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對話與真相

醫院內的燈光潔白如雪，卻無法洗去昭雪身上的血痕。手術室外，白書妤靜靜地站著，聽著醫護人員的報告，眉頭緊鎖。
「傷口已經縫合了，」醫生摘下口罩，語氣平穩卻不無沉重，「她的身體太瘦，失血也多，好在年紀小，恢復力還在。但她的腳……」
書妤抬起眼，等待那句她已經預感到的話。
「纏足造成的骨骼變形太嚴重，斷裂的地方也無法重建。她這輩子只能靠輪椅了。我們只能像古時候那樣，用繃帶固定，避免再度受傷。」
書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望向病房裡的昭雪——那孩子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髮絲散落在枕頭上，像是雪覆在荒原。她的眼神依舊空洞，望著天花板，彷彿那裡藏著她的記憶。
她沒有哭，也沒有問為什麼。她只是靜靜地存在著，像是一尊被時間遺忘的神像。
書妤走進病房，坐在她床邊，低聲說：「妳現在安全了。」
昭雪轉過頭，眼神落在她身上，輕聲說：「安全……是什麼感覺？」
她的聲音依舊空靈，像是風穿過廢墟的低語。書妤一時無言，只能握住她的手，那隻瘦小得幾乎透明的手。
這孩子的身體被時代折斷，心靈卻像是還在某個更古老、更深遠的地方漂浮。她不是普通的受害者，她是某種象徵——一段被壓抑的歷史，一種被遺忘的痛。
這時，昭雪慢慢坐了起來，身上的繃帶還未拆除，小小的腳掌晃盪在床邊，像是無聲地訴說著她的脆弱與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殘酷。
她望著白書妤，聲音輕得像是風穿過樹梢：「如果我哪天離開了，妳會難過嗎？」
書妤一愣，沒想到這孩子會問這樣的話。她沉默了一下，低聲說：「不知道。」
昭雪微微一笑，眼神卻沒有波動：「剛剛醫生沒跟妳說嗎？我有心臟病。可能哪天突然就離開了。」
書妤呆住了，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轉移話題：「妳的腳……是怎麼回事？」
昭雪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那雙被繃帶包裹的小腳，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遺跡。她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像是在講述一段被塵封的歷史。
「我們村莊被稱為魔女村。世世代代的魔女都要這樣纏足，說是為了讓我們更接近神祉，更像『神的容器』。我是上一代的，今年十三歲。這一代的魔女應該才九歲。」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落在遠方，像是穿透了牆壁，看見了那個她逃離的地方。
「我是某天不小心被外地人帶出來的。他們以為我只是個被虐待的孩子，沒想到……這代的魔女更可憐。她們常常要接受拷問，說是為了『淨化』，避免背叛。比我們這代還慘。」
書妤聽著，心裡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痛。這孩子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但她知道，那些痛，那些傷，都是真實地刻在昭雪的骨頭裡。
她不只是倖存者，她是某種古老信仰的殘骸，是一段被現代遺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