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短刀的去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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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10-21
  連特羅德大陸上的神奉國,首都培德呂卡的培卡路旅棧,天還未亮,狐狸就將還在打盹的櫃檯職員嚇得清醒了,看著那身穿大斗篷的傭兵,那頭藏在斗篷下的柔軟銀髮,那雙琥珀色的深邃眼眸,以及那平淡俊秀的面容,櫃檯職員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之所以會驚醒,是因為這位客人給得太多了!

  狐狸向來不在意別人的反應,在放下房間鑰匙,還有一枚金幣當一日的住宿費與小費就離開了,他回到自己位於大都灰色地帶的倉庫屋,取了幾顆指節大的寶石塞入腰包。

  他的首要目標,是返回培卡森林找回當初弄丟的短刀。他忽然想到,那把短刀大概也稱得上是件寶物吧,可他不打算讓給曾經的獵人同事,作那遊俠考核的一環。

  如果可以割捨的話,他也不會要去找回來了。

  戴上斗篷的連帽,初夏的清晨格外涼爽,街上除了少數衛兵與傭兵,幾乎不見一個居民。

  培德呂卡是神奉國的首都,俗稱「大都」,總佔地雖然不及另外三座城鎮,北邊的林業大鎮培德沃、東邊的農業大城培奇華、南邊的沙城培沙卡路,但經濟繁榮的程度與人流量自然是神奉國第一,法師的數量也是第一,因為法師公會總部就設立在大都。而傭兵的職業所總部則在另一座逢爾羅亞,那是狐狸之後的目的地,儘管逢爾羅亞有全國最大量的傭兵,但大多是固定的,遊客數量相當少,因此人員流動並不高。

  雖然清晨街道稍顯冷清,但這也只是大都的表象罷了。

  培德呂卡有黑白兩面,指的並非一般生活區與貧民窟──城內也是有貧民窟──而是官方所營造出來的表象,以及背地裡鮮為人知的地下活動與交易。

  大都的治安其實不好,但保安的素質很高,駐紮的國家軍隊──也就是衛兵,也能起到很大的抑制犯罪的功用。更別說還有法師公會總部在,但也因為龍蛇混雜,犯罪事件在所難免。

  國家軍隊的直屬上司「聖宗」,並不住在神奉國大都,而是在西北地區的大城菲利亞斯,在大都培德呂卡中,「奉天教」的最高掌權者是大主教,由聖宗直接授命,成為聖教在大都的代理人,權力幾乎等於聖宗本人,國家軍隊的兵權也握有三成,所處的位置在公會北邊,一整片屬於官方用地的神殿中。

  菲利亞斯是神奉國西北地區最大的城,其名為第一任聖宗之名,更是解放西北地區的英雄。

  順利由東門出城後,狐狸很快進入培卡森林,熟門熟路像在自家後院,不一會兒就來到當初弄丟武器的山崖。

  他站在崖邊向下看,粗估有十層樓高,這也是當初他沒馬上尋找的原因,怕會花上太多時間。他想了想,與其繞路到下面去,還是直接跳下去更簡單快速。

  他按住自己的兩個腰包,隨後輕盈一躍,短短幾秒就順利著陸了。

  踏穩草地的腳步輕巧,連帽被風吹掉,他也沒打算再戴上,稍稍整理凌亂的頭髮,他看了看四周,是一塊小小的空地,周圍樹木倒不像遺跡綠洲那般擁擠,和培卡森林大多數的環境是差不多的。

  他自然也認得這是森林的哪裡,只是在他視線可及之處,並沒有自己的短刀。

  過去這麼多天,被撿走也是情有可原,但此地並非一般通行之路,被商人或路人撿走的機會應該不大。希望是這樣。

  狐狸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走,反正他時間很多,找個幾天幾夜也無所謂。希望不要。

  培卡森林物種繁多,除了獸類與妖化獸眾多,原生妖與天生妖的數量也不少,只是活動範圍不會和官道、熱門觀光景點有重疊,實力堅強的大妖倒是不存在,反正狐狸不怕他們。

  在森林轉了半個小時,翻過草叢拍過樹葉,就是沒有短刀的蹤跡,他記得當初就是往這個方向飛的,莫非真的被撿走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很大,他頓時有些失落與無奈,真是被撿走的話,他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麼意義了。

  忽然,狐狸感覺到身後有人,不,不是人。

  「你……你難道是狐狸閣下嗎?」一個小小的人影躲在樹後面,先是探出頭頂長著一對大耳朵的小臉,隨後才將整個身體探出來,一條蓬鬆的紅棕色尾巴在身後不斷擺晃,雀躍之情也體現在了語氣和臉上,「真的是狐狸閣下嗎!」

  距離不到十公尺,狐狸先是歪著頭觀察來者,那個還不及他胸口高的矮個子、紅棕色的及胸長髮、淺金色的眼眸、頭頂大大的尖耳、搖擺的蓬鬆大尾,很明顯的,那是狐狸野獸的特徵,是最常見的紅棕狐,在大陸的學名是紅尾狐。而眼前那隻不是獸類,更不是妖化獸,而是天生妖。

  「你可以化成人形了?」這是狐狸的第一個問題,也表達出了自己知道對方是誰。

  一年前經過培卡森林,順便找蘋果時,他意外救下了被妖化藍條虎當成玩具的小小紅尾狐,之後也順利將其送回和沒有血緣關係的兄長同住的洞穴。

  當時那隻小小的紅尾狐還無法言語,也無法化形,但妖與同族間有特別的交流方式,不過當時小小紅尾狐的兄長看起來已是完整的人族形態了,甚至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還送上不少蘋果。

  「哇!真的是狐狸閣下!太幸運了!」來者的尾巴更大力擺動,盡顯興奮之情,他蹦蹦跳跳來到狐狸面前,隨即露出天真的笑容與小小的獠牙,「沒想到閣下還記得我,我現在有名字喔!叫作洛德洛斯卡,是大樹龜爺爺替我起的名字!哥哥都喊我洛洛,狐狸閣下也能這麼喊我!其實我能化成人形,也只是兩個月前的事啦,多虧有狐狸閣下告訴我技巧!不過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極限了呢,嘿嘿嘿!」

  狐狸低頭看著可愛有禮貌的孩子,如此近的距離讓他感覺對方更加矮小,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頭,「好久不見,洛洛。有了雛形之後很快就能完整變化了,不用急。」

  洛洛很享受摸頭的舒適感,他軟軟笑道:「嘿嘿,快點成功的話,就能跟哥哥一起去人族的地盤玩耍了!對了狐狸閣下,我看你好像在找東西,是弄丟什麼了嗎?」

  狐狸將手收回,了當回答:「差不多十天前丟了一把短刀,有見到嗎?」

  「唔……」洛洛扣起下顎,鼓起小小的臉頰絞盡腦汁思考,片刻後忽然大叫一聲:「啊!這麼說來,前幾天跟哥哥到山頂附近玩耍,聽其他小妖說,好像山上的鳥人撿到一個很厲害的寶物,很可能就是閣下的短刀喔!」

  「山上的鳥人?那是誰?」狐狸略顯疑惑,在他的記憶中沒有那號妖物存在,不過他向來不記得不重要的傢伙。

  「我帶你去!」洛洛又是嘿嘿一笑,直接拉起對方的手往樹叢裡鑽。

  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已經來到培卡森林的高山區域,鑽出樹叢後是一塊小小的空地,左邊就是跳下去會死人的懸崖,洛洛指著前方的一條石頭道路,「鳥人先生就住在這條路過去的第一個石窟,不過他脾氣不好,我有點怕他。」

  狐狸瞥了一眼孩子,二話不說,反手拉住對方的手往石路走去。洛洛雖然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反抗。

  又走了三分鐘,右手邊有一條岔路,清晰可見不遠處有個不大不小的石頭洞穴,洛洛已經躲到狐狸身後了。

  洞穴前面有塊空地,四散了一些大石與木板,還有野炊的器具。

  狐狸果斷來到洞穴前面,裡頭很黑,看不見底,入口不大,一個人的高度與四個人的寬度。

  洛洛發現狐狸只是乾站,他愣了愣,驚覺對方應該是不知道說什麼,又不好直接闖進去,所以他鼓起勇氣,探出頭喊道:「鳥人先生!請問你在家嗎?」

  一喊完,他又縮回狐狸背後,他只敢露出變得扁平的大耳朵,以及圓睜但瞳孔收縮的雙目。

  片刻,洞窟內有些騷動,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男性人形緩緩朝洞外而來,直到他完全走出洞穴,狐狸才發現他背後有一雙合攏的黑色大翅膀,外貌是褐色的短髮、灰綠色的眼睛,上身是赤裸的,露出灰石般的肌膚,下身倒是穿著普通的棉布長褲,要不是那雙大翅膀,就像一個賦閒在家的人族。

  還真的是鳥人。狐狸對這個稱呼感到相當認同。

  「什麼鳥人?老子叫特格羅!」介紹自己名字的鳥人臉色陰沉,盡顯自己的糟糕脾氣,他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不速之客,「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剛才說話的不是你吧?」

  剛才又完全躲起來的洛洛,全身的毛髮都發顫了一遍,在心中為自己加油鼓勵後,他小心翼翼站出來,雖然還是緊貼著狐狸,耳朵也還是垂垂的,「特格羅先生你好,我是洛洛,這位是狐狸閣下。」

  「哦,是你這隻小狐狸。」鳥人的目光朝低處一睨,也不管洛洛看起來有多無助,他又將視線放到狐狸身上,他挑起眉毛,興致勃勃:「這名字也太隨便了吧?所以你們大小狐狸來找我有什麼事?我這裡可沒有你們會吃的東西。」

  洛洛尷尬一笑:「是這樣的,聽說特格羅先生有撿到一樣很厲害的寶物,不知道能不能……借我們看一下呢?」

  聞言,特格羅一下變得警戒起來,他瞇著眼問:「你們有什麼陰謀?」

  「沒、沒有啦!」洛洛神色慌張,搖頭擺手,「是狐狸閣下弄丟了一把短刀,怎麼找都沒找到,才想來問問鳥……特格羅先生撿到的是不是而已!我們沒有惡意的!」

  「啊?那把刀是你的?」特格羅的表情舒緩不少,但一樣沒擺好臉色,他搧搧手,「我確實是撿到一把妖氣很濃的短刀,不過你們來晚了,那刀放著我就覺得不舒服,四天前我遇到蔬鼠一家,牠們說菜刀磨壞了,問我能不能送牠們,我就給牠們啦,還換到不少食物。」

  菜刀……一聽見這個名詞,狐狸一瞬間有了扭斷鳥人翅膀的衝動。

  蔬鼠是神奉國的特有原生妖,純草食性,直接被歸為善妖,喜歡居住在森林中果樹繁盛的湖泊區,擅長手工與烹飪,樣貌與獸形大致相同,只是體型大上許多,也多是靠兩條後腿走路,毛色多為淺灰、灰綠或淺棕色,尾巴與體色相同,只有肚子與內耳是白的。成鼠最大就像洛洛目前人形的高度,若是出現獸王,據說可以和成年人族男性一樣高,但培卡森林目前沒有蔬鼠獸王。

  狐狸知道培卡森林是有蔬鼠沒錯,但也只是知道而已,家族有多龐大、住在哪裡他都不知道,因為他不需要蔬鼠的幫助,除了現在。

  「知、知道了,謝謝鳥……特格羅先生,那我們就先離開了!」洛洛戰戰兢兢的,奮力拉扯狐狸的斗篷,很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當手上的拉力減輕,洛洛心中一喜,加緊腳步離開,嘴上還說「狐狸閣下我帶你去找牠們」,用以掩飾內心的恐懼。

  特格羅看著逐漸遠去的大小狐狸,嗤之以鼻,喃喃自語:「哼,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狐狸?難不成也是個啞巴?」

  嗯?他為什麼要說「也」?


  總算從石地回到森林的洛洛大鬆一口氣,狐狸理了理被拉亂的斗篷,冷不防開口:「為什麼怕他?禽類不過是獸類的獵物。」

  洛洛渾身一顫,雖然覺得狐狸閣下說的話很帥氣,可他也只能訕訕笑道:「嘿嘿嘿……我比較膽小嘛,鳥人先生確實也比我厲害多了,而且他不像閣下這麼溫柔,不管是長相還是氣息,鳥人先生都兇巴巴的。」

  狐狸沉默了半晌才說:「去找老鼠吧。」

  他從不覺得自己溫柔,有時別人認為的溫柔,只是他們所見到的皮毛,很多時候不需要用武力就能解決事情,自然不必露出殘忍的一面,儘管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多殘忍。

  「好的!請跟我來!」洛洛重振精神,雙手高舉像是要出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