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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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10-17
書殿深處,長明燈如恆星般懸於穹頂,溫潤的光傾瀉而下,映照著一排又一排的古老書架。

每座書架上皆有符文遊走,宛如水紋般微微蕩漾,流轉著淡藍的光暈。符文將木架上的花卉雕刻照得栩栩如生,花瓣似欲綻放,葉脈間竟傳出低不可聞的顫動,彷彿有了真正的呼吸。

這里的書卷並非凡物。每一本都靜靜安置於其應有的位置,宛如命運親自布局。它們散發著不同的氣息,有的帶著金石般的清亮,有的卻隱隱滲出血腥,如同訴說著各自的因果。

一名男子正緩步而行。墨發如瀑,隨著腳步輕揚,背後竟似拖曳出一條墨色長河,流光宛若筆墨鋪陳在空中。他眉骨分明,鼻樑筆挺,眼尾細長如鳳,尾處點著一枚細緋紅痣,添了幾分瑰異氣韻。

此人名為玄曜。

他看似閒適,實則每一次駐足、每一聲輕嗅,皆是審閱與判定。書卷之間,他能分辨出靈魂階級的高低——若有錯漏,卷冊會立刻散發出如海邊潮濕鹹味的氣息;若積下功德,則會流溢出冬雪中孤梅的清芳。

玄曜正要翻過下一列書架,忽有一股馥郁的玫瑰香自虛空中溢出。香氣馥鬱而陌生,從一卷憑空浮現的「緣卷」中傳來。

「……奇怪,這味道。」玄曜低聲喃喃,眉心微蹙。

「有何不妥嗎?」背後響起一聲平緩的低語。音色沙啞,卻溫柔而沈靜,宛如琴弦被指腹輕輕撫過。來者名為瑯煜,肩上背著一張古琴——鳴光琴,如影隨形。

他將琴背卸下,順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那桌案原是玄曜品茶所用,案上殘留著未散的茶香,氤氳與書卷靈息交織,更添幾分幽遠。瑯煜側身而立,耐心等待,目光專注如常。

玄曜指尖拂過那捲新生的緣卷。竹簡表面細紋縱橫,宛如脈絡自生。而最令他駭然的,是那系縛卷冊的絲帶——一半為鳳凰羽毛,光澤熾麗;一半為龍鱗片,寒光森然。陰陽並列,雌雄難辨。

「……徘徊花。」玄曜低聲喚出名號,卻不敢隨意斷言。

就在他欲抽解絲帶之際,空間忽然顫動,一道身影自虛無中踏出。

玄曜與瑯煜幾乎同時俯身行禮,聲音齊整:「太初!」

來者氣息深不可測,黑白雙眸如古河般深沈。他只是擡手,示意二人起身。目光落在緣卷上時,玄曜立刻會意,將卷冊雙手奉上。

「太初,此仙胎……極為獨特。」玄曜沈聲道。

太初接過,靜靜凝視,卻久久不曾展卷。片刻後,他緩緩開口,語氣低沈卻震動空間:

「——我,打不開。」

書殿氣息驟然一滯。玄曜與瑯煜齊齊一震,眼神里滿是不可置信。

太初擡眸,眼底泛起若有若無的光痕,聲音像從遠古傳來:

「這位……恐怕便是我們等候已久的——璇主。」

玄曜與瑯煜相視片刻,旋即俯首,齊聲賀道:

「恭賀太初!」

書殿之中,符文光芒大盛,宛若命運為這一刻默默證明。

然而,就在光芒最盛之時,書架最深處的一卷古籍無聲碎裂,化為漫天灰燼。隨著灰燼墜落,長明燈亦猛然一暗。

沈寂良久,太初終於開口:「此卷異象,非同小可。傳三御。」

殿外步聲響起。丹衡著紅衣入殿,手執天秤羽扇,眼神冷冽。玄曜與瑯煜則分立左右,靜待號令。三御既集,殿內符光宛若潮湧。

太初低聲道:「都到了。隨我至觀命台。」

眾人移步至天穹之巔。觀命台環圓如鏡,古老銅鏡懸於四周,映照萬千星辰,宛如銀河奔湧。

玄曜手執緣卷,氣息導引,標定星位;瑯煜輕撫鳴光琴,弦音疊起,牽動星海震蕩;丹衡展扇一拂,幻象散盡,唯真命軌顯現。太初立於中央,雙手結訣,額心光華湧動,將緣卷托入星圖之中。

頃刻,天穹旋轉,星布圖緩緩展開。萬星閃爍,一縷熟悉的氣息浮現——玫瑰花香。香氣幽幽縈繞,化作一道紅線,貫穿星河,最終落於凡界一隅。

銅鏡微顫,映出一座現代都城。人潮湧動,樓宇森立。畫面聚焦於一女子:她先遭至親驟逝,繼而產業被親舅舅以監護之名奪占。背叛與算計如霧翻湧,她的背影孤長卻模煳。她在斷親與自存之間,踽踽而行。

瑯煜輕聲道:「此人……竟在渡斷親劫?」

玄曜眼底掠過一抹冷色,低聲道:「若是璇主,她一生必將血火相隨。」

丹衡沈默不語,卻在心底生出一絲莫名敬畏。

太初凝神細視,額心光芒閃爍,忽而面色劇變,勐然噴出一口血。

丹衡失聲:「太初!」

太初揮手止聲,聲音低沈:「她的命軌……被遮蔽了。」

話音一落,星布圖轟然崩散,銅鏡紛紛碎裂,光屑墜入無盡星河。殿內風聲驟起,宛若天地哀鳴。

太初緩緩開口,聲音如判決般森冷:「璇主既出,萬卷亂象將啟。你等,記住今日。」

三御雖心神震顫,卻齊聲應下。

最後一瞬,破碎銅鏡的殘影中,依稀映出女子的模煳背影——黑髮如瀑,孤身步入血火之中。

太初沈默片刻,掌心一翻,將緣卷重新送回書架。只是,那捲剛觸及架面,竟化作一縷淡光,頃刻間無影無蹤。

玄曜眼神一凝,正欲循息而追,卻被太初擡手阻下。

「不可。」太初的聲音極輕,卻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

玄曜眉頭緊鎖,難掩不甘:「方才既能現世,必有跡可循。若就此失去,豈非錯失天機?」

太初搖頭,黑白雙眸深處閃過一抹難言的光痕:「璇主受界心守候,命途自有其軌。我等無權幹涉,越界只會招來更大的反噬。」

丹衡側身凝望著他,眼神冷烈中帶著一絲遲疑。片刻後,她才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太初,你方才……吐血,是否有傷?」

她是三御中最不易動容的一人,此刻卻難掩心底的不安。

太初只是輕輕搖頭,衣袖拂過,將唇邊的血痕抹去,神色淡漠如初。

「無妨。」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那並非傷,而是天意的回震。璇主既現,天地自起抗力。此後,萬卷之中,皆會隱藏暗潮。」

丹衡聞言,心頭一顫,卻無從再追問。

瑯煜自始至終未曾收琴。他盤膝而坐,十指輕撫弦音,聲音低沈而綿延,彷彿替天地療傷。忽然,他的眉心微微一顫,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方才有一縷氣息,極為熟悉。」他輕聲說,話音幾乎被琴音掩沒,「它在我周身縈繞片刻,隨即消散……像是在試探,又像在告別。」

殿內一時靜極。唯有琴聲似潮,與遠處符文微鳴交織。

忽然,整座書殿隱隱震動。書架上萬卷齊齊晃動,竹簡發出清脆的顫鳴。仿彿它們並非死物,而是被某股意志觸動,拚命搖擺,試圖引起玄曜的注目。

淡藍的符光如波浪般席捲而起,一卷接一卷閃爍著欲語還休的光輝。整座殿宇似在低語,似在呼喚,卻無人能真正聽清。

玄曜緊握手中鎮海鐵戟,眼神如墨,心口微微起伏。那一刻,他清楚感覺到——這些書卷,正因「那位」的到來而躁動。

而太初的身影,立於光影深處,不動不言,宛若永恆的審判者,只以沈默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