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第四十三章

乾淨舒適的房中，陸景毓獨自一人呆坐在銅鏡前，沉默的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眼中明明瞧著銅鏡映照出的容貌，眼底卻又像是看著另一個自己，瞳眸中竟是深沉和悲痛。

昨日盛正皇帝帶了一群臣子前來，他就因為煩躁的心情而沒有認真去看喬俐雪，今早一見到她，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仔細看了她的五官容顏，這才驚覺的認出她來。

池秋雅進門就看見陸景毓坐在鏡台前發愣，守在門口的蕭西和蕭南一見她便宛如救星降臨的悄悄使眼神。

池秋雅在心裡深深嘆了口氣，方才蒙兔已經同她說明，喬俐雪是御魂輪迴某世中的妹妹，還是御魂親手為自己的妹妹送上毒酒，逼她自行了斷。

池秋雅慢慢靠近坐著的陸景毓，走到他身側便輕輕將他腦袋擁入自己懷裡。

「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她柔聲勸道。

他知道事情早過了不知多少年，他也以為自己早就看開了一切，只是沒想到，竟是遇上了他最歉疚的過往！

「我沒忘記，我都記得。」他伸出手環抱池秋雅腰部，整張臉埋在她腹間，悶悶的聲音很低落：「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她。」

池秋雅又嘆了口氣，拍撫著他的背，輕聲道：「換一個想法，是你幫她解脫的。」

「我當時想解脫的是我自己。」陸景毓的腦海裡回憶起當時的喬俐雪，是他當時最疼惜的妹妹，而他竟是讓她傻笑著喝下了那杯毒酒！

是在哪一世呢？御魂記不清了，這千年來，太多世都是他獨身一人，身為他的父母，真心疼惜他的總是早早就過世，若是有時會有幾個親生兄弟，可是除了今生的陛下，沒有兄弟是同他親近友愛的，似乎他的命格裡早已經註定是孤獨，是飄零無歸宿的。

所以當他知道母親誕下一個女孩，他竟是難得擁有了一個妹妹時，他是相當歡喜的！

雖然母親生下妹妹後，就因為血崩而離世，雖然父親把這一切全歸咎在剛出生的女嬰身上，說她命帶剋星、孤星煞命，可是當時的御魂卻十分疼寵這個妹妹。

那一世的家境也並非窮困到活不下去，御魂和父親幫著一家富農種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隨著妹妹小雪漸漸長大，家裡的家務整理就交給小雪，一家三口平靜的生活裡，御魂總是在看到小雪天真無邪的笑容後，覺得這人世的美好也可以是很單純的。

御魂很享受那段簡樸的小時光，看著單純的小女孩牙牙學語，教她讀書識字，同她嘻笑玩耍，逐漸出落成一位可愛的小女子。

如果不是那一天，小雪被地主家的大兒子看上了，趁著他們父子出門耕作不在家，竟是強將小雪擄掠走，玷污了小雪又喪心病狂的夥同友人折磨了她一整夜......

當御魂找到衣不蔽體、傷痕累累的小雪時，他的心也跟著崩裂了！

自此小雪失去了笑容，終日以淚洗面，幾日後便精神耗弱，處處驚恐懼怕，最終變得神智不清、瘋癲無語。

之後她開始笑了，卻不再是御魂熟悉的清雅燦笑，那是無意識裡展現悲沉的笑容，讓御魂看了就心痛入骨的表情......

「澤玉，發生過的事情無法重新開始，時間不停的在運轉，凡人也在輪迴中重生，你再如何內疚，都無法挽回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池秋雅最害怕的便是如此，不喝孟婆湯的後果，便要永久承受輪迴中記憶裡的一切悲喜，直到自己願意淡忘或放下。

「我沒有保護好她，是我的錯。」陸景毓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小雪笑著流淚的苦澀表情。

「你沒有錯，是那做惡人的錯。」池秋雅心疼的順撫著他的背部。

「我知道我輪迴時，和我有關的人，你們肯定會在審判時特別注意。」他枕著池秋雅的肚子，似乎只要抱著她，自己就能在愧疚中抓到一絲些微的救贖，他輕聲說道：「所以當我知道父親打算將小雪送給那混蛋做小妾時，我報官無用、走投無路，乾脆來個玉石俱焚。」

御魂不願小雪後半生再淪為玩物，他親手哄騙小雪飲下毒酒，拿了一把柴刀就埋伏在暗巷，趁著那惡人花天酒地後，夜路回家的路上，精準又快速的一刀劈開那惡人的腦袋瓜！

當時的御魂才十八歲，他事後去府衙自首認罪，冷靜的態度卻殘忍的手段還鬧得鄉里間沸沸揚揚。

「閻羅殿審判當時，無恕還說你一刀就給他死了，太便宜他了，所以現在還關在刀鋸地獄裡，一刀一刀凌遲處死。」池秋雅想起了當時的審判結果，就是沒想到小雪竟轉生成這世的喬俐雪。

「她是小雪吧？雖然五官長相不是完全一致，可是我方才一見到她，心裡頭湧現出的酸澀，再清楚不過了。」凡人輪迴入世，雖說長相源於父母，但偶爾也會有極像某世輪廓之樣。

「是，她是。」蒙兔已經向池秋雅證實，若說蒙殤是最明瞭御魂每世經歷之事，那蒙兔便是親眼目睹御魂每世輪迴的過客。

「我......我如何面對她？」陸景毓頓時慌了神，他猛然抬首，眼神中的無助讓池秋雅深皺眉眼。

「澤玉！」池秋雅重重喊了他一聲！

「她現在是喬俐雪！喝過孟婆湯，她不是你的小雪了！」

「可是......她就是小雪啊！那魂魄本身就是她啊！」陸景毓緊緊抓住池秋雅的雙臂，困在自己的矛盾中！

手臂上的疼痛感纏繞著心疼，池秋雅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那你在這一世彌補她，娶她為妻，用你此生剩下的日子來疼她愛她，可好？」

陸景毓瞪大了雙眼，傻愣愣的看著她，疑惑的問道：「妳說什麼？」

「提出建議來幫你解決問題啊。」池秋雅還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陸景毓一把將她身子拉下，緊緊的擁在懷中，呼吸急促的怒吼：「妳讓我去娶他人為妻？」

「剛才是被你抓到手疼，現在你想勒死我啊？」抗議的同時，小手卻悄悄環抱上他的腰際。

聞言，陸景毓稍稍鬆了手，瞧了瞧懷裡的小姑娘，不滿的口吻還帶著怒意：「妳明知我對小雪的情感是家人的疼惜，妳竟然還說這般話？」

「你糾結往事，歸根究底是因為你從未喝下孟婆湯，若是今日你忘卻前塵，喬俐雪站在你面前，你還會認出她嗎？既然你現在如此內疚，那你便百倍千倍的對她好，讓她今生無憂無慮，可好？」池秋雅調皮的吐吐舌頭，繼續說她的建議：「你還是可以把喬俐雪當妹妹疼，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們幫她今生物色個好丈夫，再好好教育一下她單純的腦袋瓜，等你結束此生，她往後也有依靠，你的內疚能不能少一點？」

陸景毓自然知道是自己一時鑽牛角尖，可是心裡頭濃濃的自責感就是揮之不去！

「妳和冥王......也如此看我嗎？」陸景毓忽然想起冥王每每看他的神情，他似乎有點懂了冥王的心情。

池秋雅當然明白他所問何意，偏了偏腦袋笑回：「我爹是真的很想彌補你，可是我只想著把你拐騙過來，讓你留在冥界成為我的人，我用一輩子來彌補你，可好？」

「......」他的少主為何總有本事將一件正事好端端的說到最後偏離......

池秋雅見他無語，故意用腦袋瓜磨蹭著他胸口，嘻皮笑臉的問：「我問了你這麼多句可好？你一點回應都沒有？你真的要把自己困在輪迴裡，逼自己難過痛苦？你要再這樣，我就回冥界去找孟婆討湯來，灌你喝了！」

「妳捨得？」暫時拋下心底的難受，陸景毓瞥了一眼懷中像隻小狗蹭來蹭去的池秋雅。

「反正如果你忘記我，我就一直纏著你，你是御魂的時候，就被我騙的服服帖帖的，以後也還是會被我教的乖巧聽話的。」這點自信到底哪來的？

陸景毓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他確實拿她沒輒，也許真如她所說，一輩子都會栽在她手上。

「關於喬俐雪，你不用擔心，她沒有任何想嫁你的念頭，我也不會讓她往後出現這種想法。」池秋雅依然自信滿滿的說：「就是她太單純了些，要好好教育一下，從現在開始，你身為她的兄長，要好好照顧保護她，世上多的是青年才俊，我們幫她留意一下，可好？」

陸景毓面對她的故意，實在無言以對......

「不說話就代表認同了。」這沉默的樣子就是她熟悉的御魂，她又理所當然的下了定論：「魂哥哥，明天我們帶小雪出門玩吧！」

瞧她一雙晶瑩的眼都亮了起來，陸景毓苦笑道：「是妳想玩吧？」

當然、當然！她還沒有在凡界好好走走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