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車子改變方向，來到村落外圍的郊區。兩位妖狐與許願事務所等人依序下了車。

　　才剛抵達現場，不遠處就傳來交戰的聲響。說不定狀況比想像的還要激烈。

　　這時一位身穿「狐刀眾」制服的妖狐少年發現到眾人的存在，三步併作兩步地跑過來。

　　「邱、邱風音大人？還有武明先生？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晚點再說。現在狀況如何？」

　　「呃……來襲的妖怪比昨天更多，前日負傷的隊員還沒歸隊。目前還可以應付，但……」

　　「是嗎，辛苦你們了。再努力一下吧。」

　　邱風音回頭看向許願事務所等人。

　　「各位都聽到了吧。」

　　紗月見狀立刻摩拳擦掌，戴上收納符咒的腰包，顯現出狐耳與三條狐尾。

　　「很好，給那些妖狐一點顏色瞧瞧吧，空仁。」

　　「我們是來幫助妖狐，不是來跟妖狐打架的啊。」

　　空仁嘴上吐槽連連，不過還是跟著一起拿出了漆黑長刀。接著轉頭望向身後的助手們。

　　「光依同學和止夜和我們一起去，沒問題吧？」

　　「嗯，我會努力幫上空仁先生的忙。」「光依沒問題的話，我就沒問題。」

　　何光依屏氣凝神拿出長柄刀，止夜則是站到契約者肩上蓄勢待發。

　　「蕾菲娜在這裡顧好行李，等我們回來。」

　　「我知道了，各位一定要小心。」

　　蕾菲娜戰鬥能力不高，暫時只能在後方等待。她握起胸前的十字架，為空仁等人祈禱。

　　確認所有人都做好準備，空仁深吸一口氣──隨後拔腿而出。

　　紗月與何光依也一同跟隨代理所長的腳步前進。

　　進入郊區，馬上就能見到白色制服的妖狐們正與眼前成群的妖物交戰。空仁二話不說躍入戰場，高舉漆黑長刀一揮而下。

　　挾帶靈力的劍閃劃過空氣，將前方來襲的野生妖怪斬除消滅。

　　「你、你是……」

　　「晚點再解釋，總之我是來幫你們的。」

　　突然見到人類踏入現場，妖狐們臉上滿是訝異。空仁簡單向對方說明來意後，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敵人上。

　　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範圍盡是大群的野生妖怪，無數雙血紅的眼瞳與濃烈不祥的妖氣，光看就令人寒毛直豎。

　　（這個數量，搞不好比一年前遇到的還要多……）

　　空仁繃緊神經，雙手緊握黑刀，下一刻全速前進。

　　一匹野狼模樣的野生妖怪發出咆哮衝上前，空仁側身躲過襲來的爪牙，接著揮出刀刃，將對方一刀兩斷。

　　順著出刀的勁勢，空仁一個踏步加速，猛力揮刀再度斬除一隻妖怪。

　　「紗月！」

　　「我知道！」

　　空仁出聲呼喚紗月，位在後方的白髮少女聞言便心神領會的高舉手掌。

　　數張符咒飛舞在紗月周圍，隨著她的動作泛起靈力之光。

　　「全部燒光吧！」

　　紗月高聲呼喊，符咒隨即光芒大作，從中釋放出猛烈的青白色火焰。黑壓壓的妖怪群頓時被烈火所壟罩。

　　或許是不想被妖狐小看吧，她的火力比平常處理除妖委託時還要猛烈。

　　但在火焰散去後，還是有好幾隻妖怪從煙塵中衝出來。

　　「交給我吧！」

　　搶在空仁與紗月之前，何光依發揮迅捷的速度衝上前，流暢地揮舞長柄刀驅除妖怪。在她肩上的止夜也配合契約者的動作，放出黑影掃蕩漏網之魚。

　　許願退魔事務所齊心協力，掃蕩著成群的野生妖怪。

　　（妖怪大都是丙級妖怪左右，雖然說不上輕鬆，但只要好好配合就應付得來。不過……）

　　空仁揮刀消滅妖怪，同時以眼角餘光觀察妖怪散滅前的模樣。

　　（真的沒有符咒……）

　　邱風音說的沒錯，這群妖怪身上都沒有控制用的法術符咒。然而他們還是像一年前一樣，兇猛的朝著村落進攻。

　　妖怪受人操控應該是正確的推論，但手法和一年前不同，那麼究竟是……

　　「……！」

　　在空仁暗自思考時，忽然有個巨大的黑影急速逼近。

　　下意識感覺到危險，空仁立刻轉身提刀，沉重的衝擊猛然撞上刀刃，打得空仁雙手發麻。

　　「嘖……這是……！」

　　定睛一看，那是隻長著四隻手臂的巨大黑色骷髏──是一隻大型的惡靈。

　　他的體型和力量都比其他妖怪大上一截，妖氣也更為強烈，顯然不是普通雜魚。

　　（居然還有這種妖怪混在裡面嗎！？）

　　惡靈發出咆哮，高舉銳利的手臂直直揮落。空仁雖然用刀擋了下來，卻被強勁的力道打得向後退。

　　「可惡……別小看人了！」

　　空仁再次上前，揮舞黑刀與惡靈的四條手臂展開白刃戰。惡靈的攻勢又凶又猛，即使空仁全力進攻仍難以突破，雙方打得難分難解。

　　（比想像中還要難纏，不能再繼續耗下去。）

　　必須速戰速決，空仁如此判斷後，以刀接下惡靈的攻擊，順勢往後拉開距離。隨後將刀架在腰間，集中靈力。

　　只見漆黑長刀的刀刃開始泛起微微的黑紅色光彩。

　　「術式填充──」

　　「──讓開，退魔師。」

　　正當空仁打算施展法術時，忽然有聲音插入了現場。

　　空仁還沒反應過來，一抹黑色身影便從天而降，同時降下兩道銳利的閃光，撕裂了惡靈的身體，兩條手臂應聲斷裂。

　　惡靈發出慘叫般的嘶吼，一時停下了攻擊。空仁這也才能看清楚來者的樣貌。

　　「你是……池武明！？」

　　現身的正是那位「狐刀眾」的黑髮妖狐。

　　他全身纏繞著強烈的靈力，三條黑色狐尾如衣襬般擺動，兩手各握著一柄銀光閃爍的長刀。方才斬裂惡靈的閃光，看樣子就是那對雙刀。

　　「連隻惡靈都無法解決，真是沒用。」

　　池武明回過頭來，露出一貫的凶惡神情望向空仁。

　　「……要不是你插手，我早就搞定那傢伙了。」

　　「哼，說到底插手這次案件的應該是你們才對。不過是幾隻野生妖怪，我們自己就能處理乾淨。」

　　委託我們大老遠跑來的不知道是誰喔。空仁本想出聲抱怨，卻被一旁傳來的妖氣和吼聲打斷。

　　失去兩條手臂的惡靈發出更加激烈的咆哮，張牙舞爪的襲向空仁與池武明。

　　「喔，還能動啊。」

　　然而池武明一個飛身就躲過了攻擊，同時從空中揮舞雙刀，俐落的翻身落地。

　　「真令人不悅，快給我消失吧。」

　　尾音一落，數道斬擊縱橫交錯，瞬間就將惡靈的身軀四分五裂。

　　惡靈留下一聲悽慘的低吼，巨大的身影隨即散滅消失。

　　「所以我就說了，我們不需要外來的退魔師或是『忌諱之子』。」

　　池武明說完，隨即蹬地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在戰場上飛躍。

　　雙刀交錯，隨著池武明的動作揮斬出無數道銳利閃光，斬擊如旋風般吹襲四處。野生妖怪一旦接觸到那抹刀光，便會像剛才的惡靈一樣化做黑霧消散。

　　高強的戰鬥能力讓空仁一時目瞪口呆。

　　聽說一年前那次事件時，池武明正好在村外執行其他任務，因此沒能見到面。想不到他是實力如此強勁的高手。

　　「難怪他敢說那些話啊……」

　　「別在那邊佩服了，空仁！這樣下去我們要被妖狐看扁了！」

　　紗月來到空仁身旁，一面發著牢騷一面射出火焰驅除妖怪。

　　助手少女莫名的競爭心讓空仁有些無奈，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池武明的態度確實挺令人不悅的。

　　於是空仁加快動作，配合紗月的火焰揮舞刀刃，不斷斬除來襲的敵人。

　　儘管互不相合，但許願事務所與「狐刀眾」雙方仍攜力聯手，將威脅村落的妖怪群盡數殲滅──



　　§



　　「──這就是最後一個吧。」

　　斬斷眼前昆蟲模樣的妖怪後，空仁將刀扛在肩上，如釋重負的輕聲嘆息。

　　原先遍布整片郊區的大群妖怪，如今總算被清除乾淨，視野頓時空曠了起來。

　　「唉，才剛到村落馬上就動刀動槍的，這對身子很不好啊。」

　　「你這是什麼大叔的發言啊，空仁。」

　　「吵死了，要不是妳被那個妖狐刺激到，我們也不必來淌這灘渾水吧。」

　　解決掉妖怪的紗月一臉賊笑的出聲挖苦。空仁見狀也不留情的回嗆。

　　沒多久，何光依和止夜也跟著集合到兩人身旁。

　　「無論如何，大家都平安無事就好了。」

　　「是啊，工作都還沒正式開始，要是有誰受傷可不好笑。」

　　「……說得也是。」

　　空仁收起刀，稍微舉起手伸展筋骨。就在這時──

　　「累了嗎？許願事務所。」

　　結束戰鬥的池武明掛著一如既往的凶惡神情，朝一行人走進過來。

　　「……還有什麼事嗎？池武明先生。」空仁沒好氣地回望。

　　「不，沒什麼，只是……」黑髮妖狐嘲諷般的冷笑。「如果這點程度就覺得累，那你們還是別接這份工作，早點離開吧。無論是野生妖怪或是操縱妖怪的犯人，我們都會自己解決。」

　　「……說得可真不留情。」

　　即便是待人溫和的空仁，聽到這番話表情也不由得僵硬起來。

　　「但是不用擔心，許願事務所的原則是接下的委託一定會完成。我們會找出犯人，替妖狐之里解決事件，就跟一年前一樣。」

　　「……」

　　空仁語氣平靜，台詞卻隱隱帶著尖銳的回嗆。

　　池武明沒有回話，只是一樣擺著招牌般的凶惡神情。

　　「……隨你便。」

　　隨口留下這麼一句，池武明就轉頭離開。找其他正在善後的「狐刀眾」隊員去了。

　　空仁也只能無言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如果不是那種排斥外人的態度，其實空仁還想和他一起查案的。

　　（唉，這委託真是吃力不討好……）

　　「喔！空仁，剛才嗆得好欸！」

　　「嗚啊！紗月！不要突然掛在別人身上！」

　　紗月忽然整個人從背後環抱住空仁，嚇得他差點原地彈起來。

　　「那傢伙從第一次見面就不知道在跩什麼，我早就想狠狠嗆他一下了。你剛才那回嗆真是超痛快的！」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哪有嗆不嗆的……」

　　「喔，加這句感覺更嗆了。」

　　「好好好，可以請妳下來了嗎。妳有點重。」

　　「啊！這句就不行了。體重對女孩子是地雷喔，空仁。」

　　「既然這樣就快從我身上下去！」

　　兩人一番嬉鬧下，空仁才總算擺脫紗月，整理起凌亂的衣領。

　　「哼哼，兩人的感情真好呢。看來紀紗月小姐在許願事務所過得很好。」

　　這時邱風音姍姍來遲的前來與兩人會合。

　　本來空仁想回一句「我跟她感情也沒多好」，但如果這麼說，紗月肯定又會糾纏上來，最後決定作罷。

　　「不過，武明似乎給你們添麻煩了啊。」邱風音面帶歉意的苦笑。

　　「啊，稱不上什麼麻煩啦。反正也沒有妨礙到我們工作，邱小姐不用道歉。」

　　「沒錯沒錯，要道歉就叫那傢伙自己來道歉。」

　　儘管紗月又出言不遜，但邱風音看起來沒放在心上，依舊苦笑的說。

　　「武明他……其實在村裡也是挺讓人操心的問題人物，過去經常惹出大大小小的問題，不過實力是貨真價實的。」

　　「那種討人厭的個性，就算再厲害都沒人喜歡啦。」紗月沒好氣地繼續嗆。

　　「啊哈哈，我覺得他其實本性不壞，只是……」

　　「只是？」

　　邱風音貌似話中有話，這讓空仁感到疑惑的打算追問──

　　「────！」

　　忽然間，後方傳來一陣激烈的嘶吼聲！

　　空仁等人驚訝的回頭，發現一隻大蛇模樣的妖怪張開了獠牙發出咆哮。

　　「還有野生妖怪！？從哪出現的……」

　　大蛇的體型和妖氣都比剛才面對的任何一隻妖怪都大，這種大傢伙居然直到剛才都沒有人注意到。

　　不只空仁，就連池武明等「狐刀眾」都大吃一驚。

　　這個危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所有人還是反射性地拔出武器。只見大蛇張開巨顎，露出滿口的凶惡獠牙突進而來。

　　空仁緊握黑刀，準備迎擊──



　　「──『荒息牙』。」



　　但在大蛇來到空仁面前的那一刻，那顆巨大的頭忽然飛了出去。

　　還沒理解發生什麼事，無頭的蛇身就猛地被多道刀光侵襲，瞬間被分成好幾段。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突然出現的大蛇就四分五裂，沒多久便化做黑霧消散。

　　「我還想說怎麼有些陌生的氣息，原來是你們啊。」

　　一道冷冽低沉的男性嗓音傳來。

　　聽見那聲音的瞬間，空仁渾身起雞皮疙瘩，下意識繃緊了神經。而紗月更是訝異地睜大眼。

　　原因很簡單，他們都聽過這個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位妖狐男子的身影隨即映入眼簾。

　　身穿一絲不苟的「狐刀眾」制服，外披黑色披風，手持造型銳利的灰銀長刀。

　　銀白色的長髮隨風飄揚，一對狐耳高高立起，五官如雕像般精緻而冰冷，以及──從身後伸出的五條狐尾。

　　絕對不會錯，這是一年前曾見過，讓人想忘也忘不了的，那個男人。

　　妖狐之里長老會「九條」的一席，村落守衛部隊「狐刀眾」的總長，同時，也是和紗月血緣相連的兄長──

　　「紀……宗日……」

　　空仁繃著臉，開口喊出男人的名字。

　　「好久不見了，許千賀的兒子。還有──」

　　紀宗日收起刀，擺頭掃視許願事務所一行人──最後視線停留在紗月身上。

　　「……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妳，紗月。」

　　「少那樣叫我的名字……混蛋哥哥。」

　　但在對上眼的瞬間，紗月就漠然別開了眼神。

　　紀宗日對此也沒有反應，什麼都沒說就抽離視線。

　　「你們的事我已經從邱風音那裡知道了，這段時間有勞各位。」

　　淡淡地說完後，紀宗日就從紗月身旁繞過去，逕自走向池武明等「狐刀眾」隊員。

　　短短幾秒的對視，一段毫無感情的對話──兄妹兩人睽違一年的重逢，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