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是我的錯

第七羽〈若視雛鳥為己出，雖重亦輕如鴻毛〉

　　昏暗而朦朧的空間裡，陽正做著一個遙遠過去的夢。
　　那是陽剛上小學沒多久，班上男生當著所有同學的面，對著他指指點點的時候。

　　『閉嘴──！』

　　陽被憤怒沖昏了頭，狠狠將那位同學撲倒在地，拳頭一次又一次地朝他臉上招呼。
　　結果當天放學，母親雪奈被叫到了學校，因為陽引發的肢體衝突，不得不向對方的家長鞠躬道歉。到了回家路上，母子二人走在黃昏的人行道，雪奈開口向陽詢問事情原委。

　　『陽，到底發生什麼事？你不是無緣無故，就會對同學暴力相向的孩子。』
　　『……』
　　『就算所有人認為你不對，媽媽也想聽聽陽的說法喔！因為，陽是媽媽的孩子，我希望知道你怎麼想，不論什麼都可以。』

　　在母親的溫言勸說下，陽走著走著停下腳步，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掉落。

　　『對不起，我知道動手打人不對，但是……那傢伙說，媽媽是被男人玩弄之後，狠狠拋棄的。』

　　無論周圍如何嘲笑自己，陽都覺得無所謂，但是說母親壞話的人，他絕對無法原諒對方。
　　陽哭著道出事發經過，淚光中的眼神帶著困惑與迷茫，抬頭仰望著母親。

　　『媽媽……妳是真的被拋棄了，所以我才會沒有爸爸嗎？』

　　聽到陽這麼說，雪奈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片刻過後，雪奈以幽幽的嗓音，柔聲說起關於他父親的回憶。

　　『媽媽和爸爸是相愛的，只不過彼此的世界實在相差太多……而且，爸爸的工作很危險，這讓我們沒辦法繼續在一起。』
　　『危險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的工作，好幾次差點讓他丟了性命。所以媽媽再也無法忍受，害怕總有一天會失去他，才會主動提出分手。』

　　雪奈的眼中映照著過去殘影，但她的表情卻顯得格外平靜，就像敘述夜晚時刻的床邊故事一般。

　　『分手之後，媽媽才發現自己懷上了你，但是當時我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你生下來。』
　　『為什麼？我沒有出生的話，媽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啊！』
　　『因為，陽，你是爸爸和媽媽愛情的證明。所以拜託了，千萬不要怨恨你的爸爸，一起好好地生活吧？』
　　『……對媽媽來說，現在的生活是幸福的？』
　　『嗯，當然幸福了。』

　　雪奈說著，在陽的面前蹲下身來，溫柔地握緊了兒子的手。

　　『因為那個人就算離開，還是將你──這個珍貴的寶物，照亮生命的太陽，留給了我啊！』

　　聽到母親這句話，心中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一點。畢竟，無論父親是否拋棄他們，母親並沒有覺得陽是「不幸」的象徵，這讓他的心漸漸恢復平靜。
　　陽破涕而笑，伸出手來緊緊擁抱雪奈。夕陽把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長，一時間分不清誰是誰的。直到陽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熟悉的體溫，這才察覺雪奈早已消失，徒留自己在黑暗當中。

　　（是啊，媽媽她不在了……這世上沒有一個地方，是我真正的家。）

　　失去了最親愛的家人，陽強烈地意識到，他想逃離原本的居所，去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說到底了，無法全心全意祝福母親再婚，關鍵時刻拯救不了家人的自己，沒資格繼續留在櫻庭家，這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於是在母親去世後，陽下意識地開始尋找父親的下落。除了生活費，他打工賺來的錢都存了下來，心想著總有一天要去找偵探社諮詢，委託人找到那位從未見過的親生父親。

　　（對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

　　自從接觸到引導靈魂的工作，每次只要試圖幫助雅，體內的力量就越來越難以抑制，必須先想辦法解決這個難以解釋的變化。
　　陽的意識斷斷續續地往前追溯，到了自己協助雅與鬼戰鬥，結束後全身無力，失去意識的那一刻。

　　（咦？現在的我……在哪裡……？）

　　他最後的記憶是，雅一臉焦急地抱著他，在他耳邊拚命地說著什麼。然後，他躺在溫暖的懷抱中，似乎被雅帶回了公寓。

　　（太好了，雅和我……都還活著。）

　　不料就在陽清醒的瞬間，全身的骨頭彷彿正在融化，失控的力量讓他全身顫抖，蜷縮在公寓的被窩裡面，痛苦地呻吟著。

　　「唔……啊……好痛……！」
　　「冷靜下來，雛鳥君。你醒來是好事，只不過……靈氣又失控了。」

　　聽見向自己搭話的聲音，陽勉強睜開眼，看到雅跪在他身旁，輕巧地解開他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鈕扣。
　　陽還來不及感到困惑，雅的指尖便湧出一股冰冷的氣息，流入他的胸膛，鎮住了一部分在體內奔竄的力量。

　　「別掙扎，放鬆一點。」

　　雅在陽的耳邊低語，下一秒，他深深地吻住了陽的嘴唇。這不僅僅是為了傳遞力量，更是一個不容許反抗的強硬之吻，將陽混亂的呼吸一併吞噬。
　　受到劇烈痛苦的折磨，理性被本能所支配，陽任由雅擺佈。雅把手放在陽的胸前，將奔竄的力量轉化成另一種熱度，一點一滴地引出陽的身體。

　　「全都釋放出來吧！我的雛鳥。」

　　防線徹底崩潰，陽發出不成聲的呻吟，身體在恐懼與快感中沉淪，將一切都交給了雅的支配。雅協助陽徹底清空力量後，才滿意地放開了他。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剩下你自己想辦法。」
　　「你、你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很簡單啊？你是我的雛鳥，身為親鳥當然要哺育你、教你如何狩獵跟飛翔。」

　　對比陽的聲音充滿羞恥和屈辱，雅全然不把他的威嚇放在心上，反而輕輕撥開陽凌亂的瀏海，溫言回答道。

　　「不過，今天你表現得不錯，當作是給你的獎勵也無妨。」
　　「……我……」
　　「還有什麼事嗎？」
　　「不要以為只有你能亂來，我也做得到！」

　　就在那一瞬間，陽冷不防撲向雅，讓雅失去平衡，往後倒向榻榻米上的被褥。陽就這樣壓在他的身上，用力按住雅的肩膀，限制對方的行動。

　　「雛鳥君，你這是做什麼……？」

　　學著雅平常對他做的那些事，陽試著掌握主導權，不料途中仍然輸給年長男性的壓制，反被對方壓在身下。

　　「你太調皮了，陽。」
　　「哼，你剛才明明很享受……等等，喂！」
　　「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戲弄大人會有什麼後果。」

　　接下來他們所經歷的，彷彿是一場在黑夜中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沒有人能從中逃離。儘管實際上，這場風暴正是由陽與雅，這對共犯親手掀起的。

　　「陽，你可以更坦率一點……把自己全部交給我。」

　　身體的所有感官，此刻都被眼前的存在所支配，雌伏在絕對的力量之下。
　　陽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船，跟隨洶湧的浪潮跌宕起伏。到了後來，他連聲音都無法自控，隨著對方的動作而忽高忽低，迴盪在寢室狹小的空間之中。

　　「呼……哈……」

　　這場看似沒有止境的風暴，終於迎來平息的時刻。
　　當陽四肢無力，軟綿綿地在躺在被褥上，試圖調勻粗重的呼吸時，雅動作輕柔地輕撫他的腦袋。

　　「你還好嗎？雛鳥君。」
　　「……糟透了。」
　　「呵呵，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吵死了！」

　　陽抓起枕頭扔向雅，想當然雅毫髮無傷，反而露出了饜足的微笑。

　　「這樣一來，你就真正成為我的人了。」

　　說完，雅稍稍低下頭，像鳥兒啄食一樣輕吻了他。
　　換作平時，陽或許還會掙扎反抗，但此刻的他實在累壞了，連動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儘管如此，他無意識地靠近，將臉頰依偎在雅溫柔撫摸他的手上。

　　「那你……不要離開我，雅……」

　　當陽用迷濛的聲音喃喃自語時，雅的動作不由得停頓了一秒。遲疑良久，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將陽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以平穩節奏輕拍著這個孩子的背。
　　沉浸在人體溫暖之中，沒過多久，陽便安心地睡去，發出平穩的鼻息。確認陽完全睡著，雅輕輕用手指梳理他凌亂的頭髮，眼中褪去了平時的戲謔，只剩下靜謐而深沉的悲傷。

　　「陽……對不起，是我的錯。」

　　雅輕聲低語，話語中流露出深刻的後悔，又彷彿只是自言自語，讓字句輕輕飄散在寂靜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