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上 觀後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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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6-05
《001 · 觀後之問》
霧落如幕,殘光斷續。
那場戰鬥早已結束,但廢村的氣味仍未散去。焦木、碎石、縫嘴怪的碎片鋪陳於四野,如一場未及收場的戲劇。001立於高塔殘樓之頂,俯瞰著在不久前沸騰過的戰場。
小鬼與遊君——
她不曾料到,那兩人能聯手抵抗黃泉鎖奴,雖然只有須臾。
最後,小鬼與遊君被商人施法帶走,她本以為準備妥當的結尾一戰,卻在二人被「移出棋盤」的瞬間,感覺到了某種格外突兀的斷層——這不是結束,而是一道嶄新、危險的開場。
001垂眼,望著自己手中的筆。雖然以筆招喚鎖域,接著組織縫嘴怪的攻擊。
但,獵刀從未露鋒,她自始至終都只能算是個「旁觀者」。
這一次,旁觀者的心頭,泛起了濃濃的不解。
「……掙脫設定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廢墟一處、廢井一旁。那個遊走於每條支線與筆痕之間的「中立者」,在鎖奴現身後的那一刻雖然暫避一旁,卻不依照設定的離開。這不尋常。
商人不該無故插手。
若說他能以系統設定為護身符,那麼那一刻,他應該比任何時候都更積極遵守。
他為何選擇退場?
就在她皺眉沉思之時,身後的空氣忽然變冷。
是一種無聲無息的逼近,像是一段未曾書寫的劇情,自身後緩緩鋪陳。
下一秒,一道沉重的腳步聲踏破寂靜。
鎖鏈拖地,聲聲如催命差使。
黃泉鎖奴,現身。

001未動,筆橫於腰,只是靜靜抬眼,看向那道步入場中的身影。
「你來做什麼?」她語氣平穩,無波無瀾。
「問妳——為何不落筆?」
牠的聲音不似以前的獸吼,反如如沉鼓,低、沉,卻字字震骨。
「小鬼與遊君,皆已入筆權之地。妳有筆,卻無落一筆。」
「妳欲何為? 何時寫?何時勝?還是……欲使這場悲劇,永不落幕?」
聽到兩人竟然是去了筆權之地,001心中一驚,對商人的疑惑愈發加深。但表情仍保持平靜,拍掉身上塵土,終於站起身,眼神淡然:「我不喜歡被問問題,尤其是被……有求於我的。」
鎖奴沉默半秒,鎖鏈緩緩收束於肩。
「妳的心機、謀算,令我厭惡。」牠聲音忽然緩下來:「再問,妳為何不出手?」
001看向遠方的火光與廢墟,淡聲道:「黃泉鎖域。」
鎖奴手掌輕提,幾道鎖鏈虛捧001腰際的獵刀。
「但妳曾可留下他們其一。」
「筆在手,不等於每一場都要寫下結局,刀也一樣。」她說完,頓了一下,補上一句:「有時,我也想看看——筆權之外的句點,會落在哪。」
鎖奴沒有馬上說話,良久,牠吐出一句:
「妳……並不值合作。」
001瞇眼,語氣無喜無怒:「我只是先設想,什麼樣的章節,值得用筆。」
「而我,便不值?」牠平靜問道。
「你不是演員,只是角色。」001回應乾脆:「你是劇本的通關條件,是設定好的一道程序。」
「而現在,這程序竟想讓我執筆,這才是問題。」
黃泉鎖奴的嘴角——若那還能稱之為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冷笑,又像是釋然。
「於妳眼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如戲,不外如是。」
「你想說什麼?」001問。
「我斷言——妳寫不完這場戲。」牠語聲極低,幾乎化作耳邊細語:「筆下的世界早已混亂。角色不受控,只餘通關一途,妳自認仍是執筆者,但——妳早已被寫。今,妳於外圍旁觀,然,第一章始,便於劇本頁上。」
001目光一凝:「若是能得高分,被寫也可以是個手段。」
鎖奴緩緩拍手鼓掌,帶起鎖鏈交撞的刺耳聲,許久才停。
「最後一問,若下次遇那二人,汝執刀助我或如今作壁上觀?」
001手落於刀柄上:「到那時你會知道我的選擇。」
「然,我不願猜。」
鎖鏈直衝入地,如蛛網般的裂痕自牠腳下擴散,墨線般蔓延至整個四周。下一瞬,空間像被某種力量標記——霧氣靜止、風聲斷絕,整個世界陷入無聲的屏息。
黃泉鎖域,現。
001一手執刀,一手執筆,擺出突兀的戰鬥模樣,而臉上表情嚴峻如死戰。
「你已被那兩人消耗過了。」
「肯定,與我堂堂正正的。」
001手腕一轉,手中之筆瞬射入地。
鎖奴建起的鎖域顏色,在001的腳下開始有了不同。
從一點開始蔓延,如水滴落於墨。
001感受到鎖域的權能爭奪,手中的刀握得更緊。
「和他們不一樣,我不認為我會死。」
鎖奴輕輕搖頭:「妳的落筆,將我從生死二鎖聚成整體。我欲殺妳,卻不可——因妳筆落,我鎖成果。」
「如今,我不得殺妳。亦不得奪妳筆。那便只能——爭奪鎖權。」
話音未落,鎖奴身影暴起。
鎖鏈似黑雷般爆開,如劇終之鈴猛然響徹空間,直逼001面門。
她反手揮刀,一道銀弧瞬閃,刀勢未止,在空氣中劃開一道細痕,痕跡不滅,往前飛出,擊中鎖鏈,大地震憾。
這不是鐵與血的表面戰鬥,而是權限間的碰撞。
001閃身沉退,獵刀遊走,一層銀白光芒覆於刀鋒,與鎖奴游擊數合。每一次交手都讓鎖域外層的帷幕如玻璃翻飛破碎。
她心知不能久戰。筆權不是完整的,只能以現今之力為劍為盾,一刀一劃——先求護己,再求傷人。這場交鋒,是以「不死」為勝。
鎖奴一聲狂嘯,鏈尾撼地,以不自然的反彈角度斜削她左肩。
鮮血濺出。
她跌退數步,右手仍握緊刀柄,冷汗未落,卻將血流滴於地,試圖加強正在爭奪鎖域的筆權,然而效果有限。
「我……不會死。」她喘息道。
鎖奴步步逼近:「汝不會死……然亦不可言生爾。」
「誰讓你決定的? 我還能寫。」
語畢,001瞬退數步。她一掌拍於地,一支筆從中浮出,她一把握緊,反劃在地面。像以筆尖割紙。
一道裂痕由她腳下裂開,如撕碎劇本的一頁,映出下方的筆權之地。
她未等鎖奴靠近,已縱身一躍,沒入那裂頁之中。
鎖奴嘶吼一聲,猛撲而上,卻被那道筆痕封斷,一頁驟闔,煙塵再起。
劇場之上,霧氣復覆。
劇本未止,筆痕未乾。
她墜入黑暗,筆仍在手。
那裡是一道層層堆疊的虛白空間,劇本的內層書頁如墨未乾的卷宗,翻飛而過。
001伏於其上,喘息未歇,卻靜靜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心跳,尚在。
筆權,尚在。
她緩緩起身,在這劇本之外的「未曾發表之地」行走。這裡沒有明文允許她落筆,卻也沒有明文禁止。
她不再是審判者,不再是記錄者。
而手中之筆,終究也會落在它該承擔的紙頁之上。
僅限兩次的書寫權,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