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囚籠與低語
本章節 2744 字
更新於: 2025-09-03
意識在混沌的黑暗中掙扎,如同一台損毀的伺服器,試圖從崩潰的系統中重新開機。
我的理性,
那個前世作為程式設計師的冰冷核心,試圖發出第一道指令:分析現況。記憶體狀態?環境參數?運行日誌?
然而,當我試圖將意念轉化為語言,喉嚨卻只擠出一陣無力的「咿……呀……」,彷彿終端機回應了一行刺眼的錯誤訊息。
恐慌如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我的邏輯閘。
我試圖移動,卻發現這具身體像一堆鬆散的棉絮,肌肉完全無視大腦的呼喚。硬體不兼容,我的意識尖叫著。
我強迫自己睜開眼,視野卻是一片扭曲的光暈,彷彿顯卡驅動崩潰,只能渲染出破碎的色塊與模糊的輪廓。這不是眼睛,這是一塊故障的顯示器,將世界扭曲成一團無法解析的像素漿。
我被困住了。
不是被鐵鏈或牢籠,而是被這具白皙細膩、柔軟無力的嬰兒之軀。
這副皮囊像一座監獄,每一次無意義的揮動,都像在與無形的防火牆角力。
我的靈魂,一個曾經能編寫千行代碼的靈魂,如今被壓縮進這台低階硬體,連最簡單的「開機指令」都無法執行。
幽閉恐懼如蟒蛇般纏繞,擠壓著我的每一條神經。我想尖叫,卻只能發出另一聲破碎的「咿呀」,像一串無法編譯的亂碼。
空氣中瀰漫著煤煙的嗆鼻與金屬冷卻後的銳利氣息,遠處鐵錘敲擊的聲音低沉而規律,像這座小城堡的心跳。
搖籃的松木散發清香,混雜著微弱的鐵鏽味,木材上刻著的矮人符文摸起來凹凸不平,像一行行未經編譯的原始碼。
身下的羊毛毯溫暖而扎人,每根毛刺都在提醒我,這具身體是活的,卻不屬於我。
房間由厚重的灰石砌成,壁爐裡的火焰舔舐著乾枯的木柴,火光在牆上一柄暗沉的戰斧上跳動。
那斧刃早已失去鋒芒,卻固執地反射著火焰的微光,像一隻沉睡的巨獸。狹窄的窗戶如箭孔,篩進幾縷晨光,勉強勾勒出窗外鐵峰山脈的巍峨剪影。遠處,一聲低吼被風捲來,隱隱約約,卻讓壁爐的火焰為之一顫。
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吱」聲,門被推開,一陣爭執的聲音搶先湧入。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的姊姊艾琳•鐵棘如一陣春風般跑進房間。她年僅十歲,身材纖細,繼承了母親那頭亮眼的淺金長髮,雙眼明亮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艾琳,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再偷溜出去!」布雷克的聲音粗獷如雷。他站在客廳中央,魁梧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壁爐的光芒,手中握著一柄剛打磨的半成品短劍,散發著汗水與鐵礦的鹹腥。
「我才沒有偷溜!只是……只是想去看看山腳的市場!」艾琳站在他面前,纖細的身影毫不退讓,淺金色的長髮在火光下閃著微光。她雙手叉腰,腰間的精巧匕首微微晃動。「你總不能把我關在家裡一輩子吧,爸爸!」
「夠了,你們兩個。」塞拉的聲音溫柔卻疲憊,從搖籃旁傳來。她站在我身邊,試圖平息這場爭吵,淡金色的長髮垂在肩頭。
「布雷克,艾琳只是好奇。艾琳,你也別總惹你父親生氣。」
靠在門邊的托爾冷哼一聲,手裡拿著一塊還微微發燙的鐵片,指尖在上面摩挲。他抬起頭,語氣揶揄:「姊,你要是真想出去,就別老被抓包。學學我,低調點。」
艾琳瞪了他一眼,剛要對回去,卻突然聽到我的「咿呀」聲。
她猛地轉過頭,眼睛亮得像點燃的火把,瞬間拋下了與父親的爭執,朝搖籃衝過來。「弟弟!你醒了!」她湊近我,食指輕戳我的臉頰,指腹的薄繭擦過皮膚,帶來一陣粗糙的溫暖。「你看他多可愛,媽媽!他就是我們家的小寶貝!」
塞拉笑了笑,輕輕將我抱起,動作溫柔得像在捧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有著如麥田般的淡金色長髮,柔順地垂著標誌肩頭。她走到搖籃旁,俯身凝視著我,那雙湛藍的眼眸中盛滿了足以讓人嫉妒的疼愛。
「哦,我的小寶貝,你醒了。」她的聲音輕柔如拂過心尖,帶著只有母親才能給予的無條件溫暖。她將我抱起,動作小心翼翼,彷彿在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布雷克轉過身,粗獷的臉上皺起眉頭,目光像鐵匠審視一塊不合規格的礦石,掃過我細嫩的臉龐。
「哼,這小子長得太嫩,不像我。」他揮了揮手中的短劍,劍刃在火光下閃過一抹寒光。「我們『風暴鐵棘』家的子孫,生下來就該握著錘子,而不是像精靈一樣白嫩!」
「爸爸,他才剛出生!長大了肯定會像你一樣強壯!」艾琳立刻像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挺起胸膛反駁。她轉頭對我眨了眨眼,低聲說:「別理他們,我會保護你的。」
托爾從門邊走過來,蹲下身,湊近我。他的手指還殘留著鐵片的熱度,散發著一陣金屬與汗水的氣味。
「他昨晚哭得我沒睡好,姊,別太寵他。」他語氣裡沒什麼惡意,只是帶著男孩特有的彆扭揶揄。「不過,這眼光倒是不錯。」
我的視線,卻早已被牆上那柄戰斧牢牢吸引。
那是一把矮人風格的武器,斧刃寬厚,斧柄上刻著粗獷的符文,在火光的映照下,散發著一種原始而沉寂的威嚴。
它的存在像一團磁場,吸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的靈魂深處,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彷彿聽到了一陣低沉、古老的低語,如同從地心深處傳來的風聲。
那些符文,在我眼中,彷彿不再是簡單的雕刻。
它們像一行行熟悉卻無法解讀的代碼,微微發亮,紅光如血管般脈動。我用盡這具嬰兒之軀的全部力氣,伸出顫抖的小手,指向那柄戰斧。一聲急切的「咿呀」從喉嚨擠出,像一串亂碼,試圖傳達我無法言喻的渴望。
塞拉順著我的動作看去,溫柔的眼眸閃過一抹驚訝。
「哦?你在看那個?」她輕聲說,隨即笑了笑,那笑容溫柔得能融化鐵峰山脈的積雪。「那是鐵棘家的象徵,風暴戰斧。小傢伙,你還太小,不能碰那個。」
艾琳頓時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小雀般興奮地湊過來,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弟弟!你居然喜歡戰斧?真有眼光!」。
她轉頭看向布雷克,帶著撒嬌的語氣大聲宣布:「爸爸,你看!他才剛出生就喜歡傳家斧頭,肯定是你的種!」
布雷克哼了一聲,緩步走到牆邊,魁梧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他伸出手,輕易地將戰斧取下,拿在手裡掂了掂。金屬的沉重碰撞聲響起,像是敲響了一段沉睡的記憶。他將戰斧舉到我面前,斧刃上的刻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見,那股金屬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歷史的沉積與鐵鏽的微苦。
「這小子?哼,手都抬不穩,還想碰這個?」布雷克的語氣比之前緩和了些,似乎被我這份不自量力的「興趣」勾起了一絲共鳴,但眉頭依舊皺著。
托爾靠在門邊,忍不住嗤笑:「姊,他才幾天大,別把他當戰士養。」但他隨即走過來,蹲下身,認真地說:「不過,這戰斧可是我們鐵棘家的傳家寶,風暴戰斧。爺爺說,它砍過龍的脖子。」
艾琳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對我許下承諾:「別聽他的,小弟弟。等你長大,我教你怎麼用武器,比托爾厲害多了!」
塞拉輕聲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她將我抱得更緊,目光卻越過我的頭頂,長久地停留在丈夫手中的戰斧上。
我躺在她懷中,鼻尖殘留著戰斧的金屬氣息。那低語又響起,從斧柄的符文中滲出,像一行行未解的代碼,在我的意識邊緣閃爍。
我的靈魂在顫抖——這把戰斧,不只是一件武器。它是某個沉睡的程式,等待著被喚醒。
在這個溫暖而充滿硝煙味的房間裡,一個嶄新的故事正悄然開始。
而我,一個被困在嬰兒身體中的成年靈魂,即將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踏上全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