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八、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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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10-19
  旅行團任務圓滿結束,傭兵們與法師們分道揚鑣,柳與薩恩奇很快就回到公會了。

  天色已暗,公會外沒有人流,他們並非是走對外的入口,而是在另一端的對內進出口,一進到公會內部,已有一張熟悉的笑容等候了。

  「乾爹……」薩恩奇有些驚訝,「我們回來了。」

  「科路因大人,我們平安回來了!」柳的態度甚是歡樂,與他行禮的動作一點都不相襯。

  孤身在他們眼前的是個男人,有著一頭紮起的淺駝色及肩長髮、天藍色的眼眸,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左右,神色卻更加成熟穩重,身上沒有斗篷,制服的主體是黑色,以金色作為搭配,那是大法師的象徵。

  「薩恩奇、柳,歡迎回來,還以為你們明早才會回來呢,想給你們驚喜的大夥兒該失望了,幸好我消息靈通,不然就錯過了呢。肚子餓了吧?晚餐給你們準備好了。」被稱作科路因的男人上前幾步,溫和的笑容看向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薩恩奇,第一次出任務的心得感想,就邊吃晚餐邊聊吧。好了,你們先回房間,等等直接去餐廳吧。」

  「是!」柳笑盈盈的搭著薩恩奇的肩膀離開了,渾然不給好友多說一句的機會。

  兩人的房間雖然在同個區域,但在不同的走廊上,公會總部的內部空間,都是木造建築,淺色的地板與牆面,沒有多餘的裝飾和擺設,只有固定在牆上的照明,走廊寬度能容五、六個人並排。

  薩恩奇的房間是普通法師中最偏僻的,在拐過最後一個彎,到他房間之前,都沒有其他人的房間了,他甚至有個小院子。

  在各自回房後,薩恩奇並未點燈,而是靠在門上,斗篷下的左手攥緊胸口,那個在制服下的吊墜,心情不知為何有些沉重。

  明明順利回到公會了,卻開心不起來,任務就這麼結束了,這讓他大開眼界的第一次任務,突然有些空虛,忘了問不久前的同事們,第一次出任務都是怎樣的心情。

  薩恩奇嘆了嘆氣,房間柔光亮起,他將斗篷褪下,掛在門邊的衣帽架上,進門後的左牆靠外是書櫃、書桌椅,書桌正上方的牆上有個時鐘,一旁還有一張小小的圓桌與兩張休閒椅,靠內是矮櫃與衣櫃,右牆則是盥洗室的門,以及他的大床、床頭櫃,正對著房門的是半高的窗子,窗簾並未拉上,在初升的月色下,能見到外頭的草木與圍牆。

  整個房間的牆面沒有多餘的裝飾物,但淺色的木板有著一條條淡色的花紋,那是一種咒文,具有強化堅固度與內部隔音的功效,屬於金系法術。衣帽架在門的左邊,右邊則是不及腰的櫃子,櫃子頂端有個劍架,他隨即不讓劍架繼續空蕩了。

  薩恩奇將外物全都卸下,去洗了把臉,然後就有人來敲門了,他知道是柳,又嘆了嘆氣才去應門。

  柳雖然發現好友的低落,但不打算戳破,他倆來到餐廳,很快就找到科路因了,一路上還與不少法師打過招呼,尤其是驚訝他們今天就回來了,薩恩奇也收到不少調侃與關愛,但並未過多耽誤他們,他們自然知道原因。

  這餐廳能容納至少五十人,有六人桌、四人桌、兩人桌,但每個法師的用餐時間與習慣都不同,所以是開放固定時段提供餐點,早上五點至九點、上午十一點至下午兩點、下午五點至晚上八點,之後都算宵夜時間,肚子餓的話可以到餐廳碰碰運氣,因為廚師不一定會在,也不一定有那個心情,但只要是沒有「前科」的,都會被允許自己下廚,公會嚴令禁止火法專職進入廚房。

  雖然現在也才晚上七點左右,但餐廳完全沒有人,薩恩奇懷疑人是被「趕走」了。

  在最角落的四人餐桌,柳與薩恩奇同側入座,晚餐已經放在桌上了,並沒有什麼豐盛的大餐,只有分量管夠,對面的長輩桌上空無一物,兩人一目瞭然,也沒多問什麼。

  科路因兩手支著下顎,笑容滿面:「歡迎回來,趕快吃吧,不夠的話再讓廚子多做一些,聽說薩恩奇回來了,他們還搶著要下廚呢,我見他們爭搶不下,就決定要親自下廚,結果他們一下就決定好由值班的哈桑繼續工作了,他們真的很過分吧?柳,薩恩奇給你添麻煩了吧?」

  薩恩奇才剛拿起叉子,就抬起陰沉的面門,「乾爹,你就不能對我多點信心嗎?你真的很狡猾,每次都先說別的讓人鬆懈,然後背刺我!」

  柳聽到一半就忍不住了,總算能大笑出聲,他擺擺手:「還好還好,薩恩奇表現挺好的,而且這次的同事們都很厲害,幾乎不用我們出手呢!」

  「哦?也就是說,薩恩奇不是沒給大家添麻煩,而是添不上麻煩了?」科路因一臉誇張看著乾兒子,開起了非常故意的玩笑。

  「科路因大人,這次任務真的很好玩,但我不會跟您說太多,請您之後自己看我的報告吧,不過嘛,小的現在還是能跟你說一些有趣的!」柳揚起笑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科路因同意了後輩的提議,然後聽起了傭兵同事們的介紹。

  接下來的時間,薩恩奇只顧埋頭吃飯,偶爾反駁柳的說法,然後默默翻白眼,在被另外兩人數落時表達自己的不滿。

  反正他總是被欺負的對象,但他不想習慣這種事情,他也知道大家只是關心他而已。

  *

  在離開職業所後,狐狸到晚上的市集買了一袋蘋果,之後來到自己在大都的一間小屋子。

  這棟小屋距離街區很遠,再往下走就是所謂的貧民窟了,是大都的灰色地帶,也被稱作通往貧民窟的緩衝區。

  這周圍房屋雖多卻都很破舊,也幾乎無人居住,狐狸在大都不怎麼會過來,這個至少不會漏風漏水也有基本傢具,甚至有地下室的小屋,與其說是休息室,不如說是個倉庫。

  他在地下室堆了一些不方便帶走的東西,還有不少武器,倒也不是怕被偷,而是怕屋子經不住風雨的摧殘,放在地下室也多了分保障。平常雖然會上鎖,但要入侵這種地方,就連小孩子都能辦到,他倒也不在意有人闖進來,只是得到這棟房屋的所有權後,到現在都沒有小偷光臨過,是大都的治安太好了竊賊都不敢來,還是竊賊根本看不上這些破房子呢,他也不知道,總之省去很多麻煩。

  他把油燈點上,又把身上的東西都丟到單人床上。

  這屋子一進去是個小空間,算是客廳,有一張圓桌與四把椅子,在那之後有一道屏風,屏風後面就是床,其他空位全塞滿了大大小小的櫃子與箱子。

  客廳右手邊有個通道,通道過去的右邊是個小廚房還有餐廳,左手邊就是盥洗室了,雖然是有連接大都的民生用水,但狐狸從來沒用過。

  這間屋子是登記在職業所的財產中,基本費用和稅金已經採取自動扣款,雖然他真的沒什麼在用,他一次性存入了能繳五十年的錢,都不怕費用漲了,當時還將辦理業務的職員嚇壞了。

  狐狸甩了甩頭髮,隨便翻了件髮飾將頭髮盤起──是鱷魚造型的大髮夾──然後在一堆雜物中翻箱倒櫃,一樓翻完之後又去地下室翻了一遍,他在找有沒有上得了檯面的寶物,這樣他就能直接寄放在職業所總部──只有總部能處理高價物品的代管服務──等哪天飛狼真的留言給他時,大都的職業所分部就能直接告知此事,讓獵人自己到逢爾羅亞取物,省得他出面。

  翻找的動作停止後,狐狸回到一樓,然後打了個噴嚏,尋找寶物的計畫失敗了,雖然稀奇的東西是不少,但能通過遊俠考核的根本沒有。

  他雖然不太清楚協會認定的寶物是什麼級別,他只是用自己的認知在評斷而已。

  他手邊是有能稱得上寶物的東西,但不到必要時刻,他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那件真正的寶物一直放在他的腰包裡。

  他想,如果自己的所有物中,沒有他願意讓出的寶物,乾脆直接把金票寄放在職業所好了,讓獵人自己去買就好了!

  一張金票真的夠嗎?沒什麼金錢觀念的狐狸在努力思考。


  隔天,狐狸沒收到法師的消息,但在街上意外碰見背著大包袱的獵人與劍客,他們正在補給,得知他們還順便挑選要給竹犬的禮物後,狐狸也加入了。

  雖然給錢也可以,但物品與沛令的意義總是有所差異。

  三人走在大都的中央街道上,兩旁全是商家,越靠近中心的檔次越高,而狐狸毫不猶豫朝著中心市集走去,獵人與劍客也只好驚恐又無奈的跟上去。

  看著周圍行人與遊客的穿著打扮越發精緻、普通的傭兵越發減少、地上的石板道路更加平坦美觀,兩旁的商家也是精緻又大氣,獵人與劍客不敢再東張西望,生怕顯得自己沒見識,即便在大都活動多年,平常也不會靠近中心市集。

  狐狸的想法很簡單,他第一間進入的店家是所謂的寵物用品,只是專門賣馴鷹用具與飼料的。飛狼與羅奈就在店外面面相覷,不一會兒就見狐狸帶著一袋肉乾出來了,比他的臉還大。

  至於兩人怎麼會知道是肉乾,因為精緻的皮革袋子上就寫了「極品龍犬牛馬肉乾」,竟意外勾起他們曾經的回憶。

  龍犬牛馬是個四不像,犬的叫聲、牛的角、馬的體型與身體,全身是深灰色,龍是被美化的,身上的鱗片更偏向蛇鱗,雖然頭部更像是馬,但口腔與蛇無異,有毒牙與蛇信,只是毒性很弱,只會讓人有輕微的麻痺感與紅腫,是個不重看也不重用的生物,但神奇的是,聽說肉很好吃。

  飛狼與羅奈曾經都接過獵捕龍犬牛馬的任務,任務等級落在簡單與普通之間,也就是五至六級,危險性很低所以報酬很低,但是官方發布的規矩很多,而且要獵捕膽小的龍犬牛馬意外得很麻煩,是妥妥的高級食用肉。

  結果狐狸說是要給大狗阿卒吃的,就塞到獵人手上了。

  飛狼與羅奈立即打開皮革袋子,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滿滿當當的厚實肉乾是誘人的焦糖色,看著就莫名好吃。他們還發現包裝背面除了有寫是獵鷹的頂級零食外,還寫上了價格。一見到那數字,他倆隨即將包裝封上,羞愧得想死,都夠他們吃半年甚至是一年的飯了,他們想想自己平常吃的東西,對有錢人家的寵物獵鷹來說,根本連廚餘都不如。

  小心翼翼讓劍客幫忙將肉乾收進大包袱的飛狼,思考起要是給阿卒吃這麼高級的東西,以後挑食了怎麼辦?

  羅奈似乎糾結了很久,塞完肉乾後總算問獵人能不能分他吃一塊,飛狼卻很乾脆的表示他們一人一半好了,或者偷偷拿去退貨。不過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都見到了對方的墮落與無恥,連寵物的零嘴都想吃,連給狗的禮物都想偷,他們還算是人嗎?很顯然的是,他們禽獸都不如。

  之後狐狸一直沒找到心儀的禮物,是要給竹犬的,獵人與劍客也是,他們就決定先去吃個午餐順便休息一下,來到一家小餐館後,狐狸沒打算點菜,但也沒說要請客。

  獵人與劍客點了幾份簡單的家常菜,在等料理送上的期間,羅奈渾身緊繃,神情凝重看著對坐的傭兵,「喂,狐狸,你到底多有錢?」

  噗!一旁的飛狼連忙打圓場:「喂喂,你這個問題讓人很難回答吧?就算是我這種窮酸獵人,也不記得自己有多少錢啊!」

  「廢話!又不是半毛錢都沒有,我就是問個大概!」羅奈說得理直氣壯,像是打定了不問出來不罷休。

  狐狸盯著對面半晌,隨後有些疑惑:「身上的沛令嗎?」

  同坐一側的兩人沉默了三秒,羅奈仰天長洩一氣,崩潰說道:「剛才的問題像是問你身上的嗎!算啦,那你就說說現在身上有多少好了!」

  狐狸的眼睛閃了一下,這個問題他可以很快回答,畢竟前不久才檢查過,他立即點頭:「身上剩下十幾枚銀幣,八枚金幣,還有一張金票。」

  「靠!」羅奈真的嚇得從座位跳起來,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但他本人沒這個自覺,指著對面罵道:「你沒事帶這麼多錢出門幹嘛?那你出任務的時候不就帶更多了?你不是才給竹犬一堆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欠人搶是不是啊?還有你最後說什麼?金什麼?金票?老子都沒摸過的金票?」

  氣焰很盛,但其實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寒涼與顫抖,臉色也鐵青了,尤其是說到最後的金票。

  飛狼直接驚呆了,他內心在鄙視自己,當初他居然想拒絕狐狸給小竹銀幣和金幣?他雖然也小有積蓄,但金票什麼的也是見過沒摸過,存在交易行的沛令加起來,也換不了一張金票,半張都沒有,難怪狐狸能幫他搞定寶物的事,花錢買就行。

  見狐狸點了點頭,羅奈神色扭曲了好一會兒才坐下,他其實想問對方是不是什麼出來體驗生活的貴族少爺,但糾結一番後還是隨口一問:「那你請客怎麼樣?」

  雖然明顯是隨便問問想轉換話題,但狐狸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羅奈總算是笑了,但更多的是自嘲。飛狼的驚嚇程度卻節節攀升,他想起當初法師們說跟狐狸約好請客吃飯的事,身為獵人的直覺告訴他,狐狸已經請法師們吃過飯了!

  等到料理都送上了,羅奈毫不客氣開始狼吞虎嚥,中途還加點了幾樣。看著把面子丟棄的劍客,飛狼暗忖:說好劍客高潔的情操呢?

  吃飽喝足後,就是付帳的時候了,羅奈也不清楚自己瘋狂加點後是多少金額,老闆前來表示三銀幣。羅奈心想小店就是小店,沒什麼高級的東西,這價錢對他來說也算便宜,早知道去高檔一點的餐館了。

  而獵人與劍客都以為,狐狸會拿出剩下的銀幣付帳,可偏偏狐狸沒順他們心意,直接掏出一枚金幣交給老闆,除了他們,老闆也差點嚇死。

  狐狸交出金幣就離開了,另外兩人只好摸摸鼻子跟上去,而回過神的老闆追到店門口,不停鞠躬道謝,在場其他客人都驚呆了。

  飛狼詢問狐狸,明明有銀幣為何不用銀幣付錢,狐狸卻表示銀幣買蘋果比較方便,這回答讓獵人與劍客都啞口無言,還毫無反駁的餘地。

  身上銀幣用完了再去交易行領就行了,但狐狸就是懶得那麼做,反正對他來說,金幣和銀幣是差不多的,在他的觀念中,銅幣是不存在的。不過他也不覺得自己很富有,畢竟存了很久很久,也沒什麼花大錢的機會,有點積蓄什麼的也很正常。

  結果整個下午也沒買到禮物,飛狼與羅奈的想法心照不宣,在狐狸這個大富翁身邊,他們不管決定要買什麼,都會鄙視自己的窮酸。

  *

  與法師們的飯局已經是任務結束後的第四天了,中午約在了一間還算高級的大餐廳包廂。培卡路餐廳與聖培卡旅棧背後是同一個貴族老闆,培卡路餐廳後方也有一棟大房子,同樣提供住宿服務,價格與聖培卡旅棧相比卻是相當便宜,當然規格與服務也相對平庸,但品質還是有保障的。由於要到後方的培卡路旅棧,必須穿過餐廳的地盤,所以住客十之八九會在此用餐。

  趁狐狸不在時,買好禮物的飛狼與羅奈,站在培卡路餐廳門口盯著看,後者冷笑一聲,道出兩人的心聲:「他們也是豁出去了啊。」

  進到餐廳內,服務員很快就將他們領到二樓的包廂,意外的是,不只兩名法師在場,就連狐狸也在,大斗篷掛在椅背上,兩名法師都沒穿斗篷,也沒佩劍,三人是一副悠哉的樣子。

  「你們終於來了!可以上菜了!」柳起身招呼,將獵人與劍客拉到座位上。

  領路的服務員客套說一句「請各位客人稍候」就離開了。

  包廂中間是個大圓桌,能容納八張座椅,但只放了五張,另外三張靠在牆邊,餐具也是五副,整個布置精緻典雅,圓桌中心已有茶水。羅奈隨口問了一句有沒有酒,柳用和善的笑容表示:因為要請客所以經費不足。

  現在才知道法師們要請客,羅奈眼睛為之一亮,揚起壞笑道了謝,任務結束不過短短四天,就被請了兩次客,他都開始嫉妒自己的好運了,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報告寫完了嗎?」飛狼靠著椅背,看起來一派輕鬆。

  柳雙肩一顫,苦笑道:「寫是寫完了,但晚上還要去口頭報告,會長對遺跡綠洲很感興趣,也好奇薩恩奇在遺跡綠洲裡的經歷。」

  「辛苦了。」飛狼投以同情的眼神,目光緩緩挪向旁邊的另一名法師,「但薩恩奇不用寫報告對吧?但怎麼看起來比柳還累?」

  柳的苦笑中多了幾分尷尬,「那是因為,薩恩奇回公會的隔天就受到大家熱烈的款待,想試試他出門一趟有沒有成長了或是鬆懈了,然後就是各種訓練,今天之所以能出來,也是我各種拜託那些魔鬼手下留人。」

  飛狼的眼中有更多的同情,回話的卻是兩手抵在後腦、看起來輕鬆悠哉的羅奈,「訓練有什麼好累的?不就跟吃飯睡覺一樣?」

  就算腳和慣用手受傷,他還是會每天揮揮劍,還正好能練練非慣用手的靈活度,鍛鍊對他來說就是日常生活。

  薩恩奇滿臉悲憤,他本來不打算澄清的,但聽劍客說的風涼話,讓他不吐不快,一字一句都是滿滿的無可奈何:「不只有法術訓練,還有劍術訓練,還要動腦背書,在練習場的時候只要有幹部或資深前輩經過,十個裡面會有八個說要跟我比試,剩下的兩個是因為沒空,要是一個不注意,你們就只能吃醫療院的配餐了!」

  還真是熱烈的款待。雖然是更悲慘的遭遇,飛狼卻忍不住大笑,道出自己認為的事實:「哈哈哈!薩恩奇還真是受歡迎!」

  這話在當事人聽來,簡直是傷人的奚落,尤其獵人旁邊的劍客也在笑,而且明顯是嘲笑。

  「哎呀,大家都很看好薩恩奇的!」柳拍了拍同袍的肩,絲毫沒有要安慰的意思,「俗話說能者多勞,公會的大家也是求好心切啦!」

  狐狸默默望向鄰座的薩恩奇,他只有一個想法:表情總是那麼壓抑。

  外頭傳來敲門聲,隨後包廂門被拉開,終結了談話,一道道精緻的菜餚送上桌面,足足有十五道,肉類料理就佔了一半,還有一鍋湯。柳攤了攤手,客氣的說自己跟薩恩奇盡力了,雖然有向上頭爭取經費,但要從他們的「零用錢」扣。

  最後,一顆光鮮亮麗的大蘋果被送到狐狸桌前,他光嗅味道就知道,是昂貴的富麗斯蘋果,他向法師們道謝,表情也柔和許多。柳感動得亂七八糟,說一切都值得了,而薩恩奇的心情也好多了。

  飛狼雖然是個落落大方的獵人,但吃相還是比理應更加有氣質的劍客好了太多。

  「明天我就要回部落了,這暫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雖然有些捨不得,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但總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飛狼放下餐具,清澈的紫色雙眸透出一絲憂愁,「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們都能有所成長。」

  狼吞虎嚥的羅奈也放下餐具,抹了抹嘴巴,一臉平淡:「其實我也挺高興的,抱歉剛開始把話說得那麼難聽,雖然我身無分文也沒什麼靠山,但如果你們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羅奈一定義不容辭。喔,犯法的事不幹!」

  「哈哈哈,羅奈這麼老實還真不習慣。」柳笑了笑,他原本想歡樂的跟傭兵們道別,但這令人惋惜的氣氛似乎也在所難免,「薩恩奇,你也說點感言好嗎?他們可是你第一次任務的同伴。」

  早就放下餐具的薩恩奇對同袍白了一眼,他先看了看鄰座的狐狸,才又將目光落向另外兩名傭兵,「有你們替我打頭陣,這次的任務收穫很多,看來我之後的出道之路也會很順利,承蒙各位關照了。」

  「噗……薩恩奇是訓練到腦子壞掉了嗎?」飛狼看著滿臉認真的法師,忍不住笑出來,「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這話也太客套了吧!」

  「得了吧,家教甚嚴的大少爺講話都是這樣啦。」羅奈搧搧手,滿是不以為意,又拿起叉子戳了一塊燒肉往嘴裡送,含肉說話:「薩恩奇,就祝你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大法師啦,柳也一樣。等你們出人頭地的時候,別忘了多關照我這個無名劍客!」

  飛狼努力忍著笑,柳則是毫不客氣大笑起來。

  不多時,愉快的用餐時間結束了,殘盤盡數被收走,只剩茶水伴傭兵與法師閒聊。

  在服務員收拾的當下,除了狐狸本人,所有人都在找那個白色的蘋果核,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服務員的神情尤其困惑,但看著狐狸淡漠又有些呆滯的面容,誰也不敢詢問蘋果核的下落,算是這趟任務中最大的未解之謎了。

  之後薩恩奇將法師的友好證交給獵人,也順便給了劍客一個,羅奈本人非常不滿這種同情般的順便,但還是乖乖收下了。

  友好證雖然也給了狐狸,卻被拒絕了,場面一度尷尬起來,結果是狐狸自己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他說當自己需要法師的協助時,會親自到公會總部拜訪薩恩奇。薩恩奇欣然接受了,但柳有些難過,因為狐狸沒說會找他,可他也不禁懷疑,狐狸是不是猜出這些友好證其實是薩恩奇的名義?

  「時間也差不多了。」柳率先起身,臉上是溫和的笑容,「撇開薩恩奇,大家都是過來人了,我們就像往常一樣,瀟灑道別吧!」

  「就算我是第一次出任務,但我也可以瀟灑道別好嗎?」隨即起立的薩恩奇,用惡狠狠的目光替代了拳頭。

  「薩恩奇跟瀟灑這個詞很不相襯。」狐狸緩緩起身,穿上斗篷的同時落下驚世之語。

  薩恩奇霎時垮了肩膀,被「最不想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的人這麼說了,他顯得格外無奈,但也試圖反駁:「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狐狸你也一樣吧。」

  快憋不住笑的飛狼起身說道:「我覺得狐狸比薩恩奇瀟灑很多!」

  當薩恩奇看到劍客也用點頭表達同意,他的心徹底死了,這些傭兵王八蛋跟公會的法師不一樣,只是單純在欺負他而已!

  閒聊也該告一段落,五人離開前乾了一杯茶。


  出了餐廳,五人站在門口,這下是真的該道別了。

  「我和薩恩奇就看你們離開吧,路上小心。」柳搭著同袍的肩膀,眼神宛如送孩子離家的父母。

  「那我走啦,再見。」羅奈的腿傷早就好了大半,他靈活的邁出步伐,走了幾步又回頭喊道:「飛狼,替我跟那小子和大狗問好!」

  「知道了,再見,羅奈。」飛狼朝劍客的背影揮手,確認對方真的不需要他當拐杖,才衝著其他人笑道:「那我也走啦,謝謝招待,來日再見,柳、薩恩奇、狐狸。」

  「慢走。」狐狸點了點頭。

  兩名法師心照不宣,認同狐狸對獵人意外得友善。

  看獵人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人群中,法師們發現狐狸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氣氛有些尷尬,柳只好禮貌的出言詢問。

  「嗯?我沒說我住在這裡嗎?」狐狸歪著頭,淡漠的神情依舊將自己的困惑表現了出來。

  「……住在這裡。」兩個法師的表情是一樣的,薩恩奇覺得這情況似曾相識,他滿臉無奈,替傭兵回憶:「你沒說,你來的時候,我們問你怎麼來這麼早,你只說離得近,現在看來確實是很近。」

  「喔。」狐狸點點頭,有些似懂非懂,「反正我今天住這裡,明天就會離開大都。」

  那個被當成倉庫的屋子,果然還是當倉庫就好。

  柳的笑意轉為吃驚:「對了!還不知道你之後的打算,直接回協會之都嗎?還是接了任務嗎?」

  狐狸很快回答:「大都的任務看過了,沒興趣。我有一些事要辦,最後會回逢爾羅亞。」

  「唉,要跟狐狸分開了覺得好捨不得啊!」柳放開同袍的肩膀,一邊嘆氣一邊往傭兵靠近,想來個不經意的突襲擁抱,在被巧妙躲開後,他也沒有更多反應,站穩腳步後又是一陣哀號:「狐狸啊,你要多來找我們玩啊,不然薩恩奇思念成疾會悶壞的!」

  「關我什麼事!」薩恩奇一把將同袍拉回,衝著傭兵微微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祝你一切順利,下次見。」

  下次見,是一句很不切實際的話。但狐狸還是點點頭說了「再見」,之後看著薩恩奇拖著柳離開,柳還是一邊掙扎一邊回頭道別。

  終於只剩狐狸自己,他並不覺得孤單,他反而更習慣孤身的感覺。只是習慣而已,並不是喜歡。

  他回身邁步,重新進入餐廳,有多久沒有目送別人從他面前離開了呢,他自己也記不得了,因為他總是第一個離開的。

  回到培卡路旅棧三樓的房間,狐狸倚在窗前,望著外頭的無雲青天,他心中想了許多事情,腦中忽然閃過三尾狐的身姿,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白王大人。」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