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 遺忘，回憶與記憶
本章節 2108 字
更新於: 2018-11-26
他從前也曾像現在這樣行走在如此安靜無聲的通道裡。
雖然他不確定能不能稱之為「通道」，畢竟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邊際和方向可言，只有完全漆黑、連他們腳下踩著的也無法準確形容是什麼。既不能稱之為「地」，卻也不是浮空的狀態。
阿勒奴的油燈裡點燃的火也不是燭火，是她身為巫妖的法術。
上一次走在阿勒奴設置的連通口中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自己還只是個王子。那時他身穿戰袍、一領披風在後、腰繫長劍，牽著最尊貴的白馬率領幾名精良將士從歌蘭達王城前往當時大戰最前線。
他們的準備萬無一失，前線戰士士氣激昂，奇招接二連三招呼在敵人最脆弱的防禦點上，人類的城堡壁壘在他們眼中根本不成威脅，妖精對於大自然力量的運用及掌控遠遠高於人類智慧所及。
勝利將穩落妖精族人手中，人類必定潰敗⋯⋯他們以為戰果如此。
卻沒料到，當時的他們其實正一步步，走向那近乎百萬子民和精銳的葬身之地。
奮戰之下其實敵人早已潰散逃竄，戰場早就失去初始時候的喧囂熱血，人類的領主幾乎要向歌蘭達組成的強大聯軍投降；只是最後一刻，一切都變了。
可就是這最關鍵、最致命、將他們妖精部族前線戰士近乎全數摧殘殆盡的一波攻擊，有關它的事情，以及它所造成的傷害——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伊塔羅格不知道自己忘記的那一段是什麼，在他的回憶之中，沒有任何關鍵字、片段、影像、聲音、知覺，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勾起他任何一點關於這件事的一絲記憶。
因為沒有任何相關記憶，也就不知道自己忘了這件事。
但是每每在酒醉後的夜夢中他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流失，而這東西他必須要找回，他沒有資格、沒有遺忘的權利。
這種感覺成為他心中多年的矛盾和痛苦根源：不知道，卻能感受，可是這感受仍只是空洞無底的深淵。而在深淵邊緣，有著一道在看似堅固，實際上卻脆弱得可能隨時瓦解的牆。
這道牆的存在、以及是由什麼堆疊而成，只有泰洛忒知道。
那便是錯置的記憶。
伊塔羅格想起妖精與人類分隔兩世的事情，那是在戰爭結束之後，四處一片斷垣殘壁、斷旗折戟、死骨遍地的景象，他聯合眾國在妖精領地周圍設立強大的結界，防止人類入侵的同時也讓妖精居住地成為閉關自守的領地。
從此，妖精和人類自彼此的世界消失。
「喂喂。」走在前頭的阿勒奴似乎是感受到身後氣息越來越微弱於是轉過頭來，剛好看到方尋被伊塔羅格往後拉了一把。
方尋這時才發現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腳步。
阿勒奴木枝上的鬼火照在伊塔羅格臉上，他恍惚地呆站在那，直到阿勒奴一個飛踢，他才猛然一驚向後急翻閃過。
「恍神的話小心卡在這裡出不去喔，都走過這麼多次了。」阿勒奴收回只有小孩尺寸卻踢得頗高頗有力的腿這樣提醒。
「乖孫哪，已經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回憶的，再想下去小心有一天溺死。」
阿勒奴繼續帶著他們往前。
方尋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打岔：「你這說法也太可怕了。」
「這是事實。沈溺在回憶裡太久就跟做了逼真的夢一樣，到最後很難發現自己到底是不是醒著的，搞不好就這樣死了。跟你們一氧化碳中毒的感覺大概差不多吧。」
咦？你還知道一氧化碳中毒勒！
「阿勒奴，你是不是對我們人類世界很了解啊，你說話跟我阿嬤好像。你是學了人類的說話方式還是怎樣？」
「這種時候你還在意這種事。等你知道答案你命都沒了，有差嗎？」
「⋯⋯」妳跟泰洛忒兩個人雖然差很多，但怎麼都那麼難溝通！方尋在心裡抱怨。
「你這個人類呢，等等到了我家就哪裡都別去，乖乖待在屋子裡，聽到了嗎？外面很危險，很容易就會死掉。別妄想我們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術，世界上沒有這種東西。你若是死在妖精領地裡，屍體回到人類世界也沒辦法復活，明白了沒有？」
「是！」
方尋故意挺腰舉手敬禮，阿勒奴似乎有看懂，鄙視地笑了一笑，然後招手示意他靠近一點。
她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還有，那把寶刀記得隨時帶在身上。你若是忘了帶——那你就自生自滅去。」
⋯⋯好一個沒良心的偉大巫妖。
不過，玩笑歸玩笑，方尋還是有聽進阿勒奴的勸告的。
接著阿勒奴大發慈悲地跟方尋導覽一下這條漆黑通道，四面八方都簡介了遍。方尋這才知道，雖然他們一直朝著前方走，但事實上在這黑色空間裡任何一個方向都可能聯結著不同的目的地，東西南北天上地下，若不是阿勒奴法力足夠強大持久，也許方尋轉頭看向其他地方腳步仍繼續移動的同時，自己就已經被迫轉彎、朝著不同方向前進、來到一個誰也不知道是哪裡的空間。
「這盞燈照著你們也是為了確保你們三個沒有離開我附近，若是離遠了點，前三秒也許還沒事，後三秒你就可以到達宇宙初生地。」阿勒奴稍微加快腳步往前幾步，方尋注意到油燈裡的鬼火突然變成帶點紫色的火苗。
他嚇了一跳，趕緊往前追上去。
「你突然往前跑很可怕啦！」
「嘿，算你聽話，不整你。」
敢情你剛剛是想測試一下把我丟在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嗎？方尋頓時感覺背上滲出一陣冷汗。
「欸，對了，泰洛忒。」
「有什麼事情嗎？阿勒奴。」
「我的乖孫沒有叫你把你那身衣服丟掉嗎？為什麼還穿著？等等到我家馬上從裡到外全部換掉。」
「可是這樣到時候很不方便。」
阿勒奴一聽，瞪了泰洛忒一眼：「到什麼時候，桑丹爾的人難道還信你？」
雖然他不確定能不能稱之為「通道」，畢竟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邊際和方向可言，只有完全漆黑、連他們腳下踩著的也無法準確形容是什麼。既不能稱之為「地」，卻也不是浮空的狀態。
阿勒奴的油燈裡點燃的火也不是燭火，是她身為巫妖的法術。
上一次走在阿勒奴設置的連通口中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自己還只是個王子。那時他身穿戰袍、一領披風在後、腰繫長劍，牽著最尊貴的白馬率領幾名精良將士從歌蘭達王城前往當時大戰最前線。
他們的準備萬無一失，前線戰士士氣激昂，奇招接二連三招呼在敵人最脆弱的防禦點上，人類的城堡壁壘在他們眼中根本不成威脅，妖精對於大自然力量的運用及掌控遠遠高於人類智慧所及。
勝利將穩落妖精族人手中，人類必定潰敗⋯⋯他們以為戰果如此。
卻沒料到，當時的他們其實正一步步，走向那近乎百萬子民和精銳的葬身之地。
奮戰之下其實敵人早已潰散逃竄，戰場早就失去初始時候的喧囂熱血，人類的領主幾乎要向歌蘭達組成的強大聯軍投降；只是最後一刻，一切都變了。
可就是這最關鍵、最致命、將他們妖精部族前線戰士近乎全數摧殘殆盡的一波攻擊，有關它的事情，以及它所造成的傷害——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伊塔羅格不知道自己忘記的那一段是什麼，在他的回憶之中，沒有任何關鍵字、片段、影像、聲音、知覺，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勾起他任何一點關於這件事的一絲記憶。
因為沒有任何相關記憶，也就不知道自己忘了這件事。
但是每每在酒醉後的夜夢中他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流失，而這東西他必須要找回，他沒有資格、沒有遺忘的權利。
這種感覺成為他心中多年的矛盾和痛苦根源：不知道，卻能感受，可是這感受仍只是空洞無底的深淵。而在深淵邊緣，有著一道在看似堅固，實際上卻脆弱得可能隨時瓦解的牆。
這道牆的存在、以及是由什麼堆疊而成，只有泰洛忒知道。
那便是錯置的記憶。
伊塔羅格想起妖精與人類分隔兩世的事情，那是在戰爭結束之後，四處一片斷垣殘壁、斷旗折戟、死骨遍地的景象，他聯合眾國在妖精領地周圍設立強大的結界，防止人類入侵的同時也讓妖精居住地成為閉關自守的領地。
從此，妖精和人類自彼此的世界消失。
「喂喂。」走在前頭的阿勒奴似乎是感受到身後氣息越來越微弱於是轉過頭來，剛好看到方尋被伊塔羅格往後拉了一把。
方尋這時才發現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腳步。
阿勒奴木枝上的鬼火照在伊塔羅格臉上，他恍惚地呆站在那，直到阿勒奴一個飛踢，他才猛然一驚向後急翻閃過。
「恍神的話小心卡在這裡出不去喔，都走過這麼多次了。」阿勒奴收回只有小孩尺寸卻踢得頗高頗有力的腿這樣提醒。
「乖孫哪，已經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回憶的，再想下去小心有一天溺死。」
阿勒奴繼續帶著他們往前。
方尋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打岔：「你這說法也太可怕了。」
「這是事實。沈溺在回憶裡太久就跟做了逼真的夢一樣，到最後很難發現自己到底是不是醒著的，搞不好就這樣死了。跟你們一氧化碳中毒的感覺大概差不多吧。」
咦？你還知道一氧化碳中毒勒！
「阿勒奴，你是不是對我們人類世界很了解啊，你說話跟我阿嬤好像。你是學了人類的說話方式還是怎樣？」
「這種時候你還在意這種事。等你知道答案你命都沒了，有差嗎？」
「⋯⋯」妳跟泰洛忒兩個人雖然差很多，但怎麼都那麼難溝通！方尋在心裡抱怨。
「你這個人類呢，等等到了我家就哪裡都別去，乖乖待在屋子裡，聽到了嗎？外面很危險，很容易就會死掉。別妄想我們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術，世界上沒有這種東西。你若是死在妖精領地裡，屍體回到人類世界也沒辦法復活，明白了沒有？」
「是！」
方尋故意挺腰舉手敬禮，阿勒奴似乎有看懂，鄙視地笑了一笑，然後招手示意他靠近一點。
她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還有，那把寶刀記得隨時帶在身上。你若是忘了帶——那你就自生自滅去。」
⋯⋯好一個沒良心的偉大巫妖。
不過，玩笑歸玩笑，方尋還是有聽進阿勒奴的勸告的。
接著阿勒奴大發慈悲地跟方尋導覽一下這條漆黑通道，四面八方都簡介了遍。方尋這才知道，雖然他們一直朝著前方走，但事實上在這黑色空間裡任何一個方向都可能聯結著不同的目的地，東西南北天上地下，若不是阿勒奴法力足夠強大持久，也許方尋轉頭看向其他地方腳步仍繼續移動的同時，自己就已經被迫轉彎、朝著不同方向前進、來到一個誰也不知道是哪裡的空間。
「這盞燈照著你們也是為了確保你們三個沒有離開我附近，若是離遠了點，前三秒也許還沒事，後三秒你就可以到達宇宙初生地。」阿勒奴稍微加快腳步往前幾步，方尋注意到油燈裡的鬼火突然變成帶點紫色的火苗。
他嚇了一跳，趕緊往前追上去。
「你突然往前跑很可怕啦！」
「嘿，算你聽話，不整你。」
敢情你剛剛是想測試一下把我丟在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嗎？方尋頓時感覺背上滲出一陣冷汗。
「欸，對了，泰洛忒。」
「有什麼事情嗎？阿勒奴。」
「我的乖孫沒有叫你把你那身衣服丟掉嗎？為什麼還穿著？等等到我家馬上從裡到外全部換掉。」
「可是這樣到時候很不方便。」
阿勒奴一聽，瞪了泰洛忒一眼：「到什麼時候，桑丹爾的人難道還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