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清晨時分。
從游擊隊的營帳望去,能看見晨曦照在遠方雪白的烏拉山脈,今天因為休整的緣故,游擊隊將在巴爾卡待命。
營帳中央熄滅的營火前,哈伯正與一其他小隊長討論要如何處置俘虜。
「嗯......喀山的沃爾夫小隊跟烏法的卡特蓮娜小隊。」哈伯看著手中彙整的情報。
「呵呵...我好久沒看見他們倆了,這樣好了,投降者收編入隊,不投降者,我放你們回去。」
俘虜們聽見後,心中喜願完全掩蓋不住,沒想到竟然有人能放他們走。
「不過......你們得幫我帶封口信給他們。」
俘虜處置完,共有159人入隊,31人被放回去,算是不小的兵力補充。
有人喪生,也有人替補,昨天的敵人今天也會是戰友,這就是邊境游擊隊。
最初跟隨哈伯從巴庫出發的年輕人,在經歷這13年間的戰鬥後,早已寥寥無幾,不過每一個逝去的人,哈伯都記得,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之後,游擊隊與王一行人開始物資發放活動,城中的百姓與鄰近城鎮的人們都為了物資趕來,這些人好久沒有看見救助隊的物資了。
站在發放點前,眾人看著眼前的人群湧入,像是無盡的海浪,哈伯與小虎過來幫忙,一切是如此自然。
「在極端的情況下,人們不會在乎物資是誰給的、又或者是以什麼名義發放,只要是『幫助』就可以了,這就是人性。」哈伯說。
「我已經知道你透過發放物資來換取這些城市幫助的事。」
「呵呵......那又如何?這是很平常的事,他們都是自願的,不是嗎?」
「你會把他們都捲進來的。」
「捲進什麼?這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換,每個游擊隊都這麼做。」
一切如哈伯所述,每個游擊隊都做過類似的事,整個俄羅斯、遠東、歐盟、安納托利亞四方邊境,早已淪為各個游擊隊割據交戰的戰場。
在這樣的戰場中,國家的掌控力已經被壓縮到最低程度了,正因為如此,邊境城市以提供幫助為交換,尋求各個游擊隊的保護,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其他游擊隊都只想佔山為王、或倚靠武力搶劫物資,只有哈伯想要打破循環,於是他開始串聯整個邊境城市,並尋求整合其他游擊隊的可能。
因為哈伯想到了一個隱憂,迫使他必須盡快完成整合的行動,這項隱憂就是逐漸復甦的國家掌控力。
物資發送活動一直持續到下午15點,眾人清點了第二輛卡車的物資,確認已經發完一半。
王一行人在空閒時間去了趟城中的醫院,他們去探望了伊凡的傷勢。
「呃...啊啊啊......」伊凡痛苦得在病床上掙扎著。
「我已經盡力縫合全身的刀傷了,但...仍然不斷有裂開的跡象,這情況只能去大型的醫院,我們這種邊境小醫院沒有辦法。」醫生無奈得說。
「喂!振作點......」王一行人圍著伊凡,卻除了呼喊外沒法給予什麼實際幫助。
伊凡緊緊抓住王的手,布滿血絲的眼神快要迸出,帶血的另一隻手伸出,手抓著一本古舊筆記本。
「把...把這些資料帶給營中的......的尼古拉......」說罷,抓著本子的手瞬間掉落,他的雙眼陷入空洞,再也沒了動作。
「他死撐著最後這口氣,就是希望我們把這個情報帶給他的同志......」王撿起掉落的本子。
一行人還沒有向伊凡問出什麼情報,他就斷氣了,最後反而被委託了這樣的任務,似乎整個游擊隊與整個邊境都將發生大事,王如此想著。
等到一行人回到游擊隊營帳內時,已經是晚上了,燃燒的營火啪吱作響。
這段時間似乎游擊隊的人數變化不少,除了城中自願加入的年輕人,還有早上去報信的人員,他們帶回了一隊游擊隊。
「對於你的提議,我暫時考慮,不過,後天的聚會我會準時到。」哈伯看著手中另一隊的隊長的回信。
「呵,沃爾夫那傢伙,還是老樣子。」哈伯笑說。
在最後休整後,游擊隊人數來到1200人,這樣龐大的人數在城外紮營給了城市很大的安全感,也讓周遭其他游擊隊不小的壓力,也是公然挑戰著國家的底線。
游擊隊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了,浩大的車隊行駛在廣闊的草原上,揚起了漫天塵土,王一行人被夾在中間保護著,看到這種陣仗,其他勢力也不敢輕易靠近。
「那位叫尼古拉的年輕人,不知道行不行啊......」威廉說。
「我們把情報交給他了,剩下的就是他們FSB的事了。」王回說。
「真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是臥底在這的最後一位特工。」
一行人回憶起了昨晚回到營帳後,輾轉找到尼古拉的事,他是一位冒失的金髮年輕人,年紀看起來介於威廉與王麗之間。
「不過他因為遲到而逃過一劫......」王麗說。
「好了,FSB的事就到此為止,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日香里問。
「接下來的物資,很快就發完了,到時我們結束任務也無法繼續跟他們行動,是不是該想個辦法?」
一行人陷入了沉默,直到王再度出聲。
「現在這麼龐大的隊伍,我們要脫身也不好脫身,就我這幾天觀察下來,哈伯他好像有什麼計畫。」
「學長是指串聯邊境城市、合併整個草原勢力的事?這不可能!」威廉說。
「嘰咿——齁齁......在偷偷聊什麼?」突然,哈伯出聲打斷眾人的討論。
「進入遠東聯盟的邊境後,翻過眼前的天山山脈,就會抵達下一個停靠城市了,座標已經傳送給你們了,記得跟好。」
「哼...你這陣仗我們很難不跟好。」王回說。
「知道就好!滋滋......嗶!」通訊斷開後,顯示畫面上出現了導航座標變更,一行人只好照做。
車隊進入了遠東邊境,抵達了第一個城市,游擊隊按照慣例進行物資發送。
不過這次活動中,王一行人留意到了游擊隊中其他人的行動,哈伯指揮一批人外出偵查與報信、之後小虎隨即帶了幾隊人馬外出、尼古拉循著人群,偷偷摸摸的跑到了城中的角落。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在盤算著什麼事。
每到一個城市都是如此,直到晚上抵達最後一座城市,遠東聯盟邊境城市「阿克蘇」。
「阿克蘇......怎麼會是這裡?」王一行人驚訝得問。
「呵呵......最後一車物資就還給你們,明天游擊隊會跟你們一起發完這最後的物資,之後就就此道別了。」說完,哈伯轉身揮了揮手離去。
夜晚,王一行人在物資車據點內,討論著接下來的行動,這幾天下來他們大致明白了哈伯的野心,他的野心想要成功,必須倚靠那輛能量怪獸,它的位置座標,已經被標記記錄在無名的記憶區塊內了,無名正實時監測著。
「我們去把那輛軌道炮破壞掉!」日香里振聲說。
「對!這也是我們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標。」荷莉說。
「不!那裡守衛森嚴,只靠我們是不可能的,應該還有其他方式......」王手撫著下巴思考著。
「學長你還想跟哈伯談嗎?」
「談是不可能了,不過我有把軌道炮的座標複製給尼古拉,他知道該怎麼做。」
「我總覺得有大事將要發生!」王嚴肅得說。
26日,清晨,王一行人先是與城中的無國界救助隊據點會合,完成了最後的物資發放,任務結束後,游擊隊只留下一些人幫忙善後,其他人都返回城外營帳待命,哈伯與小虎則失去蹤跡。
「叮鈴!有一封語音訊息傳來。」無名的眼神閃過一絲湛藍電波訊號。
「滋...之前遇到的好心人,你們聽著...滋滋...游擊隊將在紅樓商場...滋滋...政府將......請立刻離開......」
「訊號真差......」王說。
「紅樓商場?我們跟去看看!」王確認好商場的位置後說。
一行人各自做好準備後,便出發前往紅樓商場,這時已是傍晚時分,紅樓商場位於城中央,那是一間複合商城,也是阿克蘇最高的大樓,樓頂的視野足以俯瞰整個阿克蘇區域。夕陽照在城外的大營,王一行人發現游擊隊的數量好像增加了,而且四面八方都揚起了塵土,滾滾塵土間,無數閃爍著燈光的車輛駛進阿克蘇,並在周圍紮營。
看著這樣龐大的陣仗,城裡的人開始鼓譟起來,不久後,不安開始在城中各處蔓延。
「那是......邊境各地的游擊隊!」
這一天,邊境各地的游擊隊罕見地聚於此,只因為哈伯傳出的訊息,他布局十年之久的計畫。
紅樓商場13樓的玻璃宴會廳,電梯門一打開,又一批人馬到來,而裡頭早已聚集了不少人馬。
這些人都來自邊境,隸屬於不同游擊隊,平常可能還有深仇大恨,如果不是因為哈伯的召喚,可能現在就打起來了。
人群中尼古拉正時刻緊盯著現場的狀況,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隨著夜幕降臨,現場聚集的人聲開始鼓譟著,各游擊隊隊長都收到了聚集在此的訊息,卻不見召集的人。
人聲鼓譟不久後,周圍的燈光黯淡,中央舞台的燈光突然亮起,哈伯才緩緩現身,這彷彿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演說。
此刻舞台上的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哈伯的身影,
「十三年前,我還是一個政府機關的小職員,每一天,仰望著城中高聳的玻璃帷幕大廈,是我的例行事務,因為我避不過,它總在高處俯瞰著我,我以為我的一生會這樣過完。」哈伯如此說道。
「直到那場災難到來,我的右眼見證了倒塌的大廈、我的左臂抱著死去的親人,那時的震撼,我現在還記得。」
「這段時間,我失魂落魄、生不如死,從城市的廢墟流浪到草原,經歷了種種磨難,在草原上向著過往的道路望去,我感受到了一陣暢快的風!是這股草原的風拯救了我!」
「但是!」哈伯的語氣隨著情緒開始激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中央,他們專注的聽著哈伯的演說。
「那些城市的廢墟上,玻璃帷幕大廈再度矗立,伴隨著情緒,我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厭惡感,一股『無名之火』,我這才明白,我厭惡的不是那一座座玻璃帷幕大廈,而是大廈裡的『人』,那些在高處俯視著、享受著資源,此刻正安全酣睡的『人』。」
「在場的諸位、與經歷了漫長的爭鬥,沒能倖存,此刻只能任憑風雪覆蓋,埋骨草原的我的隊友兄弟、以及與我一同馳騁、競爭的草原對手們,我們到底為了什麼而戰?為了什麼而彼此殘殺?」哈伯擺開雙手,像在質問。
「在場的諸位隊友兄弟,我相信你的經歷跟我差不多,不管是失去親人、朋友、信仰,亦或本身就墮落,都是歷經折磨,從來不被那些『高處的人』當回事,在這個邊境,這個『地獄』自生自滅!為了稀缺的物資、惡劣環境,生存空間而互相鬥爭的我們,死了多少人?又過得如何?」
「如今那些人現在還想往更高處去,猶如沿著蜘蛛之絲往上爬,爬上太空,再從更高處俯視著、繼續享受著,我厭惡那些人!」
「是啊,哈伯說得對!」、「憑什麼我們要受苦,那些人卻可以享受!」、「我們也厭惡那些人!」在場的眾人都被影響,猶如被點燃般,情緒沸騰,儼然拋棄了過往的仇恨,化為一體。
舞台的燈光映照出在場每一位游擊隊員的激情叫喊,哈伯任憑情緒宣洩一段時間後,伸直右手,眾人噤聲。
「從十三年前開始,我就反覆做著一個『夢』,夢中,那些玻璃大廈轟然倒塌、殘骸中,曾經在高處的人倉皇逃難、沿著絲線爬向更高處的人,將被拽落,草原的風將吹進城市,吹過遍地硝煙、叫喊聲四起的廢墟,他們將被拉進我們所處的『地獄』!我們就是『地獄的惡鬼』!」
此刻,所有人都專注的聽著,想像著,連口水的吞嚥聲都能清楚地聽到。
「我不知道這個夢有沒有可能成真,自己又看不看得到這天到來?不過......在場的諸位隊友兄弟,我是衷心地期盼著夢境能成真,我也相信著,我所做的一切,都將促成這結果。十三年前,大自然已經向我們證明了他們的脆弱本質,我們也能做到。」哈伯高舉右手,手握成拳。
哈伯環顧四周,他看見人群整齊劃一的叫喊,所有人的立場一致,他們被擰成一條堅韌的繩索。
「呵呵呵......諸位隊友弟兄,讓我們期待著夢境成真的那天吧!」哈伯咧嘴獰笑,儼然是真正的惡鬼。
「惡鬼!惡鬼!我們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情緒在這一刻達到最高潮,所有的游擊隊員都被煽動,伸直著握拳的手,喊著激烈的口號。
哈伯攤開雙臂緩緩下台,像是沐浴在狂熱氛圍中,他享受著。
大樓外,夜幕掩蓋住了城中流動的群眾,人流中王一行人逆流而行,朝著中央矗立的紅樓商場前進,他們內心都懷揣著隱隱不安。
「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