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一年前的『妖怪動亂事件』，現在又在妖狐之里重新上演。」



　　空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見那個名詞的瞬間，一年前的種種光景就在腦海閃現回放。

　　肆虐的妖獸、詭譎的謎團、咆哮的黑夜……以及，慟哭的犯人──

　　當時的一切，至今仍歷歷在目。

　　「……然後呢？」

　　這時，紗月冷冷的出聲。

　　她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冰冷的聽不出情感，卻又有股壓抑的感覺。

　　「一年前的事件又重演了？那簡單啊，跟當時一樣，去個沒人的倉庫找出犯人，然後把他逐出村落不就好了。哪需要我們幫忙。」

　　「……一開始村裡的大家也是這麼想。」

　　邱風音靜靜回應紗月的冷嘲熱諷。

　　「但這次案情又不太一樣，甚至比一年前更加異常。」

　　「更異常……？」

　　「沒錯，首先，這次作亂的妖怪身上沒有符咒。」

　　「沒有符咒？」

　　一年前事件的犯人……紗月是透過符咒施展法術操縱妖怪，但現在相似的事件裡卻沒有對應的線索，不免覺得匪夷所思。

　　邱風音繼續說：「其次，村裡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犯人的蹤跡。」

　　「……確定所有場所都找過了？」

　　「那當然。」池武明接著回答空仁的問題。「包括之前『忌諱之子』用來藏身的封印所都翻找了一遍。但別說犯人的線索，連法術的痕跡都沒找到。」

　　「『忌諱之子』藏身的封印所」這句讓紗月很不悅的皺眉。畢竟根本不是她特地用來藏身，只是沒人會去那裡見她而已。

　　儘管不滿，紗月還是看在空仁的面子上暫且不說話。

　　邱風音撇了池武明一眼當作訓斥，繼續說下去。

　　「妖怪作亂的現象跟上次十分相似，都是充滿敵意的直指村落攻擊，可以判斷同樣是人為犯案。但是做案用的法術，或是犯人的線索都沒遍尋不著，而妖怪還是不停地出現。這比一年前還要異常，經過好幾次會議討論後，妖狐之里才決定再次尋求許願事務所協助。」

　　「原來如此……」

　　空仁算是了解妖狐之里提出委託的來由了，不過……

　　「但你們應該知道，紗月現在是我的助手吧？」

　　「……嗯。」

　　「知道還想委託我們事務所？」

　　空仁的問題可說是一針見血。

　　「擅自把紗月當作『忌諱之子』，排斥她、冷落她，在她犯錯後就一聲不響的拋棄她。結果現在又想向她求救？你們都不覺得自己太任性了嗎？」

　　當初看見委託人是妖狐之里時，空仁最先浮現的感想就是這個。

　　就算秉持著尊重委託人的原則，空仁也有不能退讓的底線。他直至今日都無法認同那個把女孩子當作禁忌排斥的村落。

　　紗月沒有發言，但她對兩位妖狐毫不掩飾的嫌惡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番話也讓邱風音無言以對，默默地垂下頭。

　　「我明白，村落以前是如何對待紀紗月小姐的……過去一直視而不見的我，也跟其他族人同罪。你們會感到不滿是非常合理的。」

　　「……」

　　「所以，我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如果你們不願意接受委託，那我們也不會再打擾。但是……」

　　邱風音重新抬起頭，正眼看向許願事務所的眾人。

　　「再這樣下去，妖狐之里會繼續受到傷害。或許各位覺得無所謂，但我……我身為村落的一位妖狐族，無論如何都無法放任這件事不管。」

　　「但誠實來說，你們村落怎麼樣，都跟我們事務所沒有關係。」

　　「我很清楚，各位沒有幫助我們的義務。這是件卑鄙、無恥、任性，不要臉又難看的委託，但就算這麼難看，我也想守護妖狐之里，所以……！」

　　邱風音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眼睛也睜得越來越大。而池武明雖然一語不發，但在她講這些內容時，表情也顯得凝重起來。

　　姑且不談池武明的態度，至少兩人看起來都是真心在為村落著想。

　　坦白說，空仁對妖狐之里沒有感情，無論那個村落發生什麼，他都不會有什麼反應。紗月更不用說，她大概完全不在乎妖狐之里的死活。

　　不過──有件事必須確認。

　　「……你們的想法我了解了。」

　　「那麼……！」

　　「但我還沒說會答應。」

　　空仁的話讓邱風音一瞬間看見希望，但下一句又無情的打回原點。

　　「先不說妖狐之里怎麼樣，我更在意的是……委託內容提到的『報酬』。」

　　空仁將身子湊上前，定睛凝視起邱風音。

　　「你們有老爸……我們的所長，許千賀的情報，這是真的嗎？」

　　此話一出，換邱風音沉默了。

　　至今仍下落不明的父親的情報──這才是空仁真正在乎的事。

　　對空仁……不，對許願事務所的所有人而言，這件事比妖狐之里的安危更重要。

　　「……果然啊。」

　　或許是預料到空仁會有這個問題，邱風音吐出一聲釋然的嘆氣。

　　「說來慚愧，但我們的確是有想用這條情報來引誘各位接受的意圖。」

　　「還真誠實啊。」

　　「要是不展現誠意，又怎麼能讓你們接受委託。」

　　邱風音聳肩一笑。

　　「不過……『報酬』也是真的。村落確實握有許千賀先生的情報。」

　　「「「……！」」」

　　空仁、紗月，以及始終沒有發言的蕾菲娜，都因為這句話而睜大雙眼。

　　心跳不自覺加速，追尋多時的目標終於能瞥見一絲曙光……

　　「那麼……」

　　「當然不會現在就告訴你，人類。」

　　從旁插入的一句話就像給空仁逐漸發熱的腦袋澆了一桶冷水。

　　說話的是池武明。他雙手抱胸，神情嚴肅的開口。

　　「都說是『報酬』了，那當然是在完成委託後才會給。可別期待我們把這當成訂金先給你們。」

　　「……真是謝謝提醒。」

　　「再說，實際情報也不在我跟風音小姐手上，就算我們想說也沒得說。」

　　「欸？」空仁困惑地轉頭看向邱風音。

　　「……他說的是真的。擁有許千賀先生情報的，只有村落裡幾位高層的長老而已。我們也是到準備委託時才得知這件事。」

　　邱風音無奈的回答。

　　姑且不說態度不佳的池武明，但努力展現誠意的邱風音，說的話相對比較能信任。不過……

　　「……我可以信任妖狐之里嗎？」

　　邱風音是一回事，她背後的妖狐之里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排除那個村落連自己人都欺騙的可能性。

　　如果只是拿虛假的情報當作誘餌，那空仁可不會輕易放過對方。

　　「果然不會輕易相信我們啊。」

　　邱風音無奈地苦笑。

　　「說實話，我們也無法確定長老們擁有的情報是真的……但如果在這種事上說謊，會大大損害妖狐之里的信譽。長老們或許老奸巨猾，但絕不會做出危害村落利益的選擇。」

　　這話倒是有道理。在龍蛇混雜的裡側世界，信譽相當重要，若被傳出背信的風聲，很容易招來不該惹的敵人。妖狐之里再怎麼狡詐，應該也不至於開這種空頭支票。

　　也就是說，先不提內容為何，妖狐之里應該的確握有許千賀的某些情報，但卻不在眼前這兩位手中。

　　意思是……想知道的話，就得接受委託，親自到妖狐之里去。

　　（原來如此，所以才不派實際握有情報的人來會面，真是狡猾。）

　　該說不愧是狐狸嗎？空仁暗自挖苦。

　　單從這項報酬來看，空仁或許會接受委託。無論可能性有多麼渺小，他都想把握任何找到父親的機會。

　　但考慮到紗月的感受……

　　「……我明白了。」

　　「欸？」

　　豈知，在空仁做出選擇前，紗月就率先開口了。

　　「我們就接受這次委託，沒問題吧？空仁。」

　　「紗月！？」

　　她的回答簡直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就連空仁都想不到，她會是最先表示接受委託的人

　　「紀紗月小姐，妳……」

　　「別誤會了。」紗月搶在邱風音之前接著說道。「我是為了許願事務所，為了空仁……為了取得千賀先生的情報而接受的。」

　　「……真的可以嗎，紗月？」空仁語帶擔憂地問。

　　「嗯，我不要緊的，空仁。我不是說過嗎，打從來到事務所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沒事了。」

　　「紗月……」

　　「要是他真的欺騙我們，就把這些事拿去跟莉莉小姐爆料，順便把以前的醜聞通通刊上怪奇日報，讓他們社會性死亡。」

　　「……原來如此，確實也是種方法。」

　　紗月這番話讓對面的兩位妖狐都沉默了。

　　某種程度上，這女孩可能比那個村落還可怕。空仁暗想。

　　「再說，這也是個機會。」

　　「機、機會？」

　　只見紗月咧嘴冷笑。

　　「用這次委託賣妖狐之里一個大人情，讓那些傢伙知道自己有多無能，然後在被『忌諱之子』幫助的恥辱與罪惡感中度過餘生，不是很痛快嗎？」

　　「…………」

　　紗月的話又一次讓所有人都沉默。

　　即使面前就是妖狐之里的族人，紗月也毫不避諱的講出來，簡直就跟宣戰佈告沒兩樣。

　　池武明瞪大了冰冷的雙眼，表情平靜的邱風音也說不出話。

　　沉寂數秒，邱風音才重新開口。

　　「我可以當作各位願意接受委託了嗎？」

　　「我是沒問題啦，但現在事務所作主的人也不是我。」

　　紗月邊說邊將視線拋向空仁。意思就是「交給你來決定」。

　　其實也沒什麼好猶豫的，既然紗月都願意接受，那空仁的答案自然也跟著決定。

　　即使目的地是那帶著苦澀記憶的村落……但為了父親的線索，他也不會退卻。

　　「嗯……我知道了。」

　　空仁輕啜一口咖啡，鄭重的看向眼前兩位妖狐。

　　「這個委託──許願退魔事務所接受了。」

　　睽違一年，許願事務所將再度踏上妖狐之里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