極為靈巧，爬樹本領可跟猿猴相媲美，他抓住樹枝一盪，越過葉叢，穩穩落在下方樹幹上。
一棵樹，即能自成一個生態系；而寂山鴉族居住的這株古老巨樹，儼然是個遺世獨立的小世界。寬粗的枝幹蜿蜒交錯，織成一張張公路網，既四通八達，也容易讓剛踏出巢穴探索家園的幼鳥迷途；濃葉庇蔭，越往樹冠中心走，陽光越微弱。整棵樹分割為好幾個區域，搭建滿坑滿谷鳥窩的巢居區、進行社交活動的交誼區、教導幼鳥歷史文化的學塾區、練習飛翔的平檯等等……
隨處可見群聚的烏鴉閒話家常，其中，寒鴉瘦小但毛色漂亮、漁鴉在森林裡幾乎遇不到、禿鼻鴉喙部未有羽毛覆蓋、白頸鴉和家鴉則是罕見擁有白羽的渡魂使。它足以容納將近三千隻烏鴉棲息，且寂山鴉族數量遠不止三千，有一半的族鳥沒有住在巨樹上，而是分居領地各處。
不少樹皮附著一層苔蘚或地衣，但薩喀爾不怕滑倒，除了已經習慣的緣故，也有眾多的藤本植物供他攀抓。
喜好陰溼的蕈類沒有遭到剷除，它們與美麗花卉、實用藥草一樣被有意地規劃、欣欣向榮生長著，如果是帶毒品種，便會集中起來管理。蕈菇有的迷你袖珍、有的大得能當烏鴉的靠墊，還有的會發出各色螢光，這些朦朧光芒交相輝映，如萬盞明燈點亮了夜間的巨樹。
烏鴉不具備人類能創造無數工具的靈巧雙手，然而牠們擁有高度智慧，理所當然便會發展出一套勝過其餘動物的社會體系。
『薩喀爾！』
『薩喀爾！來玩！』
幾隻亞成鳥及幼鳥注意到再顯眼不過的薩喀爾，歡呼著拍打尚未成熟的黑翼飛撲到他身上。
『玩什麼？』即使渡魂使與生俱來便能懂人言，父親也常以人類語和薩喀爾交談，薩喀爾仍習慣講烏鴉語。
『哼，你們這些幼稚的小鬼，滾滾滾，幾歲了還滿腦子想著玩遊戲。』這群亞成鳥裡最年長的寇拉佔據薩喀爾左肩，臭屁地昂首。『薩喀爾，跟我去捉臭蟲，西區舊巢的床蝨又繁殖一大堆啦！』
『吼！寇拉哥討厭！』
『寇拉你少來，你明明也很喜歡玩傳草球和套花圈！擺什麼架子！』
顯眼度不亞於人族男孩的鴉群首領緊隨在薩喀爾之後出現，眾小烏鴉立即精神奕奕地問候：『族長好！』
『小拉拉，除蟲交給成年烏鴉便行，你和我兒子好好去玩吧，盡情玩樂原本就是小朋友們的權利呀。』索瑪雷瑞特意切成烏鴉語，環顧在場孩子笑吟吟道。
『唔──瑪達拉您說了算。』寇拉氣焰盡失，老實地退讓。
『哇！謝謝族長！』
『族長再見！薩喀爾快來吧！快來！』獲得索瑪雷瑞首肯，牠們笑嘻嘻勾住薩喀爾的粗麻衣。
『父親，晚餐見。』薩喀爾打完招呼，跟著朋友離開。
『索雷尊上，您安。』
族裡地位僅次於眾鴉之首的副族長，巨嘴鴉卡夫諾德，降落在索瑪雷瑞身旁。哪怕卡夫諾德的體型在鴉群中偏大，到了索瑪雷瑞跟前，也跟剛破殼的幼雛相差無幾。
副族長已更替數代，可是族長之位多年未曾變動，少有烏鴉年歲能與現任族長比肩。索瑪雷瑞活了很久很久，遠遠超越一般烏鴉該有的壽命，體格也逼近十歲的人類孩童，但健康狀態卻與巔峰期的壯年烏鴉並無二致。
注視薩喀爾與一干小烏鴉的背影，卡夫諾德感慨：『薩喀爾太沉默寡言了，群體行動時常悶不吭聲的，很多小烏鴉都覺得跟他聊天玩耍很不痛快，也只有那幾隻崽子喜歡親近他。』
「牠們年紀小嘛！沉默是一種美德，等牠們長大後就會懂得欣賞的。」索瑪雷瑞得意地點點頭，似乎根本不擔心兒子被排擠。
卡夫諾德無奈地點醒散發「我兒子最棒棒」氛圍的傻鳥爸爸。『您別忘了美德後面還有一句「但在喜歡的對象面前是懦弱」，事實上，寡言的烏鴉的確往往被漠視，除非牠實力……』
「對、對哦！糟糕，我怎麼沒有想到！」索瑪雷瑞晴天霹靂。「我兒子將來要怎們談對象啊！他都不太向我撒嬌了，以後學得會討老婆歡心嗎！萬一他把小雌鴉氣跑了怎麼辦！」
聞言，黑黝黝鳥首猛然往旁一轉，錯愕地望向依偎著牠的稚子。
「嗄？孩子，你怎麼突然……？」
在橙黃的餘暉浸染之下，稚子榛果色的虹膜化為燦金，就跟牠自己一模一樣，也只有這種時刻，牠才能妄想一下自家可愛的小王子完美繼承牠的形象，並沾沾自喜。
然而，眼下牠卻無暇欣賞孩子瞳色的轉變，解決冷不防甩到臉上的問題更重要。
『因為，我不會飛呀，都七歲了還不懂怎麼飛，不是很笨嗎？』孩子面無表情，發出維妙維肖的鳥鳴聲，彷彿在陳述一件不關己的事情，不會為此感到失落。『其他鴉往下跳幾次便可以了，但我連轉換──』
「小薩，你聽父親的話，千萬別為了想學飛就傻傻跳樹啊！」這隻體型異常龐大的黑鳥渾身羽毛豎起，翅膀一下一下搧動，若牠是個人類，做出的動作肯定是緊張地搭著男孩雙肩。
『嗯，父親。』年幼的薩喀爾乖巧應下，然而緊接著又問：『為什麼大家都可以跳，我跳卻被說傻？』
「誰！誰敢說你傻！」
『父親您剛才。』
「……」
『是不是因為我沒跳，所以才一直不會飛？』
不要再跳跳跳了啦！牠一點也不想哪天回家發現兒子摔成肉餅！
「咳咳，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小薩，我以前說過，你是我從外面叼回來的崽子……你……和其他鴉不一樣……」鳥喙開開闔闔，牠向來操著一口流利道地的人類語言此時卻說得磕磕絆絆。薩喀爾不若其他毛躁的同齡小夥伴會不耐煩地催促，他眨著一雙純真明眸，安靜等待父親回答。
真相在喉頭反覆進出，眼前男孩身穿的粗糙衣衫，正是出自他所不知道的同類之手。最終黑鳥輕嘆，羽翼拂上薩喀爾腦袋。「正好時機也差不多成熟，該讓你們這批小輩見習，瞧瞧我們成年烏鴉是如何工作囉。」
「不過，在你跟牠們一起外出前，我先帶你去另一個地方，我保證，屆時你便會知曉自己與眾不同的原因了。」
撫育人類孩子長大的寂山一族之長──渡鴉索瑪雷瑞下定決心不再逃避，鄭重地承諾。
夕日沒入群山懷抱，天色徹底暗下，薩喀爾和索瑪雷瑞一同下了樹頂，來到樹冠層。
雖然不具備方便的飛行能力，但自幼在樹上生活使薩喀爾的身手極為靈巧，爬樹本領可跟猿猴相媲美，他抓住樹枝一盪，越過葉叢，穩穩落在下方樹幹上。
一棵樹，即能自成一個生態系；而寂山鴉族居住的這株古老巨樹，儼然是個遺世獨立的小世界。寬粗的枝幹蜿蜒交錯，織成一張張公路網，既四通八達，也容易讓剛踏出巢穴探索家園的幼鳥迷途；濃葉庇蔭，越往樹冠中心走，陽光越微弱。整棵樹分割為好幾個區域，搭建滿坑滿谷鳥窩的巢居區、進行社交活動的交誼區、教導幼鳥歷史文化的學塾區、練習飛翔的平檯等等……
隨處可見群聚的烏鴉閒話家常，其中，寒鴉瘦小但毛色漂亮、漁鴉在森林裡幾乎遇不到、禿鼻鴉喙部未有羽毛覆蓋、白頸鴉和家鴉則是罕見擁有白羽的渡魂使。它足以容納將近三千隻烏鴉棲息，且寂山鴉族數量遠不止三千，有一半的族鳥沒有住在巨樹上，而是分居領地各處。
不少樹皮附著一層苔蘚或地衣，但薩喀爾不怕滑倒，除了已經習慣的緣故，也有眾多的藤本植物供他攀抓。
喜好陰溼的蕈類沒有遭到剷除，它們與美麗花卉、實用藥草一樣被有意地規劃、欣欣向榮生長著，如果是帶毒品種，便會集中起來管理。蕈菇有的迷你袖珍、有的大得能當烏鴉的靠墊，還有的會發出各色螢光，這些朦朧光芒交相輝映，如萬盞明燈點亮了夜間的巨樹。
烏鴉不具備人類能創造無數工具的靈巧雙手，然而牠們擁有高度智慧，理所當然便會發展出一套勝過其餘動物的社會體系。
『薩喀爾！』
『薩喀爾！來玩！』
幾隻亞成鳥及幼鳥注意到再顯眼不過的薩喀爾，歡呼著拍打尚未成熟的黑翼飛撲到他身上。
『玩什麼？』即使渡魂使與生俱來便能懂人言，父親也常以人類語和薩喀爾交談，薩喀爾仍習慣講烏鴉語。
『哼，你們這些幼稚的小鬼，滾滾滾，幾歲了還滿腦子想著玩遊戲。』這群亞成鳥裡最年長的寇拉佔據薩喀爾左肩，臭屁地昂首。『薩喀爾，跟我去捉臭蟲，西區舊巢的床蝨又繁殖一大堆啦！』
『吼！寇拉哥討厭！』
『寇拉你少來，你明明也很喜歡玩傳草球和套花圈！擺什麼架子！』
顯眼度不亞於人族男孩的鴉群首領緊隨在薩喀爾之後出現，眾小烏鴉立即精神奕奕地問候：『族長好！』
『小拉拉，除蟲交給成年烏鴉便行，你和我兒子好好去玩吧，盡情玩樂原本就是小朋友們的權利呀。』索瑪雷瑞特意切成烏鴉語，環顧在場孩子笑吟吟道。
『唔──瑪達拉您說了算。』寇拉氣焰盡失，老實地退讓。
『哇！謝謝族長！』
『族長再見！薩喀爾快來吧！快來！』獲得索瑪雷瑞首肯，牠們笑嘻嘻勾住薩喀爾的粗麻衣。
『父親，晚餐見。』薩喀爾打完招呼，跟著朋友離開。
『索雷尊上，您安。』
族裡地位僅次於眾鴉之首的副族長，巨嘴鴉卡夫諾德，降落在索瑪雷瑞身旁。哪怕卡夫諾德的體型在鴉群中偏大，到了索瑪雷瑞跟前，也跟剛破殼的幼雛相差無幾。
副族長已更替數代，可是族長之位多年未曾變動，少有烏鴉年歲能與現任族長比肩。索瑪雷瑞活了很久很久，遠遠超越一般烏鴉該有的壽命，體格也逼近十歲的人類孩童，但健康狀態卻與巔峰期的壯年烏鴉並無二致。
注視薩喀爾與一干小烏鴉的背影，卡夫諾德感慨：『薩喀爾太沉默寡言了，群體行動時常悶不吭聲的，很多小烏鴉都覺得跟他聊天玩耍很不痛快，也只有那幾隻崽子喜歡親近他。』
「牠們年紀小嘛！沉默是一種美德，等牠們長大後就會懂得欣賞的。」索瑪雷瑞得意地點點頭，似乎根本不擔心兒子被排擠。
卡夫諾德無奈地點醒散發「我兒子最棒棒」氛圍的傻鳥爸爸。『您別忘了美德後面還有一句「但在喜歡的對象面前是懦弱」，事實上，寡言的烏鴉的確往往被漠視，除非牠實力……』
「對、對哦！糟糕，我怎麼沒有想到！」索瑪雷瑞晴天霹靂。「我兒子將來要怎們談對象啊！他都不太向我撒嬌了，以後學得會討老婆歡心嗎！萬一他把小雌鴉氣跑了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