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見家長 （上）

　　
　　《啪啦！》
　　
　　先聽到廚房傳來瓷碗在水槽摔碎的聲音，接著就是藤井先生的驚呼，我從沒聽過他那麼大聲說話。
　　「你、你說⋯爸媽要來？」
　　我正一口漢堡一口薯條，有點乾巴時，喝點可樂，聽到廚房傳出啪一聲，手上的漢堡都來不及放下，我連忙衝進廚房。

　　「你有沒有受傷？」一看水槽，一個瓷碗已經裂成好幾塊，我把漢堡丟到一旁，急著查看藤井先生的手，戴著洗碗手套的雙手沒有破損、也沒看到血跡，確定他沒受傷後，我才放下心，準備處理水槽里的碎片。
　　「我⋯我沒事。我來就好。」他伸手阻止我去碰瓷片。
　　「沒關係，你工作需要用到手，可不能受傷⋯」說完我繼續伸手
　　「小杏才是，以後可是醫生，你的手更重要。」
　　「哈，糟了，兩個人的手都很重要，那就只好一起清理了。」我噗哧一笑。
　　但最後，還是他搶先一步，把我攔在後頭，一個人擋在水槽前收拾。他一個大個字擋在水槽前，我助跑再撞也撞不開，只能認命放棄，拿回漢堡回客廳繼續吃。

　　幾分鐘後，他擦乾手，坐在我身邊，戰戰兢兢的說：「小杏⋯你、你跟你爸媽⋯說過我了嗎？」
　　「恩。」我繼續吃著漢堡。
　　「大概正式交往後第二個月，我就說了」我含糊地說著，還不忘順便隨手塞了一根薯條給藤井先生。

　　「他們⋯我、我⋯你⋯」他明顯怔了一下，看起來快暈過去了。
　　「你不想見也可以喔，不用那麼緊張啦！」我拍拍他肩膀，想讓他輕鬆點，接著說：「我跟他們說，你有可能得出差回總公司所以不確定會不會跟我們一起，所以我先來問問你。」

　　「我、我不是不想見⋯」他乖乖的吃了我遞過進他嘴裡的薯條。
　　「難道⋯小杏不想⋯我見你的父母⋯」他垂著眼，像在努力壓抑什麼情緒。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你不想見。」我趕緊解釋。
　　「我、我想見你的父母，我、我只是害怕⋯如果、他們⋯他們覺得我不夠好怎、怎麼辦？」
　　「你已經很好了。」我將手擦乾淨，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語氣沒有一絲玩笑。

　　他微微抬起眼，卻又迅速移開。

　　「真的，藤井憐，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自己選的。不是用什麼學歷、年薪、家世選出來的，是我心甘情願選的你。我的爸媽又不瞎，只要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們一定會知道你對我多好。」我說完後，湊過去親了親他微抿的嘴角，手不忘偷偷鑽進他的手掌里握住。

　　「恩⋯」稍微恢復一點的藤井先生問：「那⋯你爸媽什麼時候來？」
　　「兩個月後，我寒假的時候…」
　　「我、我⋯得趕緊安排。」說完後，藤井先生飛快的奔回書房。

　　機場接機大廳

　　「沒事的，我爸媽人很隨和的。」藤井先生穿著我替他選的黑色長款大衣，裡面搭配白襯衫打底搭配深棕色針織背心，髮型也梳了上去，下巴上的鬍渣，也颳得乾乾淨淨，白淨的臉蛋就這樣，大大方方露了出來。

　　只可惜，身邊的男人，沒看見路人的偷瞄，握著我的手，出了汗，緊張的不停地念著有點口音，但還是挺標準的中文。

　　「你好，我是小杏的男朋友，我叫藤井風。」我忍不住笑了，把手輓上他的手臂，整個人貼過去：「別怕，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他們又不是來審問犯人。」

　　「啊，來了！」我忽然揚起下巴指著前方，飛奔過去給爸媽抱個滿懷。
　　「爸——媽！」
　　「哎喲，我的寶貝女兒～」媽媽一手抱住我，一手拍拍我背，語氣寵溺得不行：「怎麼感覺…胖了點？」
　　「還是老樣子，聲音先到人後到。」爸爸在旁邊笑了一聲。

　　這時候，藤井先生也跟了上來，站在我身邊，姿勢有點拘謹，他張了張嘴，像在琢磨怎麼開口。

　　我偷偷碰了他一下，給他個鼓勵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氣，朝我爸媽微微鞠了個躬。

　　「叔叔…阿姨，您、您好，我是藤、藤井憐。很高、很高興認識您們。」說完趕緊接過我手裡的行李。

　　「原來你就是我們小杏的男朋友啊，長得可真帥氣啊，還個高。」媽媽光看臉了，跟我一樣。
　　平時我們用日語溝通，已經學習中文超過半年的藤井先生，這句誇獎，倒是能聽懂個七七八八， 耳朵和臉蛋瞬間紅透了。

　　爸爸拍拍藤井先生肩膀，以示鼓勵，放慢語速:「聽小杏說你學了半年中文，自我介紹挺標準的。」
　　「啊、是…謝、謝謝叔叔，我會繼續努力的。」
　　「嗯，先走吧，先去酒店。」藤井先生推著爸媽的行李箱，一同上車前往酒店。

　　這次的行程全都是藤井先生一手安排的。為了方便接送爸媽，他甚至把原本的小車賣了，換成了一台空間寬敞的大休旅車。

　　爸媽年紀大了，不適合太刺激的滑雪、登山，他特別安排了許多走馬看花、吃吃喝喝的行程，全都是那種輕鬆又不會太累的路線。現在我們暫時住在市區的酒店，等過幾天再去郊區的溫泉旅館。他訂的是三間房——我一間、爸媽一間、他自己一間。

　　雖然我覺得訂兩間就行了，但他堅持這樣安排比較穩重又妥當，也能讓我爸媽放心。

　　晚餐是冬季的當令海鮮，帝王蟹腿肉多又彈牙，海膽也是綿密鮮甜，愛吃海鮮的爸爸吃得直點頭，藤井先生則默默幫我剝殼，剝完一個就擺進我碗里，小聲提醒：「這個可能還有刺，小心點吃。」
　　媽媽看看藤井先生再看看爸爸，我趕緊桌下踢我爸，爸爸趕緊給媽媽撥了好幾個蟹腿，這家真的沒我得散。

　　吃得心滿意足之後，我們一行人回到市區的酒店準備休息，沒在爸媽房裡多待，我就回自己的房間洗漱。

　　洗完澡吹好頭髮，溜出房門，偷偷跑去藤井先生那間房。

　　《叮咚——》

　　門開了，藤井先生看到我突然出現，一臉驚喜，「小杏，怎麼來了？」
　　「晚上沒抱抱，睡不著……」一跳撲進他懷裡，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雙腳也圈住他的腰。他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托住我的臀，怕我摔下來。

　　他關上門，抱著我走到床邊坐下，我順勢坐在他腿上。他親了親我頭髮，我手指捻著他的發梢，發現他剛洗完澡，原本抓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放了下來，微微卷卷的，濕潤又柔軟。

　　我看著他，感覺他眼神里好像藏著什麼話。

　　「怎麼了？」我一邊揉他的頭髮一邊輕聲問。

　　他沈默了一下，像是醖釀著情緒，才低聲開口：「我……我好像沒跟妳說過，我爸媽是怎麼過世的吧。」
　　我只知道是車禍過世的，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點點頭，沒出聲，靜靜聽著他繼續說。
車禍
　　「是在我十二歲的時候，他們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平常都會一起上下班。那天早上⋯被一輛疲勞駕駛的大貨車撞上了，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沒多久姥姥、姥爺也走了⋯」

　　他雖然沒什麼太大的情緒，還是能受到他心底的悲傷。

　　「我從小講話就不太利索，他們走了之後，就變得更嚴重了。後來也不怎麼說話⋯」
　　「爺爺奶奶當時也才剛失去兒子，我不想讓他們太擔心，所以總是裝作沒事的樣子。」他輕輕吸了口氣，像是壓下胸口的苦澀：「但最後，還是讓他們擔心了。好險⋯現在有你⋯」
　　我聽得鼻子一酸，只是抱緊了他。
　　「你一定，很努力長大了吧」我捧起他的臉，碰碰他的鼻尖。
　　「他們把你養育成很好很善良的人，爺爺奶奶從來都沒對你失望過。」為了緩解他的沈重情緒，拉起話題：「尤其爺爺他啊，你不在的時候，偷偷拿你小時候得獎的畫給我看。還炫耀說你第一台電腦，是靠比賽獎金自己買的。」

　　我親了親他嘴角，湊過去貼著他耳朵輕聲說：「而且啊，我剛去探過口風，我爸媽對你初印象很好喔。」
　　「真的？」他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敢置信，眼神小心翼翼地望著我。
　　我重重點頭，「他們喜歡你，真的。」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額頭，「所以，不準再胡思亂想了。」

　　下一秒，他吻了我。

　　不是那種一開始就急切侵略的吻，而是慢慢的描繪我的唇，溫柔又克制，他一點點加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品嘗，也像是在確認我真的存在。

　　我輕輕回應他，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忍不住閉上眼睛，　當我想更進一步時，藤井先生 抓住我作亂的手。

　　「今天不行⋯」他前額輕輕貼上我的，看見他纖長的睫毛顫動，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乖，回去睡覺。」藤井先生幫我把外套拉鍊拉到底，遮住了所有風光。把我「原封不動」地送回我房門口，目送我進去，給了我一個晚安吻，還不忘叮囑：「門鎖好，晚安。」

　　我站在門後，隔著門聽見他腳步漸遠的聲音，撲通一下倒回床上，嘴角怎麼都壓不下來。，雖然被拒絕但卻覺得藤井先生溫暖又細心。
　　我站在門後，隔著門聽見他腳步漸漸遠去的聲音。撲通一下倒回床上，嘴角怎麼也壓不下來。
　　雖然今晚被溫柔地拒絕了，但藤井先生的細心和體貼，卻讓我覺得無比安心。就這樣，抱著滿滿的暖意，我一路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