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霍小玉病死，卻心有不甘，魂魄也一直在陽間徘徊。
她想，憑什麼，李益一點愧疚也沒有，而她卻相思成疾；憑什麼那個最該死的負心漢活得好好的、娶了妻還因此大鳴大放，而她就這樣死去。

到底憑什麼，這天理何在？
於是霍小玉決定向李益報仇。而她深知，想要報仇就需要力量。

曾聽其它幽魂說過，只有魂魄的他們可以藉由吸收其它魂魄來讓自己變強，所以霍小玉開始掠食一些比較弱小的魂魄。

一開始，霍小玉對自己的行為多少會感到愧疚，因為她讓其他魂魄沒了輪迴的機會，但每每想到李益那沒心沒肺的傢伙還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她便漸漸地愈發冷血無情。
同時，因為急於復仇，霍小玉吸收魂魄的速度相當迅速。沒有花太多時間，她開始發覺自己有了形體，而那些弱小的魂魄也已經滿足不了她的胃口。她就轉換目標，開始掠食妖怪。

用不了多久，她就成了數一數二的大妖怪，由恨而生的妖怪。

有了力量之後，霍小玉無時無刻都在盤算著如何毀掉李益的生活。她想要他活得生不如死。

某天，霍小玉發現一隻特別的妖怪，便躲在暗處偷偷觀察著。
她看見那隻其貌不揚妖怪正對著一張人皮畫上五官，畫好後就將人皮往自己身上披，瞬間就變成一位足以跟她媲美的美女。

霍小玉心想：「這妖怪，說不定可以幫我復仇。」
於是她隱藏外表與氣息，悄悄地跟在那妖怪的後面，想看看那妖怪想做什麼。

只見那妖怪拿著一個包裹，假裝神色慌張的樣子快步走在路上。正好這時有一個男人迎面而來。
只見他似乎色心大起，上前搭訕了妖怪假扮成的美人。

「嗤！又是一個色胚，跟那可恨的李益一個模樣。」霍小玉面目猙獰地喃喃自語著。

眼見男人跟妖怪問了幾句話後，便讓妖怪跟著他回家。此時，霍小玉心生一計，到了附近的道觀偷了道士的裝束，假扮成道士每天在男人家周邊徘徊。

過沒幾天，霍小玉在市場上遇到那個男人，她便假裝很驚訝的樣子對男人說：「你是不是有遇到什麼東西。」
男人卻回答沒有。

之後她又多說了幾句才離開，但走沒幾步遠便又隱藏身形跟在男人身後。她見男人起了疑心、偷看他帶回家的美人到底在做什麼。

只見男人一臉驚恐、連滾帶爬地遠離那間屋子。

霍小玉淡淡一笑。

她緩緩走遠，等到了荒郊野外才又現出身形。依然是道士的外貌。
旋即，霍小玉聽見腳步聲從背後響起，轉過頭便看見男人「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地上，乞求著這個「道士」可以救他。

於是霍小玉假意憐憫妖怪，給了他一支普通的蠅拂，讓他掛在房間門口。

想當然爾，一支普通的蠅拂對真正的妖怪當然起不了作用，那裝成美人的妖怪一開始還以為那蠅拂真的有法力，但沒多久便發現其實只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蠅拂，一怒之下便把蠅拂撕得粉碎，再殘忍地撕裂男人的腹腔並把心臟挖出來帶走。

霍小玉隱去身形靜靜地看著一切發生，忍不住冷笑。

隔天，那男人的弟弟來找霍小玉假扮的道士，求她救救他的哥哥。霍小玉相當傳神地扮演道士的角色，立即啟程收妖。
那妖怪並不是相當厲害，所以它的氣息一下子就被霍小玉給找到了。然而那妖怪也發現霍小玉不是省油的燈，想逃離，卻被霍小玉一擊擊暈。
霍小玉既然已經將那隻善於改變容貌的妖怪收為己用，便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卻沒想到被男人的妻子給攔了下來，哭著求她救回她的老公。

霍小玉差點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女人是瞎了嗎？她老公的所作所為根本禽獸不如，為什麼還要求我救他？若是我，還真巴不得這種男人早點去見閻羅王比較好。」

本來打算打發走男人的妻子，但這女人抓著她死命地哭，使得霍小玉忍不住想起陳年往事。

如果是當年的她遇見這種事，肯定也會跟這女人做同樣的事吧！

可惜往昔不復，她並非真正的道士，只是一個罪孽深重的大妖怪。

霍小玉沉默，她不知道該如何幫助男人的妻子，只好胡扯一個她曾經看過的瘋子可以救她老公，隨後便迅速離開那個地方。
所以她並不知道，其實她誤打誤撞，真的讓男人起死回生了。這就是後話了。

不過霍小玉也不那麼在乎這件事，她還是一心急著想對李益報仇。

等到到了深山裡，她才將妖怪放出來。那妖怪一重獲自由，便想逃跑。幸好霍小玉手腳夠快，一把掐住妖怪的命脈才沒讓它逃掉。

「幫我一個忙，等事成之後就會放你走；反之，不幫的話，我就把你吃掉。」霍小玉說話的同時也釋放出身為大妖怪的威壓，讓那妖怪忍不住直點頭，「要是你想逃走的話，我一樣會把你吃掉。」
妖怪忍不住直打哆嗦、頻頻點頭。

「我看你能改變自己的外貌是吧，能變成我的外貌嗎？」霍小玉見妖怪點頭，便將那張人皮還給妖怪。
妖怪接過手之後，用妖力憑空凝出一支畫筆，隨後便開始在人皮上塗塗抹抹，過沒多久就完成了。

「你披上。」
那妖怪照著霍小玉的指示披上人皮。
「哇！就像在照鏡子一樣。」霍小玉繞著妖怪走了幾圈，「完全看不出破綻呢！……好，跟我來！」
霍小玉抓著妖怪，一下子飛越了千山萬水，來到了李益當前任官的地方。

時值夜半，李益隻身一人走進房間。霍小玉尾隨在後，趴伏在窗邊、窺視著房內。
只見房間內的床上有一個大浴盆倒扣著，還用像是官府常用的封條將浴盆黏得死死的。李益檢查了許久，才緩緩將封條撕開並掀開浴盆。
浴盆裡是一名美麗的女子，看見李益時的神色有些驚惶，但還是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說：「你回來啦！」

李益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又緩緩走到一邊的桌子旁，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放到桌上。那女子看到後，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
那是一把鋒利的短劍，是李益時常拿來威脅她們這些女人的短劍。

看到這裡，霍小玉也略知一二了。早有聽聞李益在她死後，他所看上的女人無一沒有悲慘的下場。
明明自己都還沒有所行動，李益卻已經有些精神失常。霍小玉想到這裡，不禁笑了。那笑，是憐憫、心寒，同時也感到可悲。

妖怪疑惑地看向霍小玉。她輕輕搖了搖頭：「等到寅時，他們大概都已經入睡了，你再去躺在那男人的身旁。」

寅時一到，霍小玉和妖怪潛進房內，將熟睡的女子輕巧地搬到空的浴盆內，讓妖怪躺到她原先躺著的位置上。
接著，算準李益快要起床的時間，霍小玉先將浴盆內的女子叫醒。女子一看見有另外一個人的出現，便想尖叫，但被霍小玉摀住了嘴。

「我曾經也是李益的情人，卻被那男人給害死。告訴他，霍小玉的冤魂已經來找他索命了！」

話落，另一邊的床上響起了慘叫聲，女子一個分神，霍小玉便趁機離開，在房間外和同樣完成任務的妖怪會合。

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好幾天，霍小玉的計謀算是成功了。
李益的行為越來越瘋狂，到最後，凡是他所看見的女性，無一不是被他所殺，便是被他劃上幾刀。到最後，李益就被隔離在一個大宅院裡，任何人都不能和他見面，但會有人定期送食物給他。

他在宅院裡時，一直重複著同一句話，同時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霍小玉活過來了！霍小玉來找我了！為什麼有那麼多霍小玉！為什麼你們都是霍小玉！」
時而像是想逃離什麼一樣，在宅院裡奔跑、躲藏著，臉色十分驚恐；時而摔破花瓶、茶杯，拿著碎片也不管自己的手被割傷了，就是對著空氣一陣揮舞和咆哮。

看著這樣的李益，霍小玉心中卻莫名地有種失落感。
這陣子一直跟著她的妖怪雖然知道了前因後果，也無法理解霍小玉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畢竟他一出生就是妖怪，無法理解曾經身為人的霍小玉所擁有的七情六慾。

某天夜裡，李益失魂落魄地在庭院裡走著。這時，霍小玉現身在他面前。
李益先是驚恐不已，但立刻冷靜下來：「小玉？對，你是小玉，我知道，你是真正的霍小玉！」

霍小玉神色哀戚，不發一語。

「小玉，我跟妳說，前些日子我一直看見一群長得很像妳的女人呢！但是感覺就是不一樣，那些女人都不是我最愛的霍小玉，所以啊，我一個一個都把她們給趕走了。」

聽到這裡，霍小玉微微動容，但依舊不說一句話。

「但是啊、但是啊，妳不是已經死在我懷裡了嗎？怎麼現在、現在還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呢？」說到這裡，李益便想伸手抓向眼前的霍小玉，但卻被她輕輕閃過，抓了個空。

李益慘然一笑。以往的瘋癲似乎是裝出來的一樣，現在的他相當清醒地對著眼前的霍小玉傾訴著：「啊，是我對不起妳啊！功名富貴在現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重要了，我也是很痛苦啊！所有人的期望都在我身上，我從來都不是為了我自己啊……」

只有在這一夜，李益是最清醒的，比世上任何人都還清醒，只因真正的霍小玉站在他面前。

「妖怪，我請你做最後一件事：殺了他，然後，也殺了我。」

隔天，送飯菜的人發現，李益死在床上，心臟被挖走，卻面容安祥，而身旁躺著一具不知名的白骨，那畫面甚是恐怖。

至於那畫皮的妖怪，他一直渴望變成人，才畫人皮披在自己身上並以人心為食。直到他聽了霍小玉的故事並吃下她的魂魄，他才漸漸理解身為人的七情六慾。所以，他變成另一種妖怪，一種專門蒐集故事的妖怪。


好了，故事說完了，接下來換你說你的故事給我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