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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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13
第十九章 第一次的任務
艾東換好警服，坐在會議桌前，大片玻璃螢幕前的李潯正在報告。李潯的報告簡短而有力，讓艾東有些跟不上，艾東轉頭看了看周圍的三人。圖靈、托菲和金尼很專心地聽著，三人沒有絲毫分神。艾東獨自吞下所有的情報，不斷反芻。李潯問道：
「以上，有問題嗎？」
艾東：
「……隊長，能不能、就是、從任務目標那邊再講一次？」
「不能。」
李潯朝金尼使了個眼色。金尼反應過來，轉身朝艾東說道：
「妳等一下跟著我走，我會帶著妳慢慢做的！」
「謝謝……」
桌前的三人站起身，隨著李潯朝門外走去。艾東一愣一愣地看著，問道：
「大家要去哪裡？」
金尼：
「出任務啊。」
「任務？現在？！」
「對啊，簡報完就要直接出動了，妳也跟上吧！」
「……好的！」
艾東站起身，急忙跟上四人。
警局外，艾東隨四人走到同一輛警車前。這輛警車沒有警示燈，也沒有大大的「警察」兩字，只有「退魔部」三字被印在車前和側面。金尼快速上前，搶在所有人前打開駕駛座門，金尼緩緩回頭看了眾人一眼，臉上滿是期待。李潯眼神黯淡，但那股蕭瑟之氣從他的眼皮底下流出。見罷，金尼垂頭，失望地走向後門，成為第一個坐進車的人。圖靈跟隨金尼進了後座，托菲上了副駕，李潯坐上駕駛座。艾東看著坐得整整齊齊的四人，有點迷茫。艾東靠近後座，圖靈和金尼便拿起腰間的奈米球並往內移動，三人勉強填滿了後座，艾東默默關上車門。金尼說道：
「圖靈，你跟我換個位子吧，這樣我比較好跟艾東說話。」
圖靈：
「讓艾東從另一邊上車不就好了。」
「不要想把人家趕下車啊喂！」
艾東：
「沒關係的，我自己換座位就好！」
艾東下了車，從另一邊接近眾人。艾東摸上車門把，看到車內的金尼和圖靈艱難地挪動著屁股，艾東打開車門並坐了進去。見罷，李潯的手掌扶上玻璃螢幕，說道：
「李潯，自動駕駛，目的地，三神市蘇賀區卡門三路二段。」
語畢，車輛抖動並開動。車上，金尼朝艾東說道：
「等一下我們會停在離目標家裡比較遠的地方，到他們家附近之後要先勘察周圍，確認沒事後我們才會進到目標家裡，在那之前不能亂跑，也不能發出太大的動靜，否則會驚動那些人！」
「勘察周圍是指……」
「就是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的意思！要是我們去逮人，結果卻像之前那樣被埋伏，或者讓他們的同夥看到而讓他們跑掉就糟了！」
「請問、你們上次是怎麼被埋伏的？」
「就是我跟托菲和圖靈跑到一個隧道裡面逮人，結果被貞托和一群僱傭兵之類的人包圍，那時候超可怕的！妳說對不對、托菲？」
前座的托菲動也不動。金尼又喊道：
「托菲？」
金尼擠身前座，看到托菲近乎失神的臉孔，托菲全身僵硬，瞳孔止不住地顫動。金尼問道：
「托菲，妳怎麼了？」
托菲轉過頭來，緊閉的雙唇、失焦的雙眼和慘白的面色都在說明這她的不正常。金尼看著托菲從震驚到焦慮，再由失神變回平靜，最後回歸正常。托菲說道：
「是的、前輩。」
「托菲，妳還好吧？」
「前輩，我很好，怎麼了嗎？」
「妳剛剛的臉色看起來超差的，一點也不像還好！」
「我……剛剛確實有點不對，但是過了一會就沒什麼了，就像……就像……」
李潯：
「就像突然忘了什麼一樣？」
金尼回過頭，發現駕駛座的李潯正緊盯著托菲，神色嚴肅。托菲回道：
「是的、隊長，就像突然忘了什麼一樣。」
「圖靈，連線雷達。」
二話不說，圖靈低下頭，手上的奈米球像絲線般交織，交織出一片玻璃螢幕。螢幕上滑出許多艾東看不懂的數字，但在圖靈看來卻是一道道情報。圖靈說道：
「沒有，附近除了艾東之外沒別的信號，艾東的信號頻率和強度也都正常。」
「……注意雷達，有問題隨時回報。」
「是。」
四人不再對談，艾東就這樣在車內一角看著他們。艾東問道：
「金尼，我還有事要注意嗎？」
「大概就這樣，妳只要好好跟著我就行了，我會保護妳的！」
艾東愣住了，就像她曾在哪聽過這句話。金尼問道：
「艾東？」
「……沒事。」
五人間再度陷入沉默，只剩窗外的斜陽在移動。艾東問道：
「金尼，妳剛剛為什麼要搶著上車？」
「我想說在妳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秀一下車技嘛，順便讓妳看看我這個前輩有多可靠！」
「……隊長，這是真的嗎？」
李潯沉默不語，一個勁地看著窗外。艾東從後照鏡看向托菲，托菲低頭不語。圖靈說道：
「妳坐過一次她的車就知道了，妳不會想再坐第二遍。」
金尼：
「妳就說快不快嘛，比自動駕駛好多了！」
「一點也沒有。」
「你很過分欸！」
「妳可以問問其他人的意見。」
「托菲，妳還是挺我這個前輩的，對吧？」
托菲沉默不語，從後照鏡看不出她的任何錶情。金尼問道：
「……隊長？」
李潯沉默不語，從後照鏡看不到他的任何錶情。金尼張著嘴，呼吸紊亂，身體不斷顫抖，她問道：
「我的車沒這麼難坐吧……我花了很久才練成這樣的欸，就沒人喜歡那種在路上狂飆的感覺嗎？」
圖靈：
「妳的喜好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認同。」
「怎麼可能！托菲就喜歡我的名字……而且當初我說要用魔杖當武器的時候，隊長也說了「很特別」不是嗎！我的頭髮染成紫色之後，大家也都更注意我了不是嗎？！」
「那只是因為他們沒見過。」
金尼倒抽一口氣，放大的瞳孔不斷震動，她默默地看向艾東，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艾東，我看起來像那些很酷的大姐姐……對吧？」
金尼看著艾東的臉上冒出一大片冷汗，浸濕了艾東的領口。艾東無助地看著金尼，嘴中不斷冒出細微的胡言亂語，卻始終沒能開口。金尼全身癱軟，靠坐在椅背上，默默地盯著腳底，眼神發散。五人間的氛圍盪到谷底，彷彿他們是剛吵完架的高中生，而不是要出任務的退魔刑警。圖靈問道：
「金尼，妳還有事要提醒艾東吧？妳還沒講到處理現場那一塊。」
金尼沒有回應。
「金尼？」
圖靈彎腰看向金尼的臉，看到兩滴淚掉到地板。圖靈問道：
「妳在哭嗎？」
金尼抬頭揪住圖靈的衣領，不斷搖晃他並大吼道：
「你這個人有夠過分的！先是嘲笑我的車技，又是我的外型，還有我的喜好！」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笑吧？」
「你有！你絕對有！」
托菲不小心笑出聲來。金尼轉頭看向托菲，不可置信地說道：
「托菲……怎麼連妳也？」
李潯：
「金尼，夠了。」
金尼：
「你這個打架還要喊招式名的人沒資格說我啦！」
托菲笑得更大聲了，她遮著嘴，但她的手沒有擋下一點笑聲。托菲愧疚地低著頭，艾東可以從後照鏡看到她咧著的嘴角——托菲的手沒能完全遮住她的嘴。艾東問道：
「我們……什麼時候會到？」
金尼放開手並轉身，轉而抓住艾東的雙肩，用紅腫的雙眼和嗚咽的聲音說道：
「艾東，拜託告訴我我看起來很酷，我看起來不奇怪吧？」
圖靈：
「妳不該這麼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妳看起來很奇怪不代表妳是個糟糕的人。」
托菲強忍著笑意，顫抖地說道：
「對……對啊、前輩，我還是很喜歡妳的名字……」
李潯：
「金尼，聽著，我……其實也經歷過……所以……我懂。」
艾東抹去臉上的汗水，說道：
「金尼，我——」
車輛開始減速，最終停在一處巷弄內。李潯說道：
「到了，保持安靜。」
艾東看著金尼放開雙手，快速擦去自己的眼淚，金尼幾乎在一瞬間內就轉換了神色，變回那副人見人愛的模樣——她的眼眶還是腫的就是了。五人下了車，在灰暗的巷子裡行走，陽光被身旁的建築擋住，一切都看起來很真實。鏽色的鐵窗被陰影覆蓋，裡頭沒有任何人影，只有淡淡的油漆味飄出來。艾東半蹲著跟在金尼身後，遲遲沒等到她的指令。金尼轉過身，發現艾東正躡手躡腳地跟著她。金尼說道：
「妳不用這麼誇張啦，這樣反而很容易讓人注意到你，就正常得走路就好了！」
艾東略顯尷尬地回復正常的姿勢。
「嗯，對。」
五人走到一處十字巷口，左側有名男子正在打電話。艾東沒有注意，繼續往前走，卻跟金尼的背撞個正著，艾東沒有被彈回去，倒是金尼被撞了出去，踉蹌幾步。男子轉過身，看到除了艾東以外的四人都在看著他，男子放下手機，快步離去。李潯朝其餘人使了眼色，金尼馬上拉住艾東的手臂，卻發現怎樣都拖不動。艾東花了幾秒才意識到情況，並跟著金尼繼續前進。圖靈也跟隨著兩人前進，但李潯和托菲卻朝著男子的方向走去。艾東聽到一聲呼喊，是托菲。
「退魔刑警，請前面的先生不要走。」
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退魔刑警，停下！」
最後是幾聲槍響。
碰、碰、碰。
金尼：
「艾東，跑起來！」
「跑？跑去哪裡？」
「去目標家！」
三人同時跑了起來，對講機裡傳來李潯的聲音。
「金尼提供視野，圖靈從A3包圍，我跟托菲從A2收網，聽到回答！」
圖靈和金尼同時拿起對講機，異口同聲地回道：
「是！」
金尼：
「圖靈，艾東交給你！」
金尼手上的奈米球飛到她的腳前，形成一大塊圓板，金尼踏了上前，圓板直接帶著她飛上天。儘管圓板速度很快，金尼卻沒有半分不穩，艾東看得目瞪口呆。圖靈喊道：
「艾東，妳從B2往正軍路走，我們在交叉路口會合！」
B2是什麼？！
艾東心想。艾東在腦中回顧著李潯的報告。
「目標住家在正軍路到卡門三路二段之間的巷裡，螢幕上標示的巷弄編號是我們會用來溝通的編號，目標住家在B1上，我們會從A1往目標住家走，如果遇到情況就要回報事件發生的位置，明白嗎？」
明白個頭啊！
艾東心想。艾東朝圖靈喊道：
「圖靈，B2是哪裡？！」
「東北方向那一條！」
「東方方向是哪裡？！」
圖靈沒有回應。
「圖靈？！」
艾東回頭，慢慢停下腳步，只因圖靈已消失在巷弄裡。艾東環顧四周，找不到半個人。
完蛋了。
艾東心想。對講機裡傳來金尼的聲音。
「七個人往C3、C4跟B3跑了！」
艾東聽著聽不懂的暗號，神經緊繃到了極點。艾東的大腦開始不聽使喚。
怎麼辦怎麼辦，要是我追丟人怎麼辦，要是我拖累大家怎麼辦？！我應該要問他們……他們有空嗎？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突然，艾東聽到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發現一個女子衝進她的視野，正在拔腿狂奔。
我得抓住她。
艾東的腦中只剩這一個想法。艾東開始奔跑，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衣擺被風撐起，在空中不斷搖晃。艾東的腳步聲之大令女子回頭，她的表情像是看到一隻獵豹在朝她衝來。女子閃躲不及，被艾東撲倒，兩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滾幾圈。待停下，艾東壓在女子身上，臉上滿是驚恐。艾東喊道：
「不準動！」
「等、等一下，妳抓我幹嘛？！」
「……什麼？！」
「我、我看到警察在追人，以為出什麼事了，結果妳直接衝過來，害我被撞到了！」
「可是、妳不是——」
「我、我是被妳追才要跑的！誰看到跑得那麼快的人不會被嚇到啊？！」
「……欸？」
艾東一愣一愣地，女子繼續喊道：
「妳、妳快放開我，不然我就要叫人來了！」
「欸、喔、抱歉……」
慌亂之中，艾東正準備起身，就聽到對講機裡傳來金尼的聲音。
「艾東，快用妳的手銬拷住那個人！」
艾東快速起身，拿起對講機，緩緩說道：
「金尼，我好像抓錯——」
「妳沒抓錯人！快追啊，她跑了！」
「欸？」
艾東回頭，發現女子又在拔腿狂奔。
「欸？！」
「艾東，快追！」
聽罷，艾東猶疑地起步，開始追逐女子，很快又追到女子身後。女子喊道：
「救、救命啊，有人在追我！」
聽罷，艾東又停下腳步，不斷左顧右盼。
「艾東，不要聽她的，抓就對了！」
艾東看不到周圍的景象，成堆的雜音在她腦中響起，耳邊只剩兩道女聲不斷纏繞。一切都在前進，即將變得不可挽回，艾東孤身一人站在巷弄之中，夕陽是那麼的刺眼，卻照不到艾東身處的角落裡。一道男聲奮力穿過雜音，流到艾東耳邊。
「很準？妳是當他占卜師嗎？再準也不能信！明白嗎？」
艾東眼前的目標變得清晰可見；目標在逃跑，艾東看得很清楚。一瞬，女子面前升起一道牆，讓女子撞個正著。來不及起身，女子身邊接連升起牆，將女子完全困住。在陰影下，女子看清，周圍是一道道黑得可怕的高牆。艾東的聲音從牆外傳來。
「我……我做到了！」
女子喊道：
「放、放我出去！」
「……我不要！」
「蛤？！」
「你們的話都不能信！」
「我、我拜託妳，放我出去！」
「艾東，就是這樣，接下來進去把她拷起來！」
「……我不要！」
「蛤？！」
金尼在上空盤旋，看著地面上的艾東站在原地，金尼沒了心力去理她。對講機傳來李潯的聲音：
「所有人，回報情況！」
圖靈：
「C3兩個人。」
托菲：
「A1一個人！」
艾東：
「那個、我在這裡一個人！」
李潯：
「回報地點。」
艾東：
「那個、這裡是……我不知道……」
金尼嘆了口氣，回道：
「B3一個人。」
李潯：
「C4四個人，人數無誤，帶著人朝C4會合。」
圖靈、托菲：
「是！」
艾東：
「……隊長，C4是哪裡？」
金尼：
「我帶妳去。」
金尼看著地面上的艾東左顧右盼，搖了搖頭，喃喃道：
「真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
金尼腳下的圓板帶著她下降，風吹飛她的髮絲。
李潯周圍坐著三個人，側躺著一個人，四人都拷著手銬，躺著的人臉頰紅腫，像是被揍過一拳。李潯看著躺著的人，轉了轉手腕。躺著的人已經失去意識。李潯又看向背靠中心並圍坐的三人，三人看到他都嚇了一跳。李潯聽到了緩慢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看到托菲和圖靈押著三人走來。李潯聽到另一邊傳來交談聲。
「犯人一定會跟妳說一堆有的沒的，不管他們說什麼總之先拷住他們再說！不要人家說什麼妳信什麼！」
「好的……」
李潯聽著交談聲越來越近。金尼押著女子，和艾東從巷內走出。李潯說道：
「好了，押回警局。」
李潯一個眼色，坐地的三人立刻站起，李潯又用一隻手拉著暈倒犯人的領口，將其從地上拉起。艾東看著四人押著八名犯人，又想起先前五人擠在警車裡的模樣，意識到一個問題。艾東問道：
「我們這麼多人，擠得進警車嗎？」
李潯：
「我們用走的。」
「走的？！那我們開警車來幹嘛？！」
「如果妳以後出任務都想用走的，請便。」
「隊長，我們為什麼不多開幾台車過來就好了——」
艾東回憶著警局前的景象。艾東想來想去都只能回憶起一輛寫著退魔部的警車。艾東得出了結論。艾東問道：
「隊長……我們是買不起車嗎？」
「……對。」
「該不會這些舊對講機也是……」
「沒錢。」
「……我們為什麼這麼窮？烏東分部的設備明明就好很多……」
聽罷，李潯難得地低下頭，像是在保持沉默，卻又若有所思。李潯回道：
「別問。」
「是的……」
艾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這不是什麼新鮮事。
艾東跟在四人身後，四人押著八名犯人，八名犯人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人都在看著他們。艾東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沒辦法反駁什麼，好像一群退魔刑警押著犯人走在大街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走著走著，艾東看到身後緩緩開來幾輛警車。第一輛警車的車窗被搖下，裡面探出一個人頭，是一個白髮老年男子，男子問道：
「李潯，要不要載你們一程？」
犯人們上了車。艾東站在街上感受著冷風。轉頭一看，艾東看到李潯四人圍成一圈，神情嚴肅。突然，四人伸出手，快速晃動了幾下——他們在剪刀石頭布。艾東不明所以。
「上車啊，怎麼了？」
老年警察坐在車內喊道。艾東朝四人說道：
「大家，我先上車了。」
艾東朝著老年警察開的那輛車走去。艾東無意地瞄了四人一眼，看到四人表情僵硬，不可置信地看著艾東。李潯低下頭，彷彿在哀悼什麼，圖靈、托菲和金尼突然立正，朝艾東行了軍禮。艾東更不明白了。
在車上，艾東坐在副駕，後座坐著三名犯人，老年警察坐在駕駛座，手動開車。艾東轉頭看了一下他，他臉上的皺紋不多，至少沒有艾東的奶奶的多。艾東看了眼他的衣著，不是警服，而是得體又隨意的便服。艾東看著他開車，看起來很熟練，儘管方向盤一旁的玻璃螢幕說明了這是自動駕駛車輛，老年警察貌似不打算用。老年警察親切地問道：
「艾東，妳今年高一？」
「對，正在放寒假……」
「寒假有要做什麼嗎？李潯不會叫妳每天來上班吧？」
「隊長只有叫我周三到周日報到——」
「嘖！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簡直沒有變過！他以前是給朴宣德隊長帶的，那時候我就在重案組了。他那時候才十七、八歲，就一副惹不起的模樣，只有朴隊長治得了他！」
「朴宣德……隊長？」
「李潯以前的隊長，好人一個，他姐姐那時候也是退魔警隊隊長，現在當大隊長了！但她弟弟……嘖、好人沒好報啊！有次吼，朴隊長跟李潯被派到奇丹，說是有特殊的怪物出沒，那次很多人都被派去了，結果死了好幾個，朴隊長就是在那次任務死的。可惜啊！要是他還在，搞不好能跟他姐姐一樣當上大隊長。」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啊對了！妳平常沒出任務是不是都在訓練啊？最近怎麼沒看到妳在警局外健身了？」
「我……身體有一些變化，所以不用訓練了……」
「年輕人身體變化難免的，要多睡多吃，好好長高！不然妳這種體格，不是我在說，別說退魔刑警，當警察都難！一年半前，托菲剛來的時候也吃了很多苦，那時候她還沒有李潯帶著，只能自己練，現在體格也練起來了！只有你們隊的那個……什麼、什麼，紫色頭髮，改名字的那個……」
「金尼？」
「對，金尼！她那體格我都不知道是怎麼撐到今天的！她剛入隊的時候總是一副吊兒啷噹的模樣，還整天想辭職，不過她後來突然就變了很多，對人變得很有禮貌，也很會說話，果然年輕人還是該多歷練的！我跟妳說，現在的新人，很多連開車都不會，還要我載他們！要是哪天沒了自動駕駛，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開車追人。」
突然，一陣沉重的喘息聲傳來。艾東往後座一看，發現三名犯人面色慘白，汗流浹背，不斷呻吟，臉上冒著一粒粒大汗珠。老年警察繼續說道：
「而且我要他們學開車都叫不動，說什麼「這附近又沒有案子」之類的話，這一帶和平是和平，也不想想是因為誰才和平！直到這半年，艾奎里斯在洛爾鬧出一堆事，他們才終於信了我的話。說到艾奎里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從我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在東歐搞事，議會沒消滅他們，還讓他們蔓延到非洲，連黑洲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都有他們的勢力！新聞天天在報，現在還跑到亞洲來，跑到洛爾來！真不知道那些神靈飯桶是幹什麼吃的！」
艾東看著一道道魔音從老年警察的口中傳出，傳到三名犯人的耳邊——不，那道道魔音化為了鋒刃，刺入犯人的腦中，在他們的腦海裡攪動，使犯人們生不如死。老年警察還在說道：
「所以說啊，身而為人要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麼，不要只會混吃等死，像後座那些人，妳看看！這都什麼樣子，年紀輕輕就在搞什麼合一教，還逼人自殺，這都什麼樣子嘛！真是的。所以說艾東，妳呀，千萬別不學好學壞！妳要好好跟著李潯學學。雖然我說過他的壞話，但他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他私底下對人很嚴，但是工作上很好相處——你們隊上的人其實都很好相處——所以他幹過什麼事局裡的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他偶爾有不合理的要求大家也能接受。」
聽罷，艾東問道：
「……什麼叫隊長幹過的事？」
老年警察神情凝滯，看著前方嘆了口氣，隨後小聲說道：
「李潯以前是混黑的，聽說還殺過人。」
「……那他是怎麼當上退魔刑警的？」
「……你們的隊不是正常編制，是專門找重刑犯來當退魔刑警的警隊。」
四輛警車停進警局前的車格內，車上下來了四名警察、五名退魔刑警、五名犯人。李潯、圖靈和托菲前往艾東乘坐過的警車內，抓出口吐白沫、意識不清的三名犯人。老年警察繞過車頭，繼續和艾東說道：
「最後貓霧棘區蓋了好幾棟豪宅，李家就是在那時候買了那裡的一大片地。」
「喔……好。」
「不說了，得回去做文書了，加油啊、年輕人！」
「好……拜拜。」
老年警察跟著帶著其他警察進門，消失在走廊裡。艾東看著他們進門，身邊突然衝來金尼。金尼抓著艾東的雙肩，顫抖著說道：
「艾東，我們對不起妳，我們不該拋下妳一個人承受這麼多的！」
「這麼多……是指那個人話很多嗎？」
「何止話多，都快讓人發瘋了！」
「……我沒事啦，因為、我有個朋友跟他很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金尼吸了吸鼻子，跟著李潯三人押著八名罪犯走向警局。此時夕陽已落，艾東站在路燈下，看著四人走向黑夜的更遠方。方才老年警察的言語在艾東腦中盤旋，久久不能散去。黑夜是四人的庇護所，而艾東只是站在燈下，感覺一切回到了起點，回到當初那個她不了解的世界。艾東又孤身一人了。
「艾東，跟上。」
李潯回頭呼喊道。四人正轉身，看著燈下的艾東。四人眼中充斥的不是厭惡，而是期待。
雖然一切好像沒那麼單純……
艾東踏步向前走。
但感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十九章 完
艾東換好警服，坐在會議桌前，大片玻璃螢幕前的李潯正在報告。李潯的報告簡短而有力，讓艾東有些跟不上，艾東轉頭看了看周圍的三人。圖靈、托菲和金尼很專心地聽著，三人沒有絲毫分神。艾東獨自吞下所有的情報，不斷反芻。李潯問道：
「以上，有問題嗎？」
艾東：
「……隊長，能不能、就是、從任務目標那邊再講一次？」
「不能。」
李潯朝金尼使了個眼色。金尼反應過來，轉身朝艾東說道：
「妳等一下跟著我走，我會帶著妳慢慢做的！」
「謝謝……」
桌前的三人站起身，隨著李潯朝門外走去。艾東一愣一愣地看著，問道：
「大家要去哪裡？」
金尼：
「出任務啊。」
「任務？現在？！」
「對啊，簡報完就要直接出動了，妳也跟上吧！」
「……好的！」
艾東站起身，急忙跟上四人。
警局外，艾東隨四人走到同一輛警車前。這輛警車沒有警示燈，也沒有大大的「警察」兩字，只有「退魔部」三字被印在車前和側面。金尼快速上前，搶在所有人前打開駕駛座門，金尼緩緩回頭看了眾人一眼，臉上滿是期待。李潯眼神黯淡，但那股蕭瑟之氣從他的眼皮底下流出。見罷，金尼垂頭，失望地走向後門，成為第一個坐進車的人。圖靈跟隨金尼進了後座，托菲上了副駕，李潯坐上駕駛座。艾東看著坐得整整齊齊的四人，有點迷茫。艾東靠近後座，圖靈和金尼便拿起腰間的奈米球並往內移動，三人勉強填滿了後座，艾東默默關上車門。金尼說道：
「圖靈，你跟我換個位子吧，這樣我比較好跟艾東說話。」
圖靈：
「讓艾東從另一邊上車不就好了。」
「不要想把人家趕下車啊喂！」
艾東：
「沒關係的，我自己換座位就好！」
艾東下了車，從另一邊接近眾人。艾東摸上車門把，看到車內的金尼和圖靈艱難地挪動著屁股，艾東打開車門並坐了進去。見罷，李潯的手掌扶上玻璃螢幕，說道：
「李潯，自動駕駛，目的地，三神市蘇賀區卡門三路二段。」
語畢，車輛抖動並開動。車上，金尼朝艾東說道：
「等一下我們會停在離目標家裡比較遠的地方，到他們家附近之後要先勘察周圍，確認沒事後我們才會進到目標家裡，在那之前不能亂跑，也不能發出太大的動靜，否則會驚動那些人！」
「勘察周圍是指……」
「就是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的意思！要是我們去逮人，結果卻像之前那樣被埋伏，或者讓他們的同夥看到而讓他們跑掉就糟了！」
「請問、你們上次是怎麼被埋伏的？」
「就是我跟托菲和圖靈跑到一個隧道裡面逮人，結果被貞托和一群僱傭兵之類的人包圍，那時候超可怕的！妳說對不對、托菲？」
前座的托菲動也不動。金尼又喊道：
「托菲？」
金尼擠身前座，看到托菲近乎失神的臉孔，托菲全身僵硬，瞳孔止不住地顫動。金尼問道：
「托菲，妳怎麼了？」
托菲轉過頭來，緊閉的雙唇、失焦的雙眼和慘白的面色都在說明這她的不正常。金尼看著托菲從震驚到焦慮，再由失神變回平靜，最後回歸正常。托菲說道：
「是的、前輩。」
「托菲，妳還好吧？」
「前輩，我很好，怎麼了嗎？」
「妳剛剛的臉色看起來超差的，一點也不像還好！」
「我……剛剛確實有點不對，但是過了一會就沒什麼了，就像……就像……」
李潯：
「就像突然忘了什麼一樣？」
金尼回過頭，發現駕駛座的李潯正緊盯著托菲，神色嚴肅。托菲回道：
「是的、隊長，就像突然忘了什麼一樣。」
「圖靈，連線雷達。」
二話不說，圖靈低下頭，手上的奈米球像絲線般交織，交織出一片玻璃螢幕。螢幕上滑出許多艾東看不懂的數字，但在圖靈看來卻是一道道情報。圖靈說道：
「沒有，附近除了艾東之外沒別的信號，艾東的信號頻率和強度也都正常。」
「……注意雷達，有問題隨時回報。」
「是。」
四人不再對談，艾東就這樣在車內一角看著他們。艾東問道：
「金尼，我還有事要注意嗎？」
「大概就這樣，妳只要好好跟著我就行了，我會保護妳的！」
艾東愣住了，就像她曾在哪聽過這句話。金尼問道：
「艾東？」
「……沒事。」
五人間再度陷入沉默，只剩窗外的斜陽在移動。艾東問道：
「金尼，妳剛剛為什麼要搶著上車？」
「我想說在妳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秀一下車技嘛，順便讓妳看看我這個前輩有多可靠！」
「……隊長，這是真的嗎？」
李潯沉默不語，一個勁地看著窗外。艾東從後照鏡看向托菲，托菲低頭不語。圖靈說道：
「妳坐過一次她的車就知道了，妳不會想再坐第二遍。」
金尼：
「妳就說快不快嘛，比自動駕駛好多了！」
「一點也沒有。」
「你很過分欸！」
「妳可以問問其他人的意見。」
「托菲，妳還是挺我這個前輩的，對吧？」
托菲沉默不語，從後照鏡看不出她的任何錶情。金尼問道：
「……隊長？」
李潯沉默不語，從後照鏡看不到他的任何錶情。金尼張著嘴，呼吸紊亂，身體不斷顫抖，她問道：
「我的車沒這麼難坐吧……我花了很久才練成這樣的欸，就沒人喜歡那種在路上狂飆的感覺嗎？」
圖靈：
「妳的喜好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認同。」
「怎麼可能！托菲就喜歡我的名字……而且當初我說要用魔杖當武器的時候，隊長也說了「很特別」不是嗎！我的頭髮染成紫色之後，大家也都更注意我了不是嗎？！」
「那只是因為他們沒見過。」
金尼倒抽一口氣，放大的瞳孔不斷震動，她默默地看向艾東，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艾東，我看起來像那些很酷的大姐姐……對吧？」
金尼看著艾東的臉上冒出一大片冷汗，浸濕了艾東的領口。艾東無助地看著金尼，嘴中不斷冒出細微的胡言亂語，卻始終沒能開口。金尼全身癱軟，靠坐在椅背上，默默地盯著腳底，眼神發散。五人間的氛圍盪到谷底，彷彿他們是剛吵完架的高中生，而不是要出任務的退魔刑警。圖靈問道：
「金尼，妳還有事要提醒艾東吧？妳還沒講到處理現場那一塊。」
金尼沒有回應。
「金尼？」
圖靈彎腰看向金尼的臉，看到兩滴淚掉到地板。圖靈問道：
「妳在哭嗎？」
金尼抬頭揪住圖靈的衣領，不斷搖晃他並大吼道：
「你這個人有夠過分的！先是嘲笑我的車技，又是我的外型，還有我的喜好！」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笑吧？」
「你有！你絕對有！」
托菲不小心笑出聲來。金尼轉頭看向托菲，不可置信地說道：
「托菲……怎麼連妳也？」
李潯：
「金尼，夠了。」
金尼：
「你這個打架還要喊招式名的人沒資格說我啦！」
托菲笑得更大聲了，她遮著嘴，但她的手沒有擋下一點笑聲。托菲愧疚地低著頭，艾東可以從後照鏡看到她咧著的嘴角——托菲的手沒能完全遮住她的嘴。艾東問道：
「我們……什麼時候會到？」
金尼放開手並轉身，轉而抓住艾東的雙肩，用紅腫的雙眼和嗚咽的聲音說道：
「艾東，拜託告訴我我看起來很酷，我看起來不奇怪吧？」
圖靈：
「妳不該這麼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妳看起來很奇怪不代表妳是個糟糕的人。」
托菲強忍著笑意，顫抖地說道：
「對……對啊、前輩，我還是很喜歡妳的名字……」
李潯：
「金尼，聽著，我……其實也經歷過……所以……我懂。」
艾東抹去臉上的汗水，說道：
「金尼，我——」
車輛開始減速，最終停在一處巷弄內。李潯說道：
「到了，保持安靜。」
艾東看著金尼放開雙手，快速擦去自己的眼淚，金尼幾乎在一瞬間內就轉換了神色，變回那副人見人愛的模樣——她的眼眶還是腫的就是了。五人下了車，在灰暗的巷子裡行走，陽光被身旁的建築擋住，一切都看起來很真實。鏽色的鐵窗被陰影覆蓋，裡頭沒有任何人影，只有淡淡的油漆味飄出來。艾東半蹲著跟在金尼身後，遲遲沒等到她的指令。金尼轉過身，發現艾東正躡手躡腳地跟著她。金尼說道：
「妳不用這麼誇張啦，這樣反而很容易讓人注意到你，就正常得走路就好了！」
艾東略顯尷尬地回復正常的姿勢。
「嗯，對。」
五人走到一處十字巷口，左側有名男子正在打電話。艾東沒有注意，繼續往前走，卻跟金尼的背撞個正著，艾東沒有被彈回去，倒是金尼被撞了出去，踉蹌幾步。男子轉過身，看到除了艾東以外的四人都在看著他，男子放下手機，快步離去。李潯朝其餘人使了眼色，金尼馬上拉住艾東的手臂，卻發現怎樣都拖不動。艾東花了幾秒才意識到情況，並跟著金尼繼續前進。圖靈也跟隨著兩人前進，但李潯和托菲卻朝著男子的方向走去。艾東聽到一聲呼喊，是托菲。
「退魔刑警，請前面的先生不要走。」
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退魔刑警，停下！」
最後是幾聲槍響。
碰、碰、碰。
金尼：
「艾東，跑起來！」
「跑？跑去哪裡？」
「去目標家！」
三人同時跑了起來，對講機裡傳來李潯的聲音。
「金尼提供視野，圖靈從A3包圍，我跟托菲從A2收網，聽到回答！」
圖靈和金尼同時拿起對講機，異口同聲地回道：
「是！」
金尼：
「圖靈，艾東交給你！」
金尼手上的奈米球飛到她的腳前，形成一大塊圓板，金尼踏了上前，圓板直接帶著她飛上天。儘管圓板速度很快，金尼卻沒有半分不穩，艾東看得目瞪口呆。圖靈喊道：
「艾東，妳從B2往正軍路走，我們在交叉路口會合！」
B2是什麼？！
艾東心想。艾東在腦中回顧著李潯的報告。
「目標住家在正軍路到卡門三路二段之間的巷裡，螢幕上標示的巷弄編號是我們會用來溝通的編號，目標住家在B1上，我們會從A1往目標住家走，如果遇到情況就要回報事件發生的位置，明白嗎？」
明白個頭啊！
艾東心想。艾東朝圖靈喊道：
「圖靈，B2是哪裡？！」
「東北方向那一條！」
「東方方向是哪裡？！」
圖靈沒有回應。
「圖靈？！」
艾東回頭，慢慢停下腳步，只因圖靈已消失在巷弄裡。艾東環顧四周，找不到半個人。
完蛋了。
艾東心想。對講機裡傳來金尼的聲音。
「七個人往C3、C4跟B3跑了！」
艾東聽著聽不懂的暗號，神經緊繃到了極點。艾東的大腦開始不聽使喚。
怎麼辦怎麼辦，要是我追丟人怎麼辦，要是我拖累大家怎麼辦？！我應該要問他們……他們有空嗎？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突然，艾東聽到一陣腳步聲，她抬頭一看，發現一個女子衝進她的視野，正在拔腿狂奔。
我得抓住她。
艾東的腦中只剩這一個想法。艾東開始奔跑，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衣擺被風撐起，在空中不斷搖晃。艾東的腳步聲之大令女子回頭，她的表情像是看到一隻獵豹在朝她衝來。女子閃躲不及，被艾東撲倒，兩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滾幾圈。待停下，艾東壓在女子身上，臉上滿是驚恐。艾東喊道：
「不準動！」
「等、等一下，妳抓我幹嘛？！」
「……什麼？！」
「我、我看到警察在追人，以為出什麼事了，結果妳直接衝過來，害我被撞到了！」
「可是、妳不是——」
「我、我是被妳追才要跑的！誰看到跑得那麼快的人不會被嚇到啊？！」
「……欸？」
艾東一愣一愣地，女子繼續喊道：
「妳、妳快放開我，不然我就要叫人來了！」
「欸、喔、抱歉……」
慌亂之中，艾東正準備起身，就聽到對講機裡傳來金尼的聲音。
「艾東，快用妳的手銬拷住那個人！」
艾東快速起身，拿起對講機，緩緩說道：
「金尼，我好像抓錯——」
「妳沒抓錯人！快追啊，她跑了！」
「欸？」
艾東回頭，發現女子又在拔腿狂奔。
「欸？！」
「艾東，快追！」
聽罷，艾東猶疑地起步，開始追逐女子，很快又追到女子身後。女子喊道：
「救、救命啊，有人在追我！」
聽罷，艾東又停下腳步，不斷左顧右盼。
「艾東，不要聽她的，抓就對了！」
艾東看不到周圍的景象，成堆的雜音在她腦中響起，耳邊只剩兩道女聲不斷纏繞。一切都在前進，即將變得不可挽回，艾東孤身一人站在巷弄之中，夕陽是那麼的刺眼，卻照不到艾東身處的角落裡。一道男聲奮力穿過雜音，流到艾東耳邊。
「很準？妳是當他占卜師嗎？再準也不能信！明白嗎？」
艾東眼前的目標變得清晰可見；目標在逃跑，艾東看得很清楚。一瞬，女子面前升起一道牆，讓女子撞個正著。來不及起身，女子身邊接連升起牆，將女子完全困住。在陰影下，女子看清，周圍是一道道黑得可怕的高牆。艾東的聲音從牆外傳來。
「我……我做到了！」
女子喊道：
「放、放我出去！」
「……我不要！」
「蛤？！」
「你們的話都不能信！」
「我、我拜託妳，放我出去！」
「艾東，就是這樣，接下來進去把她拷起來！」
「……我不要！」
「蛤？！」
金尼在上空盤旋，看著地面上的艾東站在原地，金尼沒了心力去理她。對講機傳來李潯的聲音：
「所有人，回報情況！」
圖靈：
「C3兩個人。」
托菲：
「A1一個人！」
艾東：
「那個、我在這裡一個人！」
李潯：
「回報地點。」
艾東：
「那個、這裡是……我不知道……」
金尼嘆了口氣，回道：
「B3一個人。」
李潯：
「C4四個人，人數無誤，帶著人朝C4會合。」
圖靈、托菲：
「是！」
艾東：
「……隊長，C4是哪裡？」
金尼：
「我帶妳去。」
金尼看著地面上的艾東左顧右盼，搖了搖頭，喃喃道：
「真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
金尼腳下的圓板帶著她下降，風吹飛她的髮絲。
李潯周圍坐著三個人，側躺著一個人，四人都拷著手銬，躺著的人臉頰紅腫，像是被揍過一拳。李潯看著躺著的人，轉了轉手腕。躺著的人已經失去意識。李潯又看向背靠中心並圍坐的三人，三人看到他都嚇了一跳。李潯聽到了緩慢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看到托菲和圖靈押著三人走來。李潯聽到另一邊傳來交談聲。
「犯人一定會跟妳說一堆有的沒的，不管他們說什麼總之先拷住他們再說！不要人家說什麼妳信什麼！」
「好的……」
李潯聽著交談聲越來越近。金尼押著女子，和艾東從巷內走出。李潯說道：
「好了，押回警局。」
李潯一個眼色，坐地的三人立刻站起，李潯又用一隻手拉著暈倒犯人的領口，將其從地上拉起。艾東看著四人押著八名犯人，又想起先前五人擠在警車裡的模樣，意識到一個問題。艾東問道：
「我們這麼多人，擠得進警車嗎？」
李潯：
「我們用走的。」
「走的？！那我們開警車來幹嘛？！」
「如果妳以後出任務都想用走的，請便。」
「隊長，我們為什麼不多開幾台車過來就好了——」
艾東回憶著警局前的景象。艾東想來想去都只能回憶起一輛寫著退魔部的警車。艾東得出了結論。艾東問道：
「隊長……我們是買不起車嗎？」
「……對。」
「該不會這些舊對講機也是……」
「沒錢。」
「……我們為什麼這麼窮？烏東分部的設備明明就好很多……」
聽罷，李潯難得地低下頭，像是在保持沉默，卻又若有所思。李潯回道：
「別問。」
「是的……」
艾東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這不是什麼新鮮事。
艾東跟在四人身後，四人押著八名犯人，八名犯人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人都在看著他們。艾東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沒辦法反駁什麼，好像一群退魔刑警押著犯人走在大街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走著走著，艾東看到身後緩緩開來幾輛警車。第一輛警車的車窗被搖下，裡面探出一個人頭，是一個白髮老年男子，男子問道：
「李潯，要不要載你們一程？」
犯人們上了車。艾東站在街上感受著冷風。轉頭一看，艾東看到李潯四人圍成一圈，神情嚴肅。突然，四人伸出手，快速晃動了幾下——他們在剪刀石頭布。艾東不明所以。
「上車啊，怎麼了？」
老年警察坐在車內喊道。艾東朝四人說道：
「大家，我先上車了。」
艾東朝著老年警察開的那輛車走去。艾東無意地瞄了四人一眼，看到四人表情僵硬，不可置信地看著艾東。李潯低下頭，彷彿在哀悼什麼，圖靈、托菲和金尼突然立正，朝艾東行了軍禮。艾東更不明白了。
在車上，艾東坐在副駕，後座坐著三名犯人，老年警察坐在駕駛座，手動開車。艾東轉頭看了一下他，他臉上的皺紋不多，至少沒有艾東的奶奶的多。艾東看了眼他的衣著，不是警服，而是得體又隨意的便服。艾東看著他開車，看起來很熟練，儘管方向盤一旁的玻璃螢幕說明了這是自動駕駛車輛，老年警察貌似不打算用。老年警察親切地問道：
「艾東，妳今年高一？」
「對，正在放寒假……」
「寒假有要做什麼嗎？李潯不會叫妳每天來上班吧？」
「隊長只有叫我周三到周日報到——」
「嘖！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簡直沒有變過！他以前是給朴宣德隊長帶的，那時候我就在重案組了。他那時候才十七、八歲，就一副惹不起的模樣，只有朴隊長治得了他！」
「朴宣德……隊長？」
「李潯以前的隊長，好人一個，他姐姐那時候也是退魔警隊隊長，現在當大隊長了！但她弟弟……嘖、好人沒好報啊！有次吼，朴隊長跟李潯被派到奇丹，說是有特殊的怪物出沒，那次很多人都被派去了，結果死了好幾個，朴隊長就是在那次任務死的。可惜啊！要是他還在，搞不好能跟他姐姐一樣當上大隊長。」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啊對了！妳平常沒出任務是不是都在訓練啊？最近怎麼沒看到妳在警局外健身了？」
「我……身體有一些變化，所以不用訓練了……」
「年輕人身體變化難免的，要多睡多吃，好好長高！不然妳這種體格，不是我在說，別說退魔刑警，當警察都難！一年半前，托菲剛來的時候也吃了很多苦，那時候她還沒有李潯帶著，只能自己練，現在體格也練起來了！只有你們隊的那個……什麼、什麼，紫色頭髮，改名字的那個……」
「金尼？」
「對，金尼！她那體格我都不知道是怎麼撐到今天的！她剛入隊的時候總是一副吊兒啷噹的模樣，還整天想辭職，不過她後來突然就變了很多，對人變得很有禮貌，也很會說話，果然年輕人還是該多歷練的！我跟妳說，現在的新人，很多連開車都不會，還要我載他們！要是哪天沒了自動駕駛，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麼開車追人。」
突然，一陣沉重的喘息聲傳來。艾東往後座一看，發現三名犯人面色慘白，汗流浹背，不斷呻吟，臉上冒著一粒粒大汗珠。老年警察繼續說道：
「而且我要他們學開車都叫不動，說什麼「這附近又沒有案子」之類的話，這一帶和平是和平，也不想想是因為誰才和平！直到這半年，艾奎里斯在洛爾鬧出一堆事，他們才終於信了我的話。說到艾奎里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從我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在東歐搞事，議會沒消滅他們，還讓他們蔓延到非洲，連黑洲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都有他們的勢力！新聞天天在報，現在還跑到亞洲來，跑到洛爾來！真不知道那些神靈飯桶是幹什麼吃的！」
艾東看著一道道魔音從老年警察的口中傳出，傳到三名犯人的耳邊——不，那道道魔音化為了鋒刃，刺入犯人的腦中，在他們的腦海裡攪動，使犯人們生不如死。老年警察還在說道：
「所以說啊，身而為人要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麼，不要只會混吃等死，像後座那些人，妳看看！這都什麼樣子，年紀輕輕就在搞什麼合一教，還逼人自殺，這都什麼樣子嘛！真是的。所以說艾東，妳呀，千萬別不學好學壞！妳要好好跟著李潯學學。雖然我說過他的壞話，但他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他私底下對人很嚴，但是工作上很好相處——你們隊上的人其實都很好相處——所以他幹過什麼事局裡的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他偶爾有不合理的要求大家也能接受。」
聽罷，艾東問道：
「……什麼叫隊長幹過的事？」
老年警察神情凝滯，看著前方嘆了口氣，隨後小聲說道：
「李潯以前是混黑的，聽說還殺過人。」
「……那他是怎麼當上退魔刑警的？」
「……你們的隊不是正常編制，是專門找重刑犯來當退魔刑警的警隊。」
四輛警車停進警局前的車格內，車上下來了四名警察、五名退魔刑警、五名犯人。李潯、圖靈和托菲前往艾東乘坐過的警車內，抓出口吐白沫、意識不清的三名犯人。老年警察繞過車頭，繼續和艾東說道：
「最後貓霧棘區蓋了好幾棟豪宅，李家就是在那時候買了那裡的一大片地。」
「喔……好。」
「不說了，得回去做文書了，加油啊、年輕人！」
「好……拜拜。」
老年警察跟著帶著其他警察進門，消失在走廊裡。艾東看著他們進門，身邊突然衝來金尼。金尼抓著艾東的雙肩，顫抖著說道：
「艾東，我們對不起妳，我們不該拋下妳一個人承受這麼多的！」
「這麼多……是指那個人話很多嗎？」
「何止話多，都快讓人發瘋了！」
「……我沒事啦，因為、我有個朋友跟他很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金尼吸了吸鼻子，跟著李潯三人押著八名罪犯走向警局。此時夕陽已落，艾東站在路燈下，看著四人走向黑夜的更遠方。方才老年警察的言語在艾東腦中盤旋，久久不能散去。黑夜是四人的庇護所，而艾東只是站在燈下，感覺一切回到了起點，回到當初那個她不了解的世界。艾東又孤身一人了。
「艾東，跟上。」
李潯回頭呼喊道。四人正轉身，看著燈下的艾東。四人眼中充斥的不是厭惡，而是期待。
雖然一切好像沒那麼單純……
艾東踏步向前走。
但感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十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