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會接住你

他深邃的視線落在楚宇恩身上，眼底的光並不溫暖，而是一種冷意，帶著審視，也帶著不可忽視的隔閡。


「我們——」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像是在衡量每一個字的重量：「不是才見過一次面嗎？」


語氣裡藏著一種生人未近的疏離，他微微側過頭，目光依舊鎖在楚宇恩的臉上。


「而且你——」段璟軒的聲線略壓低，似乎在刻意挑起一層無形的界線：「是我爸的後母的兒子。」


風從兩人之間穿過，像在提醒這段關係的尷尬與複雜。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幾乎看不清的弧度，眼神卻冰冷如霜。


「照理來說，你不應該很討厭我嗎？」


這話落下時，帶著幾分挑釁，更像是一道試探——想看眼前這個陽光笑著的人，是否會因為血緣與立場而露出真實的裂縫。


楚宇恩怔了怔，像是被這句話輕輕刺中，卻又沒有退後半步。


下一秒，他的嘴角依舊勾著笑，溫暖得讓人下意識放鬆——可仔細看去，那笑意的深處，像覆著一層薄薄的灰。


「照理來說……或許吧。」他語氣輕快得不真切，像是在順著段璟軒的話開玩笑，但聲線裡有一絲刻意壓低的顫意。


「可我沒有啊。」


他抬起眼，視線與段璟軒相交的瞬間，光亮和陰影在他瞳孔中交錯，彷彿把心底深藏的情緒藏了又藏。


「我沒有討厭你。」楚宇恩的聲音很輕，卻意外地真切：「我只是……不想讓你掉下去。」


「至於我們的關係嘛——」他笑著聳聳肩，像在掩飾什麼：「血緣沒得選，但我可以選擇怎麼看你。」


風又從天台邊緣吹過，撩起他鬢角的髮絲，也掀動了掌心那團溫暖的光。


「所以，還是那句——放心跳，我會接住你。」


段璟軒沒有立刻回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楚宇恩。


天台邊的風掠過，撩動了他額前的髮絲，也在心底那處不願承認的地方劃過一道極細的漣漪。


「……」他收回視線，轉過頭去，那表情看似平靜，卻比剛才更冷。


「好，別說了。」段璟軒像是在切斷什麼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向天台邊緣走近半步。


「我跳。」


只是背對著楚宇恩的那一刻，他指尖在掌心收緊，似乎是把剛才那句「我不討厭你」悄悄藏了起來。


他沒有回頭。


只是俯視著腳下的空地。


「我數三聲。」段璟軒淡淡地開口，聲音低啞卻穩定。


「一。」


風聲猛地揚起。


「二。」


他的膝蓋微曲，重心向前傾。


「三——」


身影瞬間從天台邊緣消失。


空氣被撕裂的聲音在耳邊呼嘯，重力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猛地往下拽。


短短一秒——卻像被無形之手撐開，延展成漫長的空白。


樓層在視野中瘋狂下滑，卻不再飛速，而是緩慢、沉重地一層層後退，每一次掠過都留下鋸齒般的殘影，像不肯散去的幻燈片。


然後，他看見了。


紅色的布料在半空翻卷——那是椹之意。


她的眼神在這拉長的時間裡被看得清清楚楚——驚懼、釋懷、難過，還有得償所願，全被凝固在這一瞬。


彷彿……是她的選擇。


高處傳來低沉而遙遠的聲響。


幾道模糊的身影立在邊緣，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手中握著的刀閃著冷光，刀尖的暗紅在這慢動作中像一顆緩緩滑落的珠子，懸在半空不肯墜地。


六木——不見了。


彷彿從這個世界被抽離，沒有聲響，沒有痕跡。


就在這時——


「收！」


楚宇恩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像在壓抑著心底的慌。


他的手掌猛地張開，掌心的光芒瞬間擴散成一圈淡銀色的空間波紋，層層疊疊，宛如一面被水光覆蓋的鏡面。


波紋張開的瞬間，段璟軒的身影被光芒包裹，落下的速度驟然停滯。四周的景象像被扭曲的水幕隔開，只有那團光芒在安靜地流轉。


楚宇恩的額角滲出細汗，指尖微微顫動，像是用盡全力維持這個空間的穩定。


波紋收束的瞬間，段璟軒的身體像被柔軟卻堅韌的水流托住，失重感驟然被拉回。空間的邊界微微顫動，帶著一種奇異的回彈力道，像有人用雙手穩穩接住他，卻隔著一層溫暖的光膜。


腳剛觸到天台的那一刻，一股力量從前方伸來，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臂與肩膀。


段璟軒的呼吸被那一下微微阻斷，胸口因著急速的下墜和突如其來的穩定而輕輕起伏。他甚至能感覺到楚宇恩掌心那種不經意的收緊——不是出於用力，而是出於一種幾近本能的保護。


「我說過，我會接住你。」楚宇恩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帶著一點低低的笑意。


段璟軒的視線微微垂下，從餘光裡看見對方額角的細汗在光下折出微弱的亮點。


那不是單純的體力消耗——而是對他這一次接住的專注與用力。


他沒有立刻推開那隻手，反而感受到手臂被穩穩地托住時，皮膚之下傳來的心跳——不是自己的。


直到風重新灌進他們之間的縫隙，他才緩慢地側過頭，淡淡甩開楚宇恩的手，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在指尖摩過那層溫熱的瞬間，不自覺地停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