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廚師與食客

「原來如此。」

被男人稱為主廚小姐的女性身著略為泛黃的主婦用灰色外裙，非但沒有對現況產生不安，反而快速的接受現在自身的處境，一顯其久經世事而隱居於鄉間的村姑印象。

那年約十六左右，理應正值青春年華的肉體，卻因為她短短的舉手投足中顯露出了不符合那年齡的老成味道，不禁令人感到惋惜。

「還真不愧是院長女士教出來的孩子……一般來說，就算發現自己被綁架了，即使沒有大哭大鬧一番，也該不自覺的消沉才對。」男人一面喝著擺在一旁的罐裝咖啡，一面佩服的稱讚主廚小姐。

「遇到院長了嗎？」主廚小姐問道：「或是育幼院的孩子們……」

「你是第一個呢，雖然等等應該也可能再遇到其他人……希望遭殃的只有我們兩人而已。」

主廚小姐在這裡，不知道該算是幸還是不幸。

有一點能肯定的是，被綁架絕對是不幸的。但至少讓這名被某些人辨識為motto的男人能在異常情況下稍稍緩解緊繃的神經。

院長supporter的育幼院，在technician已經離開的情況下，最年長的就屬主廚小姐，甚至在院長病倒之下，主廚小姐還是能半運作整個育幼院的整體事務。

在motto與supporter閒暇的對話下，也得知她在校維持著前半段的成績。並不是motto討厭幼稚的孩子，但相比於遇到極端情形就會慌張的孩子，主廚小姐實在時沒什麼能夠挑剔的。

「……這次的綁架，你有甚麼頭緒嗎？」或許是之前有合作維持育幼院經營，雖然兩人一長一幼年齡甚有差距，卻彷彿是面對熟稔已久的朋友一般，相互對話沒有參雜任何長幼關係：「我們育幼院的孩子背景都清清楚楚，並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加上我們現在都能活動身體，並不是限制自由到底的監禁，應該是有甚麼特別的原因……所以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被你捲進來。」

「嗯，真抱歉啊。從現況來看還沒辦法描繪出具體對象，理由也找不太出來……但針對我的候補確實有幾個。」

「……譬如？」

「有能耐地毯式搜索，花費十五年起跳的時間來查到我、而且又有能力塑造現況的對象……尋仇方面的話會是jfish海事或是mark鋼鐵，合作方面會是HC論壇與pioneer大學，但都差了一點……」

都是主廚小姐或多或少能在電視上聽到過的名字，但只有廚藝專精的自己並不能提供更細節的意見。

「只有我被擄過來的話就是剛剛說的那些候補，本來也沒什麼，但你在這裡的話就耐人尋味了。」

「把一個弱女子擄來不會有其他作用，第一個能想到的只會是當作人質吧。」主廚小姐道。

「但我與育幼院的接觸是最近的事，或許妳很難想像，不排除死人的話，這世上除了兩人以外，不會有人能搜索到我的行蹤……要在此之上把你們牽扯進來，本身就是件難以想像的事。」

motto細細搜索了自己來到此處前的最後記憶，他為了維護對外使用的身分與職務，而遵照現在工作岡位上的長官要求出差中，出差的對象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小企業，發包給自家的業務只是單純的資安維護，沒有甚麼契約問題，一切都是如此的順遂。

即便是突然冒出來的對手，但從短短三十分鐘發生的各種狀況來看，motto還是不解對方做出像是心理測驗一般，強迫自己只能走其中一條道路的動機。

「而且……似乎對我還挺了解的？」

師成以後，一直以來都是只有自己對目標單方面揭露與掌控的份。夜路走多了終究會遇到鬼，motto自己並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在這人生中少數自己必須落於被動的情況，現在他難得有慾望想將對手手段全數破解後，揭露出對方的真面目。

只是到了主廚小姐的房間後就沒有明顯的下一步能走，motto眼角瞟向角落的監視器，不管是需要時間還是特定的信物，大概是還需要某些條件才能進入下一個房間。

不過，此時主廚小姐看向唯一的出入口。

「剛剛，你是從那進來的吧。」

「嗯。」

「也就是，我昏睡的時候，那裡還是開著的……可是現在卻出不去，變成我們兩人獨處的情況。」主廚小姐頓了頓後，轉頭向motto問：「我信得過幫助院長的你，但是，或許是你正在對我做什麼吧。」

「……真驚人啊！」

Motto倒吸一口氣，他在同一日再次發出自己人生中少有的反應。

的確自己也能是嫌疑人之一，對她來說國際海上運輸企業或鋼鐵大王的名字也太過遙遠，但motto這個人卻是眼前看的見，抬手碰的到，具體到不行的對象。

畢竟自己光憑一臺電腦就抑制住tt-plus，若是由自己製作出環繞著科技機關的房間的話，那可真是再合理不過了。雖然自己知道主廚小姐只是稍作懷疑，並沒有不信任自己，但反過來說，都已經懷疑至自己抱以信任的人上，再搬出任何鐵證恐怕都無法將懷疑消弭殆盡。

「我能做的就只有趕快把你送出去。」

「正面回答也不肯啊……」

或許是對於大人的些許失望，主廚小姐淡淡呼出一口氣。

只要陷入極端情況，是個人總是會對一草一木作出無謂的猜疑。要是與motto在這裡見面的是陌生人，他也會冒出與主廚小姐一樣的舉動。

但現在的情況下，此處的兩人是motto與主廚小姐。

所以對話的內容，不會流於陳舊的方向。

「……要吃點甚麼嗎？」主廚小姐將雙腳緩慢從床頭移向床邊，緩緩從床上的坐姿起身。

「現在妳想要做飯啊？」

「雖然只留下罐頭與醃漬食品，但基本設備與調味料都有，應該能做點像樣的餐點……或是說，你會比較想硬著吃下沒處理過的乾糧嗎？」

忽視掉了監禁的現況，主廚小姐走向廚房流理台，接過了放在台邊的圍裙。

少女一面著衣，一面微微偏頭，彷彿在告訴男人自己擁有對方沒有的長處一般，露出得意柔和的莞爾笑容。

「妳作為廚師的手腕不需要懷疑，我很清楚啦。」

既然房間提供了廚房，那好好的使用一番也沒什麼奇怪。正巧自己也需要點食物保持體力，最重要的是，讓主廚小姐做點事情分散注意力，總是個能緩解緊繃神經的方法。

不過，真是奇妙。

主廚小姐端出的料理自己也吃了不少，那確實是超出同年齡與大多營業店家的程度，自然挑不出甚麼毛病。只是motto這才意識到，算了算自己人生之中除了作為長輩的自家老媽與師父以外，為自己做最多次料理的居然是眼前的這個孩子。

「喂。」

「怎麼著？」

「剛剛我問的那些問題，如果可以的話，就別在意了。」主廚小姐一面將食材切成碎末，一面平和說道：「雖然問的人是我……但終究，我不可能只憑自己就離開這個房間，無論如何我都只能倚靠你。」

「……說的是呢。」自己就把自己內心的疑惑破除了，還是說為了顧全大局而有所取捨呢：「但妳這樣的想法也可能是在我的計量中……已經做出丁點懷疑的妳，真的能放得下一切對我的懷疑嗎？」

「是呢，畢竟除了院長以外，沒有能夠讓我完全相信的大人。」

說起來supporter的年齡與主廚小姐也差不到十歲，與其將她比做大人還不如像是稍稍年長的大姊姊才對吧，對於technician，甚至是在1011事件後暫作停留的0000與0110，她都沒有顯露出明顯的敵意。但反過來說，或許主廚小姐就是以院長的年齡為界來區分「大人」，進而提升自己的戒心，這樣下來與院長年齡差距不大的自然也被歸類為大人一塊。

Motto又回想到自己與主廚小姐初次相遇時的對話。

或許早在一開始她戳破自己不是單純徵信社時，就已經隱約感受到自己所經歷的人生種種。她並不是以年齡，而是以談吐是舉止來透視對方的人生經歷，進而劃分界線才對。

「被傷害過的孩子，要回到正常可真是困難啊。」

大人，是能輕易的以龐大人生經驗去壓榨懵懂無知的孩子，甚至使其懷抱善意與樂意，做出十惡不赦的言行舉止。

Motto是知道的。

也曾經以旁觀者的角度，見證過那人所經歷過的一切。

因此縱使supporter在多數時間都帶著冒失的舉動，他仍然覺得能讓失去家庭的孩子們安心成長的這名女性是個了不起的人。

「所以我才把院長當作標準。」主廚小姐淡淡地將鍋瓢中的湯水料理，傾倒在碗盆之中：「你的話就不適合了。」

「……至少我還有協助運作過育幼院，而且還把妳的tt-plus抑制掉的實際作為喔。」

「呵呵，那正是我現在還願意給妳料理的理由呢。」

兩個人既是相似，卻又有迥異的不同。

不過能確定的是，他們都懂得去張弛對於熟識之人的所求，於一定的距離內投以合理的信任。

所以面對極端的監禁現況，就先來頓能令人放鬆一餐來度過吧。

「今天的料理，茄汁鯖魚麵線，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