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櫃子

　　我是長不大的孩子，沉浸在幻想中樂此不疲。

　　我在一間掛有書局之名的雜貨店打工，至今已滿三年。店面一樓為兩戶打通，一邊是文具，一邊是禮品加上狹小的圖書區。二樓維持隔間，文具區二樓是美術器材，再往上是員工休息室。這一側人員走動頻繁，沒什麼不愉快的感覺；放書那側則連空氣都像凝固般沉重，更別提樓上的倉庫了。

　　鄉下店面大屯貨少，倉庫其實沒放多少東西，甚至有一整面空櫃子。或許是租給書局前就有的裝潢，櫃子是貼皮密集板的系統櫃，隔板早消失無蹤，開關時還會掉碎屑。每次去倉庫幫客人找不同色的袋子、沒開封過的新禮品，我總忍不住幻想，櫃子裡其實藏了東西。

　　也許某片門板後，藏有一具無人問津的屍體；也許櫃子的背板是一道隱藏門，掩蓋房東的秘密；又或許在滿月下打開櫃門，可以通往不可思議世界。而我最中意的幻想，是櫃子中的怪物。

　　無數個庸庸碌碌的夜晚中，櫃子裡的怪物或許會相中一晚，將牠的獠牙伸向店員。我心目中的怪物有著漆黑，不斷滴落影子般黏液的觸手。牠能無聲無息地從門板的縫隙鑽出，靠近在翻找貨物的某人，以觸手緊緊綑綁受害者拖入櫃子中。

　　若能被拖進櫃子，消失在陰影下，我是不是也能逃離這個無聊的鄉下呢？


　　又是一個無趣的夜晚。

　　「這個油滴沙漏有新品嗎？」客人詢問。

　　「有，稍等喔！」我回應著，又鑽進鮮少人光顧的貨架之間，爬上二樓倉庫。

　　我從早已變軟，失去支撐性的紙箱拿出商品，一個個打開檢查顏色。

　　「沙……」

　　身後的空櫃子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作為無趣的店員，我該檢查櫃子長了蟑螂還是老鼠，好去買對應的驅蟲產品。於是我放下紙盒，拖著步伐走向櫃子。知道門板後只有不討喜的害獸，想必是人都不想面對吧。在我無奈地觀察櫃子附近時，似乎見到其中一扇門板有著呼吸般的起伏。

　　「有狗跑進來了嗎？」我嘴上說，心裡卻浮想聯翩。

　　也許門後有個怪物，也許櫃子本身就是怪物。我幻想門板後方有個長滿尖牙，滴落口水的血盆大口，一面打開櫃子。

　　「靠，怎麼有人？」我說。

　　某個灰色，滿是皺褶的人型生物填滿櫃子。我不曉得牠是本來就皺巴巴的，還是硬把自己塞進櫃子才皺成這樣。從那勉強露出來的半張臉，我能看出牠的感想和我一樣：靠，怎麼有人？

　　我們對望好一陣子。接著，牠才極其尷尬地轉移視線，身形慢慢變得透明 ，消融在空氣中。


　　自那之後，我心目中的怪物不再恐怖，只有一張尷尬、或許能稱為可愛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