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Ｈ２－香菸／懶惰／星星

　　時間回到昨晚。在那個自稱黑魔鬼的人來臨後，氣氛頓時變了。空氣變得沉重無比，耶鹿一瞬間還以為是抽菸產生的二氧化碳導致，但很快地便打消了這想法。因為緊張以及恐懼，所謂的緊張與恐懼是面對未知事物時的基本反應，了解到生命會有危險、了解到自己的族類可能會毀滅之時，所謂的生物就會開始大量分泌多巴胺與腎上腺素以保持隨時處在戰鬥狀態。現在，耶鹿就是如此。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腸胃蠕動變慢、心臟供氧量大增、呼吸剛開始變得混雜之後又變得有序了起來。

　　「傑克會？那是什麼？繼續說。」耶鹿死死盯著老男人，宛如兔子面對猛虎一般。她必須逃脫或者說服這男人不要殺她。然而黑魔鬼則只是挺著啤酒肚並且摸了摸大鬍子思考了下。

　　「傑克會，是一個殺人的同好會，我們崇拜開膛手傑克，你知道的，就是那個著名的殺手。」噗哧一笑，耶鹿瞬間放鬆戒心。甚麼蠢東西，她心想。開膛手傑克不過就是虛構出來嚇小孩的故事，這年頭犯中二的大叔都是這樣嗎？話雖是這麼說，但耶鹿可沒忘了把注意力放在匕首上頭。她時時刻刻分析著要如何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眼見耶鹿沒太大反應和興趣，隨之黑魔鬼拿出手機（那是台諾基亞產的舊手機），播放了段模糊不清的傑克會殺人影片，緊接著的是傑克會官網及廣告。真沒想到做得挺有模有樣地，耶鹿暗忖。

　　「懂了沒？」懂甚麼？懂這是一群變態殺人魔經營的網路遊戲嗎？還是說懂這又是個暗網傳說，像是紅房間或者惡魔臉的狗一樣的東西嗎？真是蠢斃了，還以為會看到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懂了。你們就是群沒有信念的殺人犯罷了，如果你們想找這樣的人入會，很抱歉，我不參與。」耶鹿伸長了手臂，將刀尖指著黑魔鬼的喉嚨，將左手放到了背後，吞了口口水。她隨時預備著往前衝，並且將刀刺入黑魔鬼的喉嚨。但她知道她做不到，眼前這男人雖憑身體素質判斷應該屬於低下階層，但是就是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披著人皮的怪物，只能如此形容。

　　「請先別這麼快下定論。我們這裡也有許多人擁有著信念，比方說有人只殺女人或小孩又或者在動手前做祭拜等等。我還看過有人在殺人前會先餓肚子三天再吃死者的。總之，我們不只是單純的殺人犯。耶鹿小姐，我認為你很有潛力，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在黑魔鬼講得口沫橫飛的時候，耶鹿只是輕輕打了個哈欠，並無其他表示。要想佔據高地優勢，就必須表現出從容不迫的樣貌。

　　「再說吧。我現在不感興趣，可以提出更有利的條件嗎？」顯然這男人並沒有殺意。那麼，跟他談談條件不會吃虧。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給你份禮物吧。這是我跟收購商的電話，請收下。」黑魔鬼將手機收好後遞出了張白色的名片。名片上頭甚麼圖案都沒有，只有兩組電話號碼。

　　「兩組號碼都是撥通後掛斷兩次，第三次就能接通了。記下號碼然後燒掉名片。」黑魔鬼又說道通常他會看著對方燒掉名片，但出於信任，所以這次不這麼做。

　　「收購商？那是誰？」又冒出了新名詞，雖說耶鹿的腦袋挺靈活的，但面對大量新世界產物，她可要慢慢適應，不然是會吃虧的。

　　「收購商就是群收屍體的傢伙，我相信妳也不想要那些屍體被發現吧。他們通常會穿著宅急便的衣服，是群沉默寡言的傢伙所組成的組織。最後，雖說是免費的，但只收死的就是了。」

　　耶鹿收過了名片，看了一眼就把它收到了口袋中，她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這座城市這麼大卻荒涼，沒有人居住的地方這麼多，導致屍體藏在小工廠或廢棄民宅都要過好幾天甚至幾個月才會被發現。收購商甚麼的在這城市似乎並不被需要。

　　「好吧，那你要我做甚麼？」耶鹿仍不肯放下匕首，她知道如果剛剛都是假話的話，這男人肯定會趁其不備地攻擊她。

　　「我要你殺了個女人：姚可麟。根據情報，她出賣了幾個成員。」

　　「ＤＥＡＬ。給我她的資料。」

＊＊＊

　　早上接近中午時分，迪鹿跟魔化道二人正望著對向人行道人來人往、幾輛日本車疾駛而過，後頭追趕它們的是一台賓士超跑。帶著墨鏡的大叔駕駛經過早餐店時還從車內丟了根菸屁股，看起來像個小學沒畢業的痞子。在這城市，徒有錢卻沒有腦的人多的是。他們腦滿肥腸如同牲畜般活著，沒有人生方向。即便到了四十歲也跟剛出社會的大學生一樣迷茫，這就是台灣。

　　剛吃完早餐的二人正閒得發慌。迪鹿看著魔化道咬吸管的動作感覺有些許不耐煩，好好的吸管被咬成這樣是該如何進入海龜的鼻子理呢。嗯，這句話千萬不能說出口，除非她正在博恩夜夜秀才行。

　　「我今天沒課，要不出去玩？」魔化道邊咬著吸管邊說。她癱軟在桌上像極了史萊姆，當然是勇者鬥惡龍中藍色、可愛的那種。如果魔化道是史萊姆的話，那迪鹿會不會是勇者呢？大概是等級一的最弱勇者吧。

　　「我想做小動畫，晚上再說吧。」迪鹿睡眼惺忪，已經快沒有體力回答了。她擦了擦嘴吧再望了望紙袋中吃完只剩下沙拉醬的吐司。不禁感嘆道這醬料也太多、太甜了吧。說真的，這醬料降低了這頓餐的品質。好討厭，下次如果有機會再吃的話，一定要跟老闆講不要醬料！不要醬料！很重要所以講兩次。

　　「妳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我送妳。很累吧，感覺都快撐不下去了。」魔化道牽起車，幫迪鹿戴上安全帽。迪鹿很喜歡這種甜蜜的行為，像是男友一樣，雖然大家都是女的。西瓜皮安全帽到底該不該換了呢？每次都想把它扔掉，換頂全罩式的。但就是會忘記，就像宿舍中的雨衣過了三個月還是沒放進機車車廂。

　　迪鹿一回到宿舍便立刻爆睡到晚上七點，手機裡共有四通未接來電和一則簡訊，都是魔化道傳來的。簡訊上頭只寫晚上八點宿舍門口見。好吧，還有點時間，可以洗個澡換件衣服，再梳個頭髮，迪鹿暗忖。時間過得很快，八點馬上來了，迪鹿畫好淡妝，而魔化道則在宿舍門口坐在機車上滑著手機等待她的到來。

　　「等很久了嗎？」剛到，魔化道回答。無論等多久，魔化道每次都說剛到，這行為很紳士。雖然有點猜不透她內心的想法，不過很酷就沒問題了。

　　「要去哪？」迪鹿實在沒想法，大賣場？上周就去過了。山上看星星？蚊子很多耶。海邊看日出？現在才八點哪來的日出。

　　「看星星順道試膽，在郊區有座廢棄工廠正適合。妳不也喜歡這種東西嗎？既浪漫又令人感到害怕。或許妳可以為ｃｒｅｅｐｙ　ｐａｓｔａ想些靈感。」

　　「那麼出發吧。」

　　兩人一路向北騎，風景逐漸荒涼。草木變得多了起來，原本多多少少有的建築物也消失了不少。一路上，小客車逐漸沒落，隨之而起的是大貨車或者砂石車。天氣似乎變冷了起來，空氣也似乎變好了起來。魔化道在經過一處公墓時打了個冷顫，彷彿暗示著甚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時間過了半小時，路面從柏油路變成了砂石路，一路顛顛簸簸，偶爾還會壓過樹枝或小石子。就在油箱差不多剩一半的時候，她們抵達了目的地：一座廢棄的小工廠。小工廠從外邊看有許多塗鴉，有幾面牆已經倒下，到處都是垃圾及枯枝落葉。

　　「到了，很荒涼呢。上去吧，我帶了點餅乾，有妳喜歡的巧克力餅乾。」

　　「等等，有腳印，而且很新。是不是代表有流浪漢在這啊？我有點害怕，魔化道。」

　　「應該不會有人吧，要我先上樓看看嗎？」迪鹿緊抓住魔化道的手，示意一起走。

　　兩人開啟了手機的手電筒慢慢上樓。樓上甚麼人都沒有，一片荒涼，只有塗鴉和幾個食物包裝垃圾留在原地，隨著風飄。

　　「我還以為會有瘦長人之類的東西出現，或者傑夫殺手？」迪鹿看到沒問題後，變得大膽起來。

　　「別說了，來吃點東西吧，還是妳想拍點影片。」

　　「我想拍點照片，或許以後用得到。比方說角落的塗鴉或者星空之類的。」

　　迪鹿拿出手機，開始到處隨意拍攝，她望出鏡頭，看著這世界。一個又一個建築物的幾何圖案進入眼中，迪鹿將它們都收進了手機裡頭。

　　「我好了，吃東西吧。」嗯，魔化道回答。

　　就這樣，兩人望著星空吃著餅乾。不久，大約十點之時她們便回到了家過完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