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７章：行駛途中（３）

　　什麼事都沒發生。
　　希洛鬆了口氣。白紙還是白紙，法杖也完好無損，牆角沒有突然迸出火花，或是下起一場室內雨。帕西的顯影術，顯然施展得很成功。
　　然而，這位和他一樣緊張的大法師，臉上的神情，卻有些落寞和失望。
　　「對不起，希洛大人、薇雅小姐，我好像……又失敗了。」
　　「帕西……沒關係。說不定，這本來就只是一張白紙。」他立刻柔聲安慰，即使他清楚事實並非如此，畢竟那「祕密研究所」的圖徽，是確實存在的。
　　「是呀！我們都清楚看見了，尤其是那顯影術光圈的波動，非常穩定和漂亮呢！帕西，做得很好喔！」夏奇薇雅也沒有戳破他的說詞，而是跟著一起給出了鼓勵。
　　「真、真的嗎？你們……不會對我很失望嗎？」帕西揪緊了身上破舊的法袍，雖然法比安大方提供給她不少件新衣裝，但她仍然沒有捨棄這套跟了她許久的袍子。
　　「怎麼會？至少我們排除了紙上有用『藏影術』隱藏祕密的可能啦！這可是大功一件呢！」夏奇薇雅繼續微笑，希洛也連連點頭附和。
　　收到他們肯定的帕西，雙手緩緩從皺褶的衣角上鬆開，那一雙望著他倆，如迷霧般灰濛的眼眸裡，則逐漸取回了光采，感激的淚光亦跟著掛上眼角，在溫暖的鵝黃燈下持續閃爍。
　　「嗚嗚，你們兩位，怎麼都這麼溫柔……」接著，她開始哽咽。「在威茲雷村的時候，我只要事情沒做好，村裡的叔叔阿姨們，都會兇我、罵我，笑我沒用。萬一我又弄壞了什麼，他們還會去向母親大人要求賠償，然後隨意搬走我家裡的東西……」
　　「等等，這樣不太對吧？這跟伯格……跟強盜有什麼兩樣呢？」希洛聽到這樣的行徑，不禁感到義憤填膺，夏奇薇雅也收起笑容，眼裡浮現了慍色。
　　「沒關係，母親大人說沒關係，家裡的東西都可以給他們，只有兩項不可以，一定要保護好。」
　　「是哪兩項呢？」希洛問道。
　　「一個就是放在這個包包裡的書。」帕西一邊說，一邊將掌心輕輕撫上她身旁破舊的旅行包，目光隱隱閃動。「母親大人總是說，這是我們家族的傳家之寶，千萬不能毀壞或弄丟。另一個，則是我……」
　　氣氛，沉默了。
　　希洛知道，這有些迷糊又善良的女孩，此刻正在思念她離去的母親，因此，他沒有再接任何話，而是保持靜默。
　　夏奇薇雅顯然也和他有同樣的心思，將嬌小的身子依偎在他身旁，一語不發，就連原本獨自在玩鬧的嚕嚕嚕，也難得靜了下來。
　　夜色，便在這片靜謐中，悄悄地於車外灑落。
　　這有些哀戚的寂靜，就這麼持續了好一陣，隨後，才由房門響起的輕扣聲給打破。

　　「嚕嚕嚕，罩上斗篷！我來開門！」希洛警覺地站起，夏奇薇雅也立刻依他的指示，為小機甲拉起了帽兜。
　　在確認小機甲遮掩好外型後，他才轉開了門鎖。
　　出現在門外走道上的，是一位身穿侍女服，面帶微笑的中年婦女。
　　以及一台餐車。
　　「要不要吃些什麼呢？」這位女侍的聲音和笑容，就像擺在她身旁餐車上，冒著絲絲熱氣的飯盒一樣溫暖。
　　一聞到食物的香氣，希洛的肚子便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由於一大早在唐納村匆匆用過早膳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法烏關口，途中不僅沒怎麼進食，就連午餐，也是簡單在車上解決。之後在關口處，他更背負行李跟著人龍走了頗長的一段路，耗了不少體力。因此，此時此刻，他確實是餓了。
　　面對女士發出這樣的聲音，希洛不禁感到有些尷尬，但他很快就發現，受到美食誘惑，身體發出嘰哩咕嚕聲響的，不只有他。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和他一樣飢腸轆轆的是誰了。畢竟，伊奴是依靠核的晶能來活動，只要晶能充沛，即使長時間沒有進食，也是不會感到飢餓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向眼前的女侍比出了四根手指。
　　「請給我……」
　　「希洛，我們可以每一種都買一盒嗎？書裡說列車上販賣的餐點，每種口味都很有特色呢！」但他話才說到一半，夏奇薇雅就突然從他身邊探出頭來。
　　「可以是可以，但我們吃得完嗎？」
　　「有嚕嚕嚕，別擔心啦！帕西說不定也可以吃到兩個！」
　　「好，我去拿錢。阿姨，請問這樣一共多少呢？」
　　聽完了價格，希洛隨即轉過身子，從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袋，拿出了他販售藥草剩餘的零頭。
　　但當他揀出剛好的額度，回過頭準備付帳時，卻看到夏奇薇雅除了餐盒，還從餐車上多挑了幾份零嘴。從包裝的圖案來看，是形似薯條的長條狀點心。
　　他只能一邊苦笑，一邊再從錢包裡掏出更多的錢幣來。

　　盛滿食物的餐盒，片刻之後，便全數被清得乾乾淨淨。
　　吃飽喝足的小機甲，露出了滿足的表情，仰躺在床上，來回撫摸著自己毫無變化的肚皮。
　　同樣吃撐的帕西，則癱在同一側的下舖，連連打著嗝，意識似乎早已在夢境中游離。
　　隨著餐盒收拾完畢，嘩啦嘩啦的清洗聲漸趨式微，室內也逐漸回歸了寧靜。
　　完成善後工作的希洛，見到自己這兩位夥伴已在床上準備「就寢」，便微笑對著身旁的助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夏奇薇雅會意，對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躡手躡腳地走至門邊，開始轉起壁上調節燈光亮度的刻盤。
　　希洛沒有轉頭去瞧，他知道夏奇薇雅在做什麼，他也見到了他們飯前察看的紙張，仍放在另一邊下舖的床上。
　　於是，他主動走過去，重新收整了這些散亂的物品，然後踩上攀梯，將這疊圖紙塞回了行李袋。
　　包廂也在這時漸漸暗下，然而，行李袋內部，卻有另一道光源，仍在規律地閃爍。
　　那是……利艾爾碎片。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這持續明滅的節奏吸引了過去。
　　事實上，碎片發出的光並不算太亮，加上麻布袋的阻隔，一般情況下並不會如此顯眼。
　　但此刻，室內是昏暗的，而且，其中有一枚，還是他自己的碎片。
　　咚咚、咚咚。
　　視線對上時，他彷彿聽見了某種鼓聲，而鼓面振動的頻率，就和那脈動的綠光一樣，與他愈發響亮的心跳聲十分一致。
　　咚咚、咚咚。
　　「希洛？」夏奇薇雅的呼喚，和對他小腿腹那力道恰到好處的輕拍，讓他及時回了神。
　　他隨即發現，他的手，正抓著那盛裝碎片的麻布袋。
　　他駭了一跳，趕緊鬆手，溜下攀梯，然後讓到一旁，吁了口氣。
　　「希洛想睡上舖？」夏奇薇雅看著他，歪了歪腦袋，輕聲問道。
　　「不，我睡下舖。這樣……」他刻意將目光移向房門，躲開了夏奇薇雅那和碎片同樣翠綠的目光。「有什麼狀況，我可以立刻起來處理。」
　　「那就這麼決定囉！我也比較想要在上面，嘻嘻。」
　　得到想要的答覆後，女孩便一溜煙爬上了攀梯。
　　隨後，又在他坐上床緣，開始脫鞋時，從上舖探出頭，對他調皮地笑了笑。
　　「希洛沒跟我說晚安。」
　　「噢……晚安。」