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五尊
本章節 2683 字
更新於: 2025-09-02
承行二十六年 乙卯暮春 三月十六 黃山 雲海沉台
春雨方歇，天光自東嶺微啟，透過疏林，灑落於雲台之上。此時雲霧未散，蒼茫之氣與晨曦交融，光影流轉間，恍若隔世之夢。孤台依舊，四面懸空，唯下臨萬仞深谷，雲潮自幽谷翻湧而來，層層疊疊，與檯面幾乎平齊，僅隔十餘丈之虛，近得似可袖攬。雲色聚散無常，忽而如大漠孤煙，忽而若江河吐納，聲息悠遠。
極目而望，景象與往歲無異——萬里蒼茫，雲浪覆山，吞天並海，蒼白無垠。偶有山風吹過，雲層翻湧，驟露深谷之底，懸瀑垂壁，如銀練高掛，水聲沿壁傳上，清越如琴，時近時遠，在胸臆間悠悠迴盪。
台上長松依然，蒼勁挺拔，枝幹如龍蟠舞，松濤低語，似高士清談，悠然不迫。松下石案與圓座早為風霜侵蝕，石面拂之冰涼，寒意直入骨髓。試劍石仍昂然而立，石質堅勁如鐵，滿布斑駁劍痕，或深或淺，皆是歲月留印，無言之中自有一股殺伐之氣與英烈之風。
忽聞台邊一聲刀鳴，如雷驟起，聲震雲谷，沉沉入耳，餘韻迴盪不散。霧海之上，赤光一閃，如長虹破日，劃穿迷霧，鋒氣逼人，寒意入骨。隨之轟然巨響，似山石碎裂，飛石如雨，煙塵沖霄，與濃霧交融，渾為一體。
赤刀門門主刀不紅李鳳立於台端，雙足穩若盤石。刀勢凝於下劈之境，靜若凝冰，勁似奔雷。足下石台已被削去一角，斷口平整如鏡。烏髮垂肩，霧氣濡濕，水珠沿髮絲滑落；紅衣如焰，映襯其身姿，四十餘載風華，眉宇間卻仍透著英烈之氣。手中赤刀流轉赤芒，刀脊之間隱有流火竄動，比之往昔更顯熾烈，刀法與內勁，顯然又登新境。
東側立一人，負劍含笑，神情自若，正是華山派長老四方散人謝萬峰。年近花甲，卻氣息渾厚綿長，如大江東去，不為方纔那一刀所動。霧氣之中，衣袂微揚，凝立若山，內力深不可測。
台上尚有三人，皆黃山舊交——丐幫幫主錦龍文致遠、落花莊主落花劍沈天華，以及說書人之首趙安。五人並肩，正是當今江湖公認的第一流高手。五人情誼深厚，自昔年結義以來，每隔兩載必聚於此雲台，把酒論劍。江湖人稱之為黃山五尊。
謝萬峰含笑言道：「妹子兩年未見，赤刀刀法又精進了不少，但也要手下留情，再如此下去，這雲台怕是不保。」
李鳳唇角微揚，淡聲回道：「兄長言重，小妹另尋一處便是——」
語未竟，忽見她左足疾踏，碎石迸飛，身形壓至極低，赤刀之光驟盛，決意之氣自眉心透出。勢成之際，身影拔地而起，旋轉兩周，右臂大開，刀借旋勢，自下而上，斜襲而去。此式疾若驟雨，詭若鬼魅，正是穿雲掠影，專取敵人措手不及。
謝萬峰笑意即斂，劍光驟啟，反手貼肩，以劍合勢。刀劍相交，火花四散，聲如裂帛；刀勁雄猛，卻被劍勢巧引而偏。謝萬峰隨劍轉身，回劍直刺，劍光清冷，則是兩儀劍法中回風合象之招，險中藏穩，精妙非常。
二人互換一招，謝萬峰稍佔上風，微笑道：「看來妹子今年是鐵了心要奪那天下第一的名號了。」
李鳳神色不改，淡然道：「總要一試，得罪了！」
轉瞬間，又鬥十餘合，李鳳刀勢由盛轉衰。謝萬峰修習《太昭經》，續戰之力悠長非常。
台邊再削去數尺，石屑紛飛。謝萬峰低喝：「起！」劍勢忽變，反守為攻，劍鋒一挑，直擊手脈，破其節奏。李鳳腕轉刀削下盤，方欲得手，忽覺頭頂掌風呼呼而至。
謝萬峰左掌圓轉不息，混元掌厚沉如山，一印而下。李鳳刀勢未復，只得急運真氣，右掌迎上；掌力一接，宛若山海壓頂，雖卸去八九，仍被震退丈餘。
忽然，二人身後雲海深處傳來如山崩之響，百丈以下，山石紛落，遠雷自谷底翻湧，聲勢接連不斷，帶起一股蒼涼之風，挾霧氣直衝而來，冷入肌骨。
雲海原本靜臥如練，經此一擾，如大河決堤，濤浪翻湧。高低雲層相互碰撞，霧色更濃，遠峰輪廓漸次隱沒，唯近處松影搖曳，時隱時現。黃山多變幻，雖美亦險，眾人皆知，故不以為異。
二人轉首望去，神色微動，卻未久分神。李鳳本因鏖戰而真氣大耗，得此片刻喘息，胸中氣息稍緩。謝萬峰察覺，並未乘勝窮追。五尊論劍，只求切磋，不涉生死，趁人之危，反失情義。
他深吸一口氣，將劍背入鞘，淡聲道：「來！讓為兄看看妳的《赤海心經》可有精進！」
語聲方落，左掌平推出去，掌勢不顯形招，卻似高天沉壓，氣勁渾厚無涯。
李鳳目光一凝，刀鋒徐垂，右掌翻迎。赤海心法真氣運轉，掌緣泛出淡紅，內力剛烈如潮，欲以強破堅。然一觸之下，覺對方掌力渾厚如海，吞納百川，己力無從推進。
兩股真力於掌心盤繞，如龍蛇交纏。外人只見雙掌相抵，實則氣機鬥爭之烈，足以震裂凡人筋骨。李鳳心知再拚，氣脈不免失衡，正欲轉勢，忽聽雲海深處再起異響——霍霍霍霍，數聲輕巧自崖下傳來，似長鞭破空，連擊數下，帶勁風穿霧而上。
五人皆是當世一流高手，立時分辨出那是極快的凌空踏雲之法，來者速度極快，且腳步之間並無半點滯澀。
「呼——」一道人影破霧而至，落於雲台之前。霧氣翻湧未散，氤氳之中，只隱約見其衣衫早已破碎不堪，布縷如枯藤，僅餘零星掛於肩肘與腰際，風過即飄，似將化為塵土。布色亦早無本來之彩，或灰或黃，似被歲月與山風磨成斑駁枯褐。
只是眾人尚未及細辨來者面目，謝萬峰與李鳳之間已先生變。
「妹子！」謝萬峰神色一凜，猛收全力。
李鳳面色紅紫交錯，氣息紊亂如鼓點錯雜，呼吸參差，方才對掌之間，她已因勁道落於下風，經脈受壓，加上突如其來的赤身男子，更令其洩了最後一口真氣。內力回沖，真氣逆行，如烈焰亂竄，令她周身氣脈震顫不止，胸口急促起伏，脊背微弓，唇邊血色慾溢——此乃走火入魔之兆，若不及時化解，輕則廢功，重則喪命。
濃霧翻湧之中，那枯衣男子忽然身形一振，左臂疾抬，指勢破霧而出——
「嘨———撲！」
一縷尖銳破空聲劃破雲台沉寂，宛如驟雨擊荷，隔著一丈虛空，便已準確點中李鳳要穴。
餘下四尊心神齊震——當世頂尖之人，反應快若驚雷。
謝萬峰率先怒喝：「大膽！」
猛跨一步，足下石屑四濺，真氣貫通四肢百骸，一掌平推而出，勢如山河傾壓，直擊男子胸膛。
沈天華長劍一抖，劍鋒由下斜挑，寒光逼頸；文致遠則身若流影，翻腿疾掃，封鎖腰腹中路，動作精簡，皆是殺著。三路之攻，一前二側，分寸精準，不留餘地。
趙安同時縱身而前，欲解李鳳之危，然而男子左手再起——
「嘨！嘨——撲、撲！」
連續兩聲破空，指影如電，虛空之間帶著絲絲勁氣，疾點而落。趙安方至，卻只見李鳳身形微顫，已然遲了半步。
與此同時，男子右掌微旋成弧，弧勢渾圓，勁意暗湧，似虛似實。未見他有絲毫猛力之形，掌卻已推出，正於霧間與謝萬峰的剛猛掌勢相合——
「轟！」
氣勁交擊，渾如雷鳴。四周濃霧被驟然捲動，化作漩渦倒退，旋勢繚繞，令雲台邊緣的碎石簌簌而落。
男子雙足穩若嶽立，半寸不移，左指高懸，右掌外推，勢開如山門，沉凝不動。謝萬峰掌勁既出，卻被那股渾厚之力正面擋下，勁道無處可施。
「且……慢……」
李鳳聲息低沉而啞，本應不能開口，卻在此刻硬生生壓住氣機，喝出了這一聲。
春雨方歇，天光自東嶺微啟，透過疏林，灑落於雲台之上。此時雲霧未散，蒼茫之氣與晨曦交融，光影流轉間，恍若隔世之夢。孤台依舊，四面懸空，唯下臨萬仞深谷，雲潮自幽谷翻湧而來，層層疊疊，與檯面幾乎平齊，僅隔十餘丈之虛，近得似可袖攬。雲色聚散無常，忽而如大漠孤煙，忽而若江河吐納，聲息悠遠。
極目而望，景象與往歲無異——萬里蒼茫，雲浪覆山，吞天並海，蒼白無垠。偶有山風吹過，雲層翻湧，驟露深谷之底，懸瀑垂壁，如銀練高掛，水聲沿壁傳上，清越如琴，時近時遠，在胸臆間悠悠迴盪。
台上長松依然，蒼勁挺拔，枝幹如龍蟠舞，松濤低語，似高士清談，悠然不迫。松下石案與圓座早為風霜侵蝕，石面拂之冰涼，寒意直入骨髓。試劍石仍昂然而立，石質堅勁如鐵，滿布斑駁劍痕，或深或淺，皆是歲月留印，無言之中自有一股殺伐之氣與英烈之風。
忽聞台邊一聲刀鳴，如雷驟起，聲震雲谷，沉沉入耳，餘韻迴盪不散。霧海之上，赤光一閃，如長虹破日，劃穿迷霧，鋒氣逼人，寒意入骨。隨之轟然巨響，似山石碎裂，飛石如雨，煙塵沖霄，與濃霧交融，渾為一體。
赤刀門門主刀不紅李鳳立於台端，雙足穩若盤石。刀勢凝於下劈之境，靜若凝冰，勁似奔雷。足下石台已被削去一角，斷口平整如鏡。烏髮垂肩，霧氣濡濕，水珠沿髮絲滑落；紅衣如焰，映襯其身姿，四十餘載風華，眉宇間卻仍透著英烈之氣。手中赤刀流轉赤芒，刀脊之間隱有流火竄動，比之往昔更顯熾烈，刀法與內勁，顯然又登新境。
東側立一人，負劍含笑，神情自若，正是華山派長老四方散人謝萬峰。年近花甲，卻氣息渾厚綿長，如大江東去，不為方纔那一刀所動。霧氣之中，衣袂微揚，凝立若山，內力深不可測。
台上尚有三人，皆黃山舊交——丐幫幫主錦龍文致遠、落花莊主落花劍沈天華，以及說書人之首趙安。五人並肩，正是當今江湖公認的第一流高手。五人情誼深厚，自昔年結義以來，每隔兩載必聚於此雲台，把酒論劍。江湖人稱之為黃山五尊。
謝萬峰含笑言道：「妹子兩年未見，赤刀刀法又精進了不少，但也要手下留情，再如此下去，這雲台怕是不保。」
李鳳唇角微揚，淡聲回道：「兄長言重，小妹另尋一處便是——」
語未竟，忽見她左足疾踏，碎石迸飛，身形壓至極低，赤刀之光驟盛，決意之氣自眉心透出。勢成之際，身影拔地而起，旋轉兩周，右臂大開，刀借旋勢，自下而上，斜襲而去。此式疾若驟雨，詭若鬼魅，正是穿雲掠影，專取敵人措手不及。
謝萬峰笑意即斂，劍光驟啟，反手貼肩，以劍合勢。刀劍相交，火花四散，聲如裂帛；刀勁雄猛，卻被劍勢巧引而偏。謝萬峰隨劍轉身，回劍直刺，劍光清冷，則是兩儀劍法中回風合象之招，險中藏穩，精妙非常。
二人互換一招，謝萬峰稍佔上風，微笑道：「看來妹子今年是鐵了心要奪那天下第一的名號了。」
李鳳神色不改，淡然道：「總要一試，得罪了！」
轉瞬間，又鬥十餘合，李鳳刀勢由盛轉衰。謝萬峰修習《太昭經》，續戰之力悠長非常。
台邊再削去數尺，石屑紛飛。謝萬峰低喝：「起！」劍勢忽變，反守為攻，劍鋒一挑，直擊手脈，破其節奏。李鳳腕轉刀削下盤，方欲得手，忽覺頭頂掌風呼呼而至。
謝萬峰左掌圓轉不息，混元掌厚沉如山，一印而下。李鳳刀勢未復，只得急運真氣，右掌迎上；掌力一接，宛若山海壓頂，雖卸去八九，仍被震退丈餘。
忽然，二人身後雲海深處傳來如山崩之響，百丈以下，山石紛落，遠雷自谷底翻湧，聲勢接連不斷，帶起一股蒼涼之風，挾霧氣直衝而來，冷入肌骨。
雲海原本靜臥如練，經此一擾，如大河決堤，濤浪翻湧。高低雲層相互碰撞，霧色更濃，遠峰輪廓漸次隱沒，唯近處松影搖曳，時隱時現。黃山多變幻，雖美亦險，眾人皆知，故不以為異。
二人轉首望去，神色微動，卻未久分神。李鳳本因鏖戰而真氣大耗，得此片刻喘息，胸中氣息稍緩。謝萬峰察覺，並未乘勝窮追。五尊論劍，只求切磋，不涉生死，趁人之危，反失情義。
他深吸一口氣，將劍背入鞘，淡聲道：「來！讓為兄看看妳的《赤海心經》可有精進！」
語聲方落，左掌平推出去，掌勢不顯形招，卻似高天沉壓，氣勁渾厚無涯。
李鳳目光一凝，刀鋒徐垂，右掌翻迎。赤海心法真氣運轉，掌緣泛出淡紅，內力剛烈如潮，欲以強破堅。然一觸之下，覺對方掌力渾厚如海，吞納百川，己力無從推進。
兩股真力於掌心盤繞，如龍蛇交纏。外人只見雙掌相抵，實則氣機鬥爭之烈，足以震裂凡人筋骨。李鳳心知再拚，氣脈不免失衡，正欲轉勢，忽聽雲海深處再起異響——霍霍霍霍，數聲輕巧自崖下傳來，似長鞭破空，連擊數下，帶勁風穿霧而上。
五人皆是當世一流高手，立時分辨出那是極快的凌空踏雲之法，來者速度極快，且腳步之間並無半點滯澀。
「呼——」一道人影破霧而至，落於雲台之前。霧氣翻湧未散，氤氳之中，只隱約見其衣衫早已破碎不堪，布縷如枯藤，僅餘零星掛於肩肘與腰際，風過即飄，似將化為塵土。布色亦早無本來之彩，或灰或黃，似被歲月與山風磨成斑駁枯褐。
只是眾人尚未及細辨來者面目，謝萬峰與李鳳之間已先生變。
「妹子！」謝萬峰神色一凜，猛收全力。
李鳳面色紅紫交錯，氣息紊亂如鼓點錯雜，呼吸參差，方才對掌之間，她已因勁道落於下風，經脈受壓，加上突如其來的赤身男子，更令其洩了最後一口真氣。內力回沖，真氣逆行，如烈焰亂竄，令她周身氣脈震顫不止，胸口急促起伏，脊背微弓，唇邊血色慾溢——此乃走火入魔之兆，若不及時化解，輕則廢功，重則喪命。
濃霧翻湧之中，那枯衣男子忽然身形一振，左臂疾抬，指勢破霧而出——
「嘨———撲！」
一縷尖銳破空聲劃破雲台沉寂，宛如驟雨擊荷，隔著一丈虛空，便已準確點中李鳳要穴。
餘下四尊心神齊震——當世頂尖之人，反應快若驚雷。
謝萬峰率先怒喝：「大膽！」
猛跨一步，足下石屑四濺，真氣貫通四肢百骸，一掌平推而出，勢如山河傾壓，直擊男子胸膛。
沈天華長劍一抖，劍鋒由下斜挑，寒光逼頸；文致遠則身若流影，翻腿疾掃，封鎖腰腹中路，動作精簡，皆是殺著。三路之攻，一前二側，分寸精準，不留餘地。
趙安同時縱身而前，欲解李鳳之危，然而男子左手再起——
「嘨！嘨——撲、撲！」
連續兩聲破空，指影如電，虛空之間帶著絲絲勁氣，疾點而落。趙安方至，卻只見李鳳身形微顫，已然遲了半步。
與此同時，男子右掌微旋成弧，弧勢渾圓，勁意暗湧，似虛似實。未見他有絲毫猛力之形，掌卻已推出，正於霧間與謝萬峰的剛猛掌勢相合——
「轟！」
氣勁交擊，渾如雷鳴。四周濃霧被驟然捲動，化作漩渦倒退，旋勢繚繞，令雲台邊緣的碎石簌簌而落。
男子雙足穩若嶽立，半寸不移，左指高懸，右掌外推，勢開如山門，沉凝不動。謝萬峰掌勁既出，卻被那股渾厚之力正面擋下，勁道無處可施。
「且……慢……」
李鳳聲息低沉而啞，本應不能開口，卻在此刻硬生生壓住氣機，喝出了這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