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春雨

　　『在山川、在森林、在風中、在夢裡、您在哪呢，殺生丸大人。
　　還有邪見大人在跟隨。
　　我會一直等待著您的歸來。
　　殺生丸大人，請快回來吧。』

　　輕快活潑的歌聲傳遍山谷，鈴雙手托著腮幫子，屈膝坐臥在山坡上，遙望無際的山稜線；聲音迴盪於山脈間，傳回的僅僅是依稀的聲，日盼夜盼的他可說是一點影子也沒有。
　　「好想念您啊，殺生丸大人。」鈴不由自主地收起笑臉。
　　五年前殺生丸將鈴留在人類村莊生活，殺生丸雖然時常會去探望鈴，但隨著時間的增長，鈴漸漸感受到殺生丸來的日子越來越少、時日也間隔愈長。
　　她扳開手指算，一個月、兩個月……不知不覺從年初到初夏，已經過了好幾個月。
　　理不開的思緒在心中蔓延、爬滿整顆心，然後跟遲遲未降的春雨般把時間與節氣都涷結了。
　　鈴總是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住，她抬眼望烏雲密布的天空，心想或許春雨落下後，能夠沖掉令人窒息的空氣以及疑惑。

　　正當如此想著，低鳴許久的天落下幾顆雨珠子，鈴趕緊起身退回樹陰下遮蔽。
　　原本打算等雨停就回去村裡，可是雨勢愈發漸大，雷聲震耳欲聾、天地間被黑幕掩蓋，想必這雨一時半刻不會停了。
　　「不行不行，今天已經待太久了，再這麼等下去楓婆婆會擔心的……」鈴端秀的眉微微皺起。稍早單純認為走遠些是否就能見上殺生丸一面，卻疏忽了山裡瞬息萬變的天氣，害得回程變得困難。
　　鈴邁出腳步，任憑雨打在臉上，濕了頭髮、肩膀、腳底；她大口地喘氣，邊在山林裡奔跑，額上的瀏海都被雨水跟冷汗糾結得凌亂，而雨毫無減緩的跡象。
　　雖說將近六月，可山裡的雨涼得像雪一樣，又或著是心還停留於年初，雨才這般冷得刺骨。
　
　　「呀！」因為不安，導致胡思亂想的鈴腳沒站穩，倒下的時候似乎身旁的景物都慢下來了。鈴緊閉雙眼準備接受即將摔倒的事實。　　
　　頃刻之間，他乘著雨流接住鈴，鈴感受到溫暖、熟悉的觸感……慢慢睜開眼見到的是不屬於這世上的六角梅圖案。
　　六角梅的確不是現世的植物，但眼前的殺生丸是千真萬確的，他的輪廓在朦朧的雨霧裡若隱若現。　　
　　「殺生丸大人！」鈴張開眸，興奮地捉住雪白色的衣角。
　　與殺生丸對眼時，崇拜、思念與期望承受不住累積地溢出，在時光又開始流動後燦爛地浮現。
　　「鈴……」
　　殺生丸半啟嘴唇，被遠處拔尖的叫聲阻斷而眉頭深鎖。

　　「邪見大人……」
　　「鈴！擅自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讓殺生丸大人繞道而行！妳是被人類村莊慣壞了嗎？而且到底要被殺生丸大人抱多久？妳已經不是幾年前嬌小的女孩了，別讓殺生丸大人手痠呀！會讓外人以為我邪見大人沒把殺生丸大人服侍好，妳……」
　　邪見用那雙短小的腿朝他們跑來，一手拄著人頭仗、一手牽著雙頭龍阿哞，嘴巴倒也沒閒著，從大老遠的距離就在碎語了。
　　「邪見。」殺生丸的語氣沒有任何溫度。
　　「殺生丸大人我只是……」
　　「……」殺生丸用眼神掃過邪見，他才終於閉上嘴。
　　「殺生丸大人，請先把鈴放下來吧……」鈴眨了眨杏眼，吞吞吐吐地說。
　　被邪見一講，她突然覺得害臊，因為跟多年前一樣不在乎親密的程度，那不就代表她從未有所長進呢？

　　回程路途，殺生丸領在前頭，鈴跟隨在後保持一段距離，邪見則打發到更遠的地方待命。
　　邪見的話雖尖銳，不過說的都是事實。玲以前只能勉強勾到殺生丸的衣袖，如今身高愈發增加，殺生丸的側臉能看得比起前更清楚，但距離感卻變大了。
　　其實到底想靠近些與否，她自己都快分辨不清。
　　「殺生丸大人，鈴不是故意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
　　「那為什麼這樣做。」殺生丸並未回頭。
　　「鈴……很在意會不會以後見上殺生丸大人一面都很難，所以才跑遠些看能否碰運氣找到您。」
　　「不難。」他平靜地回答：「所以以後待在附近就好了。」殺生丸停住腳步，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擦掉鈴的臉頰掛著的雨珠。
　　「好。」
　　山裡頭的天氣多變，方才的瓢潑大雨已漸緩，但殺生丸的到來似乎連冷風都驅散；那顆被『成長』束縛的心，也被春雨融化了，就像回到了年幼的她。
　　鈴或許要的只有一句肯定罷了。

　　「春雨來了，真好。楓婆婆說今年的氣候異常，如果雨再不來，田裡種的作物和藥草都會枯死呢。」
　　「鈴前回學習了編繩結，雖然沒有村裡姐姐們編的好看，不過鈴會再努力練習的，之後編得最好看的那個要送給殺生丸大人您喔。」
　　「還有村裡的大家決定在夏天辦煙花季，自從兩年前鈴陪珊瑚大人她們去鄰村後，就沒再見過了，好期待呢。」
　　鈴對殺生丸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她知道自己今天跑遠了，不過當看到裊裊炊煙的景象，鈴明白她要獨自回去了。
　　而這路上，鈴總說自己在村裡的生活，她也自認為與殺生丸分開生活後再沒共同話題。

　　「鈴是不是太吵鬧了，所以殺生丸大人要趕緊把鈴送回去……」鈴噘起嘴，不願多向前行。她記得最後一次鬧彆扭是五年前，那時殺生丸把她留在村裡，她哭得可慘烈了。
　　難得殺生丸今天是用走的陪她，並非用阿哞載，可鈴忍不住多想。幾個月見一次面，不知下回要等多久。
　　「不是。」殺生丸屈膝單腳跪地。
　　鈴的身高要殺生丸抬頭才能對望了，他何必呢？
　　「回去把衣服換了。」他拾起鈴濕潤的髮尾。碰到頭髮是不會疼的，殺生丸的舉止依然溫柔。
　　鈴垂眼望向自己濕透的衣裳：「也對……您送的和服都濕透了，破壞了料子就不好了。」
　　「妳別生病才好。」殺生丸動手幫鈴整理頸後翻出的衣領。
　　可能在山裡真受風寒了，他冰涼的指尖撩過鈴的頸子，鈴覺得有些燥熱。
　　「鈴會保重身體的。」鈴笑道。
　　「快回去了。」
　　「嗯，謝謝殺生丸大人送鈴回來！」

　　此刻烏雲散去，天邊暈染橘紅的暮色、隔壁山頭的雲煙裡延伸出七彩的弧度，幾顆星子高掛在上當點綴，美不勝收，抑或身側的人使自己所見的眼光也不同了。
　　鈴走了幾步，她回眸時殺生丸仍在原地，只有影子拉得長長地延到鈴的腳下。
　　銀白的長髮在風中優雅地搖曳，他跟五年前並無二別。時間流逝改變的唯有鈴，如果能夠跨越光陰、順利平安長大的話，她現在是不會選擇再往人類村落走的。
　　「殺生丸大人，楓婆婆說幾裡外的黎族以祈福為主業，等鈴編好繩結，會拿去參拜的。祝殺生丸大人一切安好。殺生丸大人會再來看鈴吧？」
　　祝禱為的不過是求內心的平靜，倘若鈴能心安，他當然也一切安好，那她喜歡去做便是了。
　　殺生丸點點頭。
　　鈴展開笑容，然後不回頭地走了。
　　
　　夜深，屋內的蠟燭都吹熄了，身旁的楓婆婆早已傳來鼾聲，玲卻瞪大雙眸，以為奔波了一天會累得馬上入睡。
　　鈴明白人生漫漫長路，她不過走了些天而已，有的遺憾去了就再要不回，有的困惑是需要繼續花日子去追逐解答的。
　　她存在的意義，自己在殺生丸身旁的立足點又是什麼？在數月未見後的會面，鈴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接連竄出。
　　外頭又落雨了、零星的打在屋頂上，滴滴答答地很像午後殺生丸陪伴鈴走山間小路時的雨聲，冰釋了混亂的腦仁，是多麼的清脆悅耳。
　　不過他應允了日後會再見面，他會等鈴尋到自我的那日吧？
　　鈴想著想著，好不容易地睡去了。
　　今天下了場甘雨，在空蕩的日子裡，滋潤了乾裂的內心；五月的尾端、夏季將至，而鈴感覺春季來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